蕭天雨的目光邈遠,望著遠方的某個地方兀自出神,卻不想底下為了城樓的占有權卻已是廝殺的不可開交。


    轟的一聲,那看上去幾丈高的巍峨城牆終於還是被這一浪高過一浪的洶湧波濤給衝垮,露出一個缺了牙的窟窿。


    戰火連天中,對麵的投石機不斷投出的大塊巨石朝這邊飛射而來,這城樓上有好幾處都已被炸出一個個大坑,但直到剛才,城樓的西北角突然被一個幾噸重的巨石炸出個好幾米寬的大洞。


    這好不容易找到了機會,那身著青色甲胄的青龍十三幫幫眾頓時集體呐喊,呼嘯著洶湧而上。


    本來就岌岌可危的春水鎮立馬就垮了下去,幾千個士兵,老弱病殘的去掉不算,剩下的那些能夠和這些彪悍的青龍十三幫幫眾僵持這麽長時間,也足以為之自豪了。


    那些盾甲兵開路,長槍往上一架,密不透風的鐵甲使人無從下手,更何況還未及近身,便會被那時不時冒出來的閃著銀芒的槍尖刺成個刺蝟。


    如此情形下,身著赤紅色甲胄的士兵立時死了大半,在這狹窄的道邊,橫七豎八下餃子似的倒了一大片,鮮血在月光下閃著奇異的光澤,遠遠見得,便令人忍不住的一陣陣嘔吐。


    鐵甲森涼,刀劍如林,在這樣的血月下,顯得格外的肅殺。


    那藍眸少女眼裏的藐視一點點消逝,取而代之的是略帶眩暈的茫然。


    她茫然的回顧四周,那些橫屍於某個犄角旮旯的殘缺肢體,還有那些在半空中遊離的火光……


    這是那?我怎麽會在這?


    越想頭越疼,腦殼中仿佛被放了一串黑**,隨時隨地都要在這裏爆炸!


    蕭天雨揉著略微有些脹痛的大腦,望著那已經蔓延至腳下的的青色大海,一時間,硬是被嚇了個激靈。


    這這這……


    春水鎮怎麽會變成這般模樣?


    還有……


    昏黃的燈光下,那雙桃花眼亦灼灼有神,嫵媚的光線流轉其中,妖嬈的令人不可直視。


    夜風順著那微敞的窗扇悄悄溜進,拂起了少年烏黑的好似錦緞般的長發。


    少年麵色白皙,正目不轉睛的盯著她,仿佛有什麽不可言說的心事被重重宮門深掩其中,不得傾訴。


    “春水鎮不日將遭受邊境外的大軍猛攻,屆時,以這小小城鎮,能抵得過百萬雄獅的猛攻嗎?“


    “……屆時,以這小小城鎮,能抵得過這百萬雄獅的猛攻嗎?“


    好似風卷殘雪,晴天霹靂,紫色的電光穿雲拂霧,將那腦中的混沌立時一掃而空!


    看著眼下的情況,春水鎮恐怕也是難以保全了,可這城中的那數千戶百姓,又該何去何從呢?


    青龍十三幫做事向來雷厲風行,狠辣無比,這些流民,不,應該說是俘虜,到了這些餓狼手裏,又該是怎樣的下場?


    可以說,若是不把這些百姓給刀剮了,他們頭頂上的王字就倒著寫!


    而且,剛才在這城樓上,極目遠眺,隱約望見了一位故人。


    他如果沒死,那此次進攻春水鎮的除了青龍十三幫,想必也有這個鋒甲營吧!


    六萬鋒甲營,至少出動了四萬,再加上本就人數過萬的青龍十三幫,兩者相加在一起,已經是一個很驚人的數字了。


    而這不足千人之力,又如何與這五六萬人相抗?


    不過是以卵擊石罷了!


    看來今日,注定是敗了。


    蕭天雨苦澀的一笑,剛想吩咐身邊的那個副將,叫他趕緊命人安排百姓有序撤退。


    如果春水鎮全部淪陷,那到時候,想走的,不想走的,恐怕都要被他一鍋給端了。


    然而還不待她開口,便聽得一聲驚呼,緊接著,便是一陣乒乒乓乓,鐵器碰撞的聲音。


    她蹙眉回望,卻隻見青龍十三幫的幫眾剛突破第一道封鎖線,正要一氣嗬成,將這個占地不大的小城鎮拿下,卻不料又一次遭遇了突襲。


    極目望去,那個方向煙塵滾滾,揚起的漫天黃沙中,影影綽綽的人影中,隱約可以看見一些模糊的輪廓。


    那些人有的衣衫襤褸,有的褲子上還打著補丁,有的背上還扛著竹簍,還有的打扮的像個商賈,但那白淨的手裏卻並沒有拿著算盤一類的物事,而是……


    而是扛著一柄木頭把手鐵頭製的大斧頭,斧頭揮舞,在那人手中看上去著實有些滑稽,但這些官兵一時間卻是退縮了。


    除了單一的斧頭,還有一些鋤頭,鐵鍋,菜刀,木棍子,甚至還有一座不知誰家鎮宅用的大石獅子被抬了出來。


    蕭天雨望著這突然的變故,一時間,眼眶微微泛紅,聲音也變得有些哽咽了,“你們……“


    “姑娘,雖然俺們不知道你姓甚名誰,但是俺們知道的是,你是俺們的大恩人,若不是你及時通知,冒著生命危險示警全城,恐怕我們早在那第一波的亂箭之下,化為一堆堆白骨了。”


    “就是就是,“一個頭裹黃巾的五十歲老農揮舞著鋤頭,不顧一切的衝向那些手持彎刀的青衣男子,“如今這城既然要保不住了,那倒不如跟他們魚死網破!”


    “跟他們拚了!”


    “城在人在,城毀人亡!”


    人們呐喊著,又一次的發起了猛烈的衝鋒。


    這春水鎮內的人家何止上千戶,如今除了那些老弱婦孺,但凡手能挑肩能提的,都已經到齊了。


    人山人海,將這殘破的窟窿宛如擠牙膏一般的又給堵了回去,使那些妄想以此來發起偷襲的人不由得蔫了。


    “多謝,”蕭天雨倒提長劍,站在那寂寂深夜之中,低低的說了一句。


    緊接著,她隨即從這城樓上一躍而下,一馬當先的站在了那幾經輾轉,欲要失手的城樓門口。


    遍地血河裏,那女子揚起被血染的微微有些發紅的瘦弱臉龐,手中赤霄劍高高舉起,大聲喊道,“兄弟們,春水鎮能否守住,在此一役!在身後,是我們的家人,愛人,若我們連他們都護不住的話,那又怎麽能當得起頂天立地這四個字?又怎麽對的起這些曾對我們給予熱烈希望的父老鄉親?全城的百姓都已經站了出來,你們還在等什麽?等死嗎?”


    那些士兵原本都已奄奄一息,近一夜的廝殺,早已把吃奶的勁都用光了,更枉談勝利?


    但如今被這蕭天雨一語道破,頓時感覺體內那些消散的力量,又一次的回歸。


    熱血登時上頭,這些原本搖搖欲墜,七倒八歪的軀體又一次的掙紮著站了起來。


    “為信仰而戰!”


    城樓下,那刻著“春水鎮”三個大字的匾額搖搖欲墜,而那身陷水深火熱之中的士兵,卻仍是奮力掙紮。


    對麵那些青衣人頓時止住了前衝的腳步,一個個你望我,我望你,竟是誰都不肯先邁出這一步。


    那高踞馬上,身穿青色披風的少年,眼裏第一次流露出了欽佩之情。


    七零八落的赤甲守軍很快便集結在一起,縱然自己傷痕累累,也絕不會再後退半步。


    因為那身後,是他們的家人,父母,妻子和兒女。


    若是連他們都退了,那這些手無寸鐵的至親之人,又要交由誰來保護呢?


    原本瀕臨極限的身軀,又一次的釋放出令人震驚的潛能,這就是信仰的力量。


    “好,“蕭天雨望著這些看上去陌生,卻又感到分外親切的麵孔,一時間,心頭竟是湧起一股苦澀之感。


    種種無法言語的情緒匯集在一處,然後交織,纏繞,最後化為一道無堅不摧的鋼絲。


    “生死不離,榮辱與共!“


    她囁嚅了一句,向來不肯輕易流淚的她,今日居然破天荒的哭了,眼裏泛起晶瑩的淚花,她在那晶瑩中的淚光中猛地一旋身,染血的紫色裙裾飄然擺起,好似天邊破曉的曙光。


    全場寂靜中,唯聽得她傲然道:


    “怎麽?都打到這城門口了,居然停下了,是怕了嗎?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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