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的馬蹄聲響徹四野,一排排嚴整的軍隊逆風而來,黑底紅雲旗飄揚於晨光中。


    當先的男子麵帶焦慮,在到達最裏圈的時候,突然猛的一拉韁繩,戰馬長嘶一聲,人立而起,而後重重落下,激起漫天塵土飛揚,地麵震動若山崩。


    千鈞之力,舉手投足間可見非凡。


    馬上男子神色複雜,剛毅的麵容上劍眉蹙起,遙遙望著修羅場中的那兩個相擁的人。


    剛剛欲要下馬的他身子頓時一僵,半響後,才緩緩的坐回了馬上。


    修羅場中的一男一女,男的麵容慘白,隱約中可以望見星星點點的紫氣,明顯是受了重傷,或是中毒昏迷了。


    女子卻是神色溫柔,麵帶愧疚的一遍又一遍的擦著那男子的額頭。


    戰天痕一眼便望見了她那通紅的雙眼,身子立即又是一震,袍袖遮掩下的雙拳緩緩握緊。


    雨兒,曾經你為了我,也未曾這般流淚,如今為了這個不相幹的人,反而雙手奉上自己也未曾得到的真情。


    烈淵天下,盡在我手,可卻換不來你回眸一笑。


    那這天下,我要他又有何用?


    你對他的傷勢如此擔憂焦急,可又怎知,我對你,又何曾有過一分的漠視?


    天上千年,人間又是這十幾載,卻無論如何,你的真心,都是要相付於旁人,對嗎?


    那我戰天痕,在你眼裏,又算個什麽東西?


    馬上男子遠望著這二人,原先的焦急之色銳減,最終勒馬於邊緣,靜靜的注視著這場中親密相擁的二人。


    你可以誤會我,可以埋怨我,甚至可以……恨我,可為什麽每次,都要將我的真心狠狠踐踏,然後再不屑一顧的賦予旁人。


    我戰天痕,堂堂烈淵徹王,烈淵聖上,在你眼裏,都不及一個旁人?


    你我不算天庭如何,但是這凡間,就已共度十八載,為何無論我做什麽,都無法討你歡心?


    天雨,我做錯了什麽,至你如此對我?


    寒風北吹,那少女的身上早已披上一層薄薄的冰霜,身旁男子的臉蒼白到連雪花都要自愧不如。


    那人身子上仿佛蓋被子一般,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積雪。


    少女目光平靜,淡如秋霜,但卻在這寒風中伸出雙手,將久違的溫暖,遞向懷中的男子。


    那男子的手早已被這冷冽的北風吹的僵硬發青,仿佛一個深埋已久的冰窖一般,將那蕭天雨本就不算溫熱的雙手凍的一個哆嗦。


    但少女卻神色不變,仍是繼續不管不顧的用雙手合抱住那男子冰冷的右手。


    紫色的人影是那般瘦弱單薄,於滿天的風雪狂沙中好像隨時都會傾覆,但她搖搖晃晃,愣是穩住了身形,沒有栽倒下去。


    拳頭攥得更緊,戰天痕眼中閃過一抹心疼之色。


    道路兩旁,原本如同潮水般的青色大軍,在投降後,被那早有準備的黑龍軍包圍擋在這道路的兩旁。


    原本嘈雜的人聲都已遠去,徒留下那身著黑金長袍男子落寞的背影。


    那人目光渺遠,穿透層層阻礙,最終焦距在漫天黃沙中的少女身上。


    風雪迷人眼,但那馬上少年和沙場中的少女,眼中卻都是清透如玉,半絲汙垢也無。


    時間就在這一刻靜止了,包括戰天痕在內,這春水鎮內外,上千戶人家,半點聲響也無,都隻是靜靜的注視著那沙場中的少男少女。


    過了不知多久,掌下隱約傳來絲絲熱氣,想來是這溫度已經對夏侯燚起了反應。


    蕭天雨麵色柔和,雙手反複磨蹭著這男子寬大的手心。


    那裏,有著厚厚的繭子,一層接一層,快要聚成團了,此時摸來,也是有幾分咯手。


    少女卻是仿佛對待上好的寶玉,千金難買的夜明珠一般,細細的打磨,認真的欣賞。


    然後,會心一笑。


    猶記得那七八年前,昏黃的燈光下,身材矮小的豆大男孩仰著頭顱,信心滿滿的拍著自己的胸脯說道:“看著吧!我會保護你一輩子的!”


    當時的她望著他,極其輕蔑的一笑,“保護?你?對我?”


    “對你!”


    少年目光堅定,牢牢地注視著自己麵前的女孩,虔誠的許下了那一生都將遵守的誓言。


    此後,無論是刮風下雨,天雷作響,還是冰雹當頭砸下,每日的子時,都會在尚武堂空曠的大院裏,層層的高牆下,望見這少年的小小身影。


    許是為了這一句她從未放在心上的承諾,又或許是為了別的什麽,但從始至終,他都是真心待她,表裏如一。


    無論遇到什麽艱難困苦,刀山火海,這少年都是搶在頭一位,縱使前方刀劍如林,冷月披霜,也未曾一懼。


    在危機化解之後,麵對自己略帶責備的目光,他總是不以為然的一笑,“哎呀!別這麽看著我,看多了可是要給錢的!”


    他始終都是這樣,無論發生什麽,歲月如何輪轉,滄海如何變遷,那曾經陪她伴過無數日夜的少年,始終是在她身側。


    於最危險的時刻,挺身而出,將舍生忘死,護她平安,當成了自己應盡的責任。


    年複一年,日複一日,這少年始終伴在她身旁,未曾離去,未曾消逝於綿延無期的歲月中,可如今,他走了,她,還能為他再做點什麽呢?


    蕭天雨輕笑著,不知不覺間,淚水再次奔湧而出,打濕了她那染血的衣襟,打濕了少年蒼白的麵容。


    “這次,換我來保護你吧!”


    她輕輕的說著,亦如同很多年前,那少年於昏黃的燭火之下,信誓旦旦的對她說的一般。


    說著,蕭天雨最後看了一眼昏迷中的男子,然後踉蹌著起身,將那他扶起,背靠在身上。


    “你很累了吧?先安靜的睡一會吧,等你醒了,咱們再一起縱杯狂飲,好好的遊覽一番這別具風情的五洲大陸。”


    “到時候,你可別耍賴啊,誰要是輸了,誰就自罰三杯,然後再在尚武堂練一天的倒立……”


    那被她背靠在背上的男子仍舊是處於昏迷,臉色慘敗,對她的警告無動於衷。


    這男子身材頎長,肌肉結實,此時這麽橫倒在蕭天雨身上,全身的重力頓時都襲上了她。


    蕭天雨再堅強,再勇敢,終究也不過是一介女子,如今在這自身尚且負傷的情況下背著一個體重絕不啻於自己的成年男子,哪裏消受得了,立時腳下一個踉蹌,就險些摔倒在地。


    可這少女隻是咬了咬牙,繼續一步一頓的向前行去。


    “你以前慣用的伎倆,我可見多了,這以後啊,就別再想騙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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