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幾人起床後被帶到後花園裏,一同吃了早飯,出門朝約好的地兒走。


    重二少爺近幾月習慣睡在鍾狀元身上,昨夜一人可憐兮兮地抱著枕頭,睡得著實不大好,哈欠連連。


    巷道裏道路狹窄,幾人隻能前前後後地走,鍾承止與景曲走在最尾。重涵一路上又嚐試握住鍾承止的手,果不其然,衣角都碰不到。這麽窄的巷道裏,鍾承止回避得居然能絲毫不礙著旁人。


    重涵沒轍,加快兩步,走到前麵韓玉身旁,躊躇半晌:“……玉兒……你平常惹繁斐生氣了……怎麽哄的?”


    韓玉一臉壞笑:“我隻會哄媳婦,可不會哄官人。你這,我可沒法教。”韓玉說完就跑到李章明與張海雲中間,免得重涵要揍自己。


    重涵瞪了韓玉幾眼,又跟上去:“別鬧,快說!”


    韓玉同張海雲倆人都在竊竊地笑。韓玉抬起三個手指頭:“繁斐要是知道我有三個房裏的丫鬟,別說哄了,估計見都不見我了。而且看昨兒她們與你說話那口氣……”韓玉自己哆嗦了下,“要是繁斐見了我這樣,我肯定沒命了。然後還讓姑娘們哭得肝腸寸斷,到處留情……哈哈哈……”


    韓玉滿一副欠揍的表情大笑,惹得重涵真要開揍了,這時已走到了巷道口,梁所就在路口站著。韓玉趕緊一溜煙跑到梁所身後躲著重涵,還把頭探出來望一望。


    梁所轉回頭看著韓玉,又看向追過來的重涵:“怎麽了?”


    重涵把梁所脖子一繞,湊近小聲說:“今兒別給我亂說話!承止可是我……”


    話還沒說完,其他人就已經走了過來。重涵隻好打住,站直,不忘再瞪韓玉幾眼。


    梁所見人都來了便說道:“我昨晚琢磨了下,你們看起來啊,都是馬車坐慣了的。未免累著,今兒我們先走到街市那頭,你們瞧瞧有無興趣逛一逛。佛山全境都通著彎彎繞繞的水路,我叫好了畫舫,先坐著畫舫遊一圈,到稍南麵點熱鬧處,有麵小湖,湖中心開著座勾欄,可坐在畫舫上觀看南劇。晚點再去我家酒肆吃吃飯喝喝酒,我家那也有點南方特色的節目。如何?”


    梁所這安排顯然花了心思,既能參觀地方特色,也不至於累著,眾人自然是點頭稱好。


    梁所便指路,領著眾人走,邊走邊繼續說:“還有幾處地兒,例如王借崗,風景不錯,但遠了點,得單獨花一日去。就怕你們同重涵一樣,走不得幾步路,就要人背。”


    “喂!”重涵忙打斷,“那是多大時候的事了?近些年何時要人背了?”


    梁所聽了皺起眉頭一副沉思的樣子:“……嗯……這些年好似確實沒有。早些年啊,走幾步就不行了。”


    張海雲與韓玉又哈哈大笑起來。重涵身子好起來約莫就在進國子監頭一年,之前一直體弱,在京城時常還要李章明照顧。後來不怎發病了,重涵憑著點武功,在國子監裏自然所向披靡。張海雲與韓玉都是在國子監認識重涵的,還以為重涵從來都這麽厲害,結果居然有比韓玉還弱的時候。韓玉笑得那是分外開心。


    梁所有些方麵與李章明頗為相似,並非故意揶揄重涵,就是實話實話的憨直性格。京城公子哥身子個個嬌貴,所以重涵幼時在京城也不顯特殊,但在佛山這些百姓孩子裏,重涵簡直就是病秧子。竹馬之交少幼時期的印象一輩子難以改變,於是梁所總覺得重涵就是一嬌弱公子,完全沒比韓玉強。


    鍾承止倒是在一旁笑了笑,有人前些時候還要自己背過呢,當然鍾承止不會說出來就是了。


    重涵見鍾承止笑了,馬上湊過去。結果鍾承止一步走到梁所身旁,眼睛瞥了瞥兩側:“梁所,跟著你有四人,可都認識?”


    梁所一驚:“誒……你怎發現的?哎……不用管,與重涵的那個誰一樣,就是貼身護衛了,但沒重涵的厲害,所以請了四個,哈哈哈。”


    梁所摸摸腦袋,繼續走在最前麵。


    重涵倒是有些奇怪,原來從不曾聽過梁所會請護衛,怎忽然要請四個跟著。重涵走到梁所身旁:“為啥要請這麽多護衛?”


    梁所一直都是笑容滿麵,這會麵上稍帶憂色:“哎……近些時候有些事情……”梁所頓了下,又恢複笑容,“不過也不是啥大事,隻是以防萬一,無礙的。今兒可是出來遊樂的,不管雜事。我也休息休息,哈哈哈。”


    重涵依然滿是疑惑,不過想到梁所現在管著梁家的幾家酒肆,梁家在佛山也算樹大招風,可能確實是以防萬一。而且今日鍾承止、景曲、長苑全在,尋常事簡直就不是事,便先不多問了。


    早上巷道裏的百姓大部分都出門勞作,重涵走過時便沒出現昨日那般盛況,不過依然沿路都有人向重涵與梁所打招呼。看來除了重涵,梁所也是佛山一大名人。


    走出住宅密集的巷道,立刻便是車水馬龍的街市。佛山手工業發達,沿街都為各種各樣的鋪子,除了聞名大華的佛山鐵具,還有陶瓷、紡織、藤編……五花八門,玲琅滿目。其間又錯插著不少茶樓、酒肆、裁縫、當鋪、錢莊,看上去繁忙一片,生機勃勃。


    沿著人頭攢動的街道逛走,東西南北的方言都能聽到,似乎大華各地都有商人在佛山采購,再帶回老家售賣。其中還混著不少番邦之人,說著十分不利索的漢語,比手劃腳地買東西。


    梁所朝著街道一頭指了指,說大概走個三裏路便到碼頭,有興趣就四周多逛逛,沒興趣就直接到碼頭上畫舫。


    李章明與鍾承止一樣,沒見過的事物都有興趣,一家一家鋪子地認真看。而韓玉想給繁斐買點東西,這會正好能找找。張海雲無甚所謂,跟著閑逛,順便替韓玉拿拿主意。重涵那當然,碰不到鍾承止也要走在旁邊,隨時準備付銀子。


    進入這些鋪子裏,掌櫃夥計有些不認識重涵,但一定認識梁所,全會出來打招呼。其他人看著商品,梁所便與掌櫃的閑聊幾句。


    到一家挺大的瓷器鋪子,裏外幾間都是展房,除了尋常的瓶瓶罐罐,還擺著各種各樣的陶瓷雕塑,有人物、有花鳥、有景致,精致細膩,栩栩如生。幾人都看著起勁,梁所就靠在一旁櫃台邊等候。店裏夥計見到梁所,趕快進去通報,沒一會掌櫃的就出來給梁所見禮。


    “哎,劉叔,別與我客氣,近日生意如何?”


    這鋪子正好是梁家的,賣的為梁家窯口出的較為精致的瓷器。梁家陶瓷上的事依然是梁所爹掌著,不過作為大少爺,梁所便順口問問生意。


    “回大少爺,這月比上月略差,畢竟北方開始轉寒,北方客人便少了些。按往年下兩月還會更差,但到年前能有個小旺月。”


    梁所點點頭:“沒啥岔子便行,生意嘛,總是有些淡旺波動。”


    掌櫃的行了個小禮,然後湊近放低了聲音:“大少爺,這些日子街上幾家鋪子都遭了麻煩。我們這些一摔便爛的東西更禁不得事。要不……先把後麵庫房裏的貨轉移到窯口那邊放放先,避避風頭再說?麵上這些,砸了便砸了。”


    梁所頓了會,點點頭:“我回去與爹說說,老頭子近些日子也有些神神叨叨的。”


    掌櫃的又行了個禮,這時恰好鍾承止與李章明走了過來,後麵自然跟著重涵與景曲。


    李章明看上一對小燭台,但樣式與常見款式有些差別,說不出的一種異域之感。


    李章明是來給錢的,梁所忙揮手:“別給了別給了,小玩意喜歡拿走便是,這鋪子正好我家的。”


    李章明這認真的性格怎能不給錢,趕忙要把錢遞上去,梁所的性格又偏偏絕不會收錢。倆人推推讓讓,重涵一見就知是死局,說道:“別爭了,待梁所明年進京參加春闈,到時候請回來便是。”


    梁所哈哈大笑:“那承二少爺吉言,可得我先過鄉試才成了。”


    重涵此話意思是,拿了燭台,梁所明年必然要進京,圖個彩頭。若還要給錢豈不是咒梁所過不了鄉試?


    小燭台對於富家子弟也沒多少錢,李章明見重涵這麽圓場便沒堅持,要夥計打打包晚些時候送去帖泰園,今兒帶著不大方便。


    鍾承止看著夥計包裝,對梁所問道:“這樣的款式,好似賣給番邦之人的?”


    “對。”梁所點頭,“佛山番商不少,他們喜歡這樣的款式,我們看也是個新鮮。”


    李章明在一旁說道:“難怪,挺像我祖母喜歡的那些舶來品,給她房裏放著。”


    幾人出了瓷器鋪子,一直逛到河邊。韓玉看了一路,也沒選好給繁斐買什麽,準備這幾日再去別處瞧瞧。


    沿著河邊走到碼頭的路上,路旁擁擠的鋪麵中夾著一頗為氣派的樓,而這樓不遠隔著沒幾家鋪子又是一頗為氣派的樓。兩座樓都有不少人出出進進,但看起來既非店鋪也非酒肆、當鋪之類,而且沒個招牌。


    鍾承止看不出是什麽,便指著問道:“這兩座樓是幹嘛的?”


    梁所看了看:“這個啊,是臨商與晉商在佛山的會館。”梁所抬手指向身後。“另一頭還有徽商與我們粵商的。大華總商會與不少小商幫亦在佛山設有會館,分布在幾大街市。不過晉商與臨商,隔著這麽近,兩邊經常鬧事吵架。今兒是沒事,鬧起來還有打架的時候呢。”


    “哦?”鍾承止笑著轉頭看向街邊的臨商會館,想到前幾月還在臨安不小心闖入了臨商的內部會議。那時候聽起來,臨商與晉商確實有些不對付。


    轉了這麽三裏路,鍾承止也懶得避開重涵了,由著他牽著自己手。幾人走到碼頭邊,上了梁所安排好的一艘畫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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