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蔡彩居然是女孩子。”


    重涵接了蔡彩的小荷包,與蔡彩道別後,走回到梁所身旁,滿是詫異地說。


    “你……你才知道啊……”梁所盯著重涵手裏的荷包,“看你倆……那麽親密……我還以為你知道呢……”


    “親密什麽!”重涵把梁所脖子一繞,“我一直以為她是男的才這樣啊!”


    “輕點!輕點!”梁所抓著重涵手臂,“你現在力道可不像小時候,勒著可痛。”


    重涵放開了梁所。十五歲的重涵個子已快趕上梁所,隻矮了半個頭。


    重涵提著荷包走在梁所旁邊:“幸虧蔡彩還是小孩子,不然我都得把她娶回家了。”


    梁所看著荷包一晃一晃,咽了口口水,聲音有些小:“……娶蔡彩……難道不好嗎?”


    “對了。”重涵似乎沒聽到梁所所說,轉過頭來,“今年我準備去考鄉試,你這新出爐的秀才,要不要與我一同考?”


    梁所趕緊搖頭:“考秀才都去了我一層皮,舉人還是算了。我不像你,可非是讀書的料。”


    “胡說!”重涵搭上梁所肩膀,“十八歲能中秀才有幾人?你就是太妄自菲薄!不過……”重涵收回手臂,“你還得繼承家業,你爹就你這麽一個兒子,可不舍得讓你去宦海沉浮。”


    “當官……”梁所喃喃道,“我就更不是那料了……我這叫有自知之明……而且馬上要接管家裏酒肆生意,也沒空再看書了。”


    重涵一聽,又湊了過來:“你這梁大少爺馬上就是梁家樓掌事的人了,今兒可要給我多找幾姑娘,上次沒個我喜歡的。”


    “你啊……”梁所對著重涵搖搖頭,“你後日就回京城了,若真看上誰,還舍得回去?”


    “怎不舍得?看上誰了正好再回去與京城的比較比較,聽說霞淩閣又來了些新姑娘。”


    “你……哎……”梁所歎了口氣,“你是還未中意過誰,不懂思戀的苦滋味……”


    重涵笑了笑:“你又懂了?”


    “我……”梁所又看了眼重涵手上的荷包,“……大概……懂的吧……”後麵幾個字小得沒聲了。


    滴——嗒——


    這時天上滴滴嗒嗒落起雨來。重涵低頭看到地上的水滴,把荷包塞進了衣服:“哎,下雨了,先回我家拿兩把傘。”


    後日重涵就要回京城,晚上重涵與梁所還有其他幾位友人約好在梁家樓吃飯。本來還叫了蔡彩,準備三人一同從秀水河旁的巷道口走去梁家樓。可蔡彩卻女裝現身,說今兒起自己要回本家了,往後再不住秀水河旁,又單獨對重涵說了些模模糊糊的話。而重涵隻當蔡彩要與自己告個別。


    知道了蔡彩是女孩子,便不可能再同往日那般相處。於是重涵隻能與梁所倆人一起去梁家樓。


    近來佛山連續大雨,好不容易今日晴了大半日,沒想現在又突然下起雨。重涵與梁所趕快打轉回帖泰圓。


    巷道裏有不少在家憋了好些日子,終於能到外麵來玩的小孩子。此時正玩得樂不思蜀,眼看著雨滴落下也不願回家,還在吵吵鬧鬧地互相追逐。


    但雨卻越來越大,同時狂風四起。重涵與梁所跑到帖泰園時,已成傾盆大雨,嘩啦啦地被風斜刮著往地上打。


    梁所站在門下望著外麵的雨簾,整了整自己淋得半濕的衣裳:“又下這麽大。今年真是奇了,這麽早就暴雨不止。幸虧我們家這塊地勢高,聽說南麵點的地方,都快淹成湖了。這若是繼續到夏天,可怎麽得了。”


    “我家後院與秀水河連著的洞都暫時堵上了,怕漲水把院子淹了。”重涵往秀水河那頭望了望,“但再這麽連著下,恐怕我們這塊也要積水了。”


    下人打著傘走過來,重涵與梁所望著這般狂風暴雨,商討著是等等再去,還是冒著雨去,還是……


    轟——嘩——!


    重涵與梁所正站在離秀水河沒多遠的角門,忽然一陣巨響,接著嘩嘩的水浪聲傳來。就見秀水河那邊的水朝著巷道裏奔湧。


    隨後暴雨與水聲之中又隱隱響起嘶喊的人聲:“……堤塌了——!救人啊——!救命啊——!”


    重涵與梁所相視一眼,沒管下人說什麽,趕緊朝秀水河邊跑。


    這會未至晡時,秀水河附近住著的青壯年出去勞作還未歸來,巷道裏都是些老弱婦孺。方才下雨之時,很多小孩正在河邊玩耍不願回家,沒想狂風暴雨突然而至。大人們趕快出來喊著要小孩回去。


    秀水河的河水這幾日本就漲得厲害,幾乎與兩岸矮堤同高。要說秀水河邊矮堤就一尺高度,本來塌個口也無甚大礙。但此時突然決堤,岸邊的小孩恰好還未離開。破堤的水浪一翻,幾個小孩沒站穩,登時被水卷了進去。


    幾位婦人馬上衝進了水裏。可有人小孩沒救上,自己也被卷到河裏去了。


    重涵與梁所跑到河邊時,風雨大作不止,哭喊聲混在其中,耳邊一團混響。幾個人頭在河水裏沉沉浮浮,甚是危險。


    梁所力氣不小,但卻是個不折不扣的旱鴨子,跑到堤壩邊把一個沒衝進河裏的小孩給抓了上來,就再沒辦法。


    重涵見此二話不說,脫掉外衣扔給梁所就往河水裏跳。長苑也立刻現了身,一起跳進了秀水河。


    河裏起起伏伏著四五個小孩與婦人,分散在幾處。秀水河的水不算深也不算急,隻是在狂風暴雨中,平常平靜的綠水也變得凶惡。重涵與長苑分別朝兩處遊過去,一一將水裏的婦人小孩抓住,再帶上岸來。


    對於長苑這並不困難,剛上岸又回水裏拉了重涵一把,待再上岸長苑便瞬間消失不見。


    岸邊的老人婦人反應過來時,都隻注意到重涵與梁所,對著倆人不停道謝。


    重涵擺了擺手,要大家趕快回家。自己與梁所一起走回帖泰園。


    岸邊到帖泰園角門沒多少路,但一路上重涵都還喘著粗氣,眉頭緊鎖。梁所轉頭一見就知道重涵不對勁,趕快把重涵扶住。


    走進帖泰園角門時,重涵已經變成了吸不上氣般的猛喘,滿麵通紅,發著燒倒在了梁所身上……重涵近半年都沒發的病又發了。


    下人趕快把重涵往房間抬。半暈過去的重涵手死死地抓著梁所,被雨水打濕的臉上都能看得出眼淚在不住地往外淌。


    “……不……”


    重涵嘴裏喃喃地說著什麽,沒人聽得清。下人去通知了重夫人,叫了大夫。而梁所被重涵死死抓著,便幹脆陪著重涵呆到了夜裏,一直聽著重涵在昏睡中低吟囈語:


    “……別……不………


    ……止……”


    ……


    “涵兒!涵兒!醒醒!”


    鍾承止拍著躺在床上冷汗直冒夢囈不止的重涵,將他叫醒了過來。


    重涵喘著粗氣猛坐起身……房間裏一片靜謐與昏暗,微微的天光從窗縫裏射入,透過輕薄的床幔,灑在鍾承止秀美的容顏之上。


    重涵馬上把鍾承止抱進了懷裏。


    “怎麽了?噩夢了?”鍾承止手擦著重涵額上的冷汗。


    “沒事……”


    重涵抱著鍾承止躺了下來,捋了捋鍾承止的頭發,吻了上去……


    倆人好一會才分開,鍾承止撫著重涵後背,全是冷汗:“都敲過四更了,一會就得起來。”


    “嗯……就抱一會……”重涵手腿都把鍾承止卷著。


    “要有哪不適,今兒就別與我一同去了,多睡會……”


    “不,我要去,我沒事……”重涵趕忙回道,“……就做了個夢……梁所像我第二個哥哥,他有事我如何也得去……”


    鍾承止笑了笑,點了點頭。


    倆人靜靜地相擁在一起,屋外時而傳來零星的鳥鳴聲,更顯寧靜。


    “……說來,梁所應是早就中意蔡彩了,隻是當時我看不出來……”


    重涵輕輕地說著。


    “蔡彩性子烈,梁所溫,倆人正好一配。若蔡彩能真心喜歡梁所就好了……”


    重涵救人的第二日,王家就出錢找人把秀水河沿著居民區的堤壩都加固了一道。重涵與梁所在佛山的好名聲,除了兩家在佛山的地位,以及倆人平日待人溫和,也與那次救人有很大關係。尤其秀水河旁的百姓,之所以會那般愛戴重涵,與此密不可分。


    重涵那次發病昏睡了兩日才好轉過來,第三日便回了京城。重涵此時想來,為何對蔡彩送的東西毫無印象。也是因為前後一折騰,就把那小荷包忘得幹幹淨淨,隻記得荷包裏摸起來像是個玉佩,但沒來得及打開看。當時那衣裳放哪去了,重涵根本不知道。


    重涵與鍾承止隨意地說著聊著,又睡著了。待景曲來叫人,倆人摸黑爬起來,與景曲一起匆匆吃了早飯,在院子裏等著重夫人。


    沒一會,重夫人便走了出來。四人坐上馬車,踩著五更的打更聲,朝礦山行去。


    鍾承止與重涵倆人都沒睡好,在馬車裏哈欠連連。重涵也不避諱重夫人了,正把鍾承止攏在自己肩上,想讓他再打個小盹。


    這時一聲馬嘯,馬車突然停了。


    重夫人疑惑地掀開車簾往外看,巷道前麵竟然也停著一輛馬車。


    秀水河旁居民區的巷道寬度隻容得下一輛馬車行駛,但佛山道路多狹窄,用馬車的人並不多,加上重夫人一向早出晚歸,從來未遇上過這樣的情況。尤其現在才剛到五更,勞作的人都還未出門。


    重夫人正要叫車夫去問問,對麵馬車上就下來個人,緩緩走了過來。重涵與鍾承止一看,居然是薑東家。


    重涵要其他人呆在馬車上,自己走了下去。


    “薑東家,這麽早。此路隻能走一輛馬車,恐怕隻能勞煩薑東家往後退幾步到道口,不然我們都過不去。”


    “哼。”薑東家嘴角翹了翹,“重公子真是貴人多忘事。昨夜那位臨安的東家初次來我們佛山就遇到那般事,不管大魁堂還是粵商幫,都要為其主持一份公道。既然不願私了,另一位公子可是留了話,今日公堂上見。重公子不會是忘了吧?”


    “薑東家難道就要急於一時?現在天才剛亮,衙門都還沒開門呢。”


    “生意人分陰必惜,恐怕重公子這種貴人體會不到。臨商商會對此事也極為重視,已寫好了狀子交到了衙門。何大人正候著呢。”


    重涵眉頭皺了皺。這薑東家今日擺明就是要現在鬧到衙門去,二百兩的事情有這般鬧騰的必要?鬧下來最多也就給自己與鍾承止扣一私賭的罪名。但以自己與鍾承止的背景,這罪名又有何用?


    重涵還沒回話,薑東家那頭居然還來了好些官兵。盡管僅僅隻是站著未有其他行動,但如此多人堵在巷道裏,此事明顯無法善了。


    重夫人坐在車上發了話:“薑東家,犬子與鍾公子同你去衙門可以,但凡事求一證據,豈能無中生有,深文羅織?”


    薑東家對著馬車說道:“重夫人放心,何大人曆來有青天之名,絕不會錯怪良善,自會判個公道出來。凡事正如重夫人所言,可要看證據說話。”


    “行。”重夫人回,“涵兒,承止,你們就同薑東家去衙門,處理完了再來礦山。”


    說完,鍾承止便下了車。薑東家這才要馬車與官兵退到巷道口,讓重夫人的馬車離開。


    薑東家也沒失禮,請重涵與鍾承止上了自己的馬車,一行人去往縣衙。


    馬車裏,重涵與鍾承止不便交談,倆人也都無意與薑東家廢話。三人一路無語地到了縣衙大院。路上重涵感覺了下,景曲並沒跟著鍾承止下車,而是跟著重夫人離開了。


    正如薑東家所言,縣衙居然已經開了堂。而且從門口遠遠望進去,縣衙大堂內外還站著不少人。


    薑東家帶著笑意對重涵與鍾承止說道:“今日便讓佛山人與外地人都看看,凡事自有公道,可不是你們這些達官貴人說什麽便是什麽。”說罷一甩衣袖,先進了縣衙。


    鍾承止與重涵對視一眼,跟著薑東家走了進去。


    縣衙大堂內,何有聲何大人正襟危坐在“明鏡高懸”的金字匾額之下。昨日與薑東家一起出現的那位臨安東家正跪在跪石之上。還有被重涵弄傷腿的大塊頭,受傷的那腿還包著,隻能單腿跪在一側,身體不住地搖晃,看起來頗為難受。


    而大堂內門口兩側,居然還站著好些人,其中有不少重涵認識的,都是佛山的大東家,梁伯也在裏麵。還有些重涵不認識的,看模樣似乎是外地人。


    薑東家進了大堂就走到佛山的東家之中,站好再轉身回眸,臉上便是掩不住的笑意,看來其必是有何計劃。


    鍾承止走進大堂時,兩邊望了望,目光就不由停在了一人身上。這人看到鍾承止吃了一驚,然後滿是局促地撓了撓頭,好像在想著什麽。鍾承止接著又特地給了他一個眼神,這人趕緊微微頷首,再走到地上跪著的人身旁,耳語了幾句。


    鍾承止與重涵走到三尺公案前,低頭看了眼地上的倆人,再轉頭看向何有生。


    鍾承止悠然自得地踱了兩步:“何大人,大清早的叫本官來,所為何事?”


    大堂外還站著些貌似純看熱鬧的人,鍾承止如此一語,人群裏頓時竊聲不止,頗有些吵鬧。


    何有聲一拍驚堂木,四周頓時安靜下來。何有聲不認識鍾承止,上下打量了一番鍾承止模樣,麵上略有猶豫。這時一旁的師爺走到何有聲身旁小聲說了幾句。


    何有聲皺皺眉頭:“鍾大人。有人告你私下賭博,與人合謀騙人錢財,你可服?”何有聲又轉頭看向重涵,“有人告你蓄意傷人,你可服?”


    “哦。”聽到這些罪名,鍾承止似乎毫不吃驚,把手合到身後,“誰胡說的?居然公堂之上,胡言亂語,究竟是誰?!”


    鍾承止最後一句,聽起來聲音不大,卻氣勢十足。整場的人都為之一震。


    後麵薑東家被震了一下,但馬上回過神來,說道:“今日既然能上公堂,自然是人證物證俱在。竇東家,把你昨日遇到的事情說出來。”


    這竇東家顯然指的跪石上跪著的人,但比起方才鍾承止幾人剛進來時,竇東家看起來頗有些焦慮,眼睛不停朝後麵瞅,又抬頭看向何有聲,轉著腦袋,就是不說話。


    “快說啊。”薑東家見其半晌沒聲,在後麵催了起來。


    何有聲也一拍驚堂木:“快說!”


    竇東家整個人一顫,然後咬著牙,磕下頭:“回大人!昨日草民被這護衛偷了銀子,然後……然後…………就沒了!”


    “……”


    整個大堂靜了一會,隨即吵鬧起來,外麵看熱鬧的一陣疑問之聲。


    “你……”何有聲也愣了,又一拍驚堂木,“你方才不是說要告人,還有狀子要交?”


    竇東家未起身:“回大人,是要告人,就是告這護衛偷銀子。但也是草民識人不明,未雇上能信得過之人。大人幫草民狠狠處罰他一頓便罷,銀子已花出去的,也追不回來了,就算了。”


    “……”


    何有聲眉頭擰成了結,又不知該說什麽。周圍轟堂一片吵鬧,縣衙大堂內外的人吃驚的吃驚,不解的不解。這案子怎就變成莫名其妙一鬧劇了?


    重涵也有些看不明狀況,望向鍾承止。鍾承止瞥了眼重涵,笑了笑,對何有聲說:“何大人,這是請我們來旁觀審案?還是請我們來出主意?”


    後麵的薑東家站不住了,走上前:“竇東家,你昨日並非如此所言,怎突然改口?狀子都寫好了,還不呈上?”


    這時方才鍾承止給眼神的那人走了上來,對何有聲鞠一躬:“草民黃薄厚,乃臨商商會在佛山分會的管事。竇東家乃臨商商會成員,草民替其呈上今日的狀子。”黃薄厚說著將狀子呈給了何有聲。


    何有聲打開狀子讀了讀,便隨手一合,對著那個大塊頭護衛喝道:“你偷了雇主二百兩銀子,是否屬實?”


    那大塊頭看起來一頭霧水,但何有聲一問,趕緊點了點頭:“是,是,草民一時貪念,犯了大過,望大人贖罪。”


    “……”


    何有聲沉默片刻,氣鼓鼓地拍了一聲驚堂木,甩下一荊簽:“將此人拖下去打三十大板!退堂!”說罷便拍著桌子站起身,走進了大堂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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