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


    老頭的拐杖分成兩截握持於手。拐杖如吹箭一般從中空內速度極快地射出小型火|藥。鍾承止與成淵霎時閃若無形,直躍半空。火|藥沒打到人,射到鋪子四周牆壁。貨架轟然倒塌,架上的鐵器重重砸落在地。滿鋪子塵埃飛揚,巨響不絕。


    鍾承止與成淵從半空掣電而落,趁老頭轉身抬手不及,迅疾攻來……


    煙霧般的塵埃緩緩落下,聲響停歇。重涵隻見落塵中成淵正把老頭壓製在地,而鍾承止站在一旁,把玩著那把鐵拐杖。


    鍾承止把分成兩半的拐杖拚合還原,對老頭說:“看你這年紀……沒弄錯的話,是趙天溪,趙天式,還是趙天穀?”


    老頭雖被成淵壓製得動彈不得,卻很是精神:“誰……誰是那倆蠢驢!我乃趙天穀!與那倆蠢驢無關!有如此對待長者的?!你們什麽人?!想幹什麽?!知不知幸虧今日裏麵隻放了點小彈藥!否則……”


    “趙天穀。”鍾承止又是不大卻氣勢十足的聲音,打斷了趙天穀的嚷嚷,“知不知,對著陰府鍾大人該如何?”


    “……你……鍾……”趙天穀頓時收了音,睜大眼睛張著嘴抬頭看向鍾承止。


    鍾承止從衣服裏取出重夫人昨日寫的那封機關店的介紹信,鬆開手,信飄落到了趙天穀麵前:“身為幽冥門派傳人,做這種買賣,知不知又會如何?”


    平安不知從哪落到鍾承止肩上,發出了閻王的聲音:“這就是班輸派那三兄弟其一啊。就算是班輸派,作為傳人這身手也太丟臉了。”


    趙天穀聽到立刻瞪向平安:“你這破鳥!懂什麽!班輸派以機關術見長,要什麽身手!身手能製機關嗎!身手能……”


    嗖——


    鍾承止把拐杖往下一揮,地上塵土被帶得四處飛散。拐杖的一端停在了趙天穀眉心之前,僅隔著絲微距離。


    鍾承止垂著目光:“身手,能讓你們這些違了幽冥法則的人,一個都活不成。”


    趙天穀閉上嘴低下頭,啥也不說了。


    趙天溪與趙天式分別是尤天與吉利的師傅。當時在臨安一聽尤天與吉利報出各自師傅姓名,鍾承止便想到了幽冥名冊上班輸派的趙三兄弟。同名同姓又都擅長機關,一定不會僅是巧合。隻是鍾承止有些納悶,趙三兄弟還有一個去哪了?昨日得知佛山有一家神秘的機關鋪,鍾承止便想會不會是趙三兄弟剩下的那個趙天穀。結果,不出所料。


    鍾承止對成淵揚了揚下巴:“讓他起來。”


    成淵放開趙天穀,將其拉了起來。鍾承止坐回方才吃飯的凳子上,看著桌上飯菜全落了灰,這下是沒法再吃了。鍾承止一肚子不悅,瞥向趙天穀:“趙天溪與趙天式在哪?”


    “那倆蠢驢!……”趙天穀剛開口嚷嚷,又放低了聲音,“咳……我早與他們斷絕了往來,不知他們在哪……”


    鍾承止眼裏綠火閃動,轉頭直視趙天穀:“那為何他們倆都失蹤,你卻在外無事?知道的全說出來。”


    趙天穀剛站穩,被鍾承止瞪著不自覺往後退了幾步:“……他們……以他倆脾性,不會隨意幫人製作大機關,也絕不會合作。但據我所知,有些活兒若非他們倆合作,無可能還有他人能幹成。恐怕他們是在誰的挾迫之下為之……”


    鍾承止抱著手臂,眼裏依然綠光不斷:“還有呢?”


    “還有……”趙天穀回,“有些東西,應是他們倆所修。約莫……他們就在佛山……梅林寨。”


    鍾承止眯了眯眼:“梅林寨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趙天穀:“佛山……非尋常之地。佛山地下與梅林山上有大量的古代遺跡。而這些遺跡本身,乃是……”


    “機關。”


    鍾承止肩上的平安,用閻王的聲音與趙天穀一起說了出來。


    平安撲騰翅膀,落到鍾承止身旁的桌上:“藏書閣被燒得半殘的書卷,近來修複出了一小部分。我翻閱了其中模糊能讀的那些。裏麵有記載一些建築上的機關如何使用,其中有的甚至能布成大陣。但這些建築距今久遠,估計早毀於戰火與時間。即便仍還遺存的,應該也不過斷石殘桓。梅林寨既然在古代遺跡上建成,周圍又有陣法,很可能梅林寨的古遺跡,就是遠古的機關建築,且現在還能使用。”


    鍾承止眼中綠光熄滅,轉頭看向平安,趙天穀才終於鬆口氣站直了身子。


    鍾承止對閻王問:“你是說,梅林寨的遺跡類似陰府,能夠自行布陣?”


    “……呃……”閻王轉了轉平安的鳥頭,好像在思考,“……要這麽說,還真是差不多。”


    鍾承止:“那為何是機關?機關與布陣豈是一回事?陰府的殿堂與圍壁豈是機關?”


    “……”閻王頓了半晌,“……我也不知,書上就這麽寫的……”


    鍾承止滿是嫌棄:“你可否別老這麽不求甚解,給弄明白些。”


    閻王:“那些殘書破卷能讀個意思出來不錯了。你自己回來求甚解去。”


    鍾承止:“沒見我忙著,你閑在陰府別成日就知偷懶。”


    閻王:“誰閑著了……”


    鍾承止與閻王又開始日常鬥嘴,這時趙天穀說道:“不……可能就是一回事……”


    鍾承止轉過頭來:“何意?”


    “不了解的人看來,機關術神奇無比,有的看似能無中生有,點石成金。但對於機關師來說,再神奇的機關表象之下都有其原理,並非神功奇術。斑輸派古秘籍中記載的最高機關術,就是如同陣法一般神奇,但陣法真的是一種奇術嗎?”趙天穀看向鍾承止腰間的斬鬼劍,“你們有無想過,也許斬鬼劍、鎮魂槍都是一種我們無法了解其原理的機關?”


    成淵說道:“但斬鬼劍與鎮魂槍隻有鍾大人與閻王可用,能獨自布陣的人天下無幾,這與機關又有何關?”


    趙天穀搖搖頭:“年輕人,不要腦子太過淺顯。有些事我們不解其理,並不代表其中無理。這世間的神奇之處便在於,萬事萬象千奇百怪卻皆有道理。年紀活得越大,明白越多道理,越明白世間有千萬道理,終人一生甚至世世代代也學不盡解不全。”


    鍾承止摸著腰間的斬鬼劍,思忖了片刻:“……倒也不無道理。機關有啟與閉,斬鬼劍不在我手便不過一把鈍劍,即是閉。即使陰府的圍壁,也並非陣法永開不歇,於是才有十幾年前之事,不是嗎?”


    鍾承止說完,鋪子裏一片沉靜。平安、成淵與趙天穀都看著鍾承止卻沒應話。重涵一直站在門口,又有些聽不懂了,隻是忽然很想抱著鍾承止,便走到鍾承止身旁坐了下來。


    鍾承止看了眼重涵,微微笑了笑,對趙天穀說:“梅林寨的陣並不像陰府那般強大,但若想從外強破陣法,也須耗損不小。既然你說是一種機關,可有法子關了梅林寨的陣?”


    “這個……”趙天穀抓著自己鳥窩似的頭發,支支吾吾的卻沒往下說。


    鍾承止眉頭一皺,眼裏綠火又閃了起來。重涵在一旁頓時感到一股壓力。而鍾承止直視的趙天穀,往後退了一步:“……我一人……不行……”


    鍾承止:“方才你說,趙天溪與趙天式不願隨意幫人製機關,便被人挾迫。言下之意,你即是隨意就能幫人製機關了?”


    趙天穀定了下神,對鍾承止鞠躬見禮:“鍾大人,你們可能不知。十幾年前,遭遇災難的並非隻有陰府,班輸派也近乎全毀。就如鍾大人所言,身手這東西,能讓我們這些隻會耍木頭鐵塊的人一個都活不了。班輸派門敗人散,我們三兄弟僥幸存活,但意見不和,分道揚鑣。可我們有一樣共識,便是機關術不應隱於世外,而該讓世人所用。我已是花甲之人,離入土不遠,如今世間無甚值得我留戀之物,唯一所想就是把機關術貢獻與世,這便是我十幾年來在佛山作為。”


    鍾承止頓了會,收起了眼裏的火光:“既然你明知你的兩位兄長身在梅林寨,且被人所迫,為何未想去救?”


    “……梅林寨……哎……”趙天穀歎了口氣,“三年前,我受大魁堂所托,去梅林寨修理機關。其後便被帶入了梅林寨地下。那地下所藏實在讓我歎為觀止,才意識到古籍上所載絕非虛假,這些遺跡定然是遠古留存的機關。我無法看明所有,隻能盡己所能修複了有把握之處,總共未及此機關的百之其一。之後梅林寨的各種傳言來看,恐怕天溪與天式兩人修複了另一些部分,使得古機關能夠再度運轉。而且還有……”


    鍾承止打斷道:“還有一艘巨大的飛船,是集你們三人之力才能製成。”


    趙天穀似乎頗為驚訝:“……對……那飛船的力核,乃班輸派古秘籍中所載,除了我們兄弟三人無第四人能製……我本隻接單製了一些小件,直到安裝之時才知是裝在飛船之上……機關師就算具備再高的技術,也無法獨自製成龐大的機關。能製成那艘巨大的飛船,需要極多的人力與物資。劫迫天溪與天式的……絕非尋常之人。”


    鍾承止:“那你可知,那艘巨船與三王爺謀反息息相關?甚至可說,誰擁有那艘飛船,誰才是真正的主謀。”


    趙天穀麵上更加驚訝:“這……”


    鍾承止:“你想讓機關術為世間所用,但又你可知,你們三兄弟做的這些機關,可能會帶來什麽後果?可能會讓這世間變成何樣?”


    趙天穀:“……”


    鍾承止拿著拐杖站起身:“我不知你們這些年究竟做了什麽東西,又做了多少東西。但假如,有一隻軍隊,每名士兵手持如此機關武器,再利用那無可攻陷的飛船,直攻京城與各大要地,而朝廷集數十萬禁軍也抵擋不住。讓大華這片土地時隔數百年,再度陷入一片戰火,生靈塗炭。若有這一日,你可說你問心無愧?”


    “……我……”


    趙天穀低下頭沉默不語,隨後咚一聲跪到地上:“直到近日,我才發現,近些年這一切似乎有暗下關聯,如同策謀多年的計劃……可……”


    鍾承止走到趙天穀身前:“你沒想錯,這一切正是有人策謀布局多年的大棋。如此大的代價,絕不會隻為觀賞天上風景。未來棋盤下滿之時,恐怕便是狂風暴雨襲來之日。你也好,你的兩位兄長也好,我無意計較你們入世做的那些小買賣。但你們被人當棋子已幹下的事……”


    鍾承止放開手,拐杖掉落:“要如何處之,你一把年紀,無須年輕人指點,自行判斷。”


    拐杖在地上滾了滾,碰到趙天穀腿邊停了下來。


    趙天穀緩緩握住拐杖,磕了一頭:“……鍾大人……請吩咐。”


    鍾承止坐回凳子上:“剛不是問你了,能否關了梅林寨的陣?我要去救你的兩位兄長還有梁家的大少爺。”


    “可……哎……”趙天穀又抓著自己的鳥窩頭,“盡管梅林寨依靠機關啟動陣法,但陣法還是須消耗五行。隻是梅林寨所處之地五行俱全,可取天然之材。機關有一端便靠著梅林山半山的溪水取水。這處離梅林寨稍遠,就算有人守著,也不可能像寨內那麽多人。”


    成淵說道:“你的意思,是破壞此處的機關,斷了五行之一,讓陣法無法持續?”


    趙天穀點點頭:“這些處於地麵淺層的機關早已損壞嚴重,我修理時用了一些新的物件替代損壞的部分,遠不及其原本的封裝,可從外破壞。但破壞運行中的大機關極為危險,稍有不慎,不但破壞不成還會丟去性命。必須快準狠,即刻間斷其關鍵,需要至少三人同時進行。可我在佛山十幾年……也沒收到有天賦的徒弟,還真沒法找出放心之人……”


    鍾承止聽到此不禁笑了:“這有啥難的。”然後轉頭對著平安,“易雲,你去京城把尤天、吉利給傳過來,順便再來給我搭把手。”


    “……”閻王頓了會,“……誒?怎還是要傳送?還要我本人來?不是說好省錢的嗎?”


    “你……”鍾承止轉身瞪著平安,“要麽給我送一百陰兵過來硬闖梅林寨,要麽給我把尤天、吉利加你自個本人傳來。你選一個。”


    閻王:“……沒第三選嗎……例如……讓俞瀚海把霞雲舟駛回京城,接尤天、吉利過……”


    “沒有!”閻王話還沒說完就被鍾承止狠狠地打斷了,“速度!現在就去!”


    “哎……”閻王歎了口氣,喃喃地嘀咕,“……恐怕朕是幾千年來最可憐的閻王了……”


    說完平安渾身一滯,看似一時失神,片刻後撲騰起翅膀,變成了自己的聲音:“你們倆!……”


    眼見平安要開始呱噪,鍾承止與成淵忽然臉色陡變,對視了一眼。


    見到鍾承止與成淵神情,重涵一凝神,也立刻感到了異狀……外麵街道上正有數百人在齊齊走近鋪子。


    鍾承止站起身對著趙天穀:“你不是要取貨?來看哪些是你的。”說罷轉身往後麵庫房走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好大一鍋粥!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猶未不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猶未不之並收藏好大一鍋粥!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