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淵與閻王來梅林山時,是一人背著趙天穀一人背著尤天與吉利,徒步疾行以求最快速度。鍾承止四人進入地道前也是一樣。但此時多了這麽些人,還得等著鏢局的人一起,隻能坐馬車回佛山。


    趙天溪似乎一直有話想說,但尤天拉著其一路講個沒完。而還沒下山,趙家三兄弟居然當著眾人麵吵起架來。


    趙天穀:“看你們倆蠢驢!真丟班輸派的顏麵,被人抓了當驢使!”


    趙天溪:“別以為我們不知你幹了什麽!沒你開的頭我們也不會被抓!誰才是蠢驢!我早說過,還不到行於明麵之時!”


    趙天穀:“還不到時候?你還能活多久!再活一甲子?”


    趙天式:“哼!你自以為高功大德,實際不一樣被人當驢使!止於佛山與止於陰間又有何差?”


    趙天穀:“你們倆!還一個鼻子出氣了是吧!我……”


    ……


    鍾承止被吵得不行,趕緊走遠了點。趙三兄弟完全一個脾性,一個比一個吵。三個人加起來不次三隻平安在耳邊一同呱噪。鍾承止想著不禁一哆嗦,還好平安就一隻。


    梁所脖子上被藍星的斧子劃了條傷口,一直自己捂著沒啃一聲,直到準備下山大家都神情鬆散了才被重涵發現,忙要鍾承止幫其處理了下。景曲不在身旁,鍾承止身上就沒帶藥的習慣,隻能在梅林寨中找了些藥材給梁所暫為包紮下。


    出梅林寨時,本湛大師向鍾承止請辭,說自己還要留在梅林山查找三尊銅佛的線索。鍾承止也未多言就應了下來。


    本湛大師一定知道些什麽,但應該都與佛家有關。少林寺的武功雖出自陰府,但會與佛家搭上關係,成為寺院內傳武功,倒是世事的自然發展,與陰府並無關係。於是少林寺便有了兩重身份,既是不為人知的幽冥門派,又是世人皆知的禪宗組庭。史書中數次記載少林僧兵參與戰爭,定奪一朝危亡,實則都是在陰府命令之下。但關於佛家事,陰府卻沒理由插手。這也是為何鍾承止從未逼問過本湛大師的原因。


    鍾承止看著本湛大師朝祠堂走去,隻覺得這佛家事,恐怕也不是單純的佛家事。


    一行人走下山,上了要平寶鏢局提前備好的馬車,才終於能好好問梁所,這兩日究竟發生了什麽。


    梁所那夜喝得暈暈沉沉,隻知轎子被人攻擊,隨後自己被下藥捂暈了過去。待再醒來時,就身在梅林寨祠堂地下那間都是雜物的白色房間。


    梁所長得相當壯實,不是尤天的那種肥壯,而是實打實的結實。富家子弟不勞作,能長這麽壯實乃是因為小時跟著重涵學的那點功夫,梁所一直當強身健體之術在練。梁所武藝上無甚天賦,練不成高手,但日複一日的老實鍛煉,倒練就了一副好身子骨。給梁所下藥的人沒料到富家子弟能長得這麽實,藥沒下足份量,梁所提前就醒了過來。


    “……但他們似乎不想傷我。本來我與其它被劫之人一樣,應昏迷不醒,就會被從地道帶走。我先假裝沒醒過來,可那少年一眼便發現了。他們怕我把事情說出去,就把我留在梅林寨中,不過也沒為難我,隻是不讓上去地麵。說過幾日即讓我回家。我在地下也沒事做,就幫兩位趙師傅跑跑腿,拿點東西。他們好像在擺弄什麽大機關……”梁所看向重涵,“沒想到梅林寨地下還有這麽個地方,倒是你們怎麽知道的?”


    “這個……說來話長……”重涵沒正麵回答,而是對梁所說了重夫人與王家的事。


    梁所一聽就急了,都忘了自己問的什麽:“衙門怎能這樣!與王夫人何關?這明明是梅林寨下的手,梅林寨與王家又何關……”梁所說著扯到自己脖子上傷口,一臉疼痛的表情。


    重涵忙道:“你沒事吧?”


    “沒……沒事。”梁所擺擺手,“那……趕快去衙門,我去與何大人說,這事絕對與王夫人無關!若是王夫人幹的,怎可能又從地道把被劫幾人送去礦山?”


    “正是如此打算。”坐在重涵身旁的鍾承止說道,“有你這人證在,加上佛山鏢局那麽多人看著我們把你從梅林寨中救出。無論依大華哪條律法,也不能把重夫人還留在縣衙。而且成淵在,凡事都方便。”


    佛山的馬車小,一車隻能坐三四個人。鍾承止、重涵、梁所與趙天穀坐了一輛車。成淵和閻王坐在另一輛馬車裏守著毛浮非。尤天、吉利及他倆的師傅坐了一輛車。不過有尤天在,那車估計夠擠的。


    重涵知道梁所不認識成淵,解釋道:“方才那位高個俊逸的大人,乃當朝大理寺卿。有成大人在,知縣不會敢妄為。你隻要把所知的如實說出來便行。”


    梁所有點驚訝:“大理寺卿?這麽年輕?”


    “你……”重涵搖搖頭,“果然當不了官。成大人少年登科,文武雙全,二十又七就官至大理寺卿,在大華也算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士人圈中更是無人不知。你居然不知道?”


    梁所摸摸腦袋:“哎……我每日算算賬,安置酒肆裏那些姑娘們都夠嗆了,哪還有腦子理會別的。”


    一直默不作聲的趙天穀聽了說道:“那家夥居然是當官的?我還以為是陰府的人,身手可相當了得。”


    “陰府?”梁所沒聽明白,不過也沒在意,繼續向重涵問,“那大理寺卿為何到佛山來了?”


    “這個……”成淵來佛山的原因,重涵並不清楚,隻能轉頭看向鍾承止,然後不由想到方才牧恬淡的話。


    鍾承止抱著手臂正望向車窗外,似乎一路都在思考什麽。此時馬車已行到佛山城郊,道路兩側的房屋逐漸密集。佛山由於無城牆,城內外並無明確的界限,隻是越到城中,房屋便越擁擠。


    從梁家大院出來,到攻入梅林寨,再下山行回佛山,已花去了整整一夜。道路一側的東麵天空翻起了淡淡的魚肚白,清晨的涼風帶著小雨的水滴飄入車內,在人臉上留下一絲絲冰涼。


    鍾承止把頭探出去一點,指著前麵一棟房子對重涵問:“那個,是安濟坊?”


    近日來回礦山路過了幾次這條路,鍾承止記得此處有家安濟坊。


    重涵循著鍾承止所指望去,點了點頭:“對,城北新開的安濟坊。昨兒受傷較重的礦工都送這來了。”


    “我去抓幾味藥,好給梁所換了。方才梅林寨的藥材不全。馬車別停,我一會跟來。”鍾承止說完就起身,欲從後麵車門跳下。


    “等……”重涵抓住鍾承止的手,“我與你一起去,順便看看那些礦工。”


    重涵又轉頭對著車外說:“長苑,你跟著馬車,我與承止一會跟上。”


    然後重涵對車夫打了個招呼,與鍾承止一起跳下了馬車。


    城北這家安濟坊新開不久,重涵昨日才第一次來。佛山人口眾多,但主要是因近幾十年商業蓬勃發展,陡然增加了相當多的外地匠工所致。於是佛山醫館的數量遠遠趕不上同等人口的其它城市。這家安濟坊開張後,每日從早到晚都有排隊求醫的病患。


    外麵天色已有些蒙蒙亮,但室內還是十分昏暗,安濟坊中點著幾根蠟燭,有大夫在給一早來的病人切診。


    鍾承止與重涵走進安濟坊內,發現坐診的這位大夫居然是認識的人。


    “周太醫,您怎在佛山?”重涵見周太醫剛診完一位病人,便對周太醫見禮問道。


    周太醫抬起頭看了看鍾承止與重涵,又低下頭繼續寫藥方:“原來是鍾大人與重公子啊。老夫這不是管著安濟坊之事嘛。近年各地開了不少新的安濟坊,老夫隻能到處跑了。哎,贖老夫無禮,今日不能與二位多聊,看診要緊。”


    周太醫寫好藥方交給了前一位病人,又開始為下一位病人切診。排隊的病人還有好幾位,待天大亮了不知會否更多。於是鍾承止與重涵也不打擾周太醫,鍾承止去藥材的櫃台抓了些藥,重涵則去到後麵病房,詢問重傷礦工的情況。


    昨日礦山的爆炸並不嚴重,送來安濟坊的礦工大多傷得也不太重,處理完傷口包紮後便送回了家去。確實重傷不便移動而留在安濟坊的,隻有五個人。


    重涵進入病房時,五人都正熟睡,家屬守在身側。重涵把身上的銀子都給了這五人的家屬,再說了些安慰話才離開。


    見這五人家屬的態度,重涵能估到,昨日那名小管事將安撫的事做得還不錯。重夫人選的這些小管事確實個個能幹負責,遠比事事都交給王家人來管理要好得多。


    鍾承止抓好藥後站在櫃台邊等重涵,目光則對著正在給人看診的周太醫。


    周太醫也就四十出頭的歲數,自稱老夫實則有些為時尚早。不過周太醫頭發與長須都已花白,乍眼看顯得比實際年紀略長一些。但細看的話,其麵容無甚皺紋,倒有幾分童顏鶴發的感覺。


    重涵從病房走了出來,拍了拍鍾承止肩膀。倆人便向周太醫告辭,離開了安濟坊。


    馬車已行到城中。鍾承止與重涵未花多時就趕上了馬車,再跳進了馬車之內。


    佛山城上雨雲密布,日出不見,但東麵天空依然透出了淡薄的微紅。


    天色漸亮,雨簾漸密。


    ……


    牧恬淡一手打著傘,一手拿著曲流潭淵的木箱,優雅輕捷卻速度極快地行於草木之間。


    梅林山有數座山頭,隻是既不高也不險,從來無人以某某峰分別稱之。但梅林寨的山頭周圍,還有四座山頭環繞,幾乎正好處於東西南北四個方向。牧恬淡下了梅林寨的山頭,爬上了其北麵那座山頭。


    北麵山頭頂端有一座破舊的亭子。牧恬淡走進亭內,放下油紙傘與木箱,再取出曲流潭淵擱到了亭中石桌之上。


    晦暗的天色中,又有兩個人走進了亭內。


    其中一女人扭了扭身子,坐到亭下的吳王靠上,對牧恬淡說道:“玄武,你到底搞什麽鬼?縱然星主不幹預你們私行,但若背叛他,可不會有好果子吃。”


    另一大塊頭男人抱著手臂走到石桌前:“陰府那些人擺明了要與我們對著幹,連青龍親自去說服都無果。想想你的身份,你流的可是拓撥家的血,不要做背叛族人之事。”男人說罷放下手,欲撥動琴弦。


    這女人與大塊頭男人正是——拓撥蘭與拓撥讓。


    牧恬淡伸手一攔,擋下了拓撥讓的手:“奏一曲美樂,是琴,是瑟,是蕭,是笛,或是他物,又有何妨?”


    牧恬淡在石桌旁的石凳上坐下,端正地抬起雙臂,纖細的手指微懸在琴弦之上,再頓然落下,彈響出一段清脆悅耳的琴音。


    拓撥讓立刻往後退了幾步。桌上的曲流潭淵突然如被控製的機關一樣變化起來。木板與琴弦翻轉,細小的齒輪與組件旋動,伸展,相扣,曲流潭淵變成好如一張形態奇異的箜篌,每一根琴弦都流閃著暗淡的藍光。


    東方的天空薄紅發亮,牧恬淡的手指再次落到了琴弦之上,揮指撥弦……


    空靈而嘹亮的琴音蕩響,如風,如雨,如雲,如霧,宛若渾然自成的天籟,宛若大地山河的吟唱。


    樂聲穿透雨簾,飄散遠方,仿佛溶進了漫天飛雨之中,覆蓋在梅林山之上。


    拓撥讓與拓撥蘭走到亭邊,望向對麵山頭的梅林寨。


    未明的天光之下,梅林寨內外幾處遺跡浮現了一層極淡的綠光,但隨著天空越來越亮,逐漸變得難以視清。


    拓撥讓轉回頭瞥了一眼牧恬淡:“行吧,星兒這次倒是沒壞事。我們目的達到便成,其他的,隨意。”


    牧恬淡垂著目光繼續彈奏樂曲,麵上帶著似有似無的微笑,未發一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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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箜篌:和豎琴有點類似的中國古代樂器,宋後失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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