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耳邊都是嘩嘩的雨聲。


    鍾承止出了趙天溪的屋子,站在屋簷下直直看著落下的水簾,看了半晌:“……雨……越來越大了。”


    成淵卻在看鍾承止,頓了會說:“我去找俞瀚海,問問昨日賬目查得如何。”


    “我……”鍾承止剛開口,就被成淵打斷了。


    “不。”成淵搖搖頭,“大華總商會佛山分館離這不算遠,我來回用不了一會。佛山事看來複雜,後麵無事方好,若有事更要蓄精養銳。昨夜疲勞,先好好休息。”成淵抬起頭看向景曲,“景曲也是。我去去即回。”


    成淵說完就閃身消失在雨簾之中。望著成淵離開的方向,鍾承止無由生出點歉意來,可對此又毫無辦法。


    鍾承止知道景曲已兩日兩夜未睡,要景曲去休息,自己先去找閻王。


    閻王睡得正酣。房間裏還有毛浮非,其被閻王用鎮魂槍鎖著,隻能小幅活動。鍾承止清楚閻王這樣頗累,得早點把毛浮非處置了。


    毛浮非本倒在地上睡覺,見鍾承止進來,翻了個身,用屁股對著鍾承止。


    鍾承止知道毛浮非不會透露任何事,也未必知道很多事,於是僅問了一句:“梅林寨劫平寶鏢局的鏢,是牧恬淡授意?”


    毛浮非未回答也未翻回身,隻有腦袋因為表情牽扯微微動了動。但這對於鍾承止,便已足夠。


    鍾承止沉默了片刻,又補問了一句:“牧恬淡來佛山,可是星主授意?”


    毛浮非腦袋再次動了動,抬起手對著鍾承止擺晃:“殺了我也不會說什麽,死心吧。”


    鍾承止未再多語,麵上淺淺一笑,轉身出了門。


    ……


    回到重涵屋子,重涵卻不在屋裏,看來還未從重夫人那回來。


    鍾承止散開頭發,脫下身上半濕的衣裳,稍作擦洗,再隨意拿了件重涵的交領便服套到身上,坐到了書案之後。


    鍾承止本準備給衛書水寫封信,再要霞融派送去臨清。可提筆一想,成淵這人做事周到,既然去找俞瀚海,肯定把信也順便寫了。鍾承止便在鋪好的白紙上,寫了些別的。


    “青龍,白虎,朱雀,玄武。”


    鍾承止在紙上四個方位寫好四象之名,放下了筆。


    平安從隻開了一條縫的窗戶裏擠了半天才擠進來,飛落到鍾承止剛寫字的紙上:“佛山這些亂七八糟的事,與陰府有關嗎?沒關係你別多管閑事。”


    鍾承止拿手指彈了下平安的肥肚子:“佛山的事就不可能不與大魁堂有關,大魁堂與梅林寨有關,梅林寨又與青龍他們有關,而青龍他們……”鍾承止頓了頓,“你不覺得嗎,這陽間看似廣闊複雜,萬千人,萬千事,互不相幹。但實則就是一大鍋粥,誰與誰也脫不開關係。有人正在把這鍋粥攪得更稠。恐怕青龍他們站在一個與許多人事都有關的交點,早早布下了棋局。若非我恰好此時入世,不知這世間會變成怎樣。但反之,若不把他們目的給弄清楚,我們又如何理得清陽間這鍋粥?又如何能讓陰陽好好相融在一起?”


    “哼。”平安哼了一聲,“那你就好好做事,別成日偷懶。”


    鍾承止:“你回陰府與溫老他們研究得如何?還未與我細說。”


    平安音量頓時抬高了八度:“那還不是因為你與重家那小子成日都不知在幹啥!!”


    平安從陰府飛回來第一日,鍾承止與重涵就“睡”了一整日,到下午才起來,晚上又接著黏糊在一起,看得平安都不好意思靠得太近。次日得知梁所失蹤,便一直忙得毫無停歇,直到現在才有些空閑。


    鍾承止噓了一聲,重涵屋子外麵有隨時守候聽使喚的下人。


    平安氣呼呼地降低了八度音量:“趙天穀那老頭不是說,陰府的圍壁與斬鬼劍都可能是一種遠古的機關。其實溫老頭也有類似的想法,他說可把鬼玉比作猛火油。猛火油既能作為機關的燃料,又有許多其他用途,例如潤滑、製藥等等。鬼玉一樣既可算作陰府許多物件的燃料,又有其他用途。青龍他們所製的毒|藥,雖遠不及鬼玉,但若量足夠也能有一定功用。這應當才是那毒|藥的真正麵目。”


    “……”


    鍾承止聽完陷入了沉思。很多事,很多細小的線索逐漸交連在一起,形成一張大網。


    咚咚——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鍾承止便起身走去打開門。站在門口的,乃是剛回來的成淵。


    外麵已不是小雨,成淵淋得渾身透濕。鍾承止趕緊拿了條巾帕給成淵擦擦。


    “王家鐵鋪賬目集了出來,不過還需與礦山的賬目核對才能確定差數。這得找重夫人索要,急不來今日。恐怕與你想得沒差,這幾年王家礦山的鐵礦有一些缺口。但重夫人管理下,王家鐵務整體運作規範,缺口隻可能在鐵鋪那邊。另外我要俞瀚海找人送封信給書水,問他想如何處置毛浮非。”成淵一邊擦身上,一邊對鍾承止說道。


    “不急……”鍾承止沉默了好一會,看著成淵終於把頭發擦得不再滴水,“……成淵……你到底為何來佛山?”


    “……”成淵放下巾帕,“近日禦史台不斷收到匿名信,全是針對重綏溫。這種信從來不乏,先也無人在意。但前幾日,有幾封信居然有細致的賬目,可證明去年北伐戰中重家軍有幾萬兩銀子的缺口。若隻是北伐戰也罷了,信中道明其後還有他物。這信同時也發到了政事堂,擺明動真格的想彈劾重綏溫。但重綏溫豈是省油的燈?若真鬧起來,朝廷必然腥風血雨。”


    成淵輕歎一聲:“我來佛山並非要來做什麽,而是大理寺卿不在京城,有些事便不好定奪,能緩得一緩,暫且不議。陛下也讚同我先出來避一避。匿名信之事若處理不好,剛安定的朝廷恐怕又有大的動蕩。關於重綏溫,陛下也想等你回去後再作商議。”


    鍾承止凝起眉,轉身坐回到書案之後:“其實陽間事,說複雜確實複雜,但道理就那麽幾條,不外乎是權、利、情的糾葛。曆來朝廷看似總有諸多派係,其實無非集結在每朝的權臣之下。近些年朝廷上最大的權臣。除了重綏溫、李雲從……”鍾承止拿起筆在紙上寫了起來。


    “還有……”成淵走到鍾承止身側,“李桓。”


    鍾承止在紙上寫下了一個“李”字。


    鍾承止放下筆:“就我入世這大半年所見。李桓雖在朝堂上不如重綏溫與李雲從風光。但比起偏重於軍防的重綏溫,與典型直臣李雲從,恐怕李桓才是真正利用權力做了最多事的人。他其下的人脈關係網應當才是三人之中最大的。縱然李家人現在一概被削去了職位,但未必不能在暗下掀起一場腥風血雨。與李家有關的產業,大理寺有細查嗎?”


    成淵點點頭:“各種遠親近友牽連出去,相關的產業實在太多,幾乎遍布大華各地。”


    “也就必然有在佛山。”鍾承止說著抬頭與成淵對視了一眼。而成淵的目光,卻不禁往下移……


    鍾承止穿著重涵的便服,有些寬大,衣襟鬆散地掉在胸部之下。成淵站在一旁往下看去,一眼便見到鍾承止胸前白皙的皮膚上,滿是重涵留下的痕跡。淡淡的紅痕在垂落的黑色發絲襯托下,更是惹眼。


    成淵匆匆收回目光,看向桌上寫著字的紙:“……你覺得李家與佛山的事情有牽連?”


    鍾承止搖了搖頭:“李這個姓,說普通再普通不過,說不尋常也相當不尋常。你想想拓跋讓與拓跋蘭。”


    成淵摸著下巴思考了少頃:“你想說,前朝皇族……姓李?”


    鍾承止:“拓跋兄妹依然穿著黨項人的服飾。從打扮來看,他們應是黨項的貴族。當年黨項人對前朝有平亂之功,受到皇帝封賞,作為領導的拓跋家族被賜姓為李。如此多年過去,即便前朝已是前塵舊事。但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黨項人又為重恩重義的民族,他們為何要改回姓拓跋?”


    成淵皺起眉頭:“……嗯……雖有疑點……不過也不能由此說明什麽。”


    “嗯。”鍾承止點點頭,手指敲在剛寫的“李”字之上,“這隻是我最早聽到拓跋兄妹自報姓名時的一點疑惑,說不得什麽。”


    鍾承止手指轉到“玄武”兩字之上:“你覺得,青龍、白虎、朱雀、玄武都是何人?”


    成淵有些不解:“現在隻知青龍。你的意思……其它三人我們也認識?”


    “青龍、白虎、朱雀、玄武隻是代號,方便稱呼而不會透露其人的真實身份。他們呼藍星為少星主,說明還有一星主。這星主,應該便是我們一直所說的棋手。他坐鎮幕後不現身形,卻能掌控一切大局,恐怕也有一真實身份,可與所有人事都有關聯。而他麾下四人,絕不會隻有青龍一人四處周旋,另外三人理當都有各自職責,那估計……他們都曾出現在我們麵前,甚至可能為熟人。”鍾承止抬起頭,再次看了眼成淵。


    成淵皺眉思考的表情中,透著些許倦色。成淵昨日剛到佛山就跟著鍾承止忙活了一夜,而在京城……鍾承止想到成淵謀反案時忙得直接睡在大理寺,平日估計也沒輕鬆到哪去,自己又丟了那麽多賬目給其核對……


    成淵說離開京城隻是為避一避。大華何處不能避一避,卻專門來佛山……


    鍾承止站起身:“你……也去休息吧,其它起來再談。”


    看著鍾承止緩緩起身,成淵目光再次落到了鍾承止胸前與麵容之上……


    還帶著濕氣的頭發略微淩亂,沿著無以挑剔的容顏垂散而下。單薄的絲衣隱隱透著身體的輪廓,而衣襟的夾縫間,淡淡淺淺的紅痕好似與雙唇的薄紅交織相映……


    “……我……”成淵聲音有些低沉,朝鍾承止走近了一步……


    咯吱——


    重涵從門外推門走了進來,轉頭就看到一側書房裏的成淵與鍾承止。


    重涵眉頭皺了皺,拿起牆邊衣架上的一件大氅,幾步走進書房,將大氅披到了鍾承止身上。


    鍾承止有些疑惑,看著重涵:“我不冷。”


    重涵站到鍾承止身前,對成淵說:“成大人,今日天寒,濕著身子易著涼。趕緊沐浴更個衣,有事稍後再談不遲。”


    成淵目光閃了閃,把頭轉向一側:“嗯……那我去沐浴了。”說罷見個小禮便向門外走。


    鍾承止與重涵跟著成淵走到門口,目送其離開,再關上了屋門。


    門剛合上,重涵便從身後把鍾承止抱住,然後把鍾承止披在外麵的大氅連著裏麵便服一起全脫了下來。


    “涵……”鍾承止莫名其妙重涵又穿又脫,剛轉過頭,嘴就被重涵堵上了。


    重涵肆虐地探入鍾承止雙唇之內,深吻著自己的愛物。十個手指都重壓在鍾承止皮膚上,緩緩遊動。接著猛然把鍾承止橫抱起,大步走進裏屋,將鍾承止壓到了床上。


    重涵緊扣住鍾承止的雙手,在屬於自己的東西上,印下更多自己的痕跡。


    “……涵……唔……”


    重涵如今對鍾承止身體了如指掌,不消一會,便弄得鍾承止氣息紊亂。


    還在房裏的平安嫌棄地鳥叫了幾聲,從窗戶的窄縫裏又頗為吃力地擠了出去。支著窗戶的叉竿掉落。啪嗒一聲,窗戶整個合上。傳入房間的雨聲頓然低沉。


    重涵撐起上半身,看著身下的鍾承止。裏屋有些昏暗,可畢竟是白日,重涵能清清楚楚看到鍾承止臉上泛著淡淡的潮紅,半垂的雙目睫毛輕顫,微張的雙唇正吐著溫溫的喘息,頸間胸前的起伏間全是自己留下的紅痕。深深淺淺,是日日夜夜……


    重涵用拇指撫了撫鍾承止臉頰,不開心地說:“……你這樣子……隻許我一人看,不許別人看……”


    鍾承止立即明白了重涵方才為啥給自己披衣服。現在重涵一臉都是氣鼓鼓,嘴都嘟了起來。說來以鍾承止的容貌、才學,與如今在陽間的地位,難免總有不明情況的人向鍾承止示愛。可重涵這麽明確地吃醋,還是第一次。


    鍾承止忍不住笑出聲來,雙手掛到重涵脖子上:“……笨死了……”


    鍾承止把重涵頭壓下,在其耳邊輕語:“……好多地方,我自己都沒看過……隻有某個白癡看過……”


    “……”


    重涵一臉的氣鼓鼓霎時煙消雲散,又把鍾承止壓住亂吻,還盡往鍾承止那些“自己都沒看過”的地方探,恨不得每處都要蓋上屬於重涵的烙印。


    “嗯……別鬧……”鍾承止知道讓重涵這麽鬧下去,半個時辰內就別想睡覺了,“……剛……不是還困的……唔……你在重夫人那幹嘛,這麽久?”


    重涵怎會願意半途停下?今日陡然轉寒,床上的涼席被丫鬟撤走,換上了柔軟的墊絮。鍾承止深陷在其中,渾身被絲綢的床單與重涵火熱的皮膚包裹,就快喘不過氣了。


    “講了……舅父的事,總得讓娘知道……娘又把家裏人逐個叫來問話,我便……一直陪著…………承止……”


    鍾承止根本說不出話了,由著重涵肆意地擺弄自己。今日鍾承止本來確實想等重涵睡著出去處理些事。可看到重涵的樣子,就既不忍也不欲離開。鍾承止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這世間與重涵……陰府鍾家的使命與重涵的相伴……若二者隻能選擇其一,如今的自己,究竟會選擇哪個?


    ……


    雨水嘩嘩地打在地上,池塘上,樹葉上,屋頂上……仿佛秋日激昂的鼓樂。


    重涵替已經睡著的鍾承止擦洗了下,略略整理弄亂的床單,又躺回床上,把鍾承止圈到懷裏,準備睡這拖延了半個時辰的覺。


    但重涵太愛看鍾承止熟睡的容顏,看得舍不得閉眼。床上放著一床嶄新的蠶絲被,重涵拉開被子,把自己與鍾承止包裹在內。屋外涼寒的風雨,好似讓被中更加溫暖。


    可鍾承止沒一會就把手與腿都伸到了被子外,重涵趕忙把被子搭好。但沒一會,鍾承止又把半個身子伸了出去。重涵滿是不解,佛山今日的溫度,蓋這麽一床蠶絲被應是剛好,鍾承止這麽熱嗎?


    重涵渾然不知,他自己就是一大火爐。夏天熱,秋天一樣熱,全身都散著火熱,還全身都緊貼著鍾承止。要鍾承止如何不熱?


    重涵理了幾次被子無果,又怕鍾承止著涼,便幹脆一翻身,以身作被蓋到了鍾承止身上。


    鍾承止挪了挪身子,便在這熟悉的溫暖中,睡得更沉了。


    重涵輕輕吻在鍾承止臉頰上,把頭擱在鍾承止咫尺之近隨時都能吻到的地方,才不舍地閉上了眼睛……


    為何會如此愛一人,重涵也不明,他隻知道不管屋外風吹雨打,不管前路艱難險阻,不管這世間如何翻覆……


    “……你若要天下……我都給你……我……隻要你……”


    睡著的重涵毫無知覺地囈語了一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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