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驚雷,平地炸起。


    鐵馬冰河劍尖青芒繚繞,山風呼嘯,劍氣如踏破荒原的野馬般侵襲而來。


    與李寒衣曾經的劍很不同,這一劍,很霸道,沒有詩意,有的隻是可怕可怖的殺意。


    這無比霸道的一劍,不是李寒衣自己的劍術,乃是雷門那個練劍的異類雷轟所創。


    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來到雪月城的時候,提著一柄特別的長劍,麵容靦腆,語氣卻十分狂傲:“鳳銜金榜出門來,平地一聲雷。我有一劍,名‘平地一聲雷’。請賜教。”


    如今李寒衣閉上雙眼,遞出了這一劍,便又收了回去。


    “雷轟,我們終於還是要再見麵了。”李寒衣喃喃道。


    雷無桀左手殺怖劍,遞出一劍“烈火轟雷”,右手聽雨劍,揮出一劍“紙落雲煙”,已是到達了自己劍術的頂峰。可在這平地一聲雷的威勢之下,卻隻能一退再退。李寒衣雖已經收劍,可劍勢卻絲毫不減,那平地一聲雷,竟引得天上也驚雷滾滾,瞬間陰雲密布,大雨竟瞬間傾盆而下。


    李寒衣轉過頭,望向他,雨水傾瀉而下,卻沾不濕他的半片衣襟。


    雷無桀則被淋了一個濕透,站在雨中愣了許久之後,忽然又遞出了一劍,無比平常的一劍,像是稚童遞出的一劍,沒有章法,不帶劍意。


    李寒衣則忽然又抬起了頭,看著天空,他手指輕輕一抬,一滴水珠落在了手中,他輕輕一劃,一滴水珠又沾出了一串水珠,一串水珠慢慢顯露出了一柄劍的模樣,他忽然抬起頭,雷無桀的一劍已經遞到了自己的麵前。李寒衣低頭凝神望著,手中的青水劍瞬間炸裂開來,劍意無窮,卻無殺性。


    “你這又是什麽劍?”李寒衣問道。


    “三才劍法,平刺。”雷無桀答道。


    李寒衣笑了,他轉過身,雷無桀這平平凡凡一劍劃破了他的麵巾。麵巾緩緩地掉落在了下來,那圍繞著他的一身劍氣也在瞬間傾瀉,雨水淋在了他的身上,一代劍仙任憑那雨水打濕了自己的衣襟,頭發,默然不語。


    雷無桀收了劍,臉上忽然淚水縱橫。


    司空長風和唐蓮、蕭瑟終於在此刻趕到了山頂,看到了這一幕。隻見平地一聲雷的威勢之下,雷無桀隻遞出了平平常常的一劍平刺。三才劍,那是江湖上習劍之人的入門劍譜,書店裏幾十文錢就能買上一本,十歲不到的幼童都能使出幾招來。這一劍,能傷得了一代劍仙?


    可偏偏這一劍,劃破了雪月劍仙一直蒙在臉上的麵巾。


    麵巾之下,竟露出一張絕世的麵容。


    唐蓮呆在那裏:“二師尊,竟然是個女子?”


    雖然已經不再年輕,但麵巾下的那張麵龐卻依然堪稱絕世,隻是麵若冰霜,透露著一種不容接近的威嚴。


    難怪雷轟看到她這一劍後,稱劍之美,便是如此了。


    難怪儒劍仙謝宣說,雪月城有兩個美女,一個是落霞仙子尹落霞,另一個,則有點凶。


    雷無桀忽然單膝跪地,輕聲道:“姐姐。”


    李寒衣低頭看他,神色依舊淡漠:“你早就知道了。”


    雷無桀說他第一次練劍,是看到雷轟使出了一劍,才知劍之美,從此想要學劍。可曾經在他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已經拿起過劍。那個時候,他與父親、母親以及姐姐住在一座很大的城池中,父親總是外出,母親也不常在家,姐姐常在院中練劍,無聊時便拉著年幼的他一起練劍。當時便有這一劍平刺,年幼的他力氣很小,唯一能用的也就是這一劍平刺。


    所以當雷無桀提起劍的時候,李寒衣就已經知道了。


    “三師尊,怎麽回事?”唐蓮轉身問司空長風。


    司空長風歎了口氣:“寒衣入師門雖比我早一個月,但實際上卻比我要小上四歲。她的母親是劍塚傳人李心月,父親是雷門前輩雷夢殺。她未入雷門,隨母姓。”


    “雷夢殺?李心月?那是……”唐蓮大驚。


    “是的。劍心有月,睡夢殺人。他們曾經很有名,二十年前的天啟城之亂中,他們身為當今聖上的護衛,保護著當今聖上殺入平清殿。後來雷夢殺成為了八柱國之一,遠征南訣,死在了戰場之上。李心月則成天啟四守護之首,守東方位,代號‘青龍’,四年前琅琊王一案後離開天啟,不知所蹤。”司空長風歎了口氣,“雷夢殺和李心月以江湖之身身處高位,所以很早就將自己的子女送離了天啟。一個來了雪月城,一個回了雷家堡,江湖上知道這些的人很少,寒衣雖身為劍仙,卻幾乎不曾離城,江湖上也甚少有人知道她其實是個女子。”


    “所以你來找我,並不是因為雷轟快死了?”李寒衣說道。


    雷無桀搖頭:“師父的確已經重病,我也的確為了他才跑來雪月城,隻是見到姐姐的那一天莫名的覺得有些熟悉,隻是剛剛大雨磅礴,忽然就想到了幼時,我偷偷跑出去玩,迷了路,下了很大很大的雨,我找不到回家的路,站在那裏大哭。姐姐忽然出現在雨中,像是瞬間點亮了我的世界。剛剛大雨傾盆而下,我忽然就想到了那個場景,當時姐姐就這樣看著我,像是有些欣喜,卻又像是有些生氣。我不知所措,不知道是該低頭認錯,還是該立刻往前跑,撲倒姐姐的懷裏大哭。”


    李寒衣將鐵馬冰河劍重新插回了鞘中,歎了口氣,慢慢往前走,忽然俯下身來,輕輕摟住了雷無桀:“小桀,這麽多年,你受苦了。”


    雷無桀也是淚流滿麵,卻隻是搖頭,說不出話來。


    司空長風默默地轉過身,往山下走去,嘴中輕吟道:“相去萬餘裏,各在天一涯。”


    唐蓮默默地跟了上去,這樣的場景,的確不再適合他們的確待下去了。可蕭瑟卻依然呆呆地站在那裏,像是出了神一般。唐蓮拉了拉他的衣襟:“你在想什麽呢?”


    蕭瑟喃喃道:“我想,有些事,真的像是宿命。”


    “什麽?”唐蓮不解。


    蕭瑟搖了搖頭,徑直往山下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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