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原貞帶著雪堂隨劉剛一起出了山門,三人翻山越嶺,中午便抵達榆木橋村。走到村口,劉剛放下鋼叉,指著老榆樹下的樹蔭處對原貞說道:“叔,咱們在此歇歇腳吧!”


    原貞對此地那是再熟悉不過了。這大榆樹還在此處,下麵依舊是原來的那個柴火垛,七年前雪堂便在此處被原貞發現並帶回寺院收養。七年過去了,風景依然如同從前,想當初,雪堂還是繈褓中的嬰兒,而如今已然長到了八歲。


    原貞坐在樹下的圓木上對劉剛說道:“這孩子便是我在此處撿來的。”


    “啊,這孩子是在這裏撿來的啊,倒是能走得很,一路上竟自己走到了此處,這也該有四十裏路了。”


    這兩年,因雪堂每日按照度德所教方法壓腿、踢腿、軋馬步,腿腳已經好了許多,隻是還不會跑,跑起來更像是大步快走。


    “雪堂,你過來喝點水吧。”原貞對雪堂喊道。


    三人在榆木橋村休息了一會兒,在吃了些幹糧後,便又繼續往前趕路。


    原貞堂兄比原貞年長三歲,五十有五,一直在口子村靠種地生活,和原貞一樣從未曾婚娶,隻有原貞一個親戚。因兩人均無子嗣,且家中窮苦,第二天上午,原貞便與鄉親一起,將堂兄草草葬於後山,燒了些紙,便匆匆結束。


    翌日清晨,劉剛早早過來將原貞和雪堂送到了寧化城,自己則去他處辦事去了。


    寧化城本就不大,沒有太多住戶,又是早晨,除了南北城門守城的官兵,街上見不到幾個人。原貞早年在此給人做過私塾,所以對這裏非常熟悉。原貞帶雪堂來到街邊一家飯店,點了湯和餅便吃了起來。雪堂對城裏感到新鮮,自己吃完便走到門外,留原貞一人在店裏慢慢吃著飯。原貞正吃著,就聽外麵有人喊:“你這個狗東西!”便聽有狗慘叫之聲。原貞隻覺是別人驅狗的聲音並沒理會,自顧自己吃著飯。一會兒,原貞竟見愨凡抱著雪堂走了進來,後麵還跟著三個華嚴寺的和尚。可原貞此時卻見雪堂的左手竟有些血肉模糊,有血水從那手上直往下滴。原貞慌忙站起,驚道:“這是怎麽了?”


    “原貞!”隻見愨凡惱道:“你這還能不能帶好孩子了?自己在這兒吃飯,放著孩子在外被野狗咬。”


    店家見了,趕緊找來金創藥給雪堂敷上,又找了塊布把他的手給包了起來。


    “哪有你這麽帶孩子的?”愨凡仍舊生著原貞的氣。


    原來,愨凡這兩日帶人出來到附近的鄭家村采買一些菜油、石火等生活物品,正返回寺院的路上,遠見這裏一條不大的野狗正在撕咬雪堂,而雪堂則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即不知道跑又不知道叫。


    “師兄,我在這裏吃飯確實沒聽見外麵有什麽動靜。”原貞見愨凡如此生氣,便向他辯解道。此時見雪堂雖是一聲不吭,但眼中卻是噙滿了淚水,原貞望著他那受傷的手,當真也心疼得要死。


    “你這是怎麽教導孩子的?又不知打,又不知跑,連喊叫也不會?”愨凡繼續埋怨著原貞,“這麽大點的狗也能將他傷成這樣!”愨凡邊比量邊生氣地說。


    原貞抱過雪堂,抹著他臉上的淚問:“雪堂,疼嗎?”


    “嗯!”雪堂流著淚答。


    “你剛才怎麽不叫師傅?”原貞問。雪堂並沒回答,隻是看著原貞流淚。


    “好了好了,你一會兒再問吧,孩子還在驚嚇之中呢。”愨凡在一旁說道。


    原貞與愨凡謝過店家後,離開寧化城繼續朝華嚴寺趕去。當再次路過榆木橋村的時候,原貞想順便帶著雪堂拜訪七年前曾給他喂奶的那戶人家,可未曾想那房屋裏卻早已是人去樓空。


    幾人出得村莊,在林中又行十數裏,便坐下來休息。愨凡見雪堂情緒好了很多,便將雪堂拉到身邊問:“雪堂,早上那狗咬你時,你怎麽站著不動呢?又不跑,又不喊的。”雪堂低著頭隻顧拽著旁邊的草並沒有回愨凡的話。原貞便對雪堂說道:“雪堂,愨凡師傅在問你話呢?”雪堂這才將兩手放在身側,規矩地站好。


    “雪堂,我再問你,早上那狗咬你時,你為什麽要站著不動?又不跑進店裏躲起來,又不喊你的師父出來幫你。”愨凡再次問雪堂。


    “我也不知道。”雪堂低頭答。


    “那狗咬你,你不怕麽?”愨凡換種方式問他。


    “嗯,怕。”雪堂點點頭


    “怕你怎麽還不跑?”


    “男子漢不能逃跑呀。”


    “那它咬你不疼嗎,你怎麽不哭呢?”


    “男子漢不能哭呀。”


    “哦?”愨凡回頭瞪了一眼原貞,接著問雪堂:“如果你不想跑的話,你可以把它打跑啊?”


    雪堂怯生生望著愨凡,表情帶著疑惑地問:“那怎麽打?”


    愨凡轉過身對著原貞望了好久,最後麵帶失望地搖了搖頭。原貞見愨凡這麽看自己,心裏不免感到發虛,可又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便不知道如何應付。而愨凡身為出家人,當著眾人的麵不便多說,遂也不再做聲。


    等幾人回到華嚴寺,在吃過晚飯後,原貞正在屋內帶雪堂寫字,就見愨凡直接推門進來,一屁股坐在床邊,對原貞說:“雖出家人不得與人爭鬥,更不得殺生。但是佛亦有雲:作百佛寺,不如活一人。”這時就聽愨凡繼續說:“我見雪堂受他人欺負並非一日,今日又被野狗所咬,若不是我們恰巧路過,雪堂的手今日豈不廢了。原貞師傅,你可忍心雪堂這般受欺嗎?為何不救雪堂一命?”原貞知其稱自己為原貞師傅,是出於對自己的不滿,但被愨凡說的這幾句話給問得愣住了,便困惑地問他:“師兄,我該如何救他?”愨凡聽後對他惱道:“這也需要我告訴你嗎?”說罷,起身出門而去。當愨凡走了一段路就要抵達自己的住處時,突然想到:“這原貞莫非讀書讀多了,腦袋裏除了君子之道便是佛家之說,其它一概不知如何處理?”便又扭頭返回到原貞的房間。原貞見愨凡再次推門進來,不由呆呆地看著愨凡。


    愨凡再次坐到原貞的床上問:“剛才聽完我說的話,原貞師傅,你現在可知道如何救雪堂麽?”等了一會兒,愨凡見原貞仍是呆在那裏一臉無知的樣子,便說:“不傷人傷物,但完全可以自保。原貞師傅,從今日起,你便要教雪堂如何自保。”說完,愨凡這次真的出門走了。


    當晚,原貞想著愨凡對自己講的一番話,一夜未能入眠,心中想著:“我平時常將書中的道理講給雪堂聽,也是按這些道理要求雪堂做事,這定然不應該有什麽錯。但像如何解決一個人受欺負的事,卻在聖賢之書上講的多是寬恕與忍耐,再沒有其它更好的方法。若是讓雪堂哭叫、逃跑則有悖於‘威武不能屈’的古訓,若是讓雪堂與人打鬥更是違背佛家的清規戒律。”原貞想:“那愨凡師兄所說的自保,便是讓別人傷不到他了。若是如此,雪堂則不能隻是傻傻地站在那裏,那雪堂豈不要會些自保的功夫嗎?可如今,由於雪堂自身身體的原因,又加上住持寶覺的緣故,這寺院裏無人願意教雪堂功夫。即便是度德,也隻是教了雪堂壓腿、踢腿、站樁後,便不再過來。若是現在去找度德,讓他親自傳授雪堂武功,豈不讓度德得罪他寶覺師傅麽?照此看來,還得由我來邊看書邊教雪堂了,若是有什麽不懂的地方,再請教他人便是。”


    第二日,原貞便又翻出《羅漢拳》拳譜,心想:“既然度德曾經說過,哪本拳譜都不適合雪堂,那我便從這本拳譜開始教他又能如何?”於是原貞坐在藏經閣的樓上,再一次翻起《羅漢拳》拳譜來。


    少林羅漢拳由達摩禪師所創羅漢拳十八手演變而來,共六十一式,是少林各師派之正統宗法,也是少林寺最具代表性拳術之一。它的主要特點以技擊為主,結構嚴謹,功架規整,古樸大方,動作式式連貫,講究:出手上中下,裏外分陰陽;以上破下,以下破上;指右打左,聲東擊西;虛實不定,快速多變。要求氣發吹齒,發聲如雷,晃身晃膀,扭腰調胯,崩抖發力,以聲助威,以氣促力。在其練法中,始終體現著“無念為宗”的禪宗精神,側重於呼吸吐納,氣行六脈,守心住緣,止心不亂,故也稱“少林心法羅漢拳”。


    原貞將羅漢拳譜全部翻過一遍後,便帶書走到樓下,對雪堂說:“雪堂,今天開始我要教你武術。”


    “真的呀?”雪堂有些不信地問道。


    “今天先教你前三式,你看就這三式。”原貞翻書給雪堂看了童子拜佛、馬步單鞭和展腳衝拳的圖樣。“來,雪堂。你現在站在這裏,咱倆一步步地練。”兩人便一邊看著上麵的圖畫,一邊參照裏麵的文字解釋,一招一式地練了起來。頭三式的動作相對簡單,沒有多久,兩人便全部演練了一遍。但是,除了圖上畫的姿勢,對其它銜接的動作是否理解的正確,原貞也拿不準。到下午的時候,雪堂便把原貞教給他的前三式已經練得非常熟練了。原貞擔心自己教的不對,遂想到最好讓度德看一眼,請他幫忙指點一下,便帶雪堂來到了操場。


    可兩人來到寺院外,並沒見到度德和他的那些弟子,隻有旁邊操場上有兩個人在練拿大頂。原貞便問那兩人這些人去了哪裏,其中一人放下身來,指著東邊說:“他們好像都去那邊地裏幹活去了。”


    華嚴寺四麵環山。正對山門的是南山,南山不高,盡是深林。華嚴寺的北牆緊鄰著高聳的北山,而寺院的東西兩側是華嚴寺向外開墾的農地。農地自兩邊的操場起,一直朝東西方向延伸出三四裏,直抵至東西兩山的山腳之下。


    原貞見春天的田野青翠可人,便拉著雪堂往東邊找去,兩人走出很遠,卻一直沒有見到任何人。眼見已接近田地盡頭,原貞便停下腳步,看到前麵灌木叢生,不由擔心那裏會有野獸出沒。原貞遂帶著雪堂轉身回返,這時瞧見旁邊的溝壑中有一個被人遺棄的鋤把,便讓雪堂等在路上,自己則一人慢慢溜下坡去撿那鋤把。待原貞帶著鋤把爬回地麵時,就見雪堂正在遠處追逐著一隻鳳蝶,便喊:“雪堂別追了,咱們走吧。”但馬上瞪起眼失聲大叫:“雪堂快跑!有狼!”就見在雪堂身前的草叢中猛然竄出兩條狼,並直奔雪堂衝來。雪堂不會跑,隻能使出渾身力氣提著腿一步步邁向自己的師傅。這時,原貞不顧一切地舉著鋤把大叫著“打死你們!”狂奔到雪堂的身前。


    那兩條狼注意力都在雪堂身上,見原貞擋在雪堂身前,便圍著兩人轉著,伺機想將雪堂叼走。原貞將雪堂緊緊護在身後,雙手握著鋤把,兩眼死死盯住狼,原地轉動身體與它們周旋。正在僵持中,遠處山上有人高喊:“原貞師傅!”原貞就見度德帶著他的弟子由北山滑下山坡,一起往這邊跑來。那兩條狼聽到度德等人的喊聲後,灰溜溜地跑進了灌木叢中。


    度德跑到兩人跟前,對原貞說道:“我正帶弟子爬山,聽到你喊雪堂的聲音,然後就看見那兩條狼,就緊忙趕了過來。”原貞甚是感激,不停對度德說著謝謝。


    隨同度德重新回到操場上的原貞和雪堂兩人,一邊看著度德教弟子練拳,一邊等著度德他們結束。原貞見場上度德的動作又精煉又灑脫,相比之下,自己所教給雪堂的動作顯得既笨拙又別扭。這時,原貞低頭就見雪堂正帶著滿是羨慕的表情,眼巴巴地看著場上訓練的小和尚。


    待到黃昏,度德在場上訓練結束後,來到原貞麵前問:“雪堂到現在還不會跑麽?”原貞看著度德點了點頭。“雪堂,看我怎麽做的,跟著我做一個。”度德蹲下身來做了一個蛙跳。雪堂便照著度德的樣子做了一下,但卻沒有能跳躍起來。度德對雪堂說:“雪堂的大腿及臀部還欠缺力氣,雪堂,你要每天像我剛才教你那樣鍛煉。你現在再做一次給我看看。”雪堂聽了點了點頭,然後又做了一遍,這一次雪堂的蛙跳有了起色,但也不到半尺遠。雪堂跳過之後,便抬頭來看度德,好像在等度德下一步的要求。度德走過去摸著雪堂的頭說道:“雪堂是我見過做事最認真的孩子。”這時原貞對雪堂說:“雪堂,你把我教你的羅漢拳前三式練給度德師傅看看。”雪堂聽後,將白天所學的羅漢拳為度德練了一遍。


    “雪堂,剛才你的動作太快了。一開始學的時候,動作一定要慢。現在,你再慢慢做一遍。”度德對雪堂說。雪堂便慢慢地又將前三式練了一遍。


    度德看過之後,將雪堂出現的問題一一給糾正過來,然後又讓他反複練了幾遍。度德見雪堂做事一絲不苟、特別用心,便也非常認真地指導雪堂,每一個動作都教得特別的仔細。


    一個多月的功夫,原貞便照著拳譜將羅漢拳這六十一式全都教給了雪堂。雖然有很多招式,因雪堂身體的原因還做不到位,但是基本的動作,雪堂都已經掌握了。隻要一有時間,雪堂便跑到藏經閣門口演練一下。有很多到藏經閣借書的僧人,看到雪堂練得非常認真,都有意停下來指導一下雪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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