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120年,宋遣使節赴金國(女真族於公元1115年在上京會寧府,即今黑龍江省哈爾濱市建立金國),與金締結海上之盟。雙方商定,金攻取中京大定府(今內蒙古寧城縣天義鎮大明鄉),宋攻取南京析津府(今位於北京西南,六州十一縣)與西京大同府(今山西大同),因而北宋所圖謀的遼地燕雲十六州,便盡在北宋所取之列。再破遼之後,宋將原給遼國的歲幣如數獻給金國。


    公元1122年正月,金國攻克遼國中京,二月,金又破遼國北安州(今承德灤河鎮西南),遼皇帝被迫遷都西京。三月,金國遣使者赴宋,催宋伐遼。四月,金國攻破了遼國的西京,遼國的西路州縣大多投降金國,隻剩兩萬殘軍龜縮於燕京一隅。五月,宋徽宗遣童貫引兵二十萬北伐燕京,不敵遼兵,大敗而歸。十月,駐守易州(保定市易縣)及涿州的遼國漢將高風及郭藥師降宋,京畿門戶大開。時遼軍隻剩萬人,宋又遣劉延慶舉兵二十萬再取燕京。郭藥師先領五千兵趁夜襲入燕京城,而宋援兵未按約而至,郭藥師遂敗走。劉延慶畏遼兵來攻,燒糧草、輜重,自潰而逃,相蹂踐死者蔓延百餘裏。


    因劉延慶與華嚴寺住持寶覺是結拜關係,智清方丈擔心劉延慶兵敗之事對寶覺及華嚴寺有所影響,便命原覺匆匆趕回華嚴寺。待原覺於十一月底趕到華嚴寺中,寶覺業已動身去了太原,為劉延慶送行(劉延慶被貶筠州,今四川宜賓市筠連縣,為率府率。)原覺便留在華嚴寺中,主持寺中的一切事物。


    剛回到華嚴寺沒有幾日,監院原覺便在華嚴寺中四處巡視。這一日午休之時,原覺由愨凡陪伴,一起來到寺外走動。正值冬時,雖然這一年少雪,但地麵仍有殘雪覆留。見操場、農地空無一人,兩人在走到寺院北側的盡頭後,便又往回返。


    這時,原覺遠遠看見由寺院東南的牆角之處陸續轉出三個鬼鬼祟祟的小和尚,並沿著外牆向操場走去。原覺感到奇怪,便帶愨凡蹲在旁邊玉米跺的後麵。就見這三個小和尚,年齡均在十歲左右。打頭過來的小和尚身著普通僧衣僧褲,一臉稚憨卻長得吊眉小眼,而緊隨其後的是一個身穿練功服、濃眉圓臉、生得虎頭虎腦的小和尚。在兩人之後,最後跟來的小和尚同樣身穿練功服,長得眉清目秀,看似十分機靈。


    三個小和尚沒走出多遠,便都在牆下站住。三個人湊在一起似乎還沒說兩句話,原覺就見那個圓臉的小胖和尚一拳打向那個吊眉小眼的小和尚,卻被他用左臂檔開。這時,另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和尚從旁衝過來,朝那吊眉小眼的小和尚的頭上一腳踢去,但卻隻踢到了他的肩膀。


    原覺正欲起身去阻止,卻被愨凡一把按住。這時就見愨凡用食指壓在唇上,要其不要出聲。原覺疑惑地張嘴用極低的聲音問他:“為何?”


    “雪堂!”愨凡小聲告訴他,看到原覺仍是不明白,便又壓低聲音說道:“原貞!”


    原覺聽後不由瞪大了眼睛,忙探出頭再次向三人望去。


    這時就見那兩個身穿練功服的小和尚近身圍住雪堂,並亂拳打向他的臉麵,而雪堂則撤身退步舉雙手遮擋,雖臉上挨了一拳,卻絲毫沒有懼色。雪平和雪青見雪堂被逼得連連後退,便繼續欺身壓上,上麵拳掌並用直擊雪堂的頭部,下麵撩起腿腳照著雪堂小腹和大腿亂踹。愨凡和尚見雪堂被打得頻頻後撤,隻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眼見著雪堂要被兩人打倒,不由擔心的都快要站了起來。而正在此時,卻見雪堂突然挺身奮起,雙拳護頜,兩臂平端,腳底疾步向前奔著兩人迎麵衝去,右肘正抵在雪平的臉上,而左小臂正推到剛跳起的雪青的腹部。雪平跌坐在地,而雪青直接向後摔了過去,仰麵躺在地上。雪堂見自己的手臂不巧撞在雪平的臉上,嚇得趕緊蹲到雪平旁邊問:“你沒事吧?我不是故意的。”當看到雪平捂著下巴,眼中含淚,雪堂心中不由感到很是愧疚,便對雪平說:“我真不是故意打你臉的,要不你也這麽打我一下吧。”那雪平照雪堂臉上就“啪”地扇了一掌,隨後躍起身將雪堂撲倒在地。那邊的雪青爬起後跑過來,與雪平兩人對著地上的雪堂一陣撲打。


    原覺與愨凡見狀,趕緊起身向三人跑了過去。躺在地上的雪堂見他兩人竟毫不講道理,便忍著兩人的拳頭,雙手扣住騎在自己身上雪平的左手朝內一擰,便將他臉麵朝下地放倒在地,並翻身順勢騎在他的身上。那邊雪青連撲帶打想把雪堂從雪平身上推開,被雪堂轉身抓著脖領一把牽過來按在了雪平的背上。就在雪堂用身體壓住雪平和雪青,與他兩人較勁的時候,原覺和愨凡跑過來將他三人分開。


    “你們在幹什麽?!”原覺非常嚴肅地向三人問道:“你們三個為什麽在這裏打架?”


    “你叫什麽名?”原覺向那個較醜一點的孩子問道。


    “我叫雪堂。”雪堂低頭小聲答道。


    “那你叫什麽?”原覺問雪平。


    “雪平。”雪平將頭扭到一邊。


    “你呢?”原覺又問雪青。


    “我叫雪青!”雪青抬頭望著原覺回答。


    “你倆是哪個堂口的?”原覺問雪平和雪青兩人。


    “我倆是客堂的。”雪青答道。


    “你為什麽要和他倆打架?”原覺轉身問雪堂。


    “他倆叫我到這邊來......”


    “師傅,我倆隻是找他切磋一下武藝。是不是雪平?”這時雪青搶先跟原覺解釋道。


    “嗯,對!”雪平忙抬眼望著原覺答。


    原覺見他們三人尚小,不便繼續責問,便對三人說道:“你們以後不許打架,聽見沒?都回去吧。”


    待這三個小和尚離開後,原覺扭頭對愨凡說:“師兄,這雪堂竟長得讓我已經認不出來了,原先卻是那般可愛。”愨凡答:“是啊。可是現在,他比過去結實得太多了!”


    隨著年紀步入少年,雪堂確實比過去變醜了太多,加之終日在陽光下練功,皮膚亦是遠不像過去那麽白淨。


    這邊雪堂與雪平、雪青兩人回到寺院後,便各自朝自己的房間走去。雪堂心中想著剛才自己與兩人打鬥的情景,好不興奮。這是他被雪平、雪青兩人這些年欺負以來,第一次將兩人同時按在身下。此刻雪堂隻想趕快回去告訴師傅自己已經不再怕這兩人欺負了。雪堂回身看到雪平和雪青兩人已經走遠了,便飛快地跑了起來,在繞過大雄寶殿時,竟差點撞到迎麵而來的濟明,雪堂慌忙閃向一旁,可腳底一滑,身體向前摔了出去。雪堂也沒在意聽濟明說什麽,馬上跳起來繼續向藏經閣跑去。那玉佛寺後麵的石階隨便一躍便跑到上麵,又一陣風似得飛奔到藏經閣前,推門便興奮地高喊:“師傅!師傅!”見無人應答,便幾步竄上二樓,剛要喊師傅,卻見他的師傅正趴在桌上睡覺。雪堂便轉過身坐在樓梯上,想等著師傅醒來再告訴他。


    雪堂雙手托腮坐在樓梯上,時不時回身看向原貞,但等了很久,卻見自己的師傅遲遲不醒,便來到樓下,拿出《幼學瓊林》坐在門口的小凳上讀了起來。冬日天短,坐在藏經閣中的雪堂很快就見外麵的天色暗了下來。到了掌燈時分,雪堂見山下的寺堂紛紛亮起了燈火,遂放下手中的書再次上樓看自己的師傅。


    雪堂見原貞依舊趴在桌前,便靠到了他的身邊,雙手輕輕推了推他的手臂,嘴裏小聲說道:“師傅,醒一醒,天都黑了。”


    可原貞仍舊趴在桌上,依舊一動不動,如同深睡一般。


    “師傅,你醒一醒啊,你怎麽了?”雪堂又晃了晃師傅的肩膀,依然沒敢大聲喊。


    此時,原貞將額頭枕在重疊在一起的手臂上,麵色沉靜,身體靜靜伏貼在桌前,或似還沒有睡醒,或似想開玩笑而故意不醒。


    “師傅,你怎麽了?你醒來啊,我害怕。”


    可原貞仍然靜靜地趴在桌麵上。


    “師傅,你怎麽啦?”雪堂帶著哭腔問,“你醒一醒啊。”臉上已怕得流下淚來。


    “師傅你起來啊,今天咱倆早點回家吧!”雪堂拽著原貞的手指哭了出來,“這裏冷,師傅你快點帶我回家吧!”


    “師傅你怎麽啦?你醒一醒啊。”雪堂又哭著來拉原貞的手臂。


    原貞依然毫無聲息地坐在雪堂麵前,好像整個世界都與他無關一般.....


    雪堂急急跑到樓下,找出《禮記》書後,又幾步跑回樓上,抬起原貞的手臂,把書塞到他的手掌下麵,對他哭道:“師傅,你不是要教我學這本書嗎?你現在就教我啊。”


    可原貞和尚依然沒有做出任何回應......


    雖然師傅就睡在自己的眼前,可雪堂卻已再也無法把他叫醒......


    公元1122年臘月,在雪堂即將十二歲的時候,原貞和尚永遠離開了人世,享年五十七歲。


    隨後幾天裏,雪堂恍然如同坐在另一個世界中,鼻息之間總有禪煙飄散,側畔梵音總在縈繞不絕。閉目之時,隻覺身邊人來人往,可打開淚簾,卻發現四周已是空濛一片。


    “雪堂,咱們回去吧!”愨凡和尚對著跪在原貞墳前的雪堂說道。


    “師傅呢?他怎麽辦?”雪堂扭頭問愨凡。


    “你師傅以後就躺在這裏了。”


    “那我也要在這兒。”


    “雪堂,你師傅歸天了,你知道嗎?”愨凡說。


    “不!他沒死!”雪堂突然哭著大喊道。


    原覺和愨凡難以言語,站在冷冷的風中,一直陪在雪堂的身旁。


    “雪堂,你師傅要是活著,也不希望你這樣,對不對?你看天也快黑了,咱們回去吧。你現在這樣,你師傅會更加心疼!”原覺一邊低聲勸著雪堂,一邊俯下身來拉雪堂的手臂。


    “原覺師傅,你們先回去吧。我要在這兒陪師傅。”雪堂收回手臂說道。


    “雪堂,你師傅已經走了,恐怕他以後永遠都要睡在這裏了。”原覺告訴雪堂。


    “萬一師傅醒了咋辦?”雪堂哭道:“我要在這裏等。”


    愨凡見天色漸黑,可雪堂依然不肯走,便走過來拉起雪堂說:“雪堂,你再這樣,我得代你師傅管管你。”


    “你別管我!”雪堂哭喊。


    “雪堂,你知道嗎,你師傅走時要你聽我的。”


    “你騙人!”雪堂邊掙脫邊喊道。


    “你再這樣,雪堂,你師傅永遠都不會回來!”愨凡氣道。


    雪堂雙腿一軟直跪在地上,抬頭哭問:“愨凡師傅,你告訴我啊,要我怎麽樣,我師傅才能回來啊?”


    愨凡和原覺忍不住流下淚來。


    待到夜晚,兩人帶雪堂回到寺院,愨凡對雪堂說:“雪堂,你今晚在我那裏睡吧。”


    “我要回自己的房間。”雪堂說。


    睡覺前,雪堂先是將原貞的枕頭和被褥鋪在床上,然後正準備爬到自己的床上躺下,這時就見愨凡開門進來對他說:“雪堂,今晚我也睡在這裏。”


    “不行!”雪堂大哭,“我和師傅在這兒睡!愨凡師傅你走吧。”


    愨凡走後,雪堂鑽進被中,再次失聲痛哭起來。


    那一夜,好長......好累......雪堂仿佛失去了整個世界......


    又過了些日子,寶覺從太原返回到華嚴寺。那劉延慶在朝中自有蔡京與童貫兩人庇護,雖被貶於筠州卻無大礙,依舊擔職率府率。而監院原覺在住持寶覺返回到華嚴寺後,便即刻動身去了普華寺。


    這年剛過了正月,已有六十七歲的典座愨凡和尚,在原貞和尚離開不到兩個月的時候,也悄然離世。


    到了二月份,因原貞不在,原來的房間已不宜再隻住雪堂一人,雪堂遂被安置在禪堂的僧舍,與其它十幾個禪堂的小和尚住在一起。寶覺住持重新為藏經閣安排了新的知藏(藏經閣管事),並為新的知藏配備了兩個新的藏主(藏經閣幫手)。


    雪堂搬進禪堂的僧舍與十幾個小和尚住在一起,本應很熱鬧,但是卻更加孤獨起來。除了早課和晚課與他們在一起之外,在其餘時間裏,其它小和尚或是一起去操場習武,或是一同去寺外農作,唯留雪堂一人待在僧舍。雪堂每天見他們在早上熱鬧而去,又見他們在晚上熱鬧而歸,而自己卻隻能留在房中,不知去處。


    幾天後的上午,一名藏經閣的藏主找到獨自留在房中的雪堂,對他說道:“我師傅這幾天在核對藏經閣的借記冊時,發現有很多書還在你的手中,你現在可否方便還給我們?”


    “好,我馬上就送過去。”


    雪堂待他走後,掀開被褥和枕頭將那些書一一翻了出來,並把它們小心翼翼地歸攏在一起,這些書都是原貞師傅生前專門為他所選。雪堂默默望著這一摞書籍,坐在床邊待了一會兒之後,才抱起這些書向藏經閣走去。


    自他師傅走後,雪堂再沒到藏經閣過,剛進入藏經閣門口,眼淚便止不住流了下來。正坐在曾經原貞桌前的知藏抬頭見雪堂如此,不免愣住,驚訝著問:“你怎麽哭了?”雪堂傷心的說不出話,顫抖著雙手把書放在桌上。見那知藏一直莫名其妙地看著自己,便自己打開借記冊,拿起桌上的筆將自己所借的書名一一劃掉,與此同時,眼淚撲簌簌滴落在借記冊中師傅為自己借書時所填寫的那些字上。


    在走出藏經閣後,雪堂一路跑到庫房的後麵,伏在原貞曾為他製作的石樁上悲傷地痛哭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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