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新隨蘇遠去了公寓,離市中心有一段距離,車上兩個人閑話,林新問他:


    “合作談得如何了?”


    蘇遠歎氣:


    “談什麽,連麵見的機會都沒有,目前為止,我跟其他同事,甚至boss出麵,也就在他們公司大廳裏徘徊,三樓以上沒呆過,人家不是不誠心談,是連談的意思都沒有。”


    林新暗想,還真是跟以前一模一樣,這架子端的,非把人急死。


    “你們老板也真是,何必呢,有這個時間精力,什麽案子拿不下來。”


    蘇遠搖頭:


    “誰不想更進一步啊,老板自己不算,手下那麽多人還要養活呢。這不,人家昨天剛去了鄉下嶽父家做木工,帶著老婆孩子享受周末,把這差事硬交到我手上,也怪我手賤,居然接下來,現在真是一點頭緒也沒有。”


    林新從後座翻出一瓶水,遞給他:


    “你冒什麽冷汗,先喝點水,開車要穩。我特意過來,不是為了在美利堅合眾國的土地上捐軀的。”


    回到公寓裏,林新皺眉,忍不住問:


    “女朋友多久沒來了?你這裏髒成這樣,也住得安心?”


    蘇遠一個勁傻笑,林新拍拍腦袋,居然著了這小子的道。


    整個晚上就匆匆吃了頓飯,收拾房間,忙到淩晨,這房子也才勉強能入眼。


    林新把一堆泛著各種複雜氣味的衣物抱了丟在蘇遠床上:


    “你也幫幫忙,別讓我反客為主,要麽拿去洗了,要麽丟掉。”喘了口氣又繼續搬:


    “我怎麽那麽傻,放著酒店不住,真跟你回來,我圖什麽啊我。”


    蘇遠被自己的味道熏醒,還一臉茫然:


    “怎麽了怎麽了?我的娘,這什麽味兒。”後知後覺,床上快要待不住,蹲在一處小角落,林新一腳把他踹下來:


    “現在就洗了,聲音小點,我睡覺去了。”


    林新一覺睡醒,已經9點多,蘇遠也才起來,衣服是洗完了,林新往陽台上一看,慘不忍睹,隻好扭頭,默默去冰箱拿了吃的,撕開包裝先聞一聞,然後用受難的表情一點點吞下去。


    蘇遠無言,半天才說:


    “晚上咱吃頓好的。”


    林新歎氣,咬牙切齒:


    “真是難為你了。”


    蘇遠無視,想想又說:


    “就剛才,蹲點的同事告訴我,williams聯合幾家大公司在談生意,稍後還有周年慶。我待會去酒店邊上守著,看看形勢。晚上的周年慶,規模比較大,他已經給我搞到兩張票,咱一起去,蹭他一頓好的。”


    林新扶額,最後坦然:


    “我白白吃了你的,當然要給你做事。一塊出門吧,好歹我也跟他們公司打過交道。”


    兩個人一上午都呆在車裏,恨不得各自拿著一副望遠鏡,眼望八方才好。酒店門口有不少黑人在轉,林新砸了砸嘴,喬抑聲這是有多少仇家,出一趟門也要嚴防死守。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車上沒一點幹糧,蘇遠餓得發慌,林新嘴上不說,胃裏也開始難受。


    蘇遠果斷下車,找了家快餐店,迅速打包。


    林新隱隱覺得胃又不舒服,拿起水灌了幾口,想著真見到喬抑聲要怎麽說,才一個月不到,在他麵前,就生疏到話也不會講。


    但是想想,除去兩年前,他們相處下來的日子算起來也少得可憐,這一點時間能說明什麽,隨手攤開來,就要揮發掉,他能保證自己,但是管不了別人。


    比起林源,孫尉,於傑,甚至蘇遠,喬抑聲隻不過是他長久生命裏一個短暫停留的過客,對過客交淺言深,已經是大忌,還要為他刀山火海,簡直自尋死路。


    很多事情,看得透徹不一定忍得住緘默不語,按兵不動。林新一直是這樣一個人,想歸想,做歸做,分得很開。


    他明白後果,不妨礙他親自嚐試。


    林新早把退路想好了:要是喬抑聲作罷,不想再跟他往來。


    不跟喬抑聲正麵接觸,他也有辦法解決。


    難得碰上一個自己喜歡的,犧牲一下,哪怕犧牲到底,也就是那麽一回事,他還擔得起。


    胡亂想了一陣,胃裏越發難受,林新下車,想透一口氣,緩一緩。


    剛走幾步,就看到酒店裏一幫人出來,名車很快依次停了一排,維持秩序的黑人更多,就像看一場華麗的無聲電影,或者做了一場了無痕跡的舊夢,林新不在其中充擔任何角色,上帝視角一樣,微微看過每個人,無喜無憂。


    最後落在喬抑聲臉上,他很好,一切沒變,在人群裏永遠鶴立雞群,稍頷著首,流露出不可侵犯的神秘和高貴,雕塑一般屹立著,別人就注定要匍匐。


    喬抑聲習慣性迅速掃視一周,然後上車。林新能看到那雙眸子裏眼波流轉,掃過他的時候,像看待渺茫的蒼生,林新感覺自己融到了塵埃裏,被一帶而過,片甲不留。


    喬抑聲甚至依舊微笑,表情眼神絲毫未變。


    但是林新知道,有什麽不一樣了。


    他眼裏頭沒有任何情緒,林新光是看他的表情,就覺得心寒,好像一切不過是自己編織導演的一場夢,演員隻有他自己。


    喬抑聲有這樣的魔力,叫他相信,他們是不同世界毫無瓜葛的兩個人,從原處來,就該回原處去,幹幹淨淨不留痕跡。


    夢做得太投入,要被反噬的。


    林新轉身,蘇遠這時候拎著快餐回來,指指前麵:


    “都出來了?”


    林新點頭。


    “您怎麽不幫我攔著,上去講兩句也好啊。我的大哥,這機會,哪裏再找?”


    林新摸摸肚子,拿過一盒快餐就坐回車裏:


    “沒看旁邊那麽多黑人?有槍的。我不想早死,你願意你上,還沒開遠,你這車性能不錯,現在追應該還來得及。”


    蘇遠泄了氣,半靠在駕駛座上,轉頭看林新,吃得正香,半天才問:


    “你怎麽臉色這麽難看?”


    林新狼吞虎咽,幾次被菜噎住,嗓子裏一陣陣泛著苦:


    “餓了,難受。”


    林新坐在車上把一盒快餐吃得七零八落,懶洋洋倚在車窗邊,陽光很好,透過玻璃射進來,他垂著頭,就快睡著,忽然睜眼,對蘇遠說:


    “到超級市場,我還餓,買點肉。”


    蘇遠不懂:


    “咱晚上不是出去吃?你還沒飽?”


    林新又扒在窗口上,看外頭迅速倒退的街景:


    “胃口不好。”


    林新拎了肉回公寓,洗淨之後放在鍋裏燉湯,又加了蘿卜竹筍之類,調了小火,叫蘇遠隔一個小時看一次火,自己睡覺去了。


    “昨天折騰到快兩點,太累,我先去睡了。”回臥房洗了個澡,躺在床上昏昏沉沉,溫度打得再高也覺得冷,林新裹著被子,四隻角都壓嚴實了,還覺得不夠。


    頭發還很濕,他記得以前,有時候洗完澡,喬抑聲會把他抱在懷裏,用幹毛巾一點點把水珠擦幹淨,一邊擦一邊悄無聲息湊到他頸項處,撥開濕潤的發梢,一路慢慢嗅過去。


    林新摸摸枕頭,被頭發浸濕了一大片,怎麽枕都不舒服。


    他反複擦過頭發,來來回回十分細致,依舊滿臉的水珠,實在是滑稽。


    林新抱著枕頭無意識蹭了幾下,終於睡過去,剛洗完澡,身上熱氣未消,側臉還泛著紅。


    傍晚起來的時候,蘇遠正在客廳裏看球賽,林新直覺不好,就問:


    “你看了多久?”


    蘇遠見屏幕被擋了,就探出頭,繼續看,一個進球之後才說:


    “大概你進去之後,將近4個小時吧。”


    林新直接奔進廚房,關了火,打開鍋蓋,嫋嫋熱氣直衝他臉上噴過來,原本一大鍋湯,被耗掉了大半,廚房裏滿溢著濃湯的香味。


    蘇遠也跟進來,忍不住讚一句:


    “真有你的,這湯好香,喝一碗再走?”


    桌上蘇遠還一個勁誇自己時機把握得準,放任自流也有好處,這湯很得火候。


    林新悶頭喝完了,胃裏舒服很多,不再像之前那樣幹癟癟的,一陣陣隱隱發疼。


    事實證明林新很有先見之明,這天晚上他沒怎麽吃得下東西,一碗湯撐著,一晚上才不那麽難熬。


    蘇遠開車,兩個人閑聊,忽然懊悔:


    “你那個湯,我喝了太多,今天晚上虧大了。”


    林新把筆記本擱在膝蓋上收郵件,一封封看過,然後刪掉,歪著腦袋想了想,問:


    “你今晚幹什麽來的?”


    蘇遠拍了一下方向盤:


    “這事兒不能操之過急,我打聽過了,周年慶上williams會象征性出現一下,到時候見機行事,反正這種事,一石二鳥,你懂的。肚子最不能虧待,跟我鬧情緒就不好了。”


    兩個人進了酒店,端著餐盤繞長桌轉了好幾圈,手上都拿不下了,最後蘇遠說:


    “差不多了,咱先開始吧。”


    兩個人麵前堆滿了盤子,林新真覺得自己是難民堆裏逃出來的,給國人丟臉,瞥了一眼四周,眾老外很悠閑,調調情嘮嘮嗑,沒一個看他這裏,頓時才放鬆下來,再觀察地形,壓力很大,就示意蘇遠,往角落裏轉移。


    林新捧著一堆大大小小的餐盤,從會場中間繞到後頭的角落,跟搬運鬆果的長尾巴鬆鼠一樣,蘇遠覺得被他閃到眼,再環視四周,在加州做了這麽久律師,會場裏幾乎沒什麽熟人,他第一個感覺是慶幸,再來,就是深重的無力感。


    林新剛坐下,朝蘇遠的方向招招手,指指身邊的位置,再一抬頭,就看見會場中心,喬抑聲把外套脫了,身後人接過去,他大概剛到,朝著林新的方向,慢慢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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