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裏紅河,窮山惡水。


    有琴真人背負長琴,渡江而下,向西而去。


    紅河翻滾,大浪滔天,一頭頭水怪河妖不斷出現,瞬間擠滿整個紅河,黑壓壓一片。


    個個凶神惡煞,麵露貪婪,人類修士,對妖族而言,便是這天地間最美味的食物。


    看著這些大妖,有琴真人不為所動,取下背後長琴,扣指輕彈。


    紅河水再次泛濫,以有琴真人為中心,向著四方席卷而出,她腳下的小舟如同箭矢一般繼續西進,一頭頭大妖前赴後繼,卻無法靠近那個頭頂蓮花冠的年輕女修分毫。


    待得那艘小舟終於跨越紅河,整個紅河已被獸血徹底染紅!


    有琴真人背靠紅河,麵朝夕陽,古琴琴弦盡斷,雙手十指可見白骨。


    有琴真人似乎並無感覺,收起長琴,抬步前行,踏入芒山地界。


    七弦十指,斬妖三千六。


    在有琴真人踏入芒山之後,紅河上空出現幾頭登峰鏡大妖。


    一頭大妖問道:“真不攔?”


    另一頭大妖搖頭道:“這位有琴真人想要斬妖證道,我們那位新領主想要人妖共存,就讓她們去爭好了,至於是大打出手,還是相談盛歡,對我們而言,並無影響。”


    “可……”


    “放心吧,這也我們那位領主大人的意思。”


    沿途並未出現一隻登峰鏡大妖,但龍鳴鏡大妖卻毫不吝嗇。那位妖族新任領主的意思很明顯,你有琴真人想殺妖證道,妖族便讓你殺個痛快,可若是連龍鳴鏡都殺不了,那也就別證什麽道了,乖乖把命留在這燕夷之地也算解脫。


    領主城中,已經成為燕夷新任領主的青蛇坐在一張靠椅上,在她麵前燃燒著一尊紅泥小火爐,火爐上放了一壺熱水,沸水中放著一壺酒,酒的價值高昂,似乎叫什麽寒潭香。


    用這位領主大人的說法,那就是既然擺脫了妖族身軀,自然要體會下做人的樂趣。


    火爐旁,蘭蘭拿著一把小蒲扇,輕輕煽動火爐中的炭火,除了煮酒,她還會煮茶,人類會的,她都會。


    一名大妖走進大殿,稟報道:“領主大人,那位人族修士已經過了丘山府,斬妖一萬九,眼看就要殺到領主城了。”


    青蛇點了點頭,對著這大妖揮了揮手,這大妖便退了下去。


    青蛇從座椅上起身,來到火爐旁,直接伸手從沸水中拿出酒壺,倒了一小杯,卻並不喝,而是對著蘭蘭問道:“想不想去人族生活?”


    蘭蘭愣了愣,沒有說想,也沒有說不想。


    青蛇將酒喝了下去,感慨道:“不得不說,人族是真懂得享受,怪不得我們妖族越發落寞,人族反倒越發昌盛,可不僅僅是一具身體上的不同。”


    她接著道:“等這位有琴真人來了,你便跟她一起前往人族吧,說不得以後還有機會見到他。我呢,跟他也算是兩不相欠了。”


    蘭蘭點頭道:“好!”


    這一年冬末,有琴真人進入領主城,從最初踏入紅河的龍鳴鏡五重,直接攀登到龍鳴鏡巔峰。之後那位領主親自出麵,為這位人族年輕女修證道,送她進入登峰。


    這位有琴真人離開妖族領主城時,帶走了一個叫蘭蘭的女孩。


    而那個十餘年都過著暗無天日的蛇女,終於徹徹底底擺脫了蛇女身份,成為一名大道可期的女修。


    ……


    在有琴真人離開妖族領主城的時候,玄都重鑄佩劍,離開落雲峰,持劍北上。


    時值新春,山下家家戶戶張貼對聯,掛紅燈籠,煥然一新。


    玄都山被一場大火燒得體無完膚,但被玄都山以強大術法強行牽引地脈之氣,草葉已經開始萌芽,重現勃勃生機。


    玄都站在山門之前,卻並未進去。


    兩位玄都山小道看著這個同樣身穿道袍的年輕劍修,沉聲問道:“來者何人?”


    玄都沒有回答,仰頭看著牌坊上的匾額,低聲道:“玄都。”


    他隻是將那兩個字念出,也是在回答對方的問話。


    他就叫玄都,以山為名,為的便是有一天可以重回玄都。


    玄都山是個好地方,玄都也是個好名字。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仙人撫我頂,結發授長生。”傳言在仙界,屹立著那座白玉京的地方,就叫玄都。


    或許五百年前那位玄都山創派祖師取這個名字的時候,便是由此而來。


    所以玄都山原本叫什麽,已經沒人記得,也沒人在乎,隻要玄都宗還在,人們就隻知道這座山叫玄都山。


    青陽是以山名而得宗門,是一種“山不就我,我去就山”的順其自然,這是青陽宗的道。


    玄都山則是以宗門定山門,是一種“山隻能就我”的霸道,這是玄都山的道,也是玄都的道。


    隻可惜,整個玄都山都不配這個道,自然也就不配這塊牌匾。


    玄都拔劍,一劍斬下,牌坊坍塌,牌匾斷為兩截。


    這位青陽宗的大師兄,卻以玄都山為名的年輕劍修,持劍而立,朗聲道:“從此人間再無玄都山,玄都山之道,由我玄都一人傳承。”


    隻剩四人的玄都五子同時出現,由掌教真人陸池出手,迎戰這位砸玄都山招牌的狂妄劍修。


    這一日,那個名為玄都的青陽宗劍修,九劍合一,一步登峰,淋漓盡致的彰顯了霸道之真意,敗玄都山掌教。


    這位青陽宗大師兄下山時,背上背著已經斷裂的兩截牌匾,手持半截斷劍,玄都山強者,無一人阻攔。


    無人知道這位青陽宗大師兄跟玄都山到底有何淵源,隻知道這位大師兄將那塊斷了的牌匾帶回青陽宗後,再沒有下山。


    這一戰之後,玄都之名,傳遍整個南陽山上山下,世人皆知玄都之名,卻無人再提及玄都之山。因為據此六年後,有個小姑娘從北邊而來,跟一個坐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和尚打招呼,不小心踩了這座山峰一腳,整個山峰瞬間坍塌!


    而在玄都離開玄都山返回青陽宗之時,青陽宗落雲峰那位二師兄進入鎬京,授封南陽國師。


    青陽之名,一時無兩,幾乎蓋過千門之首的滄瀾山。


    ……


    同年夏天,滄瀾山,天禪寺。


    在滄瀾山待了整整一年的莫青青終於離開,以醫道論佛道,最終贏了天禪寺那位金蟬聖子,腳踩凶獸九嬰,返回桃源山。


    滄瀾山依舊是千門之首,卻聖地無望。


    這一天,莫青青坐在九嬰背上,向北而望,低聲問道:“阿嬰,你說他什麽時候才能到桃源山娶我?”


    九嬰發出一聲低鳴,沒有回答,興許它根本就不會說話。


    莫青青自問自答:“不管什麽時候,那一定是個桃花盛開的時節。”


    她站起身來,伸了一個懶腰,“回家!”


    ……


    南陽帝國西邊,燕雲與燕夷的交界,有個叫曼陀山的地方。


    曼陀山有一座寺廟,一百零九個和尚,最小的一個叫九陽。


    小和尚此刻坐在一個大和尚的肩頭,有些惆悵。


    小和尚有些憤懣,“那個安寧就是個騙子,說好了帶柳煙煙來看我們的,直接就跑到北邊去了。”


    大和尚沒有說話,他不能說話,因為他修的是閉口禪。


    小和尚皺眉道:“師兄,那位有琴真人已經登峰了哎,我們這次真能拿回無雙指訣?”


    大和尚點了點頭。


    小和尚歎息一聲,“可是我真不會打架啊,也不知道師父他是咋想的。”


    頭頂烈日,腳下又都是砂石,滾燙如火,赤著雙腳的大和尚卻似乎全然不覺。


    小和尚開口道:“師兄,要不我給你編一雙草鞋吧?”


    大和尚又點了點頭。


    小和尚便從他肩頭跳下來,去找了一些去年農家堆積的幹草,坐在一朵樹蔭下編製草鞋,大和尚便坐在一旁看著。


    大和尚的腳很大,所以草鞋自然也要大,所需要的時間自然也就很多。


    這一天,從不穿鞋的大和尚穿上了一雙草鞋。


    ……


    安靜並未受傷,隻是身體極為虛弱,有些類似於安寧強行窺天之後的情況,但又完全不同。


    安寧強行窺天使用的是將身體的一切能量完全抽出,融合成劍,可以說是用命換一劍。但安靜本身就沒有靈氣,且這一劍更像是自然形成,以一種極其玄妙的意境為之。


    安靜之所以會遭受反噬,是因為她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住這一劍的力量,在身體進入極度虛弱的狀態下,體內魔物強行反噬,好在有白鯤護主,強行將魔物壓製,才沒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確定安靜並無性命危險,安寧鬆了一口氣。


    禦劍前行了一段距離之後,落在一片密林中。


    似乎害怕安寧生氣,安靜眼神有些躲閃,雙手輕輕的揉捏著衣角。


    安寧柔聲問道:“沒事吧?”


    安靜點了點頭。


    安寧並未生氣,隻是輕聲道:“以後可不準再這樣了。”


    說完取出那枚之前備用的淨心除魔丹,給安靜吃下之後,又取出一枚丹藥自己服下,然後直接盤膝坐下,準備一口氣衝擊龍鳴鏡五重。


    先前一戰,安靜那一劍安寧受益匪淺,在劍道上的一些不解也豁然開朗,突然就抓到了突破的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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