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為數不多不蒙臉的巫族人之一。


    百歲老人,胡須茂盛雜亂,頭發糟亂如雞窩,沒有一絲朝氣精神。


    以殘暴為墨,冷血為筆,勾勒一幅栩栩如生的惡人樣貌。


    灰褐色幹皺皮膚無力垂下,折疊出一層層褶子。


    一雙瞳孔汙黑且眼白是暗紅色的眸子發出冷冽凶光。


    他癟著嘴巴,恨不得把陰鷙刻在腦門上,殺氣惡厲裝點醜臉。


    第一次發現相由心生如此貼合一個人。


    一個滿手鮮血的厲鬼。


    曾有記載,當一個人良知泯沒終日沉溺於陰邪殘殺之事時他的外貌和心性也會在潛移默化地改變,最為直觀的是眼睛,容易生出一雙令人一眼便記住的沉紅眼。


    張老就有著一雙沉紅眼。


    違背經綸,殘酷殺戮眾多條生命,時間一長難免背負多人怨恨詛咒,慢慢地就形成了沉紅眼眼。


    沉紅眼每隔一段時間發作一次,發作時劇痛難耐,理智盡失。


    不怪其他巫族人如此害怕張老,而是他實在太過於可怕,發起瘋來六親不認。


    最應該蒙臉的人反倒沒有蒙臉。


    張老旋即掃了眼這二人,目光陰測測,像極了麵目猙獰地鬼索魂的眼神,冷冷道:“你們留下。”


    聲音渾似一把泛著尖銳寒光的毒刀,刺耳磨心,正慢慢割開來人皮肉。


    不寒而栗。


    林稚:“張老可是還有別的事吩咐?”


    張老推了推鼻子上靉靆,眼中閃過不善氣息,目光如炬盯著林稚,露出舊黃牙齒,惡臭唾液沿嘴角流下。


    橫皺老臉上浮現猙獰恐笑,瘋狂流溢,一雙紅沉眼更加暗紅,宛若深夜墳墓堆裏的兩朵幽森鬼火。


    嘻嘻嘻。


    發出陣陣瘮人笑聲,淩遲緊繃神經。


    石門極速下降。


    一陣巨響回蕩空寂魂俑室,如同死亡哀嚎聲一般淒厲。


    林稚依舊保持作揖姿勢,垂眉低眼,視線落在不斷靠近他的汙黑裙擺上。


    “好久沒聞到那麽香的氣味了。”


    張老眸泛狠厲凶光,貪婪映照瞳孔,他緩緩抬起手張開五指欲抓住修長林稚脖子,像極了餓狼看見鮮肉的樣子。


    然而在離林稚還有三寸距離時候倏然停滯。


    林稚側身閃開,張老直直撲倒在地,眼瞳放大致死不瞑目。


    脖子上插著一根銀針,皮肉吞沒大半截針身。


    一擊斃命。


    林稚淡漠地看了一眼剛失去氣息的屍體,轉而走到其中一俱魂俑前麵,伸手貼在他泥殼上,旋即聽到一道微弱聲音。


    片刻,以指尖為筆,在空中畫出一個陣法。


    陣法擴大,金光描繪整齊有序的紋路,陣法光圈咻地穿過魂俑身子,剝離禁錮在其中的靈魂。


    回到無泠那些日子也沒閑著,找尋古籍破解魂俑身上的鎖鏈。


    金色靈縷環繞飛動,宛若千萬條金絲飛舞,在魂俑之間遊走。


    靈氣遊走全身,他強施法力。


    玄牧卿一掌貼在林稚後背傳輸靈力,陣法需要靈力支撐,若是尋常快速陣法還行,換成持久性陣法難免吃不消。


    靈氣波蕩震動,令無風的空間產生一絲絲清涼微風,衣袂翻揚。


    寂靜在彌漫,隱隱聽見輕微細小的風聲。


    林稚嘴角流溢一絲紅血,身體隱隱作痛,氣息紊亂。


    他收回手快速調息一下氣息又繼續使喚淨化陣法。


    咬緊牙根強撐下去,沒想到此陣法施展起來那麽費勁。


    所幸玄牧卿在這,不然就他那一丁點法力指不定還沒淨化完魂俑就先把自己給玩完了。


    良久,林稚終於把附在魂俑身上的靈魂全部釋放出來,待最後一個靈魂離籠之後他收回指尖金光,原先正常臉色唰地蒼白,迅速地用袖子擦臉,然後突然被抽空力氣一般身子踉蹌欲倒。


    玄牧卿本見狀趕忙上前一步扶著他坐下並喂他吃下一顆恢複精力的藥丸,手指落在手腕上把脈,蹙眉心疼又無奈道:“先生,下回你教我,我來便行了......”


    作為醫師,自然懂得對方剛剛承受了多大痛苦。


    林稚軟綿綿躺在他懷裏,稍微緩過氣開玩笑道:“隻有修習無泠心法的人才能使用陣法,除非你拜我為師我就教你。”


    篤定玄牧卿不會如此,他是那麽厲害的一個人物又怎麽會輕易拜自己一個修為尚淺的人。


    這陣法施展起來頗費心神,方才險些堅持不下去了,意誌稍微動搖便會遭遇反噬。


    身後還有一個玄牧卿,一旦自己遭遇反噬也會連累到他,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能出現差池。


    “要怎麽拜?”


    林稚驚愕地幹咳兩聲:“我說說而已,其實這東西主要靠悟性,況且此乃無泠心法,無法傳授外人。”


    玄牧卿垂眸道:“原來我在先生眼裏還是一個外人。”


    林稚急忙解釋道:“不是,你不是外人,而是陣法比較特別,隻有常年修習無泠心法的人才能使用該陣法。無泠有一位門人叫凝穀,她和你一樣醫術高超,你們應該聊的來,若是哪天你來無泠我可以帶你去見見她。”


    “先生所說門人擅醫,而我擅毒,不可同語。”


    “自古醫毒不分家。”


    “還是分的,醫救人,毒害人。”


    “無論是醫是毒,不在於它本質,在於使用它的人,所以丠寧是我的那個丠寧。”林稚眯彎彎月牙眼道。


    “先生,謝謝。不過先生的陣法是不是才學了一段時間。”玄牧卿問道。


    “是吧,就是帶小古回無泠的那陣子學的,施展起來還是很費力。”


    “先生有沒有想過你在陣法方麵極具天賦。”


    “嗯?沒有吧,我就是一個止步不前的庸人。”


    “庸人可不會短短時間內就掌握此等複雜陣法精髓。”


    “碰巧運氣好罷了,況且要不是你幫忙我也淨化不了。”


    “先生,我一定會竭盡全力幫你突破徑瓶。”


    “不需要,這麽多年來我試了那麽多回都不見成效,已經看淡不在意了。”林稚無所謂道。


    是真的不在意嗎?明明很不甘,可又能怎麽辦?他資質就定在那條線下了,無論怎麽蹦都無法跳越它。


    “先生,我覺得你以後還是不要那麽衝動,如此莽撞容易陷入危險泥潭中。”


    “我懂分寸,但如果不做那我便不配為無泠子弟,何況不還有你在身旁嘛,不用擔心太多。”


    玄牧卿掌心貼上他臉慢慢摩挲道:“我雖然理解,但我真的不喜歡先生冒險,我不會阻攔先生走刀山下火海,我隻會跟著你,你去哪我去哪。”


    林稚:“你這話怎麽聽著像以身相許來著?”


    玄牧卿沉默片刻溫柔道:“也差不多意思。”


    林稚聞言愣怔一下,從玄牧卿深邃眼裏看到了一絲別樣之情,此時心中激起層層漣漪,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在醞釀而生,怔怔失神一會,然後脫離對方懷抱站起來道:“我沒事了。”


    見狀,玄牧卿急忙起來扶著林稚肩膀,生怕他再次摔倒。


    林稚瞟了眼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道:“我現在看起來是不是很像一個垂危病人?”


    玄牧卿:“不是,是我體質虛弱,需要借先生肩膀扶一扶。”


    林稚投來無奈眼光,笑著搖搖頭,暖流流淌而過。


    視線落在在角落裏的陳列櫃子上,挪步走過去,頓了頓身拉開櫃門。


    滿眼詫異,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這張老不愧是變態,還擁有這等變態收集愛好。


    裏麵放了骷髏頭,手掌骨頭,腳掌骨頭之類的骨骼。


    每一節骨架都森白駭人,隱隱發出幽光。


    其中混雜了一個麵具,驀然僵滯,臉色驟然凝固。


    身體僵硬地伸手拿在手裏觀看。


    森駭氣息沿著他後脊背攀爬,貼在他耳朵旁陰陰地吹冷氣。


    麵具頗為熟悉,是他之前帶阿螢買的麵具,怎麽會在這裏?!


    難道阿螢成了魂俑中的其中一員了?!


    猛地一回頭,全是重重魂俑。


    阿螢......她會在這裏麵嗎?


    如果在,她是否已經隨他人一樣解脫了,下輩子換個普通富人家,平平安安快快樂樂長大。


    林稚回過頭,嘴巴緊抿成一條線,深呼吸一口氣平複震驚心情道:“這是我之前帶阿瑩出去玩買給她的麵具,分別時候她和我說了永別,我告訴她應該說再見,可到底還是應了......永別那句話。你說,要是她當初沒有說出那兩個字是不是就還有生還機會,我們是不是就還會再見麵。”


    玄牧卿貼著他另一隻手,掌心相對十指相扣,像是在安慰林稚:“先生......”


    林稚垂下頭自責道:“丠寧,我本想替劉夫人將阿螢帶回來,可是......要是我再厲害一些再厲害一些說不定就能把阿螢留在人間了,她那麽想看看外麵世界。”


    痛恨如此廢物的自己。


    深受無能為力的恐懼支配,忽然想到什麽眼眶微紅地看著玄牧卿。


    “丠寧,你以後也別和我說再見了,本就緣淺,再來再見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次見麵。”


    “......好。”


    “你發誓你不會說。”林稚也不知道哪來的偏執,非要對方此刻立誓。


    “好,我發誓,我活一天就不會對先生說出再見這個詞。”玄牧卿認真道。


    林稚得到應允後罷休看著麵具道:“這也算是阿螢的遺物,我不想它存留在一個令人窒息的地方,她本該埋在向陽地方。


    打小被困在牢籠,一出牢籠便進了虎穴。


    阿螢,人如其名,如夏日螢火蟲生命短暫。


    林稚低頭一看,發現櫃子有人移動過的痕跡,於是走到側邊用力把它移開,是一麵幹淨發白的牆體,毫無異樣。


    萬川無盡有個特點,暗門特別多,你完全想象不到機關有時候會在哪。


    沉思了一會。


    據說張老鮮少離開魂俑室,那他這些手稿從何而來,總得有一份原本吧,然後從原本上拓取相關信息。


    “丠寧,我們找找看有沒有其他暗門。”


    “嗯,先生。”


    不一會兒玄牧卿就找到一個被偽裝成的毫無痕跡的暗門,輕輕按下去,頓時一道門出現。


    兩人走進去,裏麵是一間比較小的小房間,放了四個書架,而書架上全是有關於魂俑的記載。


    看來張老早就把書籍搬來他這兒了。


    林稚隨便翻開了一些,其上密密麻麻做了標注,可見張老有多認真。


    “登不上台麵,踩著他人屍骨走上來的惡文罷了。”


    隻想一把火燒掉滿間的書籍。


    玄牧卿半跪半蹲,伸手拿走一本被放在底部角落落滿灰塵的書籍,吹了一口氣,把表麵灰塵吹去一些。


    手指落在封麵上,感受到一股靈力纏繞,於是施法強行破除它。


    翻開從裏麵掉落一張疊的四四方方的紙。


    打開看了幾眼。


    “先生,這裏有一張無盡門布局地圖。”


    林稚聞言扭頭,玄牧卿正看著一副圖畫,於是湊過去,見其上細畫了每一個地方的布局。


    一條道路走廊迎來幾個人,皆身著暗紅大袍,渾身散發一股惡戾氣息,擰著眉頭直視前方,一看就是不好惹角色。


    而在他們身後則是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子——聖姑,眼神依舊淡漠無神,無悲無喜。


    雙手交疊與腹部,挺直身板目視前方,一步一步走動。


    幾個人將女子夾在中間,與其說是護著她倒不如說是困住她。


    其餘旁人見狀紛紛退至一旁低頭作揖。


    幾人走進升降室,消失在眾人視線中。


    對待萬川子民,他們宣稱聖姑需要入眠神遊天外為國祈福,為期一年,而喜明塔從此封閉。


    原本綠葉盛開的林景也隨之沒落,在失去聖姑加持的法力之後變得黃葉瀟瀟,池水幹涸,一池子幹死的小魚兒,無邊落木蕭瑟,黃灰色構成一片天,毫無半點生機。


    無盡頂樓人數相比之下少了很多,到處充斥瘮人寂寥,威嚴森重,壓迫感極強。


    繞是尋常巫族人踏入裏麵也會渾身冒汗不自在,總感覺有一雙陰嗖嗖的死亡眼睛盯著自己後背,稍有不滿便張開血盆大口撲過來咬斷脖子。


    前麵一人替聖姑打開沉重房門,然後做了個請的姿勢。


    “請聖姑好好在此歇息。”


    裏麵黑暗陰涼,伸手不見五指,聖姑毫不猶豫地走進漆黑房間。


    一縷光線照射進來,慢慢擴大。


    原本五黑空無一物的房間頓時亮堂起來,綠草冒,小樹快速茁壯成長,成為一棵茂密大樹,瞬間重現綠林之景,生機盎然。


    叢林小花盛開,姹紫嫣紅,含苞嬌花逐漸開放,從裏麵飛出一隻隻小蝴蝶。


    蝴蝶翩翩起舞。


    她緩緩出手,寬厚袍子滑落,露出一小截藕白纖細手腕。


    一隻蝴蝶飛到她手背上親吻雪膚。


    垂下眼睫,移動手湊近臉前眨眨眼睛。


    蝴蝶停留一會便飛走了,回到花叢裏麵繼續流連忘情。


    “歡迎聖姑回門。”門口幾人左手置於胸前微微前傾鞠躬道。


    “既然聖姑已經回來,那我們便不再打擾您休息了。”其中一人道。


    聖姑沒有回頭看他們,背對他們,身後堅不可破的鐵門緩緩合上,直至完全封閉不見一絲縫隙。


    房間內。


    “有阿真消息沒?”一個名為張信坐在椅子上擰著眉頭問道。


    “還沒,我們派人去他之前待過的地方,到現在還沒找到任何他的任何蹤跡,而且他用作嚐試的地方也已經被夷為平地。”


    “廢物!”張信不滿罵道。


    “我懷疑阿真遭遇毒手了,不然他不會無緣無故消失蒸發。”劉文低頭弓腰抱拳,望著地麵三寸地方緊張道。


    手心冒汗,後背繃緊如弦,冷汗滲入衣服之中。


    “別讓我知道誰做的好事,不然讓他求生不能求死不能。”張信抬起狠厲雙眸陰測測道。


    “要不請聖姑幫忙預測一下?”劉文語氣顫抖道。


    “聖姑剛回來,靈力頗弱,暫時沒有能力預測這些,還需要三天時間才能打開她本身能力。”


    “那我們再等三天,得快點找到阿真,我怕他現在處境危險。”


    “嗯,另外洛城那邊如何了?”


    “和新娘感情正濃。”


    “很好,繼續監視,你先退下吧。”


    “是。”


    張信托著下巴,思緒飛回很久以前。


    早前一巫族人外出遇到一女子,此後被她迷的神魂顛倒,舍棄不下便帶回了萬川。


    卻不想那女子看起來溫馴實則是一頭居心叵測的狠狼,心思縝密,憑靠自己找到另一邊的無盡門,差點置無盡門炸毀。


    萬川雖然和無盡門同為一體,但萬川那邊也就巫族和兩個王族知道無盡的存在,其餘人不知道現在繁華安寧的萬川其實是建立在黑暗的無盡身上,一麵白晝普照,光明美好到極致,一麵陰暗汙穢,髒到極致。


    兩種反差,相生相息。


    當時女子已經誕下一名新生嬰兒,取名洛城。


    那場事變中,上百個巫族人死亡,包括女子以及她丈夫。


    一會過會,張信起身拖動裙擺走到角落上的架子前,扭動上麵的一個擺件,隨後牆體自動打開一扇暗門。


    他負手走進去,一條長廊,兩邊牆上燈盞燃燒,橘黃光線照亮這個地方。


    轉角,前麵是一冷鐵製成的堅硬鐵欄柵。


    鐵欄柵上升,來到一口冰棺前麵靜靜看著棺中人。


    棺中人大約二三十歲,容貌嬌美,傾國傾城,瓜子般精致小臉,黛眉朱唇,嫻靜優雅。


    張信給人喂下一顆入口即化的藥丸,片刻後,烏黑濃密睫毛顫抖,緩緩睜開雙眼。


    女子一開眼便看到了張信神色複雜的硬朗冷臉,她扶著額頭坐起來冷冷道:“你來幹什麽?”


    張信麵帶戾氣道:“看看你是不是睡死了。”


    女子譏誚地勾起一抹冷笑:“我之所以沉睡不是因為你給我下毒嗎?你還不知道我是不是睡死了?”


    張信板臉嚴肅道:“短短時間二十年就過去了,你和以前一樣一點沒變,尖牙利齒,果然偽裝術高超,我一開始還真被你騙過去了,居然以為你是一個賢良淑德的好女子。”


    女子反諷道:“你倒是變了很多,一次比一次老。”


    張信:“你當真無心?”


    女子怒目道:“我的心早沒了,在你們毀了我家人那一刻。”


    張信:“那時候你其實就知道王雲是什麽人了。”


    女子:“一開始不知道,後麵才知道。”


    張信:“你嫁給王雲就是為了進無盡門嗎?半分真心都沒有?”


    當初王雲外出剛好碰見她,為此寫信回來數百次才的到無盡門的允肯,答應他迎娶女子回萬川,而王雲此後也不再是巫族身份,僅僅是萬川一個普普通通的民眾。


    張信還記得第一眼看見女子時的驚豔,無法想象世界上竟然還會有一個如此出塵絕色不沾俗世的幹淨女子。


    大抵和王雲一樣,在黑暗潮濕地方待太久了總會向往那一縷明光。


    隻不過那抹光和自己沒關係。


    最初一段時間也向往外麵生活,尋找一自己歡喜的人帶回萬川,撇去一身汙穢,與其平平淡淡生活下去,可是在外麵走了一圈始終沒有自己滿意的人,總感覺比不上王雲帶回來的女子。


    女子拽著衣裙,抬眸倔強道:“沒有,我活著的目的就是為了複仇。”


    張信一把捏住女子下巴,一雙眼睛充滿怒意,怒不可遏道:“我們也已經賠上無盡門的上百條人命了!還有......你丈夫!”


    “那是他們活該!”女子橫眉硬聲道,轉念一想,“如果沒有那件事,我會有家人守護的溫馨,我也不置於淪落街頭遭人辱罵欺負,我也不會孤苦伶仃地過了那麽多年!!我親眼看著我的一家血流遍地,紅了大地,我能放下嗎?!我能放下嗎?!你告訴我!那段時間我一閉上眼就看到了渾身傷痕的爹娘倒在血泊中,血腥味環繞我周身不散,如夢魘一般折磨我,你告訴我,我要怎麽放下?!”


    張信軟下來道:“可時間已經過去那麽久了,死的人都死了。”


    女子紅著眼幾近瘋狂道:“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要救我,還把我困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為了折磨我為你死去的族人報仇嗎?那你就來吧,抽筋拔骨還是什麽的,反正我親人都在九泉之下,正好去陪陪他們。”


    張信鬆開手輕吐一口氣:“我不會對你怎樣,也不會讓你死。”


    一開始女子便有輕生念頭,好幾回被他碰見,後麵索性給她下了毒,隻有自己在場時候才會讓人醒過來。


    女子淒慘苦笑一聲道:“懂了,因為活著也是另一種折磨。”


    “不是。”張信蹙眉頓了頓道,“你並不是沒有親人在世。”


    女子不冷不淡道:“怎麽?你還能複活我父母不成?”


    張信:“我還沒神通廣大到複活你父母,還記得洛城嗎?”


    早前生氣女子的無情無義的所作所為,心堵一口氣直接告訴她她兒子命喪地府了,看著她為此受打擊一振不撅就解氣。


    後來見其產生輕生念頭就有些後悔,可又拉不下臉說自己以前說的是氣話。


    女子目怔僵滯道:“你和我說他夭折了。”


    張信:“並沒有,他現在已經長大成人了,還娶了一妻子。”


    “他還活著?!”女子先是驚喜後麵想到什麽把頭一撇,不滿道:“他的妻子也是你們萬川人吧。”


    不喜歡無盡門也不喜歡萬川,在她心裏兩者等同地位。


    覺得惡心。


    憑什麽萬川的光明要用其他人的黑暗來換?


    張信:“不是,一名客國王女,最近才迎娶的,聽說容貌出色。”


    你對萬川無盡厭惡,自然也不想讓自己兒子與他們有過多接觸。


    女子愣了一下,抬頭不可置信地望著張信,有那麽一瞬間以為現在站在自己麵前的是另外一個人,麵色古怪道:“他是我兒子,你居然沒對他下狠手?”


    張信:“他身上也流著一半巫族的血,我們還不至於殺害自己人。”


    女子:“那就可以殺害其他人了?”


    張信沉默一會道:“我知道我們所作所為有錯,但是唯有建立更強大的國度才能保全自己國度,至於別人傷死與我們無關,若是由此引來罪孽那便等下地獄之後任由惡鬼撕扯好了。”


    女子氣咻咻道:“你們簡直執迷不悟!”


    張信:“為自己活,為無盡萬川千秋萬世活,這就是無盡門的存在的意義。房間內有任何你想要的東西。”


    他扭頭便走,欄杆徐徐下落,隔開兩人。


    女子望著張信背影驚訝道:“你不喂我吃藥了?”


    往常張信一走就給她吃藥,令她陷入昏迷當中。


    張信:“沒必要了,反正你現在又不會尋死,不過你不要妄想逃出去,我放過你不代表外麵的人會放過你。”


    女子:“等等,你費盡心思把我困在此處究竟有什麽目的。”


    張信:“見不得一個孩子失去了父親再失去娘親罷了。”


    丟下一句話後負手走開。


    女子回望四周,周圍綠樹成蔭,自長紅果,從水渠內引進來的水道似一條溪水環繞,有果有水。


    角落那擺放了一台桌子,其上筆墨紙硯皆備,靠牆地方放了兩排書架,應該是無聊用於消遣打發時間的書籍。


    拉起裙子跨出冰棺,淺冰綠裙擺掠過草地尖端,慢慢走到書架前,修長如白蔥玉指劃過書籍側麵,全是她平日所看之書,回頭幽幽看了眼那鐵欄。


    鐵欄采用上好烏鐵所製,曾試圖衝破過,奈何能力不夠,無果而終。


    既然洛城還在,那麽......


    張信出來關好暗門,作為巫族大祭司私藏犯人本就是死罪一條,無法下手將人殺死也無法看她被人殺死。


    洛城還在,那麽多年過去你是不是就會放下仇恨去尋洛城。


    如果是,我放你走,不幹淨的地方終究不合適你。


    或許平生本就不多的心軟都留在她身上了吧,所以沒有多少分配給他人,導致他成了他人眼裏不近人情冷酷殘暴的大祭司。


    身上背負了太多人命,無論是非對錯,一切都不能回頭,隻能繼續走下去。


    我是巫族大祭司,誰倒我都不能倒。


    深深呼吸一口氣,整理衣服重新戴上麵巾。


    一長廊上,兩人對大祭司作揖鞠躬,等人過去以後才直起身子與其往反方向走。


    正是林稚與玄牧卿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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