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南橘很無聊!


    再過幾天就要立秋,蕭瑟卻急不可耐跑來搗亂。清山下麵那片綠幕被這禍害不淺,翠綠衣裳給扯去,一個個露露光溜。拚去大半命從那流氓手頭搶出一點也隻夠擋住私密的。


    清風寨的山匪最愛幹的便是“趁人之危”,一窩蜂剝去樹上枯枝幹葉。一擦嘴,笑容燦爛,留得一顆顆樹幹苦苦呻吟。


    寨裏那些婦女說,他商南橘是個練劍的大才。橘爺很開心,大手一撤,便允了這些說大實話的嬸嬸摸摸臉頰,扯扯胳膊,以資獎勵。


    “喂,崔大媽,你別扯我褲襠呀!”商南橘趕忙收起得意,打去趁亂摸到自己褲帶的手兒。卻是惹來一陣唏噓。


    “小娃娃忒小氣了,不給說就是還用上蠻力,阿媽大把年紀哪受到這仙力,好疼…”


    商南橘哪受得了這,提著褲子,用點梅小劍在人群裏撐出縫隙,堪堪狗過,紅著臉逃去。


    逃到山下,走進這個剛被奪去貞潔的可憐樹林,尋求慰藉。挑了根最大的榆樹,爬上枝頭,一眼望去剛好能俯視林子,向北看時,太陽耀眼,眯出一線,還是樹。


    少年有迷茫。


    那些風姿綽約看多了,難免帶入其中,也想學那一劍挑月、一劍開天,無非抬手一劍的事。可真玩起,點梅最不順意,耷拉著身子,任商南橘使勁,連個花兒都舞不出。


    少年很挫敗。


    葛老頭讓他揮劍百萬下。道理他是懂得,熟能生巧嘛。就和最開始學抓魚一樣,撈萬次渾水,扣出帶血魚鱗,滿手沾上魚腥味,一個扒手就出來了。至於到實踐中,在那三點上加個機靈做調劑,便不會太差。


    可劍,不一樣的。都說劍是百兵之君,單就這點,商南橘都要想半天。問寨裏那些山匪,得到得無非哪位神仙人物所持青鋒,所幹何事,所殺何人。商南橘喜歡聽故事,但那神仙人物不是自己呀。問陳大才子,是“中庸之為德也;其至矣乎”,更加暈乎!


    哪為什麽不去找自家師父,師姐呢?商南橘搖頭。他師姐娃娃臉最霸道,手裏拿得是黝黑龍首刀,與自己手裏這點梅小劍真真沒點血親,保不齊觸了大當家黴頭就要挨上一刀子。


    至於自己那便宜師父。近日和寨子裏的小鬼頭強上了。原因是這老不正經偷窺小鬼頭他們阿娘洗澡,好死不死被一群可稱同道的小娃娃撞著。兩夥人眼睛一對,嘴巴一彎,對了暗號,拜了山頭。合計一番,這些日子不知看了多少美麗風光。


    商南橘找上葛老頭時,這夥自稱“采花客”的小幫子正在真辯哪哪荷花翹,哪哪饅頭圓。商南橘好奇,湊上去問話,被一句“荷花翹三翹,翹不過姑娘小臀;饅頭圓六圓,圓不過姐姐大胸。”驚住。商南橘趕緊將點梅劍收入木鞘,腦瓜子削尖往人堆裏蹭。


    “啪啪!”


    商南橘朝自己臉上打出兩耳光。欠的,百萬劍沒練個樣式,還被那夥“采花客”推出去頂帽子,白遭了先前那無妄之災。說好“兄弟齊心,其利斷金”,自己卻是大難臨頭被一致推出的那“鳥”。


    推自己那個還是自己敬過拜師茶,磕過拜師頭的葛老頭。果然便宜無好事,不如輕飄飄一句“徒兒靠你了”來得實在。


    商南橘取下腰間點梅,盤腿在樹枝上,手指撫摸劍身,真美!摸到梅花鏤紋,冰冷一顫,顫到心間。


    真怪,初時還不以為意。現在卻生出“如果那個喜歡側臉裝帥的人在就好”如此念頭,怪。


    少年有些惆悵。


    大厭十五年八月初十立秋,宜紅事,忌喬遷。


    江湖有言天下有三大險地,管你是個仙三境的大宗師走進此三地,也須低下傲慢,收去淩然,免白白失了卿卿小命。


    三險首當其衝的就是西渝清涼山,山方正,圓湖一個,有恨不能食其肉寢其皮的蠻子大笑其間。第二的才是大厭國都太京,紫微星下,攏十州三郡福則,收黃河長江威嚴,鑄就一國氣運,不可說,不可說。順南而下便有“天下第四”坐鎮的昭武城,此三地便為那廣相傳的“蒼龍白蟒一神仙”。


    一人就是一城?祁花默然。那個天下第四便是說成“一人一國”也是行的。


    祁花抬手,腳下桃花得令,跑到男人背後,與幽蘭、浮竹傾訴一路三千裏的疲憊。


    “昭武城下八百裏不得升空”這是城裏哪位的狂妄。


    前有洪武大帝陳兵十萬三年終不破此城作鑒,祁花再風流也不會去試探。


    因為敬重!祁花如此想著。


    “咦?”


    祁花剛要抬腳走進那八百裏內,便看到有一到氣浪橫在身前。裹著武帝城,像是套了層膜,隻要輕輕一點就要破碎,又極富韌性與風蕩漾。


    “這就是大同的八方淨土了,有點羨慕呢。”祁花收腳,將一身因為長途跋涉打皺的衣服整齊,收攏有些雜亂的發絲。


    整理許久,大嘴一吸,氣沉丹田,背過手去,改左腳先行。突然想到如果換成拿人會怎麽做呢,祁花思忖,耗去半天功夫。


    “姓張的,出來討打,別讓小爺等急了!”


    聲音很大。一開口那層光膜震的散開出剛夠祁花走過的洞來,傳到城牆能打出個個聲波。


    這應該是那家夥會說的話了吧,雖然粗鄙了些,卻最是符合這等境地,祁花得意。


    昭武城沸!


    “又是哪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學了點雞毛都來昭武城尋開心。”


    “可不是,真當天下第四就是第四?老城主那叫……那叫啥來著?”


    “視名利為糞土!”


    “對對,就是這個,媽的,喝酒喝酒。”


    昭武城裏響起如此一般的竊語。


    長風客棧,昭武城最大道客棧。


    “小二,麻溜的上酒,沒聽到城外有人叫陣?也不知道這娘們名字的人能扛老城主幾拳幾掌。”一個壯碩漢子猛一抬頭,看到桌上酒碗空空,怒不可遏囔囔。


    店小二也不抬頭,聞聲知人,手裏活不停,嗤鼻道:“嗬!你這損貨,都欠多少酒錢了。打尖小店也有三年,一點銀錢都沒影。您呀就老老實實睡,憋理這事。還要酒喝,美的你!”


    漢子不依,一敲發蒙腦袋,衝到小二麵前,搶過小二手裏酒壺,還有大半。下嘴極快,嘟囔著,“咕,恁這黑店,某住是馬廄,喝得是注水酒,還要銀,討打!”說完舉起空閑的一隻手要去收拾這黑心小子。


    小二連忙蹲下身子,就見那大手一過。乖乖!都有掌風呀,小二小臉一抽,暗歎自個機靈,笑吟吟說道:“王爺消氣,是小的魯莽。哈哈…這不被那城外一嗓子嚇著了,頂撞您老。小的這就下去拿上好酒好肉來給您陪個不是,您看?”


    “那還墨跡啥,速速端來,若還是摻水玩意,巴掌伺候!”漢子掂掂不夠自己一口的酒壺,催促腳下躺著的小二,鼻子裏哼出白霧酒氣。


    “好勒您,上好的陽春酒,合者牛肉,賽神仙呢,包您滿意!”小二騰得爬起,一溜煙下樓。


    “好賊的小子,哼!”


    漢子抱著空酒壺,走到窗前,剛好看到數道身影要躍上牆頭,飛到一半被不明拽住,一頭往下栽去。


    昭武城不得升空!


    “祁……花?祁花!”漢子眼神一睜,嘴角大咧。


    昭武城上昭武堂。


    “要不我去會會這什字祁花?免得師父老人家操勞。”


    堂下一白衣男子說完剛要起身,要去摸自己的長槍。


    “你敢!”有女聲嗬斥。


    女人蹙眉,指著比自己高兩頭顱的男人,語氣稍緩,“說了多少遍,不要這般毛毛躁躁!滾去寫上三百“靜”字,長長記性。沒聽到那人找的是張老怪,你湊什麽熱鬧。”


    好好地訓斥在這一高一矮顯得荒唐。


    “是,師叔!”男人低頭,熟撚著矮下三頭身子。


    “乖,他們老家夥玩他們的!師叔還能害了你不成?”女人這才舒心,摸著男人頭發,傻笑起來,露出虎牙兩顆。


    祁花每走兩百裏,身後幽蘭、浮竹二劍歡呼跑出,飄在祁花兩側。


    昭武城有異於別地城池。


    獨有一門,朝南,不喜北。


    背靠東海,不修護城河。浪濤打在城上,一浪更比一浪高,城上青苔被打的歪頭晃腦,吐出鮮綠的汁來。


    城門大開,能窺見裏麵熙攘。那些人都看向城門,有好事者吹著口哨,趴在門口露出頭,要看清又是哪個閑鬼來挨打。


    祁花不急,愜意走過,打量齊這座孤城,看膩來就舉起雙手向裏間打招呼,坐實了自己憨貨的名頭。


    “你震以為我不敢殺你嘛?”祁花腦海裏響起一個蒼老聲音,隨意的一句,卻讓飄在空中幽蘭、浮竹呻吟。


    “我信!換別人來,或許老城主會放過。無非摘去雙眼,我卻說無幸入此燈人的。”祁花舔著嘴唇,卻不改閑情逸致。


    “因為一個人,我不想再躲下去了,嗯,隻是懇請城主不要打臉就行,祁某就這一個愛好。”


    祁花笑笑,話到“打”字,慢步突得加快,身子疾馳,所衝之地赫然是昭武城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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