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月正圓,山頭上,商南橘悠悠醒神。


    還不待看清事物,商南橘直接破口大罵,”老不死的,你他娘的是不是有點大病,打人不打頭,這是第幾次了?盡幹這喪天良的事......“


    用手抹去兩眼朦朧,商南橘這才看清,一眼下去,除了石頭塊就是黑蒙蒙的樹林,哪還有自己那位尊師。


    嗯?商南橘摸到額頭上的菊花印記,手立馬被燙著。怪了,一臉疑惑,想到葛老頭之前那番瘋言瘋語,商南橘警惕起來,別自個“欺師滅祖”不成,反給“清理門戶”了,那才是真正的大頭。


    想到這,商南橘從地上跳起來,撒起腳丫子急忙往山下跑,帶出一路的風塵。


    人往山下清風寨走,塵往對麵的黑山飛,飛到那頭像是撞著了,竟齊齊下落。


    商南橘的住所在小寨最裏頭。


    本是個廢棄草屋,被寨裏人用來存放一些過冬柴火。聽說他們大當家的師弟要入住這邋遢地,寨裏那些阿媽一改往日賢惠,提著自家漢子的耳朵,堆起笑臉往草屋送,叫囂著不給小郎君修出個舒暢窩晚上睡覺便要如何如何。商南橘哪敢拒絕,在一圈大哥大叔祈求的眼神裏,讓過門來,給這些男兒掙那“一夜雲雨”。


    至於一旁叫苦的葛三爺,阿媽們正眼都沒一個!


    草屋被修整一番,已經不複過去的雜亂,商南橘很滿足,苦命人不奢求太多。隻是阿媽熱情的很,入手一件物件往裏塞,本就不大的草屋顯得有些擁擠了。不過,不要白不要,商南橘怎好推脫,伸出臉,咧個笑來,讓這些可愛的阿媽捏上一捏便當是付了置辦銀兩。


    眾多的家具裏,商南橘最愛那副大床。床長寬各有兩米,能塞下四五個他。床板是清山最常見的榆木,蓋上草席,再覆著兩層棉被,聽寨裏人說,這棉被可稀罕了,獨三塊,最大那塊無疑在阿蓮大當家那,商南橘一笑換其二,掙大了。躺上去,身子立馬飄起來,連帶著心神兒都得往天上飛。


    以往下山,商南橘都得累出一身汗來,此時卻不覺如何勞累。好幾次一腳蹬出,身子便自帶著往上頭躥出好幾個頭來,都快要撞到兩側的樹枝了。商南橘更加確信自己這是遭了暗算,鬼使神差的想到葛老頭缺門牙的嘴臉,雙手揮出,要打散這幻想來的可惡,竟叫他將兩側樹枝給轟掉。


    就這樣,少年一邊叫著“來啊,操”,一邊揮臂,震出一條空蕩的小路。對此壯舉,竟是不自知,仍惡狠狠的拍打前方。


    更不知,他此時要剮其骨,啃其肉,飲其血的尊師葛三正拖著某一物件往山上飛。兩人一上一下,互不幹涉。


    當終於拍散眼前那個可惡的幻想時,剛好也也能看到寨子了。


    商南橘慢下腳步,走到寨門口,崗哨上便探出三個頭顱來,清一色的稚嫩臉龐,一個狡黠,一個呆板,一個傻愣,待借著月光看到門口那黑影是各自阿媽都誇讚的商小郎君時,方才放鬆警戒,三個腦袋朝同伴看去,俱是苦笑。


    “是商小哥啊!我啊,崔小炮!”中間那個頭顱立馬高呼,又覺得“崔小炮”這個名字太不響亮,趕忙轉過話頭,“嘿嘿,采花客的老五!當然,也是崔大媽她崽!”


    商南橘一時傻眼,這位崔小炮放大炮語可一個個都不“小”。前個“采花客”,因為幫主就是葛老頭,他商南橘靠著師徒情添為那勞什子少幫主,至於是師徒情義呢,還是這幫子打著他商南橘的名號扒牆腳,倒是值得玩味。後一個“崔大媽”那更是重量級,寨裏數這位啊媽扯褲頭最大力……


    “好,好啊,崔,小炮?”商南橘看著那個小少年,習慣性地一手抓緊褲帶。等到那少年走下哨崗,歪著小腦瓜子看著這位少幫主時,商南橘這才驚醒,趕緊鬆手,悻悻背到後麵,往腰上重重的一掐。


    “咦?商小哥!你額頭上那印記真好看!”崔小炮看著商南橘額頭那一朵鮮紅的菊花印,一時有些癡了,連帶著開門的手都停了下來。


    商南橘讓這一說,好奇心更甚,往前走進了,急切問道,“小炮兄弟,你快給我說說,這印記什麽樣的,叫什麽名,可是什麽毒藥?”


    “啊?”崔小炮被商南橘一連幾個問住,不知怎麽說,抬頭望上叫道,“彪子,麻袋,下來呀,少幫主找你們問話呢!”


    “好勒。”崗哨上那兩個可觀望好久了,被崔小炮一嗓子喊住,立馬屁顛屁顛往下溜。


    “小炮真笨!這是朱砂!我聽阿媽說過,這玩意可是那天上神仙才有的,金貴著呢!”彪子瞪著黑溜眼珠子,脫口而出道。


    “哼!林虎,什麽小炮,是你個七幫主能叫的?”崔小炮一臉不快,裝著大人的模樣,踮起腳來指著比自個高一頭的彪子。


    還真別說,這一招真管用,彪子眼睛一眨裏都給唬初淚珠了,懦懦道,“是,炮爺,俺錯了!”


    一旁的麻袋看不下去了,身為三人裏最小那個反而最是成穩,拉拉彪子的衣袖,卻是同商南橘說道,“商小哥,這朱砂印在山下是女人家學三教仙人裝仙氣的好妝容,有一點朱砂的菩薩印,也有道教真人的紫金蓮花樣式,當然了,那孺家也有法字正氣。至於你這,倒確實不知道了,不過想來和仙人沾邊的,差不了,更別說‘毒''了,仙人曉得了會降下懲戒的!”


    “爺爺,我,會怕?”商南橘可不受威脅,挑挑眉頭,用手往額頭上摸去,“嘶!”不長記性,商南橘快速收回手,掩飾住這一時不順,囔囔道,“小屁孩,快快快,開門,爺累了,難得和你們瞎叨叨!”


    “好吧。”崔小炮明顯有點委屈,一邊開門,一邊盯著自己的生死大敵,麻袋。


    商南橘等大門開出一個縫,便奪步闖進,留下後麵三個一臉錯愕。


    “劉黔,都是你!就你知道的多,惹到了商小哥,叫我娘曉得了,哼,咱三跨下小鳥全給抓去釀酒!”崔小炮叫囂著麻袋的真名,不忘將彪子帶上。


    ……


    商南橘看著銅鏡裏的自己,幽幽道,“龜龜,這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啊?咱可不想死啊,重振商家,小爺一肩擔之。可不能連傳續香火的基本要求都給耽擱了,這叫我如何和姥爺交代!”


    說到興處,商南橘皺皺眉頭,其上菊花印跟著蠕動,黏著很。商南橘無奈了,將手裏銅鏡拋掉,身子往床上扔去,困意便上來了。


    床上,商南橘呈大字而睡,額頭上那朵菊花也從最初的含蕊欲吐慢慢綻放,開出九瓣,瓣瓣鮮紅,唯有花蕊吐金。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陳真收斂震驚,轉而是極大的憤怒,右手食指竟有些發顫,恨恨道,“葛三,你可知清山這條龍運還有一年便可乘風化真龍!你便如此輕易取之?以你這不負巔峰的修為,當真不怕天道反撲?到頭來,自身性命不在,更要牽連自家師門?”


    葛三不答,風打不動。


    “好,好啊!風水一道本就最犯天上法條,大楚那位千古一帝便是執意要走以王升天的歧途,害了一國百萬生靈,怎的,你葛三現在可不是那大同散仙,也須掂掂自己幾斤幾兩,莫要執迷不悟!”陳真見葛三不搭理自己,幹脆跑到葛三麵前,倉皇中一頭長發失了錮製,風吹打臉。


    突然,陳真像是想到什麽,一雙眼睛藏在發絲裏有些冰冷,苦澀道,“你是不是將這一山氣運盡數灌溉給商小子了?你說話啊!”


    陳真此時哪還有那言念君子的模樣,低下頭來,念碎著,“打眼了,我就說,你葛三哪怕跌境到凡品也還是那天下第二!怎麽會隨便收一個弟子,還是你的關門弟子!對,沒錯,他是春秋哪位宗師轉世呢?還須是大楚……”


    “是他嗎!”陳真怒吼道,“哈哈,走寒橋而不受天道威壓,入黑山也不被氣運吞噬,更有前大楚第一魚龍侍衛祁花的青睞。”


    “這些,你不用管,你走你的聖賢道,我走我的三尺路。”葛三終於回複。


    陳真可不滿意,嗤之以鼻,道,“你這是玩火!要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你卻要將星雲拖入此間天地,這已經超出太多,真要重啟春秋?”


    “春秋死了嗎?十國真的完了嗎?”葛三玩味道。


    陳真竟被噎著,要反駁,可腦子一想到天機榜上那十八個名字,又隻得放棄,苦笑道,“你問過他嗎?我不信,六十年了,六十年了無蹤跡的人等塵埃落定,敲棺蓋論之際又跑出作祟,這非我所看所知的他。“


    “你又怎會知道,陳同知不有一句‘史書就是屎’的精辟?”葛三笑道。


    “是啊,老師他是說過,更說過‘不知好歹,好自為之’!前輩還望斟酌!“


    陳真鞠躬,不等回應,拾步而走,抬頭是月,入目是火,大火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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