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裏, 沈括終於正式登門拜訪了陸宅。


    雖然陸簡現在是陸嫣的爺爺,但無論如何,他都是她名義上的父親, 至少對外是這樣的。


    而且陸嫣真正的父親陸臻現在也就是個半大小子,自家孩子的婚姻大事,還是應該由陸簡和孟知寧來操心。


    孟知寧現在暫時住在陸宅, 陪著陸小嫣住在一起。


    所以沈括登門的時候,家裏正好高堂都在,這也正合了陸簡的意思, 按他的說法, 孫女婿第一次上門, 家裏的長輩必須都在, 一則是給晚輩做一個好榜樣, 二則,也是為了不放對方看輕陸嫣。


    孟知寧對陸簡的想法表示鄙夷。


    “不管你怎麽粉飾太平,離婚就是離婚了, 並且永遠不會再複婚。”


    陸簡不滿地說:“當初還不是你要離婚。”


    “怎麽著我還不能離婚了!”


    “行行行,今天孫女婿上門, 我不跟你吵。”


    陸簡對於沈括這個孫女婿, 當然各方麵都相當滿意。


    不僅是因為他把陸小嫣救了回來, 更重要的是,他居然能把陸臻那二世祖給帶上道,讓他越來越出息,無論是品性還是心性, 都朝著陸簡滿意的方向發展,這是令陸簡最感到老懷安慰的地方。


    他是有意要將陸臻往繼承人方向培養的,即便是現在給他空間和時間,讓他去闖自己的天下,但是將來陸臻肯定是要接手陸氏集團,這點毋庸置疑。


    陸簡過去最喜歡的就是別人家的孩子,尤其是別人家那些優秀的小孩,每次聽生意夥伴說起自家小孩的成就,他都會意難平。


    不過當他見過沈括之後,他才明白,他的那些生意夥伴家裏的小孩,跟麵前這個年輕人比起來,沒眼看。


    他們頂多就是學習好,拿獎學金,或者在家族企業跟著學經驗做生意。


    而陸簡麵前這位一表人材的孫女婿,大學剛剛畢業,年紀輕輕已經是互聯網行業裏舉足輕重的人物了,他們開發出來的社交軟件,就算是陸簡這一代的老年人,都在學著使用,這是很厲害的地方。


    吃飯的過程中,陸簡一直在問沈括關於互聯網方麵的事情,對此相當感興趣。


    互聯網屬於新興行業,從事這行的人絕大部分都是年輕人,滿滿都是新鮮血液,而沈括是真正在這行裏賺到了第一桶金的人。


    陸簡在沈括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輕時候的影子,對他欣賞極了,簡直恨不得當場就認他當幹兒子。


    “你就帶著陸臻幹。”陸簡拍著沈括的肩膀,激動地說:“年輕人就該有夢想有激情,放手去幹,有什麽需要或者資金短缺的地方,盡管開口,我們是一家人,一家人就應該相互幫助。”


    孟知寧不滿地說:“你們兩個,能不能別聊工作的事了?有勁沒勁。”


    陸簡還是很怵孟知寧的,她不喜歡,他自然也就不再拉著沈括聊工作,轉而問道:“小括,我聽說你爸爸是患病去世了?具體陸臻沒有跟我細說說,所以到底是得了什麽病啊?”


    陸嫣拿筷子的手猛地緊了緊,擔憂地望向沈括。


    沈括麵上沒什麽表情,平靜地回道:“塵肺病。”


    “哦,這個跟工作環境有關啊,唉,早些年工廠車間是這樣的,工人暴露在完全沒有防護的環境裏,很容易得這種病,我們廠以前也有,不過我們廠也算不錯了,是國內最早一批引進外國無塵車間技術的工廠。”


    陸嫣立刻岔開話題:“那個,爺爺,陸臻今年不回家過年,你都不好奇為什麽嗎?”


    “我還不知道啊。”陸簡冷哼一聲:“渾小子有了媳婦就忘了娘,陪女朋友唄。”


    “您知道啊!”


    “我當然知道,你們在學校的一舉一動,都休想瞞過我的眼睛。”


    孟知寧心思細膩,察覺到了陸嫣緊張的情緒,她望了沈括一眼,懷疑地問:“沈括,你的父親過去是在什麽單位上班?”


    此言一出,陸嫣手裏的勺子“哐”的一聲掉進碗裏。


    沈括默了片刻,吐出五個字:“恒輝水泥廠。”


    當他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桌上氣氛瞬間凝固了。


    陸小嫣不明所以地望望孟知寧,天真地說:“咦,這不就是我爸的水泥廠嗎?”


    就像緊繃的氣球一瞬間被針戳破,裂響以後就是長時間的沉寂。


    沈括輕輕地“嗯”了一聲。


    陸簡和孟知寧的心,卻越來越往下沉,這樣的真相是他們絕對所料未及的。


    即使他們縱橫生意場這麽多年,風雲見慣,此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這頓飯,也絕對是他們生平吃過最漫長的一頓飯。


    如坐針氈。


    飯後,孟知寧和陸簡兩人回了書房,客廳裏,陸嫣緊張地踱著步子。


    沈括的目光隨她的身影而移動:“他們遲早會知道。”


    陸嫣也知道他們遲早會知道,但她還是忍不住擔憂,怕自己的爺爺奶奶接受不了。


    果然,沒幾分鍾,陸簡便將陸嫣叫進了書房裏,激動地問她:“這件事,你從來沒跟我和你媽...你奶奶說過!”


    “你們也沒問啊。”陸嫣心虛地說:“而且,陸臻知道。”


    說到底,陸臻才是她的父親,這些事,陸臻是可以作主的。


    孟知寧走到陸嫣身邊,手落在她的肩膀上:“小臻自己都是個孩子,跟你一樣大,無論如何,我和你爺爺,我們才是你們的監護人。這些事情,你們應該第一時間告知我們。”


    陸嫣知道是這個道理,也正是因為陸簡和孟知寧是大人,她才不敢跟他們說。


    “你們是不同意嗎?”


    “當然不同意!”陸簡激動地說:“我查過了,沈建尋是我們恒輝的工人,他前些年患病死亡的時候,公司出於人道主義還發過撫恤金,結果你猜怎麽著,上門撫慰的員工直接被轟出門,差點被他兒子揍,嚇得在家休養了好多天。這男孩...天知道他心裏藏著什麽情緒,我怎麽能同意,怎麽能讓他跟你在一起!”


    陸嫣急切地說:“沒有,你們誤會他了!”


    孟知寧按住了陸嫣的肩膀,示意她冷靜:“小嫣,這件事,我支持你爺爺。”


    “您...您也不相信他嗎?”陸嫣難以置信地望著孟知寧。


    孟知寧搖搖頭,無奈說道:“小括的實力品性,我和你爺爺都是認可的,他清貧的家境我們也並不在意,但這件事來的太突然了,我還沒有辦法,沒有辦法把自家的女兒嫁到曾經仇視過我們家族的男人家裏去,這太可怕了,太危險了。”


    孟知寧現在想起來一件過去沒有注意的事情:“初高中的時候,每次開家長會,老師向我抱怨陸臻這裏不好、那裏不好,那時候,陸臻總會委屈地念一個名字,就是沈括。”


    “過去我從沒放在心上,但是現在細想起來,真是很可怕。”


    陸嫣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她辯解的聲音幾乎微不可聞:“他和陸臻已經和解了...”


    孟知寧沉聲說道:“小嫣,你年紀還小,你和沈括年紀都小,不會明白,愛情和時間相比,真的不堪一擊,愛情會消磨殆盡,可是仇恨不會。”


    “若有朝一日你們互生怨懟,他回想到過去這些事情,天知道他會怎麽樣對你,我和你爺爺護不了了你一輩子,陸臻也護不了,所以我們絕對不能讓你冒這個險。”


    陸嫣耳朵嗡嗡作響,完全聽不進孟知寧的話,她隻覺得荒唐。


    “你們好自私。”


    “就當我們自私吧。”孟知寧說:“你是我們家最小的女兒,我們絕對不會讓你有任何危險,哪怕百分之零點一的幾率,我們也會杜絕,這是為你好。”


    陸嫣的手攥緊了拳頭,用力地說:“我爸就從來不會說這樣的話,什麽為我好,他就從來不說。”


    陸簡有些上火:“他自己都還是個小屁孩,說話能做什麽數,你不要總覺得陸臻同意的事情就是正確的,時刻記住,你的監護人是我們!”


    雖然這些年陸簡變得通情達理了許多,但他始終還是保持著舊時家長說一不二的權威,


    “所以你們永遠當不了小孩子想要的那種父母,因為你們根本不知道小孩子想要什麽!”


    陸嫣說完這句話,含著眼淚跑了出去,匆匆下樓。


    沈括見她哭著跑下來,眉頭蹙了起來,兜住了她:“哭什麽。”


    “我們走!”


    陸嫣拉著沈括的手轉身便要離開,孟知寧從房間,叫住了他們:“小括,阿姨想和你單獨聊聊。”


    陸嫣立刻擋在沈括身前,防備地看著孟知寧:“不!我不會讓你們單獨聊!”


    她用腳趾頭都能猜到孟知寧要和他聊什麽,她失去過一次,絕對不想再失去他第二次。


    “你們不能這麽做。”陸嫣眼淚很不爭氣地掉下來,死死攥著沈括的衣角:“你們沒有權力這麽做。”


    孟知寧心裏也很難受,沒有任何一個長輩想要傷害自家的孩子,尤其是她,陸嫣是她放在心尖尖上疼愛的小女兒啊。


    “小括,來書房,我們聊聊。”


    沈括的手落在了陸嫣的手背上,輕輕地拍了拍。


    陸嫣抱著他,拚命搖頭:“不要去!”


    “小嫣,放心。”他還不至於為了幾句話就放棄她,那太荒謬了。


    “讓我和他們聊聊,也許有轉機。”


    陸嫣終究還是鬆開了沈括,在他跟著孟知寧進書房之後,她立刻給陸臻打了電話訴委屈。


    電話裏,陸臻聽到閨女哭哭啼啼的聲音,頭皮都炸了。


    “別哭,怎麽了,跟爸說,是不是沈括欺負你了?”


    “不、不是,爺爺奶奶不同意、不同意沈括...”


    陸臻聽著陸嫣前言不搭後語的描述,反應了好半晌,才弄明白怎麽回事,所以幾分鍾之後,陸簡的電話也被陸臻打爆了,父子倆隔著電話開吵——


    “你個臭小子,你還跟我吼起來了!沒大沒小!”


    “什麽你閨女,你自己都是個半大小孩!”


    “我把話放在這裏,陸嫣的終身大事,你說了不算數。”


    ……


    孟知寧把沈括叫到陽台上,關上了推拉門。


    “別介意,他們父子倆是這樣,三句不合就會吵起來。”


    沈括搖搖頭,平靜地說:“陸臻是很衝動的性格。”


    孟知寧深深地望著他:“他沒心眼,所以很容易被人算計。”


    沈括聽出了孟知寧話裏有話,坦率承認:“我欺負過他。”


    孟知寧臉色冷了下來,她太了解沈括了,如果他有心對付陸臻,陸臻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對手。


    孟知寧本就是個護短的,若是早些知道,她肯定不會輕易放過沈括,但是現在...他成了陸嫣心裏的人,又幫忙把自己的小女兒找了回來。


    恩恩怨怨,孰是孰非,早已經算不清楚了。


    “男孩子成長路上受些苦楚,沒問題。”孟知寧抱著手臂,和沈括並肩站在陽台上,望著遠處的高樓:“但是小嫣不一樣,她是女孩子,在我們家,女孩子比男孩子貴重。”


    “我明白,但是我不會放棄,我真心喜歡陸嫣,沒有摻雜別的任何因素,隻是喜歡。”


    隻是喜歡,最熱忱的一顆心都給她了。


    “我不懷疑你現在對小嫣的感情,但是我不能冒險,人這一生太漫長了,愛情隻是很小的一部分。”


    沈括眼角顫了顫,良久,他說道:“我堅持。”


    “沈括,你的事業剛剛起步,你不會希望所有的努力毀於一旦,對嗎?”


    沈括望向孟知寧,他在她的眼神中看到了沉甸甸的威脅。


    無論是孟知寧還是陸簡,現在他們要捏死他,就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輕鬆。


    就在這時,孟知寧的電話也響了起來,她掛斷了電話沒幾秒,又響了起來,孟知寧氣急敗壞地接了電話,吼道:“陸臻,你要是再不消停,老娘有一百種方法讓你哭!”


    孟知寧的“河東獅吼”讓沈括都不自覺後退了兩步...


    陸臻這個媽,有點凶啊。


    孟知寧掛斷了電話,壓下火氣,回頭對沈括道:“我的意思你明白了?”


    沈括點頭,卻還是說道:“我堅持我的選擇。”


    “你是聰明的孩子,事業對於男人有多重要,不需要我提醒了吧。”


    “我知道,但我堅持。”


    孟知寧皺了眉,她和沈括打過交道,她知道這個少年脾性有多倔強。


    “如果沒有事業,你用什麽堅持,你有什麽底氣堅持。”


    沈括漆黑的眼神望著她,看得她莫名有些心虛。


    她何嚐不知道,不能太欺負人。


    可是她沒有第二個選擇,作為成年人,她必須要為家裏的子女謀求更好的人生與未來,哪怕他們憎恨她。


    後來,沈括離開,陸簡問孟知寧:“他怎麽說。”


    孟知寧揉揉眉心,搖了搖頭。


    無論她如何威逼利誘,他就隻有兩個字:“堅持。”


    而孟知寧也清楚,用事業來威脅沈括是非常過分的,窮人家的小孩能一步步走到今天,太不容易了,毀掉沈括的事業就相當於毀掉這個年輕人半條命,而他寧肯放棄這半條命,也要堅持...


    陸嫣是他另外半條命,如果失去了,他將一無所有。


    孟知寧無奈閉上了眼睛:“我們不能太過分了。”


    “所以你就放棄了?”陸簡難以置信地看著孟知寧:“他爸可是咱們廠裏出去的,這病也和咱們脫不了幹係...”


    “我知道。”


    孟知寧睜開眼,望著他,沉聲說:“但這小子不簡單,即便現在我們現在折斷了他的膝蓋,隻要他還活著,遲早有一天會站起來,這樣的男人,當女婿很可怕,當仇人更可怕...”


    “為了嫣嫣,我不在乎。”陸簡顯然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再說了,這些年咱們什麽風浪沒見過,一個剛剛事業有點起色的小子,你居然會害怕,真是荒唐。”


    孟知寧搖了搖頭:“陸簡,或許你應該重新了解你兒子,重新了解他們這一代年輕人,改改你這自大的脾氣。”


    ……


    送沈括回家的路上,陸嫣擔憂地望了他好幾眼,少年一直沉默著,搞得她心裏也是七上八下。


    終於,陸嫣小心翼翼地問他:“我奶奶她...甩了多少錢在你臉上,讓你離開我?”


    她不開口還好,這一開口倒是把沈括給逗笑了。


    “你猜?”


    “盲猜一個五百萬?”


    沈括揉揉她的腦袋:“你太低估自己的價值了,你是陸家的寶貝,他們願意為了你付出一切。”


    陸嫣有些擔憂:“所以,你心動了?”


    沈括淡淡一笑:“所以沒有給我一分錢,而是威脅我,如果我不放手,就讓我失去一切。”


    這比用錢收買他,來得有力並且有效得多。


    陸嫣的心涼了涼,手也不由得加重了力道,攥緊了沈括的衣角。


    “那你...”


    “我不想失去一切。”


    陸嫣驀然頓住腳步,難以置信望向他,他淡淡一笑,揉了揉她的腦袋:“在想什麽。”


    陸嫣紅著眼睛,低聲說:“你不想失去一切,可以失去我,對嗎?”


    沈括握緊了她的手,放在心口的位置——


    “陸嫣,到現在還不明白嗎,你就是我的一切,你是我的希望,我的光。如果沒有你,哪怕得到全世界,對我而言,沒有任何意義。”


    陸嫣心裏一暖,其實到這個時候了,她應該要相信沈括的。


    沈括拉著她的手,加快了步伐,陸嫣見他並沒有往家的方向走,問道:“去哪兒啊,不回家麽?”


    “帶你去個有意思的地方。”


    陸嫣擦幹了眼淚,跟著沈括來到商業街,又下了樓來到地上負一層,負一層也有許許多多的店麵攤位,不過這裏賣的東西,就比商業街門店裏的東西便宜許多了。


    因此在負一層逛街的人也很多,有精美的飾品,也有廉價的衣裳。


    沈括帶著陸嫣穿過擁擠的街道,來到最裏麵的一間不大的紋身店門口。


    陸嫣一眼就看到紋身店裏忙碌的熟悉身影,正是鍾愷!


    他戴著口罩,剛剛完成工作,給一個殺馬特哥紋了個滿背的東海龍王。


    “得嘞!您看看,這氣魄,是要呼風喚雨啊,保準讓你將來日子過得風調雨順。”


    殺馬特哥並不在乎什麽風調雨順,他很滿意這條充滿煞氣的龍,回頭看到了陸嫣這小丫頭傻愣愣盯著他的背,順口問道:“怕不怕!”


    陸嫣連連點頭,配合地說:“怕。”


    殺馬特哥穿上花裏胡哨的襯衣,掏出錢包付了賬,心滿意足地離開了紋身店。


    “小嫣嫣,好久不見了哇!”鍾愷洗了手走出來,打量了陸嫣一番:“哎呀哎呀,真是出落了,一開始都沒認出來,沈括你他媽撞什麽大運呢,這麽漂亮的大明星都能給你當媳婦。”


    陸嫣不好意思地說:“還不是大明星呢。”


    簡瑤那種程度才叫大明星。


    “怎麽不是大明星啊,來,看看,你的雜誌我每期都買。”鍾愷搬出一摞雜誌。


    果然,隻要有陸嫣的,他期期都沒落下,說是幫她衝銷量。


    沈括問道:“什麽時候過來?”


    “這不,今天就準備歇業了,剛剛那是最後一單,幹了筆大的,要平時,紋那麽複雜的樣式,老子才不幹呢。”鍾愷活動了一下腰身:“弄了一天,累死了。”


    “鍾愷哥,你不開紋身店了麽?”


    “是啊,沈括讓我跟著他幹,出了正月,這店就租出去,收點租子。”


    “哇,這店是你買的啊?”


    鍾愷臉上浮現一絲自得之色:“做了這麽多年生意,總還是有點積蓄,這不,我全部身家了。”


    不過他相信,跟著沈括幹,一定比守著這麽個地下商場小店麵強。


    小時候就有算命先生說沈括“金鱗豈是池中物”,鍾愷啥都沒記住,就記住了算命先生說的這句話。


    “你倆來的正好,幫我收拾收拾店,我這就要關門了。”


    沈括笑了笑,說道:“最後一單,給我們兩個紋一個。”


    “哈?”


    “啥玩意兒?”


    陸嫣和鍾愷同時開口,難以置信地望向沈括。


    沈括散漫地說:“給我和陸嫣紋來一個情侶紋身。”


    “紋紋紋...身。”陸嫣說話都結巴了,別說這輩子,上輩子她都沒接觸過紋身這麽叛逆的玩意兒。


    不過,情侶紋身,聽起來好像也...蠻酷的哦。


    她戰戰兢兢問鍾愷:“這個,痛不痛啊?”


    “那當然...痛哦!”鍾愷誇張地說:“就剛剛那漢子,看著挺硬一小夥兒,哈哈,都痛哭了。”


    陸嫣哆嗦了一下。


    沈括揉揉她的頭發:“沒那麽誇張,別怕。”


    “誰怕了,我...我才不怕呢,紋就紋!”


    鍾愷見這倆人是來真的,笑著問;“你倆真要紋啊!紋了就洗不掉了哦!”


    陸嫣重重點頭:“紋!”


    “不是,考慮清楚啊。”


    所有來店裏要紋情侶圖案的,或者要在身上紋男朋友女朋友名字的客人,鍾愷都會盡職盡責,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這東西是要跟一輩子的,感情這事兒,可說不準一輩子,將來要是分手了,被下一任看到,多個膈應啊是不。”


    沈括踹了他一腳:“說什麽呢。”


    鍾愷敏銳地閃避開,順手拿了圖樣書過來:“你倆想弄什麽樣式的?我這兒什麽都有、鎖和鑰匙、拆一半的愛心、還可以紋名字縮寫......最近流行複古,小蝴蝶樣式挺好看,哈哈哈,寓意好,梁祝,死了都要在一起那種。”


    陸嫣無語地說:“能不能來點吉利的。”


    一會兒分手一會兒死的,嘴裏沒好話,他這生意是怎麽做的?


    倆人精挑細選,商商量量選了半個小時,終於決定紋一隻小蝴蝶和一支玫瑰。


    合在一起,正好蝴蝶吻玫瑰。


    不過陸嫣主要是看中了這朵馥鬱優雅的玫瑰,她能夠想象,這朵玫瑰落在沈括身上,不管任何部位,絕對炸裂性感!!!


    所以她毫不猶豫選了蝴蝶。


    那是一直微藍的小蝴蝶,收束著翅膀立在玫瑰上,她喜歡這種感覺,對於她而言,沈括是玫瑰,優雅迷人,時不時還要刺她一下。


    “有眼光,哈哈。”鍾愷看著他們選的圖案:“這組紋身做出來的效果,絕對完爆圖案,不過因為玫瑰和蝴蝶都太女氣了,迄今為止沒人選過。”


    陸嫣望向沈括:“行嗎,這個?”


    沈括看著那朵玫瑰,眉頭也蹙了起來。


    他...真要在身上紋朵花???


    還沒紋呢,鍾愷嘴上那股子看好戲的壞笑就沒停下來過,可以想見,將來要是被陸臻那幫小子們看到了,指不定要嘲笑他多少年。


    沈括指著小蝴蝶問:“你喜歡這個?”


    “不,我喜歡這個。”陸嫣指著玫瑰,衝他無害地笑:“我想你紋這個。”


    “……”


    好吧,是他首先提議紋身。


    選好了紋身圖案,接下來就是紋身部位,陸嫣想要紋在臀墩兒上,覺得特性感。


    沈括強烈反對,他都沒看過的部位,絕對不可能便宜鍾愷這玩意兒。


    “手臂上。”他說。


    “那不行,被我爸看到,我就死定了!”


    最後,兩人達成妥協,就紋在鎖骨下麵的部位,不算私密,但也還挺隱蔽。


    鍾愷給陸嫣打紋身的時候,這丫頭嚎得嗷嗷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店裏發生命案了。


    “痛痛痛...嗚,好痛!”


    “媽呀,不紋了,沈括,我痛...”


    沈括攥緊了她的手,吼鍾愷道:“你輕點!”


    看把我媳婦兒給疼的...


    鍾愷停下來,無可奈何說:“哎,這不是我想輕就輕的啊,紋身本來就是這樣啊,要不我給你找塊布咬咬?”


    陸嫣哭唧唧地說:“那也還是疼啊。”


    “不紋了。”沈括當機立斷決定,對仲愷說:“就這樣吧,不紋了。”


    他是半點見不得這小丫頭受苦。


    鍾愷看著這隻僅有蝶形還沒上色的小蝴蝶,皺眉說:“這樣好醜啊。”


    陸嫣低頭看著這隻隻有形狀的蝴蝶,抽抽氣,撇嘴,可憐巴巴地望著沈括,嬌聲嬌氣說:“我疼...”


    沈括知道這丫頭是故意在撒嬌,但他就很吃她這一套,調子一軟,他的心都能讓她融了。


    “疼就不紋了。”


    陸嫣看著那朵玫瑰圖案,又看看自己的小蝴蝶。


    “那我也還是可以再堅持一下的。”她咬牙說:“應該很快了吧。”


    “沒必要,本來是也是玩玩。”沈括說:“不用特別放在心上。”


    陸嫣低頭想了想,終於還是搖了搖頭:“我想和你留下點什麽,沈括,不是玩玩。”


    她想留下一點關於他的特殊記憶,哪怕是疼痛。


    “在一起這麽久了,也沒有做過什麽特別有儀式感的事情。”陸嫣伸手握住他的手,捏捏他的掌心:“你這個提議很好啊。”


    “真的不必勉強。”


    “真的不勉強!”


    她摸到沈括掌心都出了一層薄汗,她剛剛鬼哭狼嚎的樣子,把沈括給弄緊張了。


    她望望鍾愷:“繼續吧。”


    紋身後半過程上色,痛感加劇,不過陸嫣咬著牙,愣是一聲沒吭。


    好不容易結束了,鍾愷都鬆了一口氣,擦擦汗:“搞得老子都緊張了。”


    沈括關切地問道:“感覺怎麽樣。”


    陸嫣全身無力地倒在他身上,“嗚”了一聲:“親我。”


    沈括低頭吻她,溫柔地安撫著。


    陸嫣順勢勾住了他的頸子,和他膩膩歪歪地接吻。


    “哎哎,你倆考慮考慮觀眾的心情。”鍾愷不滿地嚷嚷道:“要不要我去吃個晚飯再回來啊。”


    沈括嘴角微揚:“你去吧。”


    “你還當真了!”


    陸嫣也笑了起來,推了推沈括:“該你了。”


    沈括紋身的過程,全程沒吭一聲,還時不時地抬頭望陸嫣:“你剛剛叫得跟殺豬似的,就這樣?”


    “啊,你是什麽魔鬼!”陸嫣捂著自己的鎖骨:“明明疼死了都...”


    對於沈括而言,這種程度連疼都算不上,頂多是麻,他從小到大受過大傷小傷無數,是吃過苦的人,所以這點痛,完全被他的身體給免疫了。


    這朵玫瑰,陸嫣堅持讓鍾愷紋在沈括的超級翹臀上,鍾愷笑得人仰馬翻了過去——


    “小嫣嫣你很可以啊,有情趣。”


    作為一個比他們晚生二十年的未來人,陸嫣一直都很會玩。


    在沈括淩厲如鋒的眼神威脅下,鍾愷愣是沒敢下手,終於還是選了他側頸的位置,紋上了這一枝優雅性感的小玫瑰。


    陸嫣摸著他頸下緊致微燙的皮膚,說道:“有點靠上啊,就算穿西服襯衣,好像也遮不住。”


    鍾愷洗了手出來,說道:“就是要這種若隱若現的感覺,這才好看呢。”


    “以後我們沈總要出席各種高端的商務場合,頂著這朵小玫瑰,有點不嚴肅啊。”


    “沈總會在意別人的眼光麽。”


    陸嫣思考片刻,微笑搖頭:“不,他不會。”


    “對嘛。”


    在兩人一唱一和的對答中,沈括穿好了衣服,將外套拉練拉到了頂,掩住修長的頸子,回頭說:“走了,小嫣。”


    陸嫣三兩步走過去,牽住了沈括的手,回頭對鍾愷揮手告別。


    晚上,陸嫣趴在床上看書,沈括走過來,指腹輕輕地摩挲著她白皙鎖骨下的小蝴蝶,小蝴蝶的蝶翼泛著微藍色,翩躚欲飛,不過蝶翼之下,還有他的名字縮寫,很哥特式的兩個字母:sk。


    他認真凝視著,視線無比溫柔。


    陸嫣被他弄得癢癢的,笑了起來:“你看什麽啊?”


    “忽然覺得我們像兩個中學生。”


    陸嫣想想覺得也是,紋情侶紋身還加名字縮寫這種事,不成熟的中學生經常會這樣幹。


    陸嫣躺平在床上,碰著他反向的大臉說:“沈總這麽嚴肅認真的男人,也會提議做這麽幼稚的事情哦。”


    沈括也捏住了她的臉,扯了扯她的腮幫:“沈總你叫上癮了是吧。”


    “哎...本來就是,不然我叫你什麽。”


    “叫叔。”


    “想都別想,你都叫陸臻‘爸’了,休想占我便宜。”


    “我和何須在這種事情上占你便宜。”沈括忽然嘴角上揚,手慢慢下落。


    陸嫣嚇得趕忙往後縮,躲開他:“其他便宜也不...不能...”


    沈括將她拉過來,蜻蜓點水般吻了吻她的鎖骨,柔和的眸子望向她——


    “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還是原來的我啊。”


    原來那個總在盛夏的烈日驕陽裏穿白t的高中生,那個會在風起時回頭對她微笑的少年。


    一生都不會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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