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裏, 兩個男人見了麵。


    陳欒站著,陸臻坐著,兩個人沉默地對視了約莫半分鍾之後, 誰都沒有率先開口。


    陸臻沒讓梁庭離開,不過他自己感覺到氣氛的詭異,不好待下去, 所以悄無聲息地走出辦公室,給陸臻留一點空間。


    但他又放心不下陸臻,所以站在門邊沒走遠。


    陳欒是什麽樣的人, 他調查過很清楚。過去他和簡瑤一起唱歌搞樂隊, 抽煙打架一把好手, 完完全全就是個不良少年, 絕非善茬。


    和他比起來, 陸臻過去那點業績簡直不算什麽,已經屬於很乖的那一類了。


    陸臻打量著麵前的男人,他很瘦, 形銷骨立,單眼皮, 臉色蒼白, 容貌英俊, 尤其是側臉,依舊能看出少年時候的清秀。


    陸臻打量著他,這家夥年輕時候夠資格當他情敵,倒也不意外。


    誰不喜歡好看的人, 簡瑤當初選他當男朋友,還動過真心,可以想見這家夥年輕的時候不知道能帥成什麽樣子。


    遠看著...的確是個帥小夥,但是不能近看,近看,就能看出他眼瞳混濁,嘴唇幹燥發紫,皮膚也很差,有病態的感覺。


    和他的瘦削相比,陸臻的身材簡直不要太健壯了。


    終於,陳欒沉不住氣率先開口:“陸總,您好。”


    他不自覺便加了敬語,把自己的地位放低。


    陸臻今時不同往日,早已經不是過去那個初出茅廬的混小子了,他是星辰的董事長。


    而今的星辰,發展速度之快,知名度之高,也是令人瞠目結舌。


    前段時間,他們甚至還上過央視台的新聞聯播,報道側重於宣揚這幾個年輕人打拚創業的故事,宣揚他們敢為人先的拚搏和創新精神。


    由此可見,他們的事業正處於蒸蒸日上、勢不可擋的時期。


    此時此刻,站在這高端奢華的辦公室裏,對著這個男人西裝革履、麵無表情的男人,陳欒感覺自己氣息都要薄弱幾分。


    盡管陳欒竭力地保持鎮靜,但是在他麵前,他的氣場還是弱了許多。畢竟...男人的自信心永遠隻靠一樣東西支撐,那就是事業。


    陸臻在他麵前可以保持泰然自若的姿態,可是陳欒隻能偽裝淡定。


    “陸總,您今天叫我來,有事嗎?”


    陸臻也懶得跟他寒暄扯淡,直入主題道:“離簡瑤遠點,我可以當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陳欒看著陸臻,終於心裏燎起了些微怒火。


    他憑什麽這般高高在上地對他講話,不就是仗著有幾個破錢麽。


    男人一旦憤怒,也會生出些虛張聲勢的勇氣:“陸臻,你知道簡瑤為什麽要見我嗎。”


    “我不想知道,但我隻想讓你今後消失在她的視野裏,如果你做不到,我會幫你做到。”


    就連門外的梁庭都忍不住揚了揚嘴角。


    沈括沒讓陸臻做研發,而是讓他跟著鍾愷負責市場,這是相當明智的選擇。


    這麽長時間以來生意場上爾虞我詐的曆練,已經讓他整個人脫胎換骨,首先氣魄上就不輸給任何人。


    陸簡教過他,生意場上與人打交道就是一門藝術,就算心裏慌得不行,麵上也必須強裝鎮定。


    所以這會兒和情敵間的較量,很明顯能看得出來,陸臻技高一籌。


    陳欒憤憤地看著陸臻,情緒已經開始不穩定了。


    一旦對手的心理防線崩塌,勢必會露出破綻,所謂言多必失,陸臻就是要逼他憤怒,讓憤怒衝垮他的理智。


    “你真的很囂張。”陳欒獰笑這對他說:“不過有件事你肯定不知道,如果你知道的話,簡瑤也不必要這樣千瞞萬瞞,甚至不惜花錢收買老子。”


    說完這句話,陳欒打量著陸臻的神情,但是讓他失望的是,陸臻並沒有露出他所期待的表情,也沒有追問,就隻淡淡地發出一個“哦”字


    “難道你不好奇,她究竟瞞著你什麽事?”


    陸臻淡淡一笑:“我需要去好奇什麽嗎?”


    “她一直都在騙你,你也不好奇?”


    “她騙我什麽,騙我錢啊還是騙我色?”


    陳欒控製不住自己,情緒激動地說:“她的腿,她的腿很難看!她以前...”


    “夠了。”


    陸臻打斷了他:“做生意講究一個契約精神,你既然收了她的錢,就應該替她守口如瓶,這不用我來提醒你吧。”


    陳欒深深地望著陸臻:“難道你就真的...一點也不在乎?”


    “我需要在乎什麽,她人都是我的。”


    “陸臻,既然你是做生意的,那我問你,如果想買了喜歡的商品回家,卻發現商品有瑕疵,難道你不想退退貨嗎!”


    陸臻忽然站起身,表情冷了冷。


    簡瑤說過,自己曾經被傷害過,被拋棄過...這幾乎成了她青春時期籠罩心頭揮之不去的陰霾。


    麵前這男人,當時就是這樣的想法吧,把她當成是...是能隨便丟棄的商品。


    陸臻感覺惡心至極,也憤怒至極,他無法容忍自己心愛的女孩被人這般輕薄。


    陸臻難以在保持理智,他揮手就是一拳,穩穩落到那男人的臉上。


    陳欒趔趄著退後,撞倒了一個茶幾櫃,然而等他要還擊的時候,梁庭和幾個保安衝進來,架住了他。


    “把他給我趕出去,我不想再見到他。”


    陸臻說完,背過了身去。


    “陳先生,請回吧。”他對陳欒說。


    陳欒知道眼下情形,他占不到任何便宜,隻能怒氣衝衝地離開。


    梁庭目送他的背影,微微蹙了蹙眉,再回頭來看陸臻。


    陸臻重新坐回到他的辦公椅上,扯了扯領帶,罵了聲娘,氣得發抖。


    倒還算沉得住氣,隻給了一拳,要換他以前的性格,興許人都要躺著出去了。


    梁庭笑著對他說:“剛剛很酷。”


    陸臻氣呼呼地說:“老子想卸他一條腿。”


    梁庭不無欣賞地說:“但你忍住了。”


    他揉揉鼻子:“我覺得他有點不對勁。”


    “你也看出來了?”


    “嗯。”


    陳欒摸打火機點煙的時候,手在不住地顫抖...


    “幫我查查,他是不是在...”


    陸臻沒有說後麵兩個字,但梁庭心領神會,明白了他的意思。


    晚上,陸臻親自下廚,做了一桌豐盛的晚餐。


    以前他是家裏的大少爺,家裏仆人都有好幾個,十指不沾陽春水,不過脫離家庭開始獨立生活之後,陸臻也老老實實學會了做飯。


    飯菜呈上桌之後,他還點了燭台,準備和簡瑤來一頓浪漫的燭光晚餐。


    很快,門邊傳來鑰匙入孔的聲音,陸臻站起身迎向簡瑤:“瑤瑤,我做了你最喜歡的...”


    話音未落,簡瑤徑直走到他麵前,攥住了他的衣領:“為讓你自作主張!”


    “瑤瑤...”


    “誰讓你見他,誰讓你自作主張...”


    陸臻臉上的笑容終於湮滅了,他扯開了簡瑤的手,一字一頓地說:“簡瑤,我是真心的。”


    “我問你為什麽自作主張!”


    “我是真心...”


    “陸臻你王八蛋!”簡瑤臉頰漲紅,已經完全失控,揚起手便是一巴掌。


    “我是真心要跟你走完餘生。”


    他說完這句話,簡瑤的這一巴掌也落了下來,但是在距離他臉頰不過毫厘的位置停住。


    我是真心要跟你走完餘生。


    這句話,他說得堅定而決絕。


    簡瑤的手顫栗著,全身都跟著顫栗...她捂住了自己的臉,無助地蹲了下去。


    “他都告訴你了對不對,我是個醜八怪,看著都讓人惡心...”


    陸臻站在她麵前,居高臨下望著她——


    “你真的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嗎?”


    簡瑤的身子驀然一顫。


    “不就是燙傷,多大的事兒。”陸臻望向窗外,漫不經心說:“老子屁.股上還有胎記呢。”


    “……”


    簡瑤本來在哭的,聽到他說這個話,差點沒忍住笑出來。


    陸臻將她拉起來,坐到沙發邊,摟著yao替她擦幹淨了眼淚。


    “別說你腿上有疤痕,就算你沒腿,裝假肢,老子隻要認了你,就會疼你。”


    簡瑤眨巴眨巴濕漉漉的眼睛,望著他:“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你睡覺跟頭豬似的,老子怎麽弄你都不醒,我就...看了。”


    簡瑤猛地望向他,本能地揚手又要打他,陸臻連忙躲開:“哎哎,開玩笑,沒有,我怎麽敢,借我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啊!是高中畢業的時候知道的。”


    “畢業的時候?”


    簡瑤沒有想到,她竭力所要隱瞞的一切,其實他早就知道了,更沒有想到,那麽早就...


    想想也是,其實這些事,不難打聽,街坊鄰裏都知道,她自以為能瞞天過海,以為隻要自己不說,他就永遠不知道。


    也是夠傻的。


    他裝了這麽多年,一直在騙她,隻為了保護她那顆可憐的自尊心。


    當年那個母親早死、父親酗酒而無人照料的女孩,很小的時候,便學會了自己照顧自己。


    一次意外,她燒開水的時候不小心踩滑,水壺裏滾燙的開水濺出來,燙壞了她的一雙腿。


    左邊大腿上留下了永遠無法複原的疤痕,右邊小腿也有,難看而醜陋。


    “我覺得吧,有時候我確實會因為漂亮而去喜歡一個人。”陸臻掏心掏肺地對她說:“但是不會因為漂亮,去愛一個人。”


    “就像我的前女友,挺漂亮一女孩,我也想過要去愛她,可做不到,我不愛她...你知道為什麽?”


    簡瑤搖了搖頭。


    “因為她不值得我愛。”陸臻認真地看著她:“但你值得。”


    就在他說出“值得”的那一瞬間,簡瑤的心結仿佛驟然鬆解,過去自以為放不下的一切,全都煙消雲散了。


    是啊,她是那麽好的女孩,腿傷算什麽,她完完全全配得上陸臻的一生所愛。


    簡瑤問他:“那...你想看嗎?”


    “可以嗎?”


    “可以,我給你看。”


    他說過,真心想要跟她走完餘生,簡瑤相信他。


    幾分鍾後,簡瑤【t】掉了【kz】,站在他麵前,手緊緊攥著著長t的衣角,很緊張。


    陸臻盯著她看了許久,沉默著,沒有說話。


    簡瑤甚至不敢直視他的眼睛,臉頰泛著潮紅,滿心忐忑。


    “如果你覺得不舒服,我...我理解。”她踟躕這說:“我不會生氣,我...”


    陸臻忽然開口,打斷了她:“所以,就這樣?”


    “啊?”


    “就這樣啊。”


    簡瑤茫然:“你還要怎樣?”


    “你知道我怎麽想的嗎?”


    她搖搖頭。


    陸臻拉著她走到沙發邊,坐下來,放她坐到自己的【t】上:“你知道老子怎麽想嗎。”


    他反複問完又不回答,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簡瑤預感到這家夥腦子裏肯定沒裝好東西。


    “你知道白蘿卜麽,上麵大,下麵小的那種...”


    簡瑤一把捂住他的嘴:“好了,住口。”


    不用說了。


    陸臻抱著她,用臉頰去蹭她的頭發:“真的,我每天都再猜,這到底得醜成什麽樣啊才能讓你這麽敏感,沒想到就...就燙了幾塊疤痕而已,我特麽還以為你的腳變成大蘿卜了呢。”


    “……”


    簡瑤無言以對。


    陸臻輕鬆的態度讓她感覺長期壓抑在心裏的石頭重重落了地。


    但同時,她也能明白...陸臻是在故作輕鬆,他是在安慰她的情緒。


    “謝謝你。”簡瑤望著他,真誠地說:“陸臻,謝謝你。”


    “謝我什麽啊?”


    “所有的一切。”


    謝謝你愛我。


    所有的殘缺、壞脾氣、自卑與不堪...都因為這個少年滿心熱忱的愛,變得輕飄飄,一切自以為放不下的,其實都沒那麽重要。


    那天晚上,陸臻格外溫柔,溫柔得簡直要融化了似的。


    簡瑤從來不知道,她的男人,那個曾經熱情而莽撞的少年,而今穿上西裝就開始裝逼扮酷的傻大個,竟然會有這樣溫柔的一麵...


    陸臻吻過著她的【t】,滿眼憐惜,滿腔柔情,每一分鍾就要將她融化。


    陸臻知道,陳欒不會輕易放過他,但他沒想到他會做的這麽絕。


    簡瑤腿上有疤痕的消息,被一篇娛樂小報報道之後,迅速在網絡上蔓延開來。


    網友們很難想象,他們心目中宛如女神一般存在的簡瑤,腿傷竟然會有這樣的缺陷,難怪她平時從來不穿短褲和裙子呢。


    “這也...太可怕了。”


    “我真的很喜歡她,沒想到她竟然瞞了這麽久。”


    “既然要當藝人,還帶有點職業素養吧,說白了藝人就是賣身,身上有這麽嚴重的缺陷,還當什麽藝人啊。”


    “樓上說話太難聽了,簡瑤又不是演員,是歌星好吧,隻要唱歌好聽,別的不重要。”


    “算了,以後不會追她了,我無法想象女神毀容的樣子。”


    “簡瑤我永遠支持你!”


    ……


    現在簡瑤的公司樓下也擠滿了記者,隻要簡瑤一露麵,他們便一窩蜂地聚攏過來——


    “簡瑤,你腿上的傷是怎麽弄的?”


    “你是故意隱瞞傷情的嗎?”


    “公司知道這件事嗎?”


    這段時間陸嫣推掉了所有的通告,陪在簡瑤身邊,幫她一起度過難關。


    “你們能不能別問了!”


    陸嫣憤慨地望著他們,大喊道:“就算沒有良心,但你們好歹也是個人吧,能不能不要像蒼蠅一樣!”


    簡瑤在保鏢的護送之下坐上車,她抱著膝蓋,瑟瑟發抖。


    陸嫣輕撫著她的背,讓她冷靜下來。


    簡瑤的公司給她開了長假,希望她好好休養,不要理會外麵的事,先把身體養好再回來。


    這件事發生不久之後,陳欒就經“群眾”舉報,因聚眾吸du被警方抓獲。


    這段時間,簡瑤的病情越發嚴重,很多時候在家裏,一個人莫名其妙地哭,情緒很崩潰,總說對不起,也不知道在和誰說。


    陸臻公司都不去了,每天陪著她,帶她出去散步散心,給她講笑話逗她開心。


    陸嫣毫不懷疑,因為這件事的催化,都不用等到孩子生下來,簡瑤很快就會撐不住。


    簡瑤很不喜歡看醫生,更不喜歡吃藥,每次陸臻都要連哄帶騙給她喂藥,有時候簡瑤將藥藏在舌尖下麵,等陸臻不注意的時候,吐出來扔掉。


    陸臻當然不會讓她得逞,給她為了藥之後的四十分鍾裏,他都會目不轉睛地守著她,直到藥片在她嘴裏完完全全融化。


    簡瑤滿嘴苦澀,又開始哭,開始砸東西,打陸臻,鬧得家裏雞犬不寧...


    陸臻隻能耐著性子安撫她,陪著她,簡瑤哭夠了,就會抱著陸臻睡覺。


    她難得會有幾個小時清醒的時候,滿心愧疚,好幾次對陸臻說算了,放棄她,她真的不想讓他看到自己這般不堪的模樣。


    陸臻察覺到她有輕生的念頭,所以現在無論做什麽事,他都要把簡瑤帶在身邊。


    很像他當初帶女兒的情景。


    陸嫣聽梁庭說,那時候,陸臻這個單身奶爸也是走哪兒都背著她,開會董事大會的時候,還拿著奶瓶給她喂奶。


    現在的陸臻容貌依舊年輕,但是陸嫣已經能從他身上感覺到當年父親的影子。


    後來,陸簡給陸臻來電話,說幫他聯係了一家高端私人醫院,這家醫院治療抑鬱症國際領先。


    這也是繼星辰事件之後,父子倆第一次心平氣和地通電話。


    陸簡年齡大了,漸漸已經沒有過去那種倔強固執的心性了,現在他唯一的願望就是能夠和兒子孫女重歸於好。


    中秋節的時候,陸臻和陸嫣終於回了家,陸臻還把簡瑤也帶著。


    那是簡瑤這麽長時間以來,第一次主動要求吃藥,她不想給陸臻的家人留下糟糕的印象。


    吃飯的過程中,簡瑤連話都不敢說。孟知寧和陸簡說話也是平心靜氣,雙方似乎都有些小心翼翼。


    這頓飯吃得前所未有的和諧,一家人很少能有機會,這般溫存和諧地坐在一起。


    不管經曆了什麽事,終究...是一家人。


    陸臻接受了父親示好的幫助,帶簡瑤去了他介紹的私人療養院,經過小半年的藥物治療和心理幹預,簡瑤的情緒平和了很多。


    在她病情穩定下來之後,陸臻向沈括遞交了辭呈。


    他準備要帶著簡瑤去環遊世界,幫她徹底擺脫抑鬱症。


    沈括駁回了他的辭呈,隻說職務保留,給他開一張無限期的帶薪休假條。


    陸臻感動得當場擁抱了沈括,沈括別過臉,用力扯開他的手,一臉嫌棄。


    接下來的半年時間,陸嫣時常就會接到來自於世界各地的明信片和信——


    “我們在墨爾本暫住了一段時間,簡瑤很喜歡這裏,樓下有小酒館,她在裏麵唱歌,大受歡迎,她說相比於聚光燈和萬眾矚目喝彩,其實她更喜歡這樣的生活。同時我們還掙夠了接下來的旅費。”


    “簡瑤說北海道的風很溫柔,帶了海鹽的味道,但我總覺得是魚腥氣,為此和她爭辯了很久。”


    “帕米爾高原的杏花開了,但我們的車在荒無人煙的荒漠裏拋錨,幸好遇到了當地牧人,不然以後你就是沒爸媽的小孩了!”


    ……


    陸嫣收到的最後一封信,是簡瑤寫給她的,配了一張她在天山腳下的自拍照,照片裏的女孩戴著墨鏡,披風四散,她的臉上似又恢複了初見時的笑容,自由自在,宛若山巔刮來無拘的風。


    信的內容是——


    “小嫣,你是這個世界送給我最好的禮物,我永遠舍不得離開你。”


    看著這行字,陸嫣感覺她一定知道了。


    她是她生未謀麵的媽媽,重生回來,她陪伴了她一整個青春,他們是母女,也是閨蜜,分享女孩子之間最私密的情事,相互照顧。


    陸嫣抬頭,看著那個盤腿坐在茶幾地毯上,拿著螺絲棍,專注修理電視遙控器的沈括。


    她覺得人生從來沒有一刻,如這般圓滿。


    而那段時間,陸嫣總感覺很輕,渾身都很輕,仿佛要飄起來了似的。她預感到,或許自己離開的時候到了。


    她舍不得離開沈括,舍不得讓他一個人在這個世界生活,如果有可能,她願意永遠這樣陪著他。


    可是她終究不屬於這個世界。


    那天晚上,沈括因為工作的事情有些煩躁,兩個人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拌了嘴,沈括很生氣,那晚不太溫柔,...了三次。


    他喜歡看她眉頭緊皺、閉上眼...繃直的樣子。


    有時候男人很難克製自己對於某些事情的索取,陸嫣最後都...他了,他也沒放過。


    那晚沈括睡得極沉,沉到了穀底,絲毫沒有察覺到女孩坐起身,打開了書桌的小夜燈。


    她給他留了一行字,然後撩起發絲,附身吻住了他的眉頭。


    第二天早上,沈括難得一覺睡到了十點,醒過來的時候,滿室荼靡還未散去。


    陸嫣已經離開了。


    他並沒有多想,她的工作很忙,這個時間應該早就出門了。


    桌上放著熱氣騰騰的早飯,沈括看了看時間,也來不及吃東西,抓起一個饅頭叼嘴裏,匆匆出了門。


    走出小區的時候,門衛處有一封陸臻寄來的信箋,沈括隨手將它放在副駕駛的位置上,然後驅車去了公司。


    中午,他回想到昨晚的“不溫柔”,有些小忐忑,心虛地給陸嫣打了一個電話,想問她有沒有乖乖吃午餐,但是陸嫣沒有接聽。


    她工作很忙,有時候接不到電話是常有的事。


    沈括沒有多想,放下電話,順手拎起了陸臻寄回來的一封信,緩緩拆開。


    按照往常慣例,陸臻會寄來一張明信片和一封信,不過這一次,信中隻有一張來自台灣眷村的明信片。


    沈括走到落地窗邊,迎著明朗的日光,看到明信片後麵寫著一行字:“閨女,發生意外情況,嘿嘿,環遊世界旅程中止,我們要回來了!在家裏乖乖等我們哦!”


    明信片上還畫了手牽手的三個小人簡筆畫,是幸福溫馨的一家人。


    沈括當時並沒有多想,順手將明信片夾入書頁內,準備晚上帶給陸嫣。


    下午開會的時候,他忽然有些心不在焉,也有些焦躁,一直在想陸臻說的意外情況。


    能有什麽意外情況中止旅途,無非...簡瑤懷孕了。


    念及至此,沈括驀然站起身,將正在做季度匯報的員工嚇了一跳。


    不等眾人反應,沈括大步流星走出了辦公室,摸出手機給陸嫣打電話。


    無人接聽...


    一直都無人接聽。


    沈括仿佛瘋了般...開車找遍了所有她有可能出現的地方,公司、錄音棚、甚至連她常去的便利店都找了。


    一無所獲。


    晚上,沈括邁著虛浮的步伐回到家,家裏黑漆漆沒有開燈,他心裏最後的一絲期望都湮滅了。


    沈括最後一次給她打電話,發現手機竟然就在家裏,屏幕上顯示了三十個未接來電,都是他打給她的。


    桌上還放著今天早上的早餐。


    沈括注意到,早餐盤下麵,似乎壓著一張信箋紙。


    他的心驀然一顫,忽然不敢去看那封信。


    原地站了十分鍾之久,沈括顫抖的手終於伸到信紙上,將它拾了起來——


    “沈括,你這個王八蛋!”


    昨晚她都快恨死他了,不過......


    “作為懲罰,就先離開一段時間吧,但是、但是很快會再見麵!”


    “這段時間,你要保持規律的生活,好好健身,不可以熬夜晚睡。我可不想再見到你的時候,你已經變成了油膩大叔,那樣我就不要你啦!


    “唔...還有,不可以隨便勾搭女孩子,讓我知道你就完蛋了。”


    “我們約定吧,你就到學校的高三教學樓等我,我答應你,一定回來。”


    “還有啊,沈括,雖然你知道,但我還是要說,我真的真的...真的好喜歡你。”


    最後一行字,看得出來有淚水侵染的痕跡,第一筆落筆很久,留下來一個墨水侵染的小圓點——


    “沈括,一個人好好照顧自己,千萬勿念啊...”


    仿佛胸腔裏所有的氧氣都被抽空了,沈括踉蹌著退後了兩步,緊攥著信紙,靠牆坐了下來。


    每一次的呼吸,心髒都抽搐著疼得無法自抑。


    **


    十八年後。


    陸嫣猛地睜開眼睛,腦子裏忽然空白了一片,頭頂的白熾燈刺得她的眼睛有些生疼。


    全身的痛覺一瞬間開啟,她不僅皺了皺眉。


    “媽呀,好痛!”


    “醒了!嫣嫣醒了!瑤瑤你快來,閨女醒了!”


    陸嫣一聽就知道,是自家老爸的粗嗓門。


    她視線望身側抬了抬,看到病房的門打開,簡瑤提著保溫飯盒跑進來,撲倒她的病床邊。


    “寶寶,感覺怎麽樣?”


    “唔...媽媽?”


    真的是媽媽!


    她整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女人。


    她身材高挑又瘦削,一雙漂亮的丹鳳眼,眼角含著笑紋,雖然皮膚不再如少女時那樣充盈,但是也並沒有鬆弛,依舊保持著緊致,僅看容顏,也不過三十出頭的美婦。


    陸嫣一看到她就知道,是媽媽,她是媽媽!


    她伸手想要去摸簡瑤的臉,可是一動彈,就感覺全身的關節都在疼。


    簡瑤握住她的手,安放於身側輕輕撫了撫她的耳鬢發梢,溫柔地說:“醫生叮囑了,不要亂動,你好好休息吧。”


    “媽...媽媽。”


    陸嫣貪婪地看著她,眼角落下一滴眼淚,她的嗓音喊不出聲,可是她一直在叫媽媽。


    你沒有離開,你沒有死,真的太好了...


    陸臻一張大臉湊過來:“隻叫媽媽不叫爸爸,老子平時白疼你了。”


    “爸...”


    簡瑤推開陸臻:“你別弄她,讓她好好休息。”


    陸臻不敢不聽簡瑤的話,給陸嫣撚好了被單然後坐在床邊守著她:“醒過來就好,你擔心死我們了。”


    “到...到底怎麽回事?”


    “你出車禍了。”陸臻搖搖頭:“跨年夜,你和你葉叔叔出去買煙花,一酒駕的,把車開到人行道上...”


    “車禍嗎?”


    陸嫣皺皺眉,不對,這和她記憶裏的畫麵不對,她記得,自己是從沈宅出來之後,被汽車撞了。


    沈宅,沈括!


    一想到他,陸嫣的腦袋疼得厲害:“爸,沈括...沈括他...”


    她一提到沈括,陸臻和簡瑤同時對視一眼,眸子裏湧起意味深長。


    “嫣嫣,你...想起他了嗎?”


    “想起誰?”


    “過去的一切,沈括,還有我們...”


    我們的青春年少。


    陸嫣眨巴眨巴眼睛:“我記得,沈括讓你破產了。”


    陸臻愣了愣:“這、這都哪年老黃曆了,你隻記得這個???”


    陸嫣不解地望著他,麵露困惑之色:“我聽不懂你的話,什麽老黃曆?”


    “你難道不記得我們小時候...”


    陸臻還要說話,被簡瑤一把拉住了手:“嫣嫣,你先不要想那麽多,好好休息。”


    說著她將陸臻拉出了病房,來到走廊邊——


    “你就不要總提醒她,讓她自己想起來最好。”


    陸臻撓撓後腦勺:“當年你剛懷上,她就消失了,為這件事沈括恨了我們多少年,我不想讓他再這樣等下去了...”


    “嫣嫣想不起來,能有什麽辦法,你這樣去提醒她,很奇怪。”


    陸臻說到底,還是於心有愧,當初陸嫣的離開,所有人都心碎了。


    沈括整整頹了半年,終日把自己關在陸嫣的房間裏,不見人,也不上班...


    整個人都垮了。


    梁庭和葉迦三天兩頭往陸臻家裏跑,守著簡瑤日益漸大的肚子。後來閨女出生以後,這倆人成天守著這小家夥,盼著她一天天長大。


    而沈括再也沒有露過麵,也沒有見過她。


    乃至她後來年幼兒園,讀小學,初中,高中...沈括都沒有參與她的生活,他仿佛成了她人生的局外人。


    陸嫣跟梁庭和葉迦淇的關係好極了,一直管他們叫梁爸爸、葉爸爸,這倆男人慢慢就懂了——沈括從不露臉是絕對明智的選擇。


    這特麽一露麵...就是要當爸爸的節奏啊!


    雖然倆人心裏苦,但小丫頭既然拿他們當爸爸,他們也隻能認了,當爸爸也行吧,反正隻要陪在她身邊,怎樣都行。


    陸嫣被家裏三個牛逼轟轟的老爸寵得簡直無法無天,上學以後成了學校裏的霸王花,沒人敢惹她。


    開玩笑,星辰集團的三大巨頭都是她爸,這種宛如開掛一般的人生,誰惹得起。


    久而久之,陸嫣的離開的傷痛漸漸地淡了,小小嫣的出現讓他們重新振作了起來,把全世界最好的疼愛都傾注在了她的身上。


    這次車禍,倒是沒有大礙,輕微的皮外傷外加一點腦震蕩。


    陸嫣隻想起了上一世的事情,想起了上一世沈括對陸臻所做的一切。


    蟄伏隱忍,一朝出手,將陸臻十年經營與心血,盡數毀於一旦。


    而這些事情就宛如南柯一夢,在現在這個世界,根本就沒有發生過。


    她不知道,因為她的重生,改變了所有人的命運軌跡,陸臻沒有和陸簡鬧崩,沈括和陸臻重歸於好,簡瑤也沒有死...


    可是她獨獨失去了重生後的這一段記憶。


    孟知寧和陸簡各自都沒有再婚,晚年的時候竟然複婚了,吵了一輩子,鬧了一輩子,晚年時期終究還是重新走到了一起。


    倒沒有別的原因,一則為了整合兩姓集團,把他們辛苦打拚的半壁江山都留給自家的兒女,二則,也是為了老年之後相互有個照應。


    前塵往事,盡數付諸一笑。


    陸嫣醒過來之後,發現很多事情都變了,好像上一世所有的遺憾,醒過來之後,都已經被盡數填補了。


    為什麽會這樣,她百思不得其解。


    這幾天,梁庭和葉迦淇都來看過她,給她帶了不少營養品,還陪她打遊戲。


    雖然一切都好像都很完美,可是有時候,陸嫣還是會感覺心裏空蕩蕩。


    好像...丟了特別重要的東西,可是她想不起來丟了什麽,現在的生活已經非常幸福了。


    她過去二十多年來的人生,都是無比幸福的,有疼她寵她的父母,還有兩個視她如己出的“幹爸爸”。


    陸嫣出院的那天,熱熱鬧鬧,幾個爸爸保駕護航,將她從住院部接出來。


    陸臻一邊開車一邊打電話,簡瑤提醒他好幾次,不要開車打電話,陸臻掛掉電話之後,踟躕地說:“他來了。”


    車後座,簡瑤挽著閨女的手,漫不經心問:“誰來了?”


    陸臻猶豫片刻,還是沒有回應,隻調了調後視鏡,陸嫣注意到,後麵跟著一輛黑色的賓利。


    簡瑤回頭望了望,忽然有些忐忑。


    陸嫣當時並沒有在意,直到轎車駛入花園車庫,她從車上下來,看到後麵那輛賓利車停靠在家門口的街道邊。


    車上的人沒有下來,隔著黑漆漆的車窗,陸嫣感覺到車裏的人似乎在看她。


    她回頭問陸臻:“爸,那個車一直跟著我們哦。”


    “嗯...”


    陸臻知道,沈括應該不會下車,畢竟這麽多年以來,他從來沒在小丫頭麵前露過麵。


    或許,他隻想看她一眼吧。


    葉迦淇下車,攬著陸嫣的肩膀回屋,笑著說:“不用管他,咱們回屋,咱們的生化危機還沒有通關,你陪我打完。”


    聽到說要打遊戲了,陸嫣立刻性質高漲,回頭衝梁庭招招手:“梁爸也來啊!”


    “好,你們先玩。”


    等葉迦淇帶著陸嫣進屋以後,梁庭走到賓利車邊,敲了敲車窗。


    車窗落下來幾厘米,隻能看到車裏男人一雙漆黑的眸子。


    這麽多年以來,沈括容貌幾乎沒怎麽變過,但這一雙眼睛,卻越發深邃淩厲,宛如深不見底的黑潭,被他掃一眼,都能感覺到陣陣寒意襲人。


    失去至愛的這些年,他太孤獨了。


    “你要不要...進屋?”梁庭問他:“和她聊聊?”


    沈括搖了搖頭。


    陸臻走過來,很無奈地說:“沈括,這麽多年,你該放下了,還要等到什麽時候啊。”


    如果陸嫣一直想不起過去的事情,陸臻也是絕對不會把她強行帶到沈括身邊的,哪怕她曾經那樣深愛過他。


    作為父親,陸臻絕對以女兒而今的幸福為主。


    她喜歡誰,愛上誰,都是她的自由。


    沈括望著那棟兩層的小洋樓,平靜地說:“看著她,不要再讓她出現任何意外,否則,我不會對你客氣。”


    說完,他關上了車窗,啟動了引擎。


    “喝,你還威脅我了!”陸臻衝著賓利車遠去的影子,吼道:“沈括,這麽多年,你才是最慫的那一個好吧!”


    ……


    那天下午,陸嫣和閨蜜約好了去看電影,不過電影上映前,閨蜜男朋友忽然和她鬧起了分手。


    閨蜜在電話裏衝陸嫣哭訴了好一陣子,最後說要去找男朋友問清楚,終於掛了電話。


    陸嫣站在電影院門口,手裏拿著兩張票根,有些無可奈何。


    回家的途中,經過北城三中的校門,她忽然頓住了腳步。


    這裏是她畢業的高中,如今的校門經過幾次翻修,氣勢恢宏。


    陸嫣腦子裏忽然浮現了一副泛黃的畫麵,畫麵裏的北城三中的校門還是生鏽的鐵門,一個穿著黑t和舊球鞋的高瘦男孩,背著斜挎包,從校門邊走來。


    他的容顏和陸嫣記憶裏那個“大魔王”沈括的容顏重合了。


    他對她淡淡地微笑,宛如夏天的風,那樣溫柔。


    陸嫣鬼使神差地走進了校園,教學樓經過幾次翻修和重建,又加高了好幾層。


    可是陸嫣腦子裏卻依稀還能看見老舊的樣子。


    奇怪,她怎麽會有這樣的記憶...


    香樟林盡頭,那棟據說風水極好的高三教學樓,還保持著2000年最初的樣子。


    這棟教學樓已經沒有學生了,作為校史展覽而保留了下來,成為了整個北城三中最古老的曆史遺跡。


    陸嫣走到教學樓前,樓壁上已經爬滿了綠油油的青苔,她依稀間能看到這樣一幅畫麵——


    穿白裙子的女孩站在階梯上,男孩蹲在她身邊,幫她仔仔細細地係好攜帶,她伸手去摸了摸他的頭。


    男孩嚴肅地對他說:“不要摸我的頭。”


    於是女孩使勁摸使勁摸,邊薅邊笑。


    男孩無可奈何,抓起她的手,趁周圍無人,低頭吻她。


    畫麵宛若泛黃的舊照片,一幀一幀在她的腦海中回放。


    陸嫣順著爬滿了綠色藤蔓的牆壁小徑一直走,來到教學樓的後方,這裏有一個小池子,池子裏飄滿了浮萍,還有金色和紅色的鯉魚在遊動。


    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池邊,望著池子裏的錦鯉。


    陸嫣一眼就認出了那道背影——沈括。


    夢境裏沈括是個大壞蛋,她讓老爸破產,還把她留在了沈宅。


    但...他後來放她回家了,還放煙花給她看。


    陸嫣感覺腦子很亂,她很想討厭這個男人,可是她討厭不起來。


    不,不僅不討厭,看著他挺拔頎長的背影,陸嫣莫名還會感覺臉紅和心跳加速。


    這太奇怪了!她怎麽會對一個跟老爸同樣年齡的男人...臉紅?


    就在她踮起腳尖,想要悄咪咪離開的時候,沈括忽然開口:“小嫣,過來。”


    “唔...”


    開口就叫小嫣,要不要這麽親密呀。


    夢裏麵他和老爸是死對頭,現實中,他是老爸的boss,無論是夢裏還是現實,她和這位大佬根本不熟啊!


    陸嫣挪著步子,走到他身邊,乖乖喚了聲:“沈叔好。”


    沈括輕輕“嗯”了聲,不再言語。


    陸嫣鼓起勇氣抬頭看他。


    那一秒差點眩暈了。


    柔和的暮靄映照著他的臉頰,英俊的五官宛如造物的雕刻,眉骨挺正,眼廓深邃,薄薄的唇如刀如鋒。


    明明跟老爸一樣的年紀了,為毛...為毛他這麽帥啊!


    陸嫣一直覺得,自家老爸已經是難得的帥了,可是和沈括比起來,老爸簡直...黯然失色!


    “沈叔,你在這裏做什麽呀?”


    沈括柔聲說:“等一個人。”


    “等人?”


    “嗯。”


    陸嫣不由得再度望向他,他那漆黑的眸子,正凝望平靜無瀾的池麵。


    “沈叔,你在等誰啊?”


    “一個可能永遠不會來的人。”他說這話的時候,表情似乎有些傷感。


    陸嫣的心忽然被刺痛了,巨大的悲傷噴湧而出,她喉嚨酸澀,甚至都有些想要紅眼睛了。


    “如果那個人永遠不來,你為什麽還要等呢?”


    沈括坐在池邊,身形終於與她保持了一般高,他凝望著女孩,認真地說:“因為我答應過她。”


    “那你每天下班都來嗎?”


    “嗯。”


    他在這裏等了二十載,無論刮風雨雪,他每天都來。


    陸嫣忽然覺得他一點都不可怕了,恰恰相反,他好可憐哦。


    “沈叔,今天我陪你等,好不好?”


    “好啊...”


    他的喉結明顯滾了滾,咽下喉嚨裏的酸澀。


    陸嫣坐在他身邊,自顧自地說:“剛剛本來是去看電影的,結果閨蜜把我給水了。”


    沈括溫柔地問:“小嫣,你喜歡看什麽電影。”


    陸嫣毫不猶豫說:“我喜歡看周星馳的電影。”


    沈括嘴角抿了抿:“是麽。”


    陸嫣的鞋後跟有一搭沒一搭地磕著花崗岩牆麵,漫不經心地問:“沈叔你呢?”


    “我也喜歡周星馳,他的《喜劇之王》,我最喜歡。”


    “哇,那下次我們一起看。”


    “好。”


    女孩安安靜靜地坐在他身邊,他溫柔地看著她。


    容顏一如當初,未曾改變,還是他記憶中的樣子,可是他卻已經風霜閱盡了。


    但是無論他的這一雙眸子見過多少浮沉人世,無論他的心已然如何孤冷。但隻要一看到她...


    滿腔柔情,刹那間湧上心頭。


    他和她一起坐在小池邊,看著遠處的暮靄夕陽漸漸沉落。


    “小嫣,你喜歡過別人嗎?”


    “沒有哦,我爸不叫我早戀。”


    “我喜歡過。”


    陸嫣好奇地看向他,他的嘴角淺淺地抿了起來:“喜歡她,是我一生最幸福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在這裏結束吧。


    不過故事還沒有完結哦!番外開啟甜甜的大叔少女現代篇,還有蠻多內容~~~


    喜歡的小夥伴可以繼續蹲哦!


    謝謝支持!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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