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奈川的警察本部並不難找。


    難的是北原南風一個穿著高中製服的學生,大搖大擺的在上課時間走進警察本部,還要找到三輪圭或者藤木城人。


    所以北原南風在去警察本部之前,特地買了套正式一點的衣服,順便又把身上的包和換下來的校服寄存在了置物櫃。


    但沒想到。


    他做了準備。


    來到警察本部。


    卻在門口,就遇到了三輪圭。


    “喲,好久不見啊,少年。”


    三輪圭依舊穿著那件風衣,頭發油膩,青灰色的胡茬看起來幾天沒刮了,此刻他正蹲在警察本部的門口,叼著根煙,頹廢大叔的氣息都快溢出來了。


    他看到北原南風,似乎非常驚訝。


    “人生還真是處處都充滿了無用功啊。”


    北原南風扯了扯剛買的襯衣衣領,自嘲了一句,這才走上去打聲招呼:“早上好。”


    “我們沒來找你,你倒是先來找我們了,有意思。”


    三輪圭蹲在門邊,迎著周圍人的視線,依舊我行我素地吐雲吐霧。


    北原南風站在他身前,簡單道:“主要是過來找你谘詢點事,不知道方不方便?”


    “谘詢點事?行吧,反正我也沒什麽事,對你也挺感興趣的,就陪你聊聊。”


    三輪圭掐滅煙,轉身帶著北原南風向外走去:“去走走。”


    “不進去?”


    北原南風看了眼他身後的警察本部。


    “地方同僚一向看我這種東京來的家夥不爽,而且前些日子,真經津那邊因為一些事,來了一個副課長,跟神奈川這邊的本部長拍桌子,跟這邊鬧得很不愉快,我就不帶你進去受白眼了。”


    “真經津?”


    “名字取自八咫鏡的別稱,也就是那個傳聞中,為了把天照大神從石頭縫裏拉出來而造的玩意,跟特殊對策課同屬於天選部,專門負責牽扯到那幾個最有權勢的家族和神宮以及大社的事件,我們內部稱之為鏡課。上次我們討伐的那位,如果不是沒落的平家平清盛三子,而是鐮倉河內源氏的後代,那你見到的可能就是他們了。”


    “明白了。”


    北原南風點了點頭,沒有發表多餘的看法,隻是隨意道:“你們內部還有副課長?課長下麵不一般都是管理官之類的嗎?”


    “普通課當然沒有,但我們天選下屬的所有課,都有,你知道是為什麽嗎?”三輪圭扭頭看了他一眼。


    “為什麽?”北原南風挺配合的。


    三輪圭扯了扯嘴角:“因為這些副課長,都來自伊勢神宮,他們連警銜都沒有,隻能硬安排一個職位。”


    北原南風聽到他的語氣,笑了笑:“聽起來你們內部也挺複雜的。”


    “畢竟有日本精神支柱這樣的大神宮橫插一腳,複雜一點也情有可原嘛。”


    三輪圭拿出煙,抽出一根點上,緩緩吐出口煙霧後,轉移話題道:“扯遠了,說說你吧,你找我說是想谘詢,你要谘詢什麽?”


    北原南風直接道:“神明對神職的侵蝕。”


    “為什麽突然想問這個?”


    “感興趣。”


    三輪圭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感興趣到學都不上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今天不是休息日吧?”


    “我之前是不良,偶爾不上學,也很合理吧?”


    “……”


    三輪圭夾著煙,啞然失笑道:“那你想問哪一方麵?神明的侵蝕,其實也分很多種,你如果要問真正意義上的神明,比如那些因為自然崇拜而產生的,傳說中的神明侵蝕是什麽情況,那恕我無能為力,因為我也沒有見過。


    但如果你要問祖先崇拜產生的神明,比如那位平氏神主,那我還可能跟你說說看。”


    “那我看來挺好運的,沒有觸及到你的知識盲區。”


    北原南風一邊說道,一邊掏出口袋裏震動的手機看了眼,發現來電人是渡邊老師後,他直接掛斷了電話,接著道:“麻煩你給我說說看吧。”


    三輪圭腳步一頓,意味深長地看了北原南風一眼。


    接著。


    他沉吟片刻,一邊繼續往前走去,一邊輕聲道:“倒也不是不行,反正都是些半公開的秘密,那些神宮大社都知道,也就是你們這些底層的神職還被蒙在鼓裏了,跟你說也沒關係。”


    北原南風跟在他身側,沒有說話。


    “先祖崇拜所產生的神明,侵蝕其實也分兩種,一種是主動,一種是被動,後者你遇到過了,就是那位平氏神主,他就是被侵蝕,最終走向瘋狂的典型。”


    “不過,除了這個典型之外,也不是沒有能壓製住侵蝕的神職。被神明侵蝕的過程,其實就是一場心力的拔河,剛開始神職和神明都處於繩子的兩端,公平競爭,但大多數天選,都沒有那個心理素質,爭不過自帶精神汙染的神明,隻能走向瘋狂。


    不過這種瘋狂的結果,對比那些主動尋求侵蝕的天選,算好的了。”


    “怎麽說?”北原南風腳步頓了頓。


    “我先問你,你覺得神明一直活著的嗎?”


    “……難道不是嗎?”


    “果然啊。”


    三輪圭跟著停下腳步,看著他,似笑非笑道:“所有人都以為神明一直都活著,其實以奈良時代為分界點,神佛習合發生後,本土的信仰和佛教折衷,習合成了一個新的信仰係統。


    在這之後,所有崇拜祭祀的神明,都是死物了。


    直到七年前,一場我們口中的‘靈’複蘇,才讓這些一直被祭祀信仰的神明,活了過來……不過,已經死了那麽久的‘人’突然活過來,你覺得會怎麽樣?。


    嗬,別說神性了,祂們連人性都沒有保留,與其說祂們是神明,不如說祂們更加接近於怨靈。”


    “祂們沒有人性,沒有思考能力,隻有一些生前的執念。這就是為什麽,被侵蝕的神職,一定是瘋狂的。因為祭祀的神明,就是個瘋子和怨靈的集合體,不能交談,不能溝通,在心力的拔河輸了之後,被侵蝕的神職也就隻能成為瘋子和怨靈的結合體了。”


    三輪圭丟掉煙屁股,低頭用鞋底碾滅,接著重新抬起頭來,苦笑道:


    “好笑吧,整個國家,有幾乎三分之二神社,供奉的所謂神明,都是怨靈。


    而這幫怨靈們,現在依舊還被好好供奉著,普通人每天還去參拜,想著去神社參拜神明,但最後卻是在拜鬼。


    是不是聽著,就覺得很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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