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嶸很久以前和荀安的妹妹一起去過遊樂園,被蠻橫少女拉著去坐了跳樓機。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有些恐高,直到從高空中墜落瞬間的失重感如鋼鐵大手攥緊心髒,旁人都在尖叫,他卻一聲都發不出來,死死閉著眼,臉色蒼白,近乎窒息。


    山崖比跳樓機還要高,凜冽大風刮得巫嶸皮膚生疼,更疼的地方是肩膀。鬼童貪婪一口咬下,劇烈痛苦不是□□傳來,而是更深處,更脆弱的靈魂。隻是還沒等鬼童咬下,一道紫光亮起,驟然將它擊碎。


    “啊!”


    尖銳刺耳嘯叫聲震得巫嶸頭痛欲裂,胸口發燙,是裝有紙鶴符篆的護身符在發熱。被擊潰的鬼氣飛快再次聚攏,相比之前鬼童模樣更猙獰可怖,它現在就像一團流淌的石油,粘稠接近液態的黑漿上染著絲絲縷縷血紅,不停脈動,像是某種怪物的毛細血管,肮髒汙濁。


    “吃了你,我要吃了你!”


    那團汙濁轟然撞上巫嶸胸口,將他撞飛了出去。因為高空墜落麵色慘白的巫嶸感覺渾身輕飄飄的,低頭竟能透過自己的身體看到飛速接近的猩紅大地。巫嶸看到‘自己’就在不遠處墜落,雙目緊閉,渾身癱軟。


    巫嶸靈魂本來就不穩,鬼童把他撞得靈魂出竅了。


    轟隆!


    炸雷聲響徹蒼穹,原本晴朗的天空霎時間陰沉下來,濃黑如潑墨,濃雲翻滾間黑沉陰氣相連,恰如黑豬渡河,其中隱隱露出一抹濃鬱到極致的不詳猩紅,正是鬼氣衝天,大凶鬼煞出世的征兆!


    狂風呼嘯,電閃雷鳴,剛還囂張狂妄的鬼童突然打了個哆嗦,源自本能的恐懼敬畏令它驚慌戰栗,但一念貪婪卻又使它瘋狂。隻一停頓鬼童繼續向巫嶸撲去,濃黑鬼漿張開如血盆大口要將他吞沒!


    符篆在巫嶸的肉身上,沒有一點防備的靈魂在它眼前就像最具誘惑力的美食。


    危險殺機籠罩,巫嶸目光淩厲,他真正動怒了。


    “啊——!!”


    尖銳淒厲哭嚎聲中,剛撲到近前的鬼童身周濃黑鬼漿驟然潰散,像是被更高層次力量碾壓。那張青黑小臉貪婪消退,隻留下無窮無盡的惶恐畏懼,甚至連掙紮都不敢——不知何時,巫嶸掐住了它的喉嚨。


    普通人時完全無能為力,靈魂出竅卻輕而易舉。現在的狀態令他感到說不出的暢快,如同凶獸掙脫了束縛,酣暢淋漓。巫嶸冷酷並指如刀直插鬼童胸口,利落抓出了那枚血跡斑斑的蒼白兒童指骨。


    毀掉本源信物,鬼才會真正死亡,周巡說過的話巫嶸記得清清楚楚。隻聽哢嚓一聲脆響,巫嶸手用力,像是碾碎了一隻卑微小蟲。


    “啊啊啊啊啊——!!!”


    “好痛,好痛好痛,王求求您饒了我,求求您饒了我!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在鬼童痛苦絕望的嚎哭哀求聲中,巫嶸收回了手,看到那截斷裂的指骨。徒手捏碎惡鬼的本源信物究竟是一件多駭人聽聞的事,就連那些強大天師都不能輕易做到。


    巫嶸不知道,他隻是覺得靈魂狀態下的他暢快極了,所向披靡,無所不能的快·感能讓世間意誌最堅定的人沉淪。但與此同時他非常餓,餓到難以抑製,靈魂像是漏了風,最深處傳來難捱的空虛感。


    上一秒巫嶸還在想魂魄要如何才能回歸身體,下一秒他就被本能驅使,一口吞下了碎裂指骨。


    轟隆!


    鬼童慘叫聲戛然而止,巫嶸眼中的世界劇烈震動,青天白日蒙上昏黃暗沉,天旋地轉,視野轉換,他仿佛看到了另一個世界。


    山巒崩塌,江河斷流,生機盎然的森林轉眼間變為荒蕪死寂焦土。紛世界變成了單調的黑與白,森森鬼火在龜裂的大地上永恒燃燒著,濃豔鮮血染紅河流,是黑白世界中唯一的亮色。人間變成了阿鼻地獄。


    他聽到了無數人哀嚎慘叫聲,聽到了絕望至極的哭泣與呐喊。天中飄蕩著成千上萬厲鬼,大地裂縫中爬出冤魂鬼靈,白森森骷髏從江河湖海中走出,骨架多的截斷江河。世界上所有的鬼怪向他湧去,但巫嶸卻並不害怕。


    他頭戴骨冠,坐在白骨堆砌的王座上,俯瞰萬鬼來朝。


    轟隆隆——轟隆隆——


    震耳欲聾的雷鳴聲從天空傳來,古戰場驟然升起的濃鬱鬼氣令天地都為之震動。眼前一亮,幻覺消失,即將墜落到底的巫嶸看到戰場遺址中央,卷著森然白骨的血泥如浪潮翻湧,掀起百米巨浪,被巫嶸身上的氣息吸引的血泥如同一頭貪婪恐怖的巨獸要將他吞沒。


    血泥全都湧到空中,露出地下一具不算高大的猩紅骸骨。它紅的發亮,血氣濃鬱,散發出的濃烈惡念比鬼童要強千萬倍。


    就在這時!


    劈啪!


    紫電雷霆從天而降,狠厲劈到了翻湧血泥上。能蕩滌世間一切邪惡力量的雷霆被鬼氣所引接連落下,劈的血泥萎靡不振,空中陰氣豁然一清。巫嶸打了個哆嗦,寂滅雷霆帶來極致危險的恐懼令他瞬間清醒,本能知道天雷是一切神魂克星,挨上一絲他的靈魂就會立刻泯滅。


    來不及猶豫,巫嶸直撲向自己馬上便要墜落地麵的肉身。針紮似的刺痛感從背後傳來,被鬼氣引動的雷霆一發不可收拾,再加上一旁不遠便是傅大宗師引雷遺址,上下引動更令雷霆不會輕易停止。


    快點,再快點,巫嶸的靈魂靠近身軀後自動便被吸了進去,還沒等他脫離頭暈目眩感,一股毛骨悚然的寂滅感已將他籠罩。


    活人也是會被雷霆劈死的,更何況他身上還帶著鬼氣。從鬼魂到人,他渾身涼的像冰,隻有胸口符篆溫熱,甚至有些發燙。雷霆如芒在背,眼前是血泥大地,巫嶸竟不知道自己會先被劈死還是摔死。


    失重的惡心暈眩感傳來,巫嶸閉了閉眼,等待死亡。


    突然間,一股極端冰冷的氣息從下方湧出,托住了他,好像地麵不是血泥而是冰櫃。轟隆隆雷聲突兀靜止,時間都被定格。沒等巫嶸睜開眼,他喉嚨忽的一緊。


    有什麽冰冷的力量掐住了他的脖子,不容反抗。極端恐怖的氣息令巫嶸汗毛戰栗,身上鬼氣消散的一幹二淨,就像年幼的凶獸遇到了天敵,本能讓他假死般竭盡全力隱藏起來。


    但他已經被捉住了,背後似乎有一雙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睛盯著他,審視他,充滿了瘋狂,暴戾與冷酷意味。前所未有的死亡危機籠罩,被掐住脖子的巫嶸不能回頭,眼角餘光看到一修長的,慘白到不似人的半透明手從自己耳畔劃過,然後——


    漫不經心捏碎了雷霆。


    大凶鬼煞。


    所有鬼怪都懼怕雷霆,罕少有能無所畏懼,百無禁忌的,無疑不是大凶鬼煞。巫嶸想起剛才看到血泥下的那具紅骷髏,白骨鬼王遺骸,但他來不及多想,天旋地轉,巫嶸被摜到了地上,後背重重砸進腥臭血泥裏,劇痛傳來,他咬緊牙,終於看到了抓住自己那鬼的真容。


    烏發如瀑,一襲紅衣,麵如冰雪,雙目緊閉,唇色淡似無。巫嶸看不清大鬼的真容,他顏色非常淡,虛無縹緲,似乎下一秒就會被風吹散。雷霆閃電一道皆一道劈到他的背後,他如山石巍然不動,電光映亮了一滴滴落在巫嶸身上的血,洇出一圈圈深紅。


    他渾身都在滴血,頭發上,臉上,衣袍上都被鮮血染紅。身上沒一寸完好的地方,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傷痕,像被淩遲過一樣。曆經非人折磨而死的厲鬼最為恐怖危險,渾身都是森森怨氣。他身上紅衣竟是生生被鮮血染紅的。


    雷電終於停止,隻剩空中隆隆悶雷。冰冷從巫嶸與鬼接觸到的地方傳來。對方在打量他,就像巨人俯瞰一隻螞蟻,冷漠森然,第六感瘋狂叫囂著危險,卻被威懾的完全動彈不得,巫嶸眼睜睜看著厲鬼俯身將他抱住。


    仿佛掉進了冰窟窿,連靈魂都要凍結,唯有胸前護身符還有點熱氣。巫嶸牙齒打顫,臉頰一涼,他後知後覺。


    鬼在舔舐他的血。


    臉上被碎石刮出的傷痕,唇上咬出的血印,墜落時裸露在外皮膚上的劃痕,如蛇般冰冷感從傷口上劃過,不疼,因為已經凍的失去知覺。沒有丁點旖旎曖昧,就像野獸在吞噬獵物前先喝上一口熱血。


    似是覺得這點血太少了,冰冷處移到了巫嶸胸口,心髒的正上方。剛撕碎雷霆的手落在那,手指修長蒼白,指甲整整齊齊,半透明很幹淨,完全看不出他剛撕碎過雷霆。


    忽然,那手指一頓,從巫嶸胸前扯起個東西。


    是護身符。


    大鬼將它一把扯下撕碎,抓出了裏麵的紙鶴,停頓許久。失去了最後的熱源,過度的冰冷和剛才魂魄出竅的疲憊痛苦不可抗力讓巫嶸掙紮不能,陷入了昏迷之中。


    * *


    不知道過了多久,巫嶸醒了過來。


    對於自己竟然沒死這件事巫嶸發了好一會兒的呆,還是手臂上的抽痛讓他回過神來。他現在似乎是在個簡陋鄉村醫護室裏,左手臂上纏著繃帶,從手腕一直纏到了大臂。巫嶸第一反應摸向自己胸前,果然護身符已經不在了。他現在一時思緒混亂,不知道自己到底死沒死。


    他身體還是熱的,但如果沒死的話,那頭厲鬼為什麽沒有殺他。


    它又去了哪裏?


    “巫嶸,哎你終於醒了!”


    周巡大嗓門激動聲隔老遠就能聽到,他這次沒戴口罩,脖子上纏著厚厚的繃帶,滑稽極了。周巡像一條大狗般撲倒了巫嶸床邊,毫不掩飾擔憂道:“艸,我還以為你沒了。當時你不知道,那鬼童可是引起了古戰場複蘇,好在傅大宗師雷威猶在,起了哢嚓劈了幾十道雷,生生把鬼氣又都給劈沒了。”


    周巡這張嘴叭叭叭就停不下來,巫嶸大致明白了經過。雖說他被鬼童拖著墜下懸崖,十死無生,但等到雷霆散去後,周巡和中年道士不死心,小心翼翼下了懸崖到古戰場上搜尋,最後竟真的才列車殘骸旁找到了還有呼吸的巫嶸。


    “要不是鬼氣雷霆相衝消耗了古戰場積澱的大部分氣場,我跟程道長還真下不去。”


    說起當時的情景,周巡心有餘悸,最後振奮起來,笑嘻嘻道:“巫嶸你也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還沒恭喜你呢!”


    “恭喜你成為一名養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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