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嶸和遲芳芳約的是晚飯, 但實際上他和傅清分開後沒多久,約莫兩三點的時候巫嶸就到了食堂。大部分檔口都關了,隻有一兩個做麵食炒餅的還開著。巫嶸晃了一圈, 隨便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像枚白芝麻粒的人麵蟢子爬在巫嶸麵前的桌子上,一個勁轉圈, 那八條細長腿看的人眼暈。


    ‘香, 香香,餓!’


    人麵蟢子畢竟不是他的蠱蟲, 和巫嶸有溝通也是模糊不清。原本巫嶸都沒覺察到,還是它焦急上上下下來回亂爬惹惱了小蜘蛛, 被壓著使勁揍了一頓,黑岩狼蛛的心聲傳過來巫嶸才發覺人麵蟢子的異樣。


    能讓它饞成這樣,食堂中肯定有什麽重陰物,說不準又是一樣鬼物。所以巫嶸才提前過來食堂,放它出來。


    但直到天色暗淡, 遲芳芳赴約, 人麵蟢子找了半天連隻鬼耗子都沒看見——慧心小師父離開前將怨肉全都處理了,又念經驅了怨氣, 還帶著點陰氣的就是水,但很快慧心和康健白將王冷柳的屍體撈出來, 水也淨化了,人麵蟢子撲了個寂寞, 最後不知道從哪裏找來小半碗沒處理幹淨的水, 晃晃悠悠抗到巫嶸桌子上、


    它先怯怯讓巫嶸看過,又乖巧給黑岩狼蛛看看,見一人一蛛都沒興趣才自己縮小跳到水裏,像塊頭皮屑飄著, 咕咚咕咚喝水。


    人麵蟢子是被餓過的,好養活,有點陰氣就吃,膽小的不行,喝水也喝不安生。小心翼翼嘬一口就瞅瞅巫嶸,瞅瞅小蜘蛛,又嘬一口。嘬到遲芳芳來還沒喝完,差點被她擦桌子時當成中午沒收拾好的碗,連水帶蛛一起倒進泔水桶裏。


    “好奇怪,任曉彤說中午也都是素菜。”


    遲芳芳東拉西扯,努力想跟巫嶸聊天。


    “我記得你喜歡吃紅燒排骨的。”


    一聽紅燒排骨,巫嶸就想到了白骨鬼王,不再兜圈子,他問道:“為什麽你不喜歡葉老師?”


    包括第一次見麵,還有後麵在宿舍時一再囑咐他多小心,巫嶸早覺出遲芳芳對傅清不正常的敵意。


    “蓉蓉,你難道真的在跟葉老師談戀愛嗎。”


    遲芳芳眼圈刷的紅了,細長眉毛蹙起,泫然欲泣,委委屈屈:“蓉蓉,你不要跟葉老師談戀愛好不好。”


    “為什麽?”


    巫嶸最不懂怎麽哄愛哭的女孩,就算遲芳芳約等於女鬼也一樣。可能是以前父親剛去世的時候,母親又要撐起壽材店又要管父親的後事,照顧巫嶸。再堅強的女人突遇變故也會惶然無措,巫嶸又一次半夜起來上廁所,就看到這麽晚了主臥裏還沒人,客廳黑著等,媽自己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對著父親的照片抹眼淚。


    是那種無聲的哭,肩膀一聳一聳的,眼淚一連串的掉。但第二天又跟沒事人似的,連催帶罵吵巫嶸趕緊下來吃飯,吃飽了就滾蛋上學。


    巫嶸沒去上學,他翹了課,把這些日子愛說風涼話的,陰陽怪氣的幾個同學堵巷子裏狠狠教訓了一頓,然後去豹哥手下看場子掙錢。


    這麽多年下來,他還是以見女人默默流眼淚就沒辦法,隻是臉板著,眼神也是冷的,沒人能看出來。


    遲芳芳也沒從這個冷淡的‘為什麽’中聽出巫嶸真實情緒,這冷冷的語氣反倒讓她怕惹吳蓉生氣,不敢再哭了,抹掉眼淚聲音沙啞:“我,我是怕你將來傷心,怕他傷到你。”


    “真的,真的蓉蓉,我是為了你好,我們跟葉老師是不一樣的。”


    叮鈴——


    手機鈴聲響了,遲芳芳再有更多想說的話也憋回了肚子裏,淒淒切切望著巫嶸。他沒理會遲芳芳,拿出來手機一看,竟然是傅清打過來的電話。


    “喂?”


    “蘇晶晶的怨魂消失了。”


    傅清的話讓巫嶸心一動,然後他眉頭越皺越深。


    羅刹遊戲?編號1234,三女一男?


    到現在蘇晶晶是2號,徐濤是3號,王冷柳是4號,劉虎並不算真正殺死了蘇晶晶,她的魂還在,可能正是因為紫水晶手鏈處於陰氣旋渦,再加上下水道裏屍體的特殊方位,才讓蘇晶晶的靈魂沒有被天坑吞噬,仍舊存在。


    存在就是活著的。


    現在2號殺了3號,3號殺了4號,還差一個女人。殺掉蘇晶晶後,她就會是1號。


    劉虎會對1號動手。


    “蘇晶晶有可能去找你。”


    她的怨魂會突然從傅清那裏消失,肯定有人提前動了手腳。目前已知唯三和蘇晶晶有關的東西是她的屍體、手鏈,還有之前控製她的白骨鈴。骨鈴在康健白手中,無論現實還是現在的身份,康健白都是男的。尤英發也有嫌疑,但他也是男的。


    唯有巫嶸現在是‘女的’。


    “小心……滋啦……滋滋……”


    電話對麵的聲音突然變得模糊不清,最後戛然而止,隻剩下嘟嘟斷音。關掉手機,巫嶸想到了鬼童那時候的事,背後冷颼颼的,像是有根冰柱貼在他的背後。周圍一切似乎都模糊淡化,隻剩下他這一張桌子和坐在對麵的遲芳芳。


    遲芳芳像是沒覺察到異樣,受氣小媳婦似的等他把電話打完,見巫嶸突然掛斷電話,疑惑道:“怎麽了?”


    怎麽了。


    巫嶸抬頭,看到食堂風扇上趴著的,臉色慘白,眼中盡是怨毒惡意的蘇晶晶。她身體泛白,渾身肉膨脹綿軟,髒水裏泡發了似的,蠕動著白色小蟲。她大張著口,細長到不可思議的舌頭搖搖晃晃垂下,末尾打了個結,大小剛好能把巫嶸的頭套進去。


    死後的蘇晶晶和她養的吊死鬼融成了一體,可能是被超度過一半的緣故,她的鬼魂隻有上半身還算完整,下麵焦黑似被烈火焚燒。看起來醜陋恐怖。


    如果背後主使者真的是劉虎,蘇晶晶過來無論是殺死巫嶸,還是被巫嶸反手殺死,接下來都會入局。從一開始巫嶸就覺察到劉虎對他有很深的敵意,尤其是甩脫康健白後他行事變得更肆無忌憚,就算沒有羅刹遊戲布局,恐怕都不會放過巫嶸。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巫嶸手腕上舍利佛珠發熱,隻是這次蘇晶晶卻沒受到任何影響。現在的蘇晶晶已經完全沒有了意誌,變成了徹徹底底的怨魂。這種怨魂實力最強,卻也最薄弱,輕而易舉就會被殺死。被巫嶸發現,她已經沒了先機。


    剛贏過人麵蟢子的小蜘蛛戰意未褪,雄赳赳氣昂昂申請出戰,被巫嶸壓住。甚至用不到左臂大鬼和小蜘蛛,隻要巫嶸遠程指揮青靈蠱吞了蘇晶晶的屍體,這抹脆弱到極致的怨魂就會消散。


    殺了她,還是不殺她。


    見巫嶸看他,蘇晶晶濃黑眼中惡意怨氣更甚,吊死繩晃晃悠悠,要往他脖子上套。這是吊死鬼最強的招式,吊死繩上布滿了粘液,正中圓形繩圈的空處蒙著一層薄膜,像是沾了泡沫液的圈,又像鏡子,反光,映照出巫嶸的身影。


    映到吊死繩圈上的人,如果實力弱於吊死鬼的話會被直接吊死,不用像現在這麽複雜,還要把繩圈一點點往巫嶸脖子上套。繩圈上映著巫嶸的身影,還映照著她的背後。


    巫嶸一怔。


    他背後空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


    沒有遲芳芳,桌麵上唯有一灘血泥,堆成骷髏似的人臉,張開血盆大口。


    啊——!!!


    怨魂死亡前的刺耳尖叫聲普通人聽不到,那根舌頭異變成的吊死繩被不知名的存在整根咬斷。尖叫聲中蘇晶晶的怨魂一寸寸碎裂泯滅,化作灰燼。巫嶸猛地轉頭看向遲芳芳,就見她嘴裏嚼著什麽,很不好咬似的,嚼得十分用力。


    “今天的菜實在太老了,不好咬。”


    感受到巫嶸的目光,她靦腆笑了笑,梗著脖子硬是咽了下去,然後就邊抬眼皮小心注意巫嶸神情,邊小心將他麵前的飯菜推到一邊,忐忑又認真道:“你不該吃這種不幹不淨的破爛東西。”


    “今天食堂飯做得不好,你不喜歡的話,晚上等回我那裏,我請你吃好吃的。”


    似乎想到美好的事,遲芳芳小臉紅撲撲的,眼中含著水光,望向巫嶸的目光中深情脈脈。但任憑她的目光柔和溫暖如春水,卻化不開巫嶸這塊極冷的冰。遲芳芳不對,巫嶸想起剛才在繩圈中看到的那坨血泥,按理說淩晨才是遲芳芳的死期,天坑中處處危險,但場景重演時卻也是按規矩來的,否則也不會變成試煉場所。


    是誰打破了規矩?遲芳芳現在就發生異變,實在異常的很。如果血泥真的是她,她殺了蘇晶晶,就會成為羅刹遊戲中的1號,劉虎要對付的人陰差陽錯就變成了她。


    最關鍵時,從剛進天坑到現在,巫嶸沒有從她身上感受到一丁半點的惡意,剛才的話也模棱兩可,究竟指的是現實裏的饑餓,還是那種源於靈魂的,想要吞鬼噬魂的……饑餓?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聽巫嶸這麽問遲芳芳臉刷的白了,她不知所措,手指絞著裙子,不敢看巫嶸,聲如蚊蚋:“我,我隻是想讓您吃飽。


    * *


    噗!


    神情陰鷙的劉虎吐出一口血,臉色蠟黃如金紙,難看的要命,身子一歪差點倒下,咬牙才站穩。


    “怎麽是它,蘇晶晶怎麽被它殺了!”


    “快接著挖。”


    一不耐煩地陰柔聲從他左臂響起,劉虎極畏懼似的立刻重新拿起鏟子,吐了口唾沫開始繼續挖。他所在的地方很奇怪,天是昏沉陰暗的,空氣中漂浮著黑色微粒,像是什麽東西被大火燒過後的灰燼。


    劉虎站在荒山半山腰,這裏荒蕪偏僻的很,劉虎腳邊有幾座野墳,大部分都被挖開,就剩下他腳下的這座還有中央那座貼著金符的。


    劉虎用了狠勁,幾鏟子下去墳就被他刨開,一隻扁頭黑蟋蟀蹦了出來。這種蟋蟀個頭小,從後背到腦門黑平平的,最喜歡呆在陰涼石頭下,墳地裏也有很多,鄉下都叫它們‘棺材板’。沒等它跳走,劉虎一鏟子拍死了這隻棺材板,鏟到一邊,再往下挖時動作小心地多,不一會就停了手。


    “下麵都是石膏了。”


    “行了,停吧,別粗手粗腳把石膏鏟爛了,到時候天王老子來都救不了你。”


    陰柔男聲心情變好,語氣聽起來嬌滴滴的。即便早就聽慣了的劉虎都有一時恍神:“您的真身就被埋在這下麵嗎。”


    他指的是最中央那座被貼了金符的墳。劉虎不敢靠過去,就遠遠地,垂涎打量墳頭上那張金符。和道家的符篆不同,這張符上印了鬼臉羅刹,怒目金剛,上麵用血劃了道子,遠看像張尋常符篆,臨近看就發現它上麵非但沒有半點佛意,反倒透著森森煞氣血腥,看久了就覺得裏麵像有頭白額吊睛猛虎,張開血盆大口猛向他衝來。


    “眼底淺的,密宗伏虎咒還敢亂看,小心瞎了你的眼!”


    陰柔男聲笑罵道,忽然換了語氣:“哦,我的小乖乖,我的小乖乖餓了。”


    “快快,快喂它點肉吃,該死的怎麽這麽沒眼力價!”


    劉虎臉上的肉抖了抖,卻不敢反駁,他放下鐵鏟,拎起擱在土堆旁的塑料袋,從裏麵掏出半顆血淋淋的心。幾乎是剛拿出來他左臂就發出迫不及待犬吠聲,呼哧呼哧的,到現在劉虎左臂的惡犬紋身越來越完整,身子橫過劉虎胸膛,翹起的尾巴到了他右肩膀。


    有時候劉虎都能感受到自己左臂震顫,像是裏麵有另一個心髒在跳動,令人膽戰心驚。


    “行了,看你這小膽。”


    等惡犬紋身狼吞虎咽吃下心髒,甚至把劉虎胳膊上沾的血都舔得一幹二淨。陰柔聲懶洋洋再次響起:“你以為我稀罕你這臭皮囊?”


    劉虎沒出聲,脫了上衣沉默低頭打量自己胸膛上的紋身。之前惡犬紋身隻有個狗頭,現在除了身體基本完整後,背上頸後還多了花紋。粗看一條條的,像是老虎,隔遠了看就能發現這花紋的紋路,合起來竟像個橫著的半麵狐狸頭。


    “要不是我你早被那小警察抓住了,哪能躲到這天坑間的狹縫中?等今晚你出去殺了最後一人,將她頭扔到陰氣旋渦裏。小天坑通向大天坑外圍的裂縫自然會打開,到時候陰氣洪流衝掉這伏虎符。我再用這偷梁換柱之法吞了鬼犬王,融了它的精氣神複生,你就徹底解脫了。”


    解脫。


    聽到這個詞,劉虎身上竟打了個寒噤,也不知道是激動興奮還是畏懼。但想到胡仙複生後許給自己的強大力量,心中那些搖擺猶豫又漸漸消失,他呼吸越來越重,眼睛發紅,唯一一點理智搖搖欲墜:“但現在1號變成了遲芳芳,我……”


    “呆子,有我呢,你怕什麽。”


    “快繼續準備吧。”


    聽了他這話,劉虎竟真不問了,又拎起鏟子吭哧吭哧幹起活來。喂狗時脫的上衣也不穿,肌肉起伏下那頭惡犬紋身似乎有靈智在活動般,但最清晰顯眼的那處卻是犬背上的狐狸腦袋,狐嘴彎彎,狐眼狹長,似是在笑。


    “蠢東西,一點狐息就迷得你找不著北。”


    “餓啊,我好餓啊,這麽多年來了,人的血卻變得又酸又臭……不對。”


    胡仙想起了那時碰到的巫嶸,狐眼微眯,露出垂涎地意味:“等出去後,我一定要好好喝上一頓。”


    “嗚嗚嗚——”


    惡犬紋身汪嗚叫聲,轉移了胡仙的注意力:”好狗兒,乖狗兒,你倒是條忠犬,劉虎卻是個傻子,你心裏認得主人看起來也不像個厲害的,不過放心,好狗兒,等我吃了你,自然會把他們倆都殺了。”


    “放心,被我殺死不僅不痛,可是一種享受呢。”


    “汪嗚……”


    * *


    “哪來的狗叫,奇了怪了,我這年紀輕輕就開始幻聽嗎?”


    黃毛挖了挖耳朵百思不得其解,吊兒郎當回到自家別墅。一開門氣氛熱火朝天,頭發姹紫嫣紅擼串喝酒的小弟們熱鬧起哄,擠眉弄眼:“陳哥回來了!”


    “皇太後送走了?!”


    “那當然,可別小看你們陳哥……嘶,那個猴孫子把空調開得這麽低,不要命了!”


    一股陰冷氣從黃毛腳腕蹭了進去,冷的黃毛打了個哆嗦,背後寒毛都起來了。今天巫嶸媽找過來,黃毛聽了忙去接待,好聲好氣哄她說嶸哥正在養鬼閉關(試煉太危險,巫嶸沒告訴媽媽,讓黃毛幫忙瞞著),嘴皮子都說幹了才把巫母半信半疑勸走。


    黃毛關了門,吧嗒嘴走到桌邊,也不管是誰的拎起一罐冰啤酒就往喉嚨裏灌。


    “爽啊!”


    “陳哥快開播,3號直播間開直播了!”


    “啊?是嗎!”


    黃毛驚喜拿出來手機一看,擠開小弟們窩進懶人沙發裏:“都給我安靜閉嘴啊,哥要開直播了,一個個的注意素質!”


    天坑直播是允許各個主播轉播解說的,自從九號公路那事發生黃毛也不想再跟劉豹幹,對拍視頻興致缺缺,正巧巫嶸這次進了天坑試煉,黃毛放心不下,幹脆解說天坑直播去了。就算他解說的在內行人看來狗屁不是,但有天坑這個噱頭,再加上他段子多說的搞笑,頗為吸引了一群觀眾,每天直播間裏人還不少。


    隻可惜無論黃毛如何火眼金睛,都沒找到嶸哥到底在哪個直播間。想想巫嶸的性格,估計嶸哥根本就沒有開直播的興趣。


    “本來以為陳哥怎麽著都得看嶸哥直播間,怎麽在打望美女啊。”


    看黃毛非常熟練地切到三號直播間,電視投屏上出現一穿著校服,長相清純靚麗的女高中生,有小弟低聲驚歎:“哇哦,陳哥眼光還挺正,這美女長得好乖。”


    “叫什麽啊,吳蓉?嘿,這名字好,和咱們嶸哥還挺有緣分!”


    這邊小弟們竊竊私語開小會,被黃毛瞪了眼終於噤了聲,嘻嘻哈哈安靜看起直播來。黃毛口才也算了得,幾句就把直播間氣氛炒的火熱。但沒人知道他笑容略有些僵硬。


    好冷啊,怎麽這麽冷,就像有冰塊趴在腿上一樣。


    黃毛看不到剛才從他腿縫裏擠進來的鬼犬王,現在趴在他的腿上,格外專注盯著直播看,尾巴晃了晃去,弄得黃毛渾身冷颼颼的。他把噴嚏憋回去,看著直播間裏吳蓉正和頭號犧牲者遲芳芳飯後散步,打了個哆嗦。忍不住往小弟們那邊靠了靠。


    這房子裏不會有啥不幹淨的東西吧。


    * *


    “都回去吧,莫要耽擱了午課。”


    龍虎山下,平日裏難得一見的道士們圍了一群,全都身著道袍,神情莊重肅穆。打頭的那幾個或中年或老年的道士氣息中正平和,氣勢非凡,竟全都是玄字輩的道長,實力深不可測,放到世界排名都在二十以內,可以說是龍虎山道家的頂梁柱們。


    站在他們身後的年輕道士們一個個眸光湛湛,身姿卓越,放到外麵全是罕見的天才。他們站在一起如同一群白鶴,神態容貌無一不是上乘。


    而現在他們卻一個個態度恭敬,齊齊行禮。


    “恭送師叔/師祖。”


    “回去吧。”


    被他們如此鄭重相送的人聲音溫和悅耳,隻一句話便仿佛蘊含著無上道意。他身披灰白繡暗紋的鶴氅,手執拂塵,約莫二十年紀卻已是一頭白發,用道巾束起,宛如一捧冰雪。而他的容貌也如冰雪一般,無一絲瑕疵,俊逸非凡,唯有額心一點殷紅,仿若神仙童子下凡。


    眼眸清亮見底,頗有出塵之意,似乎一眼就能看穿人的過去未來。本是一副孤傲冰冷的樣貌,但他唇角天生翹起,自帶三分笑意,十分溫和。


    “淩雲上人,請上車。”


    “有勞。”


    一身穿製服,眉眼淩厲的男人親自為他打開後座車門。男人氣度不凡,動作雷厲風行,頗有軍人風範。


    “吳局長,師叔他前些日子推演天機心力憔悴,需要多靜養。”


    “我會照顧好淩雲上人的。”


    男人鄭重點頭,行了一個軍禮。在鄭副局主持444號天坑試煉時,雲貴區公安總局的局長吳弘新千裏迢迢親自來到龍虎山,正是為了接這一位貴客。


    淩雲上人,龍虎山雲家目前的掌門人,擅長推衍天機,雖然年輕卻是輩分最高的人,如果傅大宗師在世的話,淩雲上人都能稱他一聲‘師叔’。這次雲貴區公安總局鄭重其事將他請過來,正是為了提燈鬼王一事。


    “淩雲上人,您好好休息。”


    這輛加長版紅旗轎車是特製的,用了穿梭鬼域間的列車的工藝,夾層中都雕刻了符文,後座空間極為寬敞,和前麵完全封閉,隱蔽性極高,幾乎相當於一個靜室,專供淩雲上人休息。


    據說他推演天機消耗了太多心神,平日裏大多時間都在入定。


    上了車,淩雲上人有禮疏離,高深莫測和吳局長聊了兩句,便閉上雙眼。吳局長從善如流不再打擾,將私密空間留給淩雲上人。


    符篆嗡嗡啟動,淩雲上人所處的空間立時靜謐無聲。


    半晌,淩雲上人睜開一隻眼。


    啪!


    一張紫符貼上去,確保聲音不外露,淩雲上人表情終於活泛起來,他長歎一口氣,扔掉拂塵,從袖中掏出手機,輕車熟路點進名為‘黃毛帶你看天坑’的直播間。


    “哭喪鬼還在搞直播,算算時間,他和吾王現在應該都還是人吧。”


    “呸,什麽吾王!是鬼王,鬼王——唉!”


    淩雲上人垮下臉,愁眉苦臉:“當了二十多年臥底,就算回來,這口也是怎麽都改不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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