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籟俱寂的戰場上忽然響起號角的聲音。低沉的聲音恍若天地嗚咽, 不可思議的滄桑悲涼。號角聲回蕩這片戰場上,整個世界仿佛都在這一刻安靜停滯下來,無論是巨型墳獸將落的巨足還是一望無際翻湧如海的漆黑濃漿。


    號角聲不像其他樂器那般音調變化多端, 清越悠揚。它更像是亡魂間共鳴發出的聲音,是古戰場上響起的音樂, 獻給亡靈們的鎮魂歌。古樸神秘, 悲愴憂傷,仿佛從深淵最深處的黑暗演奏出來的樂章, 淺吟低唱間潛藏著無人能抵禦的誘惑,就像靡麗華貴盛開的地獄之花, 天使與惡魔都會為它而悸動。


    陳血手眨了眨眼,愕然發覺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淚流滿麵。剛才透支生命流淌的血液卻消失不見,甚至他體內的墳蟲都不再躁動,仿佛也被號角聲吸引了一樣。號角聲能引起所有心底隱藏最深的情緒,勾起源自靈魂的悲愴。


    與此同時, 它卻又像是火焰吸引飛蛾般讓人情不自禁想去靠近, 更靠近一些。甚至甘願沉淪,隻為加入這場史詩般恢弘滄桑的樂聲中。


    這, 這是——


    陳血手打了個哆嗦,意識到什麽, 驟然望向周局長。卻見他臉上也有淚痕,目光極為凝重複雜的遙望向戰場方向。


    “周, 周局, 這……”


    “這是鬼王的靈魂之歌。”


    戰場上,苦禪大師麵如金紙,整個人瘦成了皮包骨頭。但他卻是最早從號角聲的誘惑中清醒過來的人之一,渾濁眼珠動了動, 最終緩緩闔上了眼:“最頂端的,高星鬼王引起的靈魂共鳴。”


    就像深海中藍鯨的歌唱聲,明明沒有歌詞卻恢弘空靈,如惡魔的聲音般讓人沉浸其中。這是鬼王的天賦,靈異複蘇初期歐洲某小國在鬼王歌聲下舉國人自殺成鬼,心甘情願墮落追隨鬼王,成了支赫赫有名的鬼軍。傳說中那是位至少七星的強大鬼王。


    現在響徹整個戰場的號角聲讓苦禪大師直覺認為,這名鬼王的實力絕對在高星,甚至比那位傳說中的高星鬼王更強大。因為這樂聲不會讓人自殺,卻能讓他們情不自禁倒戈向鬼的一方,沒人能抵擋的住這充滿誘惑的樂聲。


    這是多麽恐怖,多麽邪惡的音樂。如果在人鬼戰場上響起,鬼方甚至不費一兵一卒就能讓人類潰不成軍。苦禪大師注意到身旁花神婆的目光不斷在清明和沉迷之間掙紮變化,就連他們也無法阻擋這首靈魂之歌,更別說那些更弱的能力者,乃至普通人了。


    但是……


    苦禪大師望向高聳入雲的巨型墳獸。它像尊雕塑般立在那裏很久了,將要落下的腳再也沒動過。高星鬼王靈魂之歌的誘惑不分種族,不分性別,對陰性生物更具有莫大的吸引力。巨型墳獸失控了,就連它的控製者也無法消除樂聲的影響。


    無論是堵住耳朵,屏蔽聲音,切斷聽覺,都沒有任何用處。


    因為這是直接引起靈魂共鳴的樂聲。


    苦禪大師僵立良久,最後頹然歎了口氣,不再抵抗。他從沒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會寄希望於鬼王的靈魂之樂能壓過墳場控製者,力挽狂瀾。


    是所有人都成為鬼王潛在的忠誠信徒,或是被墳蟲寄生感染,整個安全區全軍覆沒,到底哪個更嚴重。


    長遠來看,前者對未來的影響遠超過後者。


    但苦禪大師難得糊塗,輕歎一聲,閉上眼,默念心經。


    南無阿彌陀佛,如果死後有地獄的話,他願意永生沉淪地獄。


    隻願眾生平安。


    不僅是苦禪大師,其他從鬼王之歌中掙紮清醒的強者們都神情複雜,卻全默契般沒有出聲。


    牧陽一個激靈清醒過來,滿臉冰涼。他茫然四顧,記憶漸漸回籠。他剛才正坐在篝火旁,和一個也感染墳蟲的大哥聊天。剛才沉浸在號角聲裏的記憶卻格外模糊,隻能回想起那種令人心悸的沉醉感,仿佛一場哀傷的,永遠不會醒來的夢。


    牧陽夢到了犧牲的父親,這才驟然擺脫誘惑驚醒。現在想想,這號角聲絕對有古怪!


    “哥,大哥,快醒醒!”


    牧陽立馬焦急去推火堆旁默默流淚的大哥,但是怎麽著都不能把他喚醒。牧陽心急如焚,又去叫營地裏其他人。卻發現他們全都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中,牧陽叫的嗓子冒火都無濟於事。他急的開始咳嗽,但咳著咳著,牧陽愣住了。


    自從感染墳蟲後,除了無時不刻惡心幹嘔外,他還能感覺到墳蟲在體內遊走的毛骨悚然感。但現在,墳蟲停住不動了!牧陽驚詫萬分,仔細感受,發現它確實不再動彈了。


    這是為什麽!


    牧陽震驚中忘了身前有人,噗通一聲那人被牧陽撞到,頭磕到地上腫起了個大包,看著都疼。但即便如此他也隻是換了個姿勢,繼續默默流淚。這讓牧陽在無語的同時,心裏忽然生出個荒謬的念頭。


    難道說墳蟲也像人一樣沉浸在號角聲裏?


    這怎麽可能呢。


    “有點意思。”


    停滯不動的巨型墳獸上,站在它手掌上的大祭司望向號角聲傳來的方向。他身披黑紅相間的華貴長袍,頭戴白色為底,冰藍點綴的鹿角麵具。隻是彎曲鹿角上串著嬰兒頭骨,畸形骸骨等物,看起來詭異邪惡至極。麵具遮住他上半張臉,銀色紋身從麵具下端延伸到臉頰,直到過於殷紅的唇瓣。


    “提燈鬼王沒這個能耐。安魂曲……嗬。”


    他輕笑,手中權杖上的鈴鐺微動,卻沒發出任何聲響。他從巨型墳獸掌心跳下,輕盈的像一隻鳥兒,祭袍被風鼓動翻飛。


    “讓我看看,你是誰。”


    但沒等大祭司落地,響徹整個戰場的號角聲突然變了。聽到變化的號角樂聲,大祭司神情微變,紅唇緊抿,再沒了笑意。


    “嗚——”


    號角聲變了,悲涼滄桑依舊,卻又多了股雄渾威武的氣勢,聲音越來越響亮。如果說剛才的樂聲是打掃戰場時撫慰悼念亡者的悲愴鎮魂曲。那現在號角吹奏出來的就是一曲戰歌!是活著的戰士們收斂同伴遺骸後,重整旗鼓,在號角聲中聚集成軍,堅毅決絕,隨時準備著再次衝鋒。


    就算牧陽剛才自發清醒過來,對號角聲有了些抵抗力。但聽到這樂聲他仍一陣心潮澎湃,恨不得立刻衝鋒到戰場殺敵報仇。號角的主人在呼喚,呼喚英勇的戰士去到他的麾下。濃烈的戰意讓牧陽情不自禁向前走了幾步,然後用盡全部意誌力才勉強停下。


    他攥緊拳頭,並不尖銳的指甲深深刺入掌心。疼痛與堅韌意誌讓他擺脫影響,恢複理智,同時升起了深深的擔憂。照剛才號角聲的強大影響來看,主使者能輕而易舉將絕大部分人類全都吸引過去,就像他剛才難以控製自己一樣。


    如果這是一個陰謀,他能對這些人做任何事情。甚至讓他們全都染上墳蟲都不會遭到任何反抗!


    不行,他得阻止這件事!他要去找周局長和陳血手他們,一定不能讓惡人的陰謀得逞!


    牧陽心急如焚立刻動身,卻被腳前的障礙物狠狠絆了一家夥,差點摔倒。他勉強穩住身形低頭看去,卻見是個剛才那個不小心被他推倒,躺地流淚的人。牧陽心裏道了聲歉,顧不得把他扶起來就匆匆往外衝。


    衝了幾步,牧陽突然停住,以一種要把脖子扭斷的速度力道回頭,見鬼似的死死盯著地上那人看。


    他怎麽還在躺著哭?號角聲都變了,不該精神振奮衝出去殺敵嗎?


    不,不對勁。


    牧陽壓下焦慮粗粗轉了營地一圈,發現所有人都還是剛才那副樣子。要麽抱在一起流淚,要麽哭的累了睡著。竟沒一個人和他一樣激動的。


    難道號角聲單隻是在呼喚他?


    牧陽震驚,下意識否了。他不過隻是個普通警校學生而已,怎麽可能在這種地方特殊。冷靜,要冷靜。牧陽艱難咽了口唾沫,努力思索。


    如果這次號角聲的呼喚不是針對人類的……


    那會是針對什麽?號角聲在呼喚什麽?


    “嗚——”


    恐怖驚悚的呼嘯聲從四麵八方響起,牧陽麵露痛苦捂住耳朵,頭腦嗡嗡作響。他是考進警校的高材生,短暫暈眩後立刻辨別出了這是什麽。


    這是鬼嘯的聲音!


    鬼魂碰撞間會因為陰氣鬼氣衝擊,發出嘯鳴聲。教授在課上講過,百鬼軍團是鬼嘯產生的最小單位,大約有二十分貝。千鬼軍團聚集的鬼嘯聲有四十分貝,罕見危險的萬鬼聚集時,鬼嘯聲如同暴雨傾盆,浩大恐怖的聲勢甚至能激起人類軍隊嘩變。


    但是教授從沒講過有什麽鬼嘯聲能如此驚天動地,如炸雷般隆隆作響,又像排山倒海的巨大浪潮,震得人頭暈目眩,心肝震顫,駭人至極!


    這究竟得有多少鬼,幾千?幾萬?還是——


    牧陽頭皮發麻,不敢再想了。他抱住手臂,寒毛直豎滿是雞皮疙瘩。一是為恐怖的鬼嘯聲,二是為驟然降低,仿若嚴冬的溫度。


    大著膽子,牧陽向外看了一眼。


    他震驚駭然僵在原地,眼珠像被膠水黏過似的,一動不動,瞳孔驟縮,倒映出漫天雪白——不是鵝毛大雪,是如鵝毛大雪般漫天飄飛的純白幽靈。


    白色幽靈遮蔽了灰霾陰沉的天空,它們是陰氣凝成的,最低等的幽魂。就連普通人拿桃木劍也能輕易殺死。但當成千上萬幽魂聚集起來時就像灰椋鳥群遷徙般擋住了整片天空,恢弘震顫。大地也在顫抖,數不勝數的骷髏從地下鑽了出來。


    它們大多殘缺虛弱,走動時還會掉落身上的骨骼,卻如行軍蟻般密密麻麻從地下爬出來,搖搖晃晃向號角聲響起的方向走去。戰場上那些墳獸們突然崩潰,陰氣剝落化作青麵獠牙的漆黑怨魂,如黑色水流般湧出。


    所有鬼怪的目標一致,都是號角聲響起地方。它們爭先恐後,虔誠至極,如去朝聖的狂熱信徒。


    是王在呼喚。


    如此威嚴,如此神聖,像創造他們的父,又像最深沉黑暗的深淵,是所有亡靈最終的歸宿。


    王在呼喚他們,呼喚他們歸來。


    ……


    安全區內,空蕩蕩的街道上空,號角聲在回蕩。棺老人呆坐在棺材上,微微顫抖。忽然間他眼前繃帶暈出血紅,像個孩子般嚎啕大哭。血淚滑過刺入銀釘的眼眶,濕漉漉的繃帶滑落,露出滿是劃痕傷疤的臉頰,以及臉上那逐漸出現,越來越明顯的銀曇花與怨藤枝葉的紋路。


    是王,真的是王,王在呼喚他,魂契正在發燙!


    黑棺驟然縮小,和棺老人的身影一同消失。他再等不及了,他再不能忍受片刻耽誤時間。


    這是王的號角聲,王在呼喚他!


    ……


    多久了,等待有多久了。


    安全區外,正撤退人民們的車隊處。紅衣豔鬼飄然站立,癡迷望向號角響起方向。她比之前更美了,那是從靈魂深處彌漫開來的,驚人的魅力與誘惑。是豔鬼中的王者才能擁有的絕美顏色。唯一破壞這處完美的,是她右半張臉上微微泛紅的銀色魂契紋路。


    因太長時間沒得到回應,魂契在用灼燒般的疼痛催促。豔鬼抬起手,纖長白皙如水蔥的手指輕觸臉頰,沒露出半分痛色,反倒有幾分無法抑製的喜悅珍惜。


    多久了,這裏的魂契沒有任何動靜多久了,簡直要和她那顆心一樣死寂下去。


    上輩子死在王的懷中,算是得償所願,饒是不甘心也算是個好結局。能有重來一次的機會她本該感謝上天,但什麽都比不上知道王似乎不再是王後,那種深陷泥潭般的絕望。冷徹心扉饒是如此。


    雲中客忠於的王,是靈魂純黑,天生為鬼的王者。棺老人忠於的王,是鬼域中的最強者。而她紅袖忠於的王,卻隻有那上輩子將她從血窟帶出,許給她立於身側殊榮的王。隻有那一個人而已,其他人就算占據了王的身軀,也絕對不會得到她的認可。


    偏執,固執,瘋狂。


    豔鬼的王者就是這樣,所以她沒有主動去接觸還是人類的巫嶸,而是小心翼翼守著不知道還會不會亮起的魂契,自發去鬼域開疆擴土。唯有殺戮掠奪才能發泄她的瘋狂痛苦,以及隱藏在最深處的絕望哀傷。


    還有一點點的希望希冀。


    所以她一邊不敢靠近,一邊卻又忍不住借送純金純粹之物的契機附身在豔鬼小紅的身上,來到巫嶸的身邊。


    但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魂契重新亮起,灼痛感讓她幾乎喜極而泣。一切的彷徨,瘋狂,痛苦,絕望,遺憾,統統在這一刻得到了釋放。明明是魅惑萬千,一舉一動盡是灼灼風華的豔鬼之王,此刻卻像情竇初開的少女般眸光水潤,臉頰粉撲撲的。


    王終於蘇醒了。


    她終於能再次為王而戰了!


    “啪!”


    紅袖扇了鞍山鬼將一巴掌,把他從被號角聲吸引,像頭公牛般喘氣,迫不及待要莽撞衝出去的狀態中打醒。


    “你在這裏看著。”


    紅袖恨不得立刻回到巫嶸的身邊,但上輩子擔任鬼國宰相多年,細心與未雨綢繆幾乎刻在她的靈魂深處。尤其是在有關巫嶸的事情上。直到將巫翠,蘇小米和白牯黃毛等人安置好,又留了後手後,她才出發。這一下的耽擱就讓她比棺老人慢了一步。


    但他們倆誰都不是最快的。


    ……


    淩雲上人沒有沉浸在號角聲中,他仰頭看向天空似白雪紛飛的幽魂,說不出的複雜心緒如一杯苦澀甘醇的酒,從舌尖慢慢擴散到口腔。


    他忽然有些茫然了,從重生到現在,他似乎無時不刻都在忙碌,現在看來做的那些事卻又好像完全沒有起到什麽作用。楊家坪安全區覆滅,巫嶸蘇醒,靈魂之聲響起,萬鬼來朝。這一切發生的甚至比上輩子更早,更快。


    這樣的改變,對這個世界的未來會造成好的影響,亦或是更糟糕?


    即便是精通卜算之術的淩雲也無法看清濃霧重重下的未來。


    是繼續站在人類的一方,還是回到舊有的陣營?人類和鬼雙方的區別,到現在淩雲已經有些分不清了。


    但當他邁開步子時,一切猶豫彷徨都被拋到身後。就像冥冥之中的命中注定。淩雲此刻出奇的平靜。他穿過戰場,越過靜止不動如雕像的墳獸。號角聲越來越近,眼前的景象令人不可思議。布滿大地的黑色濃漿褪去,骸骨骷髏粉碎自身鋪成一條白骨大道,就像曾經的鬼國宮殿,大道的盡頭是至高無上的寶座。


    很多鬼在立了大功後會獲得前往宮殿覲見鬼王的殊榮。回來後都會興奮激動大談特談那燃燒著永恒蝕陰火的寶石燈盞,怨念凝成的黑色地轉,奢華威嚴的王座。鑲嵌有七顆鬼王靈魂核心寶石,代表血腥與權力的王冠,無窮無盡的黑暗濃霧。


    淩雲也去過那座大殿很多次,最深的感觸卻是孤寂。再豪奢的裝飾,富麗堂皇的建築,黑暗華麗的風格。如果讓人一輩子都隻能住在這裏,那也隻是個華麗的囚牢。


    王座的身邊沒有其他位置,孤零零的,鬼王巫嶸那時過於強悍的力量,甚至會無意識侵蝕鬼的神魂,讓它們變成無意識,沒有理智,隻狂熱信仰他的傀儡。淩雲上人加入的晚,棺老人曾懷念自豪的和他說起當年鬼國宮殿初立,萬鬼來朝的盛景。


    但淩雲上人加入的時候,這座宮殿就隻有他們這些和鬼王巫嶸簽過魂契的鬼才能進入。


    再後來……魂契也無法抵擋黑暗的侵蝕。


    鬼王巫嶸封鎖了宮殿,至高無上的王者注定孤獨。


    淩雲上人從回憶中清醒,現在雖然沒有宮殿,也沒有那些匍匐舉起燈盞的鬼奴。但巫嶸的靈魂就在那裏,凶惡強悍的鬼犬王溫順忠誠的臥在地上,以龐大身軀作為臨時的王座。巫嶸倚靠在它身上,手捧銀色號角。漫不經心一瞥,那目光能讓最傲慢的鬼甘願臣服,渾身戰栗。


    但事情終究還是不一樣的。


    巫嶸不再隻是一個人,淩雲上人看到就在他的身後,不遠不近的地方,有傅清在那裏。他懷抱著巫嶸的身軀,目光望向巫嶸所在的地方,沒有半分注意分給旁人。巫嶸在吹號角的時候,目光也有不經意間和他相對。兩人之間有種特別的氛圍,旁人完全無法插·入進來的。


    饒是一直以來都不太讚同巫嶸和傅清在一起的淩雲上人,看到這一幕後不知怎的忽然心中一鬆,仿佛困擾他多年的塊壘消失,說不出來的輕鬆。


    他心甘情願走到近前,單膝跪地,以手扶膝,恭順低頭。


    “屬下雲中客,參見吾王。”


    啪!


    脆響中棺老人驟然出現,身周裹著黑霧。他狂熱虔誠地望向巫嶸,仿佛這就是他此生唯一的信仰。隨後他利落跪倒在淩雲上人的身旁:“屬下棺老人,參見吾王!”


    紅霧翩然而至,自帶若有若無的魅惑香氣,令人與鬼都意亂神迷。霧氣如紅色飛花般輕舞飛揚,悄然落在淩雲上人的左前方,那裏出現了一個淡紅色的女鬼虛影。即使虛影朦朦朧朧,看不真切,也能讓人覺出她極致的美好魅力。


    能見王不跪,這是紅袖立下赫赫功勞後王給予她的殊榮。但她從沒有一次使用過這個權利,紅色虛影跪了下來,如同牧羊人身前溫順的羔羊。


    “屬下紅袖,參見吾王,願為王效死。”


    魂契閃閃發亮,銀粉般的璀璨光影驟然浮現在他們頭頂上方。紋在臉頰處時不顯,放大後才發現每個人的魂圖案竟然都是不一樣的,邊緣能拚在一起的!


    一朵殘缺的,灼灼動人的銀曇花出現,因為缺了蘇小米的部分還不算完整。魂契出現後,他們身上的強悍鬼氣被徹底激發出來,光柱般直衝雲霄天際,衝開厚重雲層,彌漫四方,如諸神黃昏般恢弘壯麗。遠遠望去,大片大片的灰色骷髏與黑色怨魂跪在更遠方的地上,空中飄浮的幽魂密密匝匝如雪片。


    巫嶸放下號角,雖然他不再吹奏,但號角的聲音仍回蕩在寰宇內,越來越激昂,直到高·潮時分巫嶸站起身來,遙望巨型墳獸站立的方向,淡淡掃過拄杖站立不動,目光落在他身上的大祭司,淡淡道:“為我而戰。”


    “為您而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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