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嘶嘶——


    黑影籠罩下, 學生們瞪大眼睛,麵色煞白,被無盡的恐懼懾住。懸殊的實力差距甚至讓他們完全沒法做半分抵抗, 喉嚨裏仿佛塞了一團棉花,連掙紮氣聲都無法傳出。


    怪物……


    是怪物……


    黑暗中隻能看到怪物如燈籠般猩紅雙眼, 此刻他們終於明白那嘶聲是從哪來的, 可是為時已晚。腐臭氣味伴著冰冷發甜的腥氣彌漫鼻端,讓在場眾人頭暈目眩, 惡心昏沉起來。


    有毒——


    手握羅盤仍保佑一絲理智的唐澤無聲呐喊,猛地屏住呼吸。她眼珠使勁向右邊看, 想要提醒身邊的林雯雯,視線落到她身上後卻愕然發現林雯雯臉龐僵硬,仿若塗上了一層白蠟。在怪物如此恐怖的威懾下她還能動,卻瘋了似的拚命按手機屏幕,想將它弄亮。


    但那個手機是唐澤的, 林雯雯的指紋無法解鎖。癲狂間她驟然舉起手機狠狠砸向自己的頭, 霎時間鮮血橫流,林雯雯軟倒在地, 生死不明。唐澤背後發寒,原本在林雯雯手裏的手機在她摔倒後飛了出去, 劃過一種扭曲不可思議的弧度,最後竟落到了唐澤的手裏。


    手機上染著林雯雯血, 流過銀色的手機殼, 滴到了唐澤的手上。刹那間她的手像是被冰針刺了一下似的,森寒冰冷感滲透皮膚直達心髒。她渾身戰栗,牙齒碰撞在一起發出怪異的‘咯咯’聲,啪嗒一聲, 羅盤從她僵硬的指間脫落掉到地上,手機寒冷比冰塊更寒冷,凍得唐澤雙手失去直覺。


    冷銀色的冰霜花紋漸漸從手機屏幕右下角蔓延上來,唐澤害怕想閉上眼,但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卻強使她直勾勾看向自己的手機,盯著冰霜花紋一點點變得完整。


    變得看起來像張人臉。


    冰霜隻勾勒出人臉的紋路,眼眶,鼻子,嘴全都沒有霜紋,漆黑屏幕映襯下如一個個深不見底的黑洞。臉頰兩處的冰霜也模糊不清,像是溫度不夠低讓冰紋邊緣模糊。但當血紅染上霜紋時,那不平整的邊緣看起來就像,就像被某種殘暴野獸生生撕咬過一樣。


    怪物!


    “你為什麽不玩手機呢。”


    幽靈般童聲響在唐澤耳畔,粗啞嗓音中帶著咳喘的聲音,比夜梟更驚悚恐怖。唐澤大腦嗡嗡作響,霜紋鬼臉無限放大,占據了她全部視野。童聲中唐澤不受控製抬起發顫的手,捧著手機到自己麵前。


    “我喜歡貪吃蛇這個遊戲。”


    嘶啞童聲在她耳畔響起,陰森邪惡,讓人無法違抗:“你喜歡嗎。”


    “啊……”


    唐澤無助痛苦的張開口,卻隻能發出一聲恐懼顫音。眼淚撲簌簌落下,她涕淚橫流,內髒因畏懼糾成一團,卻無法控製自己的動作,僵硬的手指按上指紋解鎖的感應處,卻因為滴落在屏幕上的淚水太多而無法動作。


    “嘖。”


    啊……


    救救我,老師,爸爸,媽媽,誰能救救我!


    腥風撲麵而來,鬼童不耐煩了,唐澤能感應到。腐臭腥甜的氣息籠罩在她頭頂,那頭怪物要吃掉她了嗎。


    不想死,我不想死。


    唐澤渾身顫抖,卻無論多麽拚命掙紮都無法發出半點聲音,死亡的陰影如冰冷鐮刀割到她的喉嚨,絕望,不甘,恐懼,瘋狂。


    救救我,有誰能救救我!這一瞬間絕望的唐澤甚至希望英雄們能再生,除去這些魔鬼怪物。


    忽然間,一星燈火映亮了黑暗,如黎明時分出現的第一抹陽光。


    憤怒狂暴的嘶聲震耳欲聾,駭得人心跳噗通如擂鼓,頭暈目眩。那股鎖定唐澤的死亡寒意卻消失了。怪物和什麽人打了起來,激戰飛沙走石,大地都在震顫,砸到地上的巨大悶響聲仿若蛟龍落地,堪比小型地震,但唐澤卻顧不得那些。


    暖黃的光距離唐澤越來越近,直停到了她的麵前,抽走了她手裏的手機。這一瞬間逃脫生天的巨大喜悅和慶幸讓她激動到難以自拔,唐澤的視線隨著手機轉移,滿懷崇敬仰慕的落到了來者身上。在學校時唐澤最崇拜的人是桐教授,甚至是因為他才去考的首都天大。


    但現在來者在她心裏的地位完全取代了桐教授,暖黃燈光映亮了他蒼白優雅的下頜,被純黑兜帽遮蔽的麵容更顯強大神秘。手機被抽走的同時唐澤的脊梁骨仿佛也被一同抽走了,一直以來支撐著她僵立的那股勁消失,唐澤無力軟倒在地。


    有一瞬間唐澤期盼對方能扶住她,就像許多少女曾幻想過的英雄救美。但現實是冰冷疼痛的,唐澤重重摔倒在了地上,渾身骨折了似的劇痛,滾了滿身冰冷肮髒的泥水。劇痛也讓她恢複了理智,唐澤連滾帶爬撲到了神秘人的身邊,不顧一切急急揪住了他的袍角。


    “怪,怪物!”


    唐澤語無倫次喉嚨裏像是堵了棉塊,努力了幾次才終於出聲,聲音嘶啞到她自己都覺得害怕。


    “手機裏有怪物,惡靈!”


    要小心!


    “嘶嘶嘶——!!”


    怪物狂暴憤怒的嘶聲讓唐澤畏懼顫抖,但她拚了命想提醒的對象,卻隻是冷漠疏離地將袍角從她手中抽了出來。


    “不是。”


    好,好年輕。


    比想象中年輕得多的冷淡男聲從鬥篷下響起,精力體力都透支的唐澤卻沒有精神再去想對方的身份和那句‘不是’究竟是什麽意思了。在遠方隱約響起的警笛聲中,唐澤徹底昏迷了過去,軟倒在林雯雯身旁。


    “公安部的人要來了。”


    巫嶸也聽到了遠方傳來的警笛聲,手中的手機在入手的瞬間就沒了半點涼意,曾經注視它的目光消失了。巫嶸隨手拋下手機,看向傅清那邊。月全食漸漸結束了,一角細細月牙從天幕陰影中重新出現。月光下傅道長執劍斬蟒靈。


    一物降一物,渾身帶毒汙穢能腐蝕任何法器的蟒靈在原主是傅清南的桃木劍下被砍成了蟒段。蟒靈本來有比蚯蚓更長的再生力,每一段蟒段都能在瞬間拉長為小一號的蟒靈!但當傅清一劍劍把它剁成臊子後,不能再聚集的蟒臊隻能化成黑漿再重組。


    重組一次,蟒靈就小一圈,顯然這種重組對它來說消耗很大。月全食結束,蟒靈混沌的大腦多了分理智,烙印在靈魂深處的畏懼讓它本能想逃走,卻被桃木劍釘住了尾尖。熾熱正陽火轟地燃燒起來,陰氣汙濁盡皆被蕩滌一空。火焰中蟒靈被燒的瘋狂掙紮卻無法逃離。


    鬆散的陰氣被火焰焚燒殆盡,迫不得已蟒靈隻能將自己龐大鬆散的身軀凝實變小來抵禦陽火灼燒,最後隻剩菜花蛇大小。


    “走吧。”


    散去火焰的傅清手腕一抖,尾尖牢牢串到劍上的蟒靈就被甩的一圈圈纏繞上劍身,跟吃掛麵時卷到筷子上一樣。而這邊巫嶸依次看過仍僵立在原地的學生們的手機,最後從個矮胖男生手裏抽出了手機。還亮著的屏幕上黑白像素塊的遊戲裏黑蛇頭身即將相碰死亡,但遊戲卻停在了這一瞬,像被無形的手按下了暫停鍵。


    巫嶸原本以為這趟出來能遇到鬼童,從而確認他的身份究竟是不是庫庫卡,但目標落了空。對方比他們先走一步,這兩部手機上都隻剩下淡淡的陰氣,沒有半點其餘靈感的存在。


    拿著這部手機,巫嶸和傅清離去,離開洪崖安全區後他才熄滅了提燈。安全區裏,在老小區外徘徊了十幾圈的警車這才終於發現了昏迷不醒的林雯雯等人。


    真是見了鬼了!


    從警車上下來的多年老刑警都臉色難看,看了林雯雯她們的狀態後眉頭都沒鬆開。


    “真是見了鬼了,從出生到現在我就沒見過這麽恐怖的鬼打牆!”


    回去警局,灌下幾大杯薑湯,這些特警們才勉強緩過勁來。其中年輕的那個心有餘悸發牢騷:“要我說都是這群人沒事找死,這麽晚月食還敢在外麵呆!簡直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


    * *


    “是,是,林校長您放心,林雯雯很安全。”


    局長辦公室裏,趙局長頭痛揉了揉額心。掛斷電話後他的臉一下子就板了起來。趙局長坐到辦公桌前,桌上左右分別是報告單和檢驗單。根據以往經驗,這種昏迷不醒又沒有人身安危的受害人在洪崖這邊通常都能被歸到手機盜竊案裏,過去這樣的案子發生過太多。


    但這次卻與往常不同。


    趙局長又拿起檢驗單看了幾遍,熟到上麵的每個字閉著眼都能想起來。攥著單子,趙局長最終撥出了陸少將留給他的私人電話。


    “首長,我是小趙。”


    “對,今晚發生了一起手機被竊案,從受害者唐澤的手機上,鑒定出了巫嶸的指紋。”


    “是的,就是巫嶸。”


    * *


    巫嶸沒有回臨時住所,他讓傅清先帶蟒靈回去,自己則去了屍洞裏。


    沒了那塊石板,屍洞模樣大變。那些屍獸和洞壁上黏糊糊的腐爛皮肉全都消散,隻剩一堆堆灰似的殘渣。拿著那部手機,巫嶸走到了屍洞深處。扯下鬥篷鋪在地上,他席地而坐,拿出了那部手機。


    那股邪惡汙穢的氣息就消失在他和傅清到達的瞬間,有過往記憶的巫嶸能清晰感受到鬼童視線倏然離去,非常突兀。


    是因為月食即將結束,還是因為傅清的桃木劍或正陽火?


    又或者是因為他體內的大鬼?


    巫嶸心中隱隱有猜測,所以他暫時和傅清分開,獨自一人來到沒有打擾的屍洞深處,拿出了那部手機。


    “滴滴答,滴滴滴滴答”


    和智能機十分不相符的簡單音樂聲響在屍洞裏,漆黑像素點小蛇頭撞到了尾巴上,屏幕裏彈出game over和再來一局的字樣。但是巫嶸的身體沒有和遊戲裏的蛇一樣碎掉。


    果然,沒有鬼童的注視,這不過就是個簡單的小遊戲罷了。


    巫嶸點了再來一局,指節長的小黑蛇遊走在屏幕上,歡快吞吃一個個方塊。巫嶸手指很靈活。靈活的手指能做許多事,就像打遊戲。這種小遊戲對巫嶸來說十分簡單,很容易就讓小蛇活到了三百六十五米。


    但到了這個數後遊戲就會完全卡死,先是黑屏,然後初始音樂就會再次響起,遊戲界麵也回到了‘重來一局’上。


    巫嶸試了幾次,每次都打到三百六十五這個數,緊接著就是黑屏,無一例外。


    又一次重新開始遊戲後,巫嶸看著屏幕上歡快遊走的小蛇陷入了沉思,一個沒注意直衝衝往前走的小蛇就撞死在了遊戲中的牆壁上。


    【得分:5】


    【重來一局】


    巫嶸盯著這個五分看了會,腦海中突然劃過了什麽,他立馬又開了一局,這次也沒認真玩,不過十幾分小蛇就又撞死在了牆上。


    呼——


    耳邊似乎有一聲歎息,又仿佛隻是風聲,但巫嶸就跟沒聽到一樣。他再次重開了一局。像素小蛇在屏幕中出現,非常笨拙的吞吃方塊,最後以十位數的分數愚蠢死亡。巫嶸不知重複了死了多少次,終於在他又一次讓小蛇笨拙撞死在牆壁上,遊戲畫麵上出現【再來一局】時,一雙蒼白透明的手附在了他的手上。


    看到這雙指節分明,手指修長,明顯屬於成人的鬼手,巫嶸有些訝異。他原本以為憑鬼童對這款遊戲的執著,如果出現什麽異狀的話肯定是來自他。鬼童定下的目標是三百六十五米,能引起他反應的要麽是達到這個數字,要麽達不到。


    前者不行,那巫嶸猜測是後者。現在蟒靈未死,大天坑裂縫沒有徹底打開,鬼童庫庫卡實力沒到巔峰。巫嶸也想看看自己目前的實力和他比起來如何。


    再不濟他還有大鬼這個殺手鐧在。


    但為什麽出來的會是大鬼?


    相處這麽久,巫嶸當然能認出附在自己手上鬼手是大鬼的。巫嶸沒有出聲,任由大鬼帶著他的手,點下了再來一局。


    修長透明的手指最適合執劍持符,或者十指相扣。此刻它搭在巫嶸的手上,操控著屏幕裏的小蛇靈活遊走,吞吃方塊。忽然間,一個操作失誤讓本來已經長到能繞屏幕一圈的蛇死了。


    ‘哎呀,怎麽辦呀,宗師,蛇死了!’


    恍惚間巫嶸聽到一個略顯稚嫩的男童聲響起,普通話磕磕巴巴,腔調聽起來有些怪,但卻掩蓋不了聲音中純粹的緊張焦急,仿佛是擔心遊戲裏的蛇真死了似的。


    ‘沒事。’


    另一男聲響起,約莫二十多歲,清淩淩的聲音如玉石相擊,又像夏日裏的一杯薄荷酒,卻並不拒人於千裏之外,而是含著淡淡的輕鬆笑意。


    ‘我們可以再來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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