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各位團長和寧瑤搞好關係的同時,寧瑤也笑眯眯地跟他們交談起來。


    單看她的白發飄飄的樣子,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是縹緲如雲端,不可接近的仙人。


    但是當她笑意吟吟,與人交流的時候,他們反而有種反差萌的感覺。


    這位聖女……其實還是很溫和的,有的時候,她講話還帶點幽默感。


    用普通的說法來說,聖女長得好看,性格又好,簡直是魅力值滿點啊!


    當然,前提是他們下意識忽略寧瑤先前那副煞星的樣子。


    黑衣男子從剛開始看見一群大老爺們討好寧瑤,怒氣值max的狀態,到後麵憋著一口氣,直到最後,因為寧瑤不理會他而變得委屈巴巴。


    寧瑤其實並不是忽略他,而是內心警惕。


    黑衣男子莫名其妙就對她換了個態度,而原因目前暫未可知。


    所以寧瑤不想與他有過多接觸。


    但是這是頂層上司,打又打不過,隻能想辦法忽悠。


    剛剛她與那些傭兵交談的時候,就是想著如何忽悠這個黑衣男子。


    “瑤瑤。”身後的聲音帶著些許期許。


    寧瑤不知道為什麽心頭一顫。


    她忽然想到了什麽,轉過頭,細細地將黑衣男子的五官一一描摹,但始終無法與記憶中見到的那個人的五官對上。


    她掩去內心不知從何而來的失落,溫和道,“大人,什麽事?”


    “沒事不能找你嗎?”聲音的主人似乎很委屈。


    寧瑤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又抬頭望了望天空上的太陽。


    對啊,太陽沒從反方向升起。


    她想了想,委婉道,“大人,你其實是個好人。”


    黑衣男子的臉黑得似乎可以滴出墨水來。


    他捏了捏寧瑤身上的骨頭,以及骨頭上的二兩肉,咬牙切齒道,“你似乎還不到二十吧。”


    寧瑤一臉驚恐,“大人,光天化日下,使不得啊。”


    黑衣男子重重地哼了一聲,“一千歲之前,不許談戀愛!”


    寧瑤:?


    這是什麽邏輯?


    她差點脫口而出一句“你管我”,但考慮到彼此之間的實力差距,還是硬生生把話咽下了。


    寧瑤矜持著笑著,“好的,大人,我不談戀愛。”


    “那也不行!”黑發男子有些焦躁,他來回踱了幾步,扯了扯頭頂的頭發,“要是沒有道侶,以後大道隻能你一人獨走,那也太過寂寞……不行,不行……”


    寧瑤聽到那個熟悉的“道侶”名稱,眼神微閃,但表情似乎還是沒有分毫變化。


    就當黑衣男子跟抽風似的走來走去時,他的腳步突然一頓,快步朝寧瑤走來,緊緊抱住寧瑤,將下巴擱在她的發旋上,“沒關係,瑤瑤。不要道侶也沒關係的。爸爸會陪你一起走下去的,從今以後,一直會陪著你的……”


    道侶、爸爸……


    這種富有地域文化色彩的詞語出現在黑衣男子的口中,不禁讓寧瑤腦海中浮現出那個日夜所想的名字——南境。


    是他嗎?


    寧瑤眼眶有點熱,她低下頭,“我有爹。”


    黑衣男子愣住了。


    他微微躬身,將臉湊到寧瑤麵前,“你說什麽?”


    “我說,我有一個爸爸了。他叫,瞿天齋。他很好。”


    黑衣男子原本是暴躁得恨不得殺人放火一樣,聽到後麵那一句,“他很好”時,突然冷靜下來。


    “他很好?”黑衣男子喃喃道,“對你好……那便好了。”


    寧瑤在他說完後,突然抬起頭來,看向黑衣男子,“大人,其實我沒有爸爸。那是我幹爹,但是在我心中,他絲毫不亞於我的親爹。”


    “我不知道如何評判生恩與養恩孰輕孰重。但我隻知道,在我幼年雙腿殘疾,不良於行,哥哥失蹤,尋找未果的時候,是他一點一點地照顧我,是他將我從黑夜墨色一般的泥潭中掙脫出來。”


    “同樣,也是他在所有人都放棄我的時候,站出來,說他要退出天門軍。那個時候,是他笑著對我說,為自己活下去,不要……再做他人的棋子。”


    “大人,你知道他對我的意義了嗎?”


    “功法,天賦,道骨,這些都可以替代,但是唯有經曆,無法取代。”


    “他與那段經曆,在我心中,是無法取代的。”


    “至於這所謂的天門軍,所謂的道骨,我想……大人你應該明白。”


    寧瑤聽著耳邊雜亂的呼吸聲,仿佛在預示呼吸聲主人不平靜的內心。


    良久,那聲音才帶著一絲喑啞,“我明白了。我是你父親,是你爹,是你爸爸。以前……我……今後,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許是覺得話語太蒼白,他緊緊地抱住寧瑤,沒有鬆手。


    寧瑤被他摁在胸口,過了一會,窸窸窣窣的動靜傳來,她甕聲甕氣地說了一句,“我要擦鼻涕。”


    黑衣男子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笑意,“爸爸給你擦。”


    寧瑤一時之間,對於這滿腔的,甚至過剩的父愛居然都有點羞赧。


    她,她她她已經是個大人了!


    才不是小孩子!


    不過……她抬起眼,雙手捂著臉,眼睛從指縫中偷偷看了眼黑衣男子俊美的五官,心中有點小欣喜。


    爸爸好厲害哦。


    比她自己還要厲害呢!


    這跟當初在幻境裏的人皇爸爸不一樣。


    人皇爸爸不是真的屬於寧瑤的爸爸。


    哪怕在幻境裏,他也有許多子女,寧瑤根本不是唯一。


    但是在這裏,爸爸的子女隻有寧瑤和寧涯。


    她揚起臉,看著黑衣男子,臉上白白淨淨,看起來就像乖巧的瓷娃娃一樣,“爸爸,那你叫什麽?”


    黑衣男子微微一笑,“吾名……寧囂。”


    旁邊的傭兵團等傭兵,則是離寧瑤兩人遠遠的,然後……遠遠地看熱鬧。


    安妤看著抱著寧瑤的黑衣男子,一邊搖頭,一邊滿臉看好戲似的嘖嘖,“小姑娘和大叔,這兩人玩得夠嗨,居然還是養成係。”


    接著,她又自顧自道,“但你別說,這小姑娘長得白淨,大叔容貌俊美,兩人還真有點那麽些意思。”


    血陽有些頭疼地揉了揉眉心,“你省省吧。說話也不過下腦子。沒看到剛剛的樣子嗎?那男的分明就是從權杖裏鑽出來的。那哪是什麽大叔?我猜,這估計就是聖徒組織中,所謂的全知之神吧。”


    希望城的指揮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過來,他將通訊器上寧瑤的排序排到第一序列,然後若有所思道,“你是說……這個男人,很有可能是s級超凡者?”


    “怪不得寧瑤那麽有底氣,原來她隨身帶著s級超凡者。”


    正在這時,溫折雨有些遲疑道,“我好像聽見……寧瑤喊他……爸爸?”


    幾人麵麵相覷,一時之間,都沉默了。


    希望城指揮打了個哈哈,將沉默的氛圍打破,“不管怎麽說,這次行動還是有驚無險的。現在就是組織各隊,進行收獲物資的時候了。”


    其餘三人默默看了眼寧瑤和寧囂,就見寧囂那銳利的目光朝他們投射而後,這時候,他們也顧不得什麽八卦了,忙一個個作鵪鶉狀地點頭裝死。


    寧囂轉過頭,麵對寧瑤的時候,才收起臉上的煞氣。


    從寧囂懷中探出來頭來的寧瑤,見到這一幕,抿了抿唇,第一次,在這個陌生的反轉世界,真心實意地笑了。


    她看著寧囂的眼睛亮晶晶的,有些矜持,又有些小得意,“爸爸真好!”


    寧囂看自己閨女,總覺得,怎麽看都是一股奶裏奶氣的可愛乖巧感。


    寧瑤說這話的時候,在他眼裏,就像是一隻白乎乎的小貓咪舔著肉墊,朝他喵喵叫撒嬌一樣。


    真是……怎麽可以……這麽可愛呢!


    寧囂覺得自己的心都化了。


    當初養臭小子的時候,也沒這樣啊。


    果然,隻有女兒才是爸爸的貼心小棉襖。


    麵對自己的閨女,寧囂也不自覺地哼了一聲,得意道,“爸不對你好,還對誰好?爸跟你說,爸爸可從來沒在外麵沾花惹草,爸爸的小寶貝隻有瑤瑤一個……”


    遠處的四人行默默走遠了一點。


    安妤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成熟男人的土味情話,比她撩小弟弟的時候還要嚇人……


    接下來的兩日,基本上是風平浪靜的兩天。


    整個底下實驗室很大,裏麵儲存的食物物資也有許多。


    尤其是以前這裏養著一些研究員,這些研究員都是被玉粒金蓴養著的,自然有不少好東西。


    當然,不需要食物的a級強者已經看不上這些了。


    但是對於行走於荒野中,摸爬滾打的傭兵來說,這些東西,有時候都是可以用來救命的。


    至於寧瑤,也在希望城指揮和財閥指揮有意討好之下,搬走了幾乎一半的物資。


    要不是帶來的車隊太少,他們估計還會讓寧瑤多拿一點再走。


    寧瑤估計,這裏麵有一小部分是因為她,但更多的……估計就是因為寧囂。


    畢竟寧囂在他們看來,已經是頂立於這個世界上的最巔峰的一群人中的一員。


    至於更高的實力……那是他們未知的境界,他們也根本不敢想象。


    回去的路上,換成易畔開車了。


    他開車的時候,表麵看似聚精會神盯著前方,實際上已經悄悄豎起耳朵,在聽後座寧瑤與寧囂的對話,然而他卻發現,不管他怎麽努力,都無法聽到他們對話的內容。


    “你說,你在西蠻,見過微容……你母親了?”


    微容……


    這是媽媽的名字嗎?


    寧瑤的思緒有一瞬間的停頓,複又點了點頭。


    她靠在椅背上,像是回想到了什麽,原本少女的麵容,竟然出現了一些滄桑,“道海……是神族的血液組成的。媽媽……還被困在棺槨中,隻能遠遠感受到她的氣息,卻不能夠靠近。”


    “還有……”她垂下眼瞼,睫毛垂落時,打下一片片鴉青的陰影。


    寧囂臉部麵容很平靜,但身上的氣息卻隱隱有沸騰之狀。


    “還有什麽?”他問道。


    “他們,把神族的血,裝到了自己的心髒裏。”寧瑤抬起頭,嘴唇被抿得毫無血色,“我隻恨,當初殺得太快,我手下的劍太利。死,何其輕易?若是放在現在,我必要扒皮,抽筋,煉魂,將其練成燭芯,日日受紅蓮業火焚燒之苦。”


    這一番煞氣盈野之話,非但沒有讓寧囂心中產生隔閡,反而覺得內心酸酸軟軟一片。


    原來在他看不見的時候,瑤瑤已經成長到如此地步。


    想想也是,誰能預料到,一個不滿二十歲的少女,居然能成為問道境。


    但讓寧囂更多的是愧疚。


    對於父母來說,最大的幸福,莫過於看著孩子一點一點地成長。


    同樣,對於父母來說,最大的痛惜,莫過於錯過孩子的一點一滴。


    現在,寧囂也是同樣的心情。


    倏地,他想到一個問題,神色嚴肅起來,“那瑤瑤……你呢?你是怎麽過來的?是不是聖地的人欺負你了?”


    寧瑤笑了笑,“聖地的……占一半吧。”


    她忍住鼻尖的一點酸澀,佯裝不經意撇過頭,看向窗外,用平淡的語氣道,“其實來到這個世界,也沒有什麽不好的。我之修行最大的意義,便在於經曆沿途的風景。此方世界,未嚐不是一個契機。”


    “更何況,我早些時候,修煉之途過於順暢,總覺得人心應該不至於此,總覺得自己與那些人之間,還有幾分情麵。”


    “但是後來我才知道,棋局之上,隻有棋子和棋手,隻有利益和瓜葛,而沒有情和意。”


    她托著腮,遙遙望向大漠孤煙紅日,眼睛望得出神,“這些日子以來,我也在回想當時的情況。我同樣也懷疑夏新舟這一招,是扮紅臉,唱白臉,一步一步把我推到這個世界,按照他所既定的方向走。”


    夏新舟……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寧囂瞳孔微微收縮,隨後,墨色的眸子內像是有一場驚濤駭浪般的情緒在醞釀。


    那廂,寧瑤還在自顧自地說,“夏新舟或許覺得,他是對的。也許吧。對於那些高高在上的棋手而言,這就是正確的。因為在他們的眼中,手中鉗製的棋子是沒有思想,沒有感情的。”


    “棋子存在的意義,就在於一步一步,朝他們想要的地點挪動。可是從來都沒有問過棋子,他想要的路,該不該那麽走。”


    “這個世界本就是如此現實,力量,唯有力量,才能讓人掙脫樊籠,獲得真正的自由。”


    寧囂靜靜地聽著寧瑤的感慨,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話。


    棋子……


    他寧囂的女兒,堂堂入虛強者的女兒,居然被一群問道,當作棋子。


    在寧瑤看不到的地方,寧囂冷笑連連,臉上戾氣橫生。


    緊接著,他就挪了挪屁股,貼在寧瑤身邊,又是一副溫柔的傻爸爸樣子,“瑤瑤,沒關係,到時候爸帶你去打跑他們。”


    寧瑤轉過頭,上下看了一眼寧囂,“你確定你能回到原本世界?”


    那一片混沌,就連寧瑤也不敢說能夠一定能通過。


    最重要的是,寧瑤都不知道那條隱藏在星空古路中的門戶在哪。


    聽到寧瑤提出的問題,寧囂“唔”了一聲,若有所思道,“其實……他應該知道。”


    “他?”寧瑤有些好奇。


    寧囂晃了晃腦袋,有些尷尬地扯開話題,“咳咳,沒什麽,沒什麽。”


    寧瑤眯了眯眼,沒吭聲。


    寧囂乖乖巧巧坐在一邊,兩隻手放在膝蓋上,儼然一副老實人的樣子。


    “那……爸爸,你又是怎麽來到這裏的?”


    “我?”寧囂笑了笑,“還能怎麽樣,血脈被發現,然後就被那群瘋狗一樣的人追上來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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