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玄通離開的這些日子,不通在山上,日日坐在道觀門前。而他身邊蹲著的則是鬆照。那鬆照愁眉苦臉,因為這些日子晴空萬裏,這龍虎山上的香客不知來了多少。


    反正香客進了道觀,總是得燒香拜神的,那麽這賣香燭再好不過。


    原本啊,李道禪曾給鬆照出了招,讓他啊,不用在龍虎山前擺什麽毯子。畢竟這龍虎山什麽名頭,讓他這麽一鬧,那可不是丟了龍虎山的臉麵?賈清歌自然是忍不了。


    再說,龍虎山之中,又不是什麽清規戒律森嚴不已。那山中的弟子前去山下是常有之事,何不到這山下鎮子上,給人算卦問姻緣來的強。


    畢竟這上山來道觀之中燒香的,誰不帶點香火?況且,鬆照的香燭所賣幾何,他心裏又不是不知。又幾人這麽闊綽買的起?


    但隻要是算卦,隨便忽悠幾句,這銀子來的可謂是輕巧。鬆照也是聽進了心裏,他盤算了許久,可也不知是賈清歌神機妙算,還是有人偷偷告之。看著鬆照,越發的緊了。


    鬆照心中發苦,不管自己如何說,賈清歌就是不答應。


    這些日子,因為玄通離開五穀山,賈清歌便將鬆照支使到三清觀來照顧不通。


    看著眼前普通瘦弱不堪的模樣,鬆照也是心疼,他說道:“小師叔,外麵風大,不如進屋裏去坐坐。”


    不通抬頭望天,這山上別說是樹葉,就是那青草也不曾動一下,何來的風?隻不過是鬆照在沒話找話罷了。


    不通說道:“不如你去屋裏歇歇,我自己一人坐在屋外曬曬太陽。”


    “雖說這曬太陽是好,可您看這日頭,就差驕陽似火了,咱們還是進屋去吧。”


    不通搖頭一笑,哪裏來的驕陽似火?這陽光和煦的很,還是鬆照心中不靜。


    不同這一次沒有說話。


    鬆照問道:“小師叔,師伯祖去了哪裏?”


    “怎麽問起這個了?”不通笑著問道。


    鬆照托著腮,百般無聊:“師伯祖可從來不曾下山的,這一次下山,指不定去幹什麽驚天地泣鬼神的事。我來前,師父交代過,不要隨意打聽,隻是我還是忍不住。”


    “鬆照師侄,這些日子,在道觀之中可有何體悟?”不通問道。


    鬆照沒想到一向什麽都不管不問的小師叔,竟然還關心起他的修行來。鬆照嘿嘿一笑,說道:“哪有什麽體悟啊,師父不讓下山,我也出不了龍虎山,隻能在觀中憋著。整日裏啊,這心思極為不淨。”


    “說的倒也是。人總有煩悶之時,出去走走看看,也算是散散心。可賈師兄不會這般想。”


    聽不通之言,鬆照隻覺得對的不能再對。


    “可是沒辦法啊,誰叫他是師父,我是徒弟來著。”


    “師父,徒弟啊。”不通輕聲念道著。


    “小師叔,怎麽了?”鬆照不知為何不通默念這兩個詞。


    “嗬嗬,無事,隻是覺得,這師父徒弟說不得也是一種大道。”


    “大道?小師叔別說笑了。這師徒名分哪有什麽大道可言?對了,師伯祖到底下山所為何事?”鬆照繼續問道。


    “可不就是你嘴裏說的師父徒弟?”不通說道。


    鬆照撓著自己的頭,他是一點也沒有聽明白。這大概便是為何不通年紀輕輕便是自己的師叔的緣故吧。


    “鬆照師侄,我問你一件事。”


    “小師叔有什麽事盡管問,我鬆照哪有不回答的道理?”


    “若是這有一日,你有件事不得不做,但卻會違抗賈師兄之命,你會如何做?”


    “這還用問?那自然是不能做的。畢竟師父他老人家可是厲害的很,說不得又得罰我麵壁不知多少日,到時候,龍虎山上可沒人替我做主。還有我的那兩個師兄,也一定會對我冷嘲熱諷,一旁看戲。”


    鬆照連連搖頭。


    不通沒有言語,鬆照看了看不通,然後怯生生地問道:“小師叔,難道是我說錯了不成?”


    “哪有什麽說錯不說錯。咱們修道之人,這點事情還看不透?不管是康莊大道,還是羊腸小道,皆是自己選擇的路。我問你,也不過是想聽聽你是如何想的。”


    不通又怎會因此事跟鬆照計較?


    他有此一問,隻是心中想到玄通。雖然他明白玄通是如何想。可畢竟是他勸說玄通下山。不通未曾見過自己的師祖,也不知當年發生何事。


    但賈清歌寥寥幾句,不通倒是明白,玄通身上背著萬千重擔。這重擔在他人眼中可能算不得什麽。


    但玄通這麽多年,在五穀山之上,便是因為這肩上的重擔。


    就如同這五穀山之上背起了三清觀,那五穀山不管如何大,也不能離開半分。


    “如今時辰不早了,倒是該燒火做飯了。”不通說道。


    鬆照一拍腦袋:“小師叔都已經餓了,瞧我這糊塗的,您在這裏等著,我這就是燒火做飯。”


    不通點點頭。


    等到鬆照走進道觀,不通一抬手,空中飄來一片柳葉,便是他當時帶回來的那根柳枝插在了山上,如今已經生根發芽,又多了不少枝葉。


    鬆照將那片柳葉托在手掌之中。


    當年他的師祖為了自己的徒弟,舍棄道果。而文尋常不想拖累龍虎山,隱居天姥山,乃是為了玄通。


    如今玄通又為了李道禪,下了五穀山。


    這前前後後的因果,前前後後的人心情分,實在是有趣。


    倒是他不通,似乎既沒有為過玄通,也沒有為過龍虎山,更沒有為過李道禪。


    “看來我的大道還沒有走到頭。”不通淡淡一聲。


    這不經曆人間的喜怒哀樂,心如何成聖?這不置之死地,又如何後生?


    就如同那柳枝一般,若是仍然在柳樹枝上,定是能活的好好的,但不過是一輩子皆為柳枝,現如今被不通折了下來。


    雖經曆了萬劫之苦,但卻得來新生,這日後定能長成一棵參天大樹。這便是在因果之中遭萬苦,終得自己的道果。


    不通輕輕一吹,那片柳葉隨風飛舞,不通站起身,開懷一笑:“我也應該為龍虎山,為師父做些事情。”


    此言說罷,不通身上原本幹涸的靜脈,卻仿佛遇到甘霖一般。


    他伸了一個懶腰:“師父啊師父,你可一定得保十三無事。徒弟我,一定不會辜負您的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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