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月勾坐在椅上,手中長刀放在身前。


    “北蠻撤軍五十裏外安寨紮營。看來,雖然被擊退,但卻沒有停戰之意。”


    聽到高月勾如此說,眾人麵色沉重。


    北蠻之事暫且不提,但是李道禪,過了這些時日還未曾醒來。玄通已經有這等本事,也是毫無辦法,眾人不得不為李道禪擔憂。


    慕容亦溫說道:“北蠻戰敗,士氣一定低迷,現在乘勝追擊才是。”


    “嗬嗬嗬,北蠻可沒有戰敗。”高月勾搖搖頭道。


    高月勾此言沒錯,北蠻當日已經占了煙雲城,後又退走煙雲城,隻不過是魯紮南征三人棄北門的蠻牙兒而不顧罷了。


    這才是再煙雲城北門,北蠻大敗。而如今雖然蠻牙兒昏迷不醒,雖然群龍無首。但魯紮南征三人正在此時趁虛而入。


    意欲幾何,誰人都能明白,便是要廢了蠻牙兒這個少主,他們率領北蠻繼續攻打煙雲城。


    所以,北蠻卻不是拜,隻是重整旗鼓罷了。


    慕容亦溫微微一皺眉:“將軍可有計策?”


    高月勾卻問慕容亦溫:“李道禪現在怎樣?”


    “高老將軍,當下,如何戰勝北蠻才是要緊事,道禪請老將軍出山,也正是為了此事。所以,高老將軍隻要領兵打仗即可,剩下之事莫要費心。”


    高月勾看了慕容亦溫一眼,雖然慕容亦溫未曾告訴他李道禪如何,但聽到慕容亦溫這般說,那麽他也猜出了幾分。


    高月勾之所以問慕容亦溫李道禪現在如何,卻是因為心中擔心李道禪的安危。李道禪將高月勾請來領兵,雖然有力有不逮之意,不過又有幾人擁有這等魄力?


    況且李道禪年紀輕輕,便擁有這等豪氣,就算高月勾也刮目相看。回到太守府後,高月勾便未曾見到李道禪,不由得來此一問。


    “既然慕容公子都這般說了,那麽我便來說上一說。”高月勾微微一笑,接著說道:“雖然北蠻隻是暫時退軍,尚有餘力。但他們為何遲遲不動?定是北蠻大軍之中出了事情,雖然還不知曉是何事,可卻是一個時機,隻要趁此機會,偷襲北蠻,到時一定可以擊潰北蠻。”


    “既然高老將軍都說了,北蠻還有餘力,隻是為了另尋機會,說不得也早有防備,若是我等現在偷襲之,豈不是正中下懷?”魯尺規說道。


    高月勾微微一笑:“所謂兵者,詭道也。如若不然,又豈能勝他北蠻?”


    “可那些北蠻可不是傻子。”


    高月勾既然準備偷襲北蠻,又怎會沒想到此事?


    “此事不難,但得有人前去誘敵。”


    “高老將軍誘敵又是何意?”魯尺規不是不明白“誘敵”是何意,隻是這誘敵之法又是幾何?


    “誘敵之法不難,隻要派人前去,將北蠻大局引出大營便可。但北蠻退走煙雲城,一定是小心謹慎,一定得上萬士卒前去,這樣才能誘敵而出。但現在煙雲城之中所剩士卒也不過數萬,所以至多隻能派兩萬士卒。不過……”


    高月勾欲言又止。


    “不過什麽?”


    高月勾看了一眼落秀吉,說道:“不過,既然是要前去誘敵,所以隻能敗,不能勝。敗便是要死人,派誰前去,我倒是一時不好決斷。”


    高月勾頗為煩心此事,倒也不奇怪。畢竟雖然這煙雲城之中的皆是大奉守軍,可魚龍混雜,既有李道禪從問劍山莊帶來的江湖武夫,又有宇文家的軍馬,還有大奉士卒,更有墨甲軍。


    現如今這誘敵乃是將腦袋掛在腰間之事,隻要跟他們說明,便人人明白。那麽若是不情不願,就算派了前去,說不得也會被北蠻識破,那麽這樣一來,又豈能將北蠻誘騙出大營?


    盧半田見眾人不言語,他說道:“高將軍,末將願領墨甲軍前往!”


    那盧半田可謂是忠肝義膽,就算知曉此事有性命之憂,也是無懼。


    高月勾看向盧半田,他微微一笑,說道:“盧統領,如今墨甲軍還剩幾何?”


    盧半田說道:“一千有餘,不足兩千!”


    “尚不足兩千,而我則需要上萬人馬,墨甲軍人數太少,不得用。”高月勾說道。


    “將軍,雖然我墨甲軍隻有一千餘眾,但一個個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既然要人前去誘敵,我墨甲軍再合適不過。”


    高月勾擺擺手,說道:“盧統領的意思,我明白。你的一腔熱血,我也實在敬佩。可我適才已經說過,若是隻派了幾千人去,無用啊。”


    高月勾嘴上這般說著,實則乃是體恤墨甲軍,畢竟墨甲軍可是李元長的禁軍護衛。每一個皆是這士卒之龍鳳,就這般前去送死,太過可惜。


    他高月勾曉得戰場乃是修羅場,可也不用墨甲軍前去送死。


    “高老將軍,你所言極為有理,不過既然不讓墨甲軍前往,又該讓誰前去?”


    “我今日說這計策,乃是為了一舉擊潰北蠻,讓他們再無南下之力。所以,為此,一定要留下精銳。”


    “現如今談何精銳?眾將士這些日子疲於對敵,又多有死傷,就算是宇文家那三萬士卒,在作業之中,也死傷不少。”魯尺規說道。


    慕容亦溫一皺眉:“高老將軍的意思是……”


    慕容亦溫話說一半,以他的聰明才智,又怎麽想不通高月勾乃是何意?但高月勾此人最是愛惜士卒,斷然不可能出此下策。


    “哦?慕容公子看來是心有所想,不妨說出來,看是否與我想的相同。”高月勾此時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他看不想慕容亦溫,問道。


    “亦溫,你想說什麽?”一旁的凰鳶也問慕容亦溫。


    慕容亦溫說道:“若是我猜的不錯,高老將軍一定是打算將受傷士卒派去。”


    “亦溫啊,高老將軍又豈會做這種事來?那些受傷士卒已經有傷在身,派去誘敵,豈不是羊入虎口?況且,若是北蠻見之,又怎能不心生懷疑?”落秀吉看向慕容亦溫,他絕不信高月勾會這般做。


    而高月勾歎了一口氣,說道:“慕容公子,雖然是一個讀書人,可這行軍打仗,我看也是鑽研甚多。唉,沒錯,我便是這般想的。”


    “嗯?”魯尺規一拍椅子,站起身說道:“老將軍,我敬重你乃是一個大英雄,沒想到你卻會有這種打算。雖說那些將士身上有傷,對敵吃力,可畢竟是我大奉的將士,就這般派他們前去送死,豈不是有悖仁義二字?”


    那魯尺規火冒三丈,昨夜為他而死的就有墨甲軍,那些士卒護他們魯氏一族的周全,連性命都不要,魯尺規本就心生愧疚。


    而如今卻又聽到高月勾竟然忍心讓那些士卒前去送死,又豈能不惱?


    “魯師傅,我也是別無他法,才出此下策。”


    “既然知道乃是下策,便莫要再說!”


    魯尺規一揮衣袖,而一旁凰鳶見此,對魯尺規說道:“爺爺,您坐下來說話,莫要動氣。”


    此時正在商量的那是行軍打仗的大事,自然不能兒女情長。凰鳶雖然插不上嘴,但也曉得其中利害,畢竟高月勾乃是主帥,他所下軍令,皆係著將士們的生死。


    魯尺規此人剛正不阿,為此動怒也是情理之中,可那高月勾自然有他的道理,所以,凰鳶急忙勸說魯尺規。


    魯尺規這才冷哼一聲,坐了下來。


    慕容亦溫神色黯然,他說道:“小七說的對,魯老莫要生氣。高老將軍說的沒錯。這就像下棋一般,自然是舍車保帥。我們把守煙雲城已經這麽多日子,自然也該明白,朝廷不會再派軍前來。那麽以我們現在的兵力,若是想勝,自然是要權衡利弊,不可優柔寡斷,否則又豈能勝了北蠻?”


    “別跟老夫講那些大道理!”魯尺規不想聽,大聲說道。


    高月勾見魯尺規怒發衝冠,他站起身,對魯尺規一拜:“魯師傅,我知你心中所想。你說的一點也沒錯。縱是我乃是為了顧全大局,也不是出此下策的理由。但魯師傅要曉得,若是北蠻一日不退,這煙雲城一日不得安寧。不僅如此,跨過煙雲城,那南方的百姓又當如何?”


    魯尺規沉默不語。


    這些話可不僅僅是說給魯尺規聽,自然也是說給其他眾人聽的。


    高月勾又說道:“諸位雖有江湖中人,也有隱居之人,更有讀書的文人。但戰場之上隻有生死,而雖然士卒的性命重要,但這些士卒的生死牽扯的則是成千上萬的百姓的生死。人命皆大於天,要在此論一個輕重,我高月勾說不明白。可我高月勾卻以為,能救下更多人的性命,便是盡我所能,對陛下、對天下、對大奉的黎民百姓,我高月勾心中無愧。”


    “那麽對那些高老將軍派出的將士呢?還有他們家中的妻兒老小呢?難道高老將軍也能做到心中無愧?”


    魯尺規字字誅心。


    而高月勾卻說道:“那便是我高月勾的罪過,豈能無愧?所以,我高月勾雖然講那些受傷士卒派出,而領兵者自然是我!既然我讓他們以身犯險,又怎能置身事外?雖不能讓他們活,但我高月勾卻能伴他們死!”


    高月勾斬釘截鐵,讓屋內眾人心中一陣,就連魯尺規也是無話可說。


    看到眾人如此,高月勾這才又坐了下來。


    “高老將軍乃是主帥,切不可貿然行事啊,顧全自己的性命,才能顧全大局。末將不才,願意替高老將軍前往!”


    盧半田心有所動,既然高月勾不怕死,他盧半田更不怕。


    高月勾擺擺手:“我已經是這個歲數,早就不堪重用嘍。若不是當時見到陛下要讓李道禪領兵,我高月勾又怎會出征?李道禪年紀輕輕,黃毛小兒,懂得何為打仗?”


    他此言說出心中對李道禪的不屑,但話鋒一轉:“可我與元天吉領兵,卻兵敗如山倒,而他則能領著幾萬將士死守煙雲城這麽多日子,真的是讓我自歎不如啊,我有眼無珠,害死那麽多將士,本就應該以死謝罪,苟活至今,也不過是放心不下戰事。現如今既然打算一句擊潰北蠻,自然再無後顧之憂,就讓我這條老命,也能有所用吧。”


    這便是高月勾,大奉的名將!


    自古文人多劉明,卻不知,武將乃是忠義士,國之半壁江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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