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有聲音將陳觀潮的思緒拉了回來。


    一個身影出現在遠處,幽幽走來。


    “抱歉,來晚了。”熟悉的聲音響起。


    陳觀潮望向黑衣少年,腰間一如既往是一把奇大短刀,手裏提的是一顆碩大的腦袋。


    砰的一聲,那腦袋被黑衣少年拋了過來……竟是一顆狼頭。


    黑衣少年正是樸刀。


    “知道我為什麽叫樸刀嗎。”


    不待陳觀潮說話,那聲音繼續響起:“我是在一座城裏的貧民窟長大,目不識丁。後來,為了填飽肚子,不得不離開那裏四處流浪。”


    “我走了很多地方,發現,那些日子過的好的,能填飽肚子,有嬌妻美妾的,他們身上都戴著一把刀,心裏也藏著一把刀。我就期望著自己有一天也可以活的很好,所以我給自己起了一個名,叫刀。”


    像是覺得自己太天真,樸刀噗嗤一笑。


    “再後來,我遇到了強盜,是一個小姑娘救了我,當時我從山間滾落,命大,沒死。睜開眼就看見她。她拿著我的破衣服,縫縫補補。她說過,她的女紅山裏第一,當時我就笑了,她也笑了。她叫蕭補衣。”


    樸刀陷入了回憶:“當時她用樹枝寫自己的名字給我看,可惜,我不識字,就暗暗記了下一個字來。後來我有了師傅,師傅讓我在書裏找個喜歡的字做姓,結果就選了現在這個姓。我認為我這樣做,以後就可以告訴她,我的名字裏有你啊。”


    樸刀輕閉眼睛,學著陳觀潮潮的樣子躺了下來。


    “我到後來才知道,這完全是兩個字,發音不同啊,想想也是,當時小姑娘才多大,字醜一點也是可以原諒的。”


    “不過,我還是很生氣,所以偷偷去找過她一次,我要告訴她,即使我的名字裏沒有她,我的心裏全都是她,一直都隻會是她。”


    “後來呢?”陳觀潮突然轉過臉瞧著黑衣少年問道。


    空氣突然凝滯。


    許久之後。


    “後……後來,”樸刀聲音有些顫抖,“我就叫了樸刀啊”


    陳觀潮愣了愣。


    兩人突然大笑起來,隻是這笑聲中不知是誰笑出了眼淚。


    許久。


    陳觀潮站起身來,踢了踢暈過去的黑臉漢子。


    “嗯?這人不會是死了吧,”陳觀潮目露戲謔,“樸刀借你腰間的大刀一用,這黑炭方才差點坑死我,現在嘛……”


    陳觀潮冷笑中飛快拋去一個眼神。


    樸刀立馬會意,腰間的奇大短刀摩擦刀鞘,聲音刺耳。


    陳觀潮的心底忍不住升起一身寒意,目露奇異之色。


    這摩擦聲中並未蘊含絲毫殺意,卻能使人心未戰便怯,先聲奪人。


    這就是修行之人嗎!


    陳觀潮內心顫動。


    “別別別,”黑臉漢一個鯉魚翻身子一臉驚恐,連忙向陳觀潮說道:“書生,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明白了你是一個福緣深厚之人,萬萬不可趁人之危啊。”


    樸刀不屑的搖了搖頭,在他的眼中,這黑臉漢子顯然不值得自己出手,望向陳觀潮。


    “為什麽醒了還要裝昏迷?”陳觀潮冷冷開口。


    黑臉大漢看到眼前兩人沒有動手的意思,這才鬆了口氣。


    “哎呀……方才不是對不住你嘛,哥哥我愧疚,老臉掛不住啊。”


    黑臉大漢登時就開始稱兄道弟起來。


    你愧疚個屁,我信你個鬼。


    對於這種自來熟的人,陳觀潮一向很頭疼,瞧見樸刀的眼中已經危險眯起,陳觀潮立馬幹咳了一聲。


    黑臉大漢一愣,看到陳觀潮的眼神,又望了望樸刀,這才訕訕閉了嘴,向陳觀潮投去了感激之色。


    “說完了?”樸刀模樣冰冷,聲音之中有絲絲寒意。


    黑臉漢子頻頻點頭如小雞啄米。


    “你是誰,目的是什麽?”


    這個世界強者為尊,對於能殺點狼妖的樸刀,他自愧不如。


    不消片刻,一麵紫色的腰牌落入了樸刀手中,其上監妖司三個大字熠熠生輝。


    “既然妖孽已經伏誅,我定當會為少俠們請功,可否將狼頭交給在下。”黑臉漢子小心翼翼的開口。


    陳觀潮指了指樸刀,樸刀示意隨便。


    黑臉漢子這才撿起狼頭,急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畢竟再慢一點,胳膊真要廢了。


    黑亮漢子走後,樸刀的氣勢一變,又回到了白日間玩世不恭的樣子。


    “你真麽知道他在裝昏迷?”


    ……


    “猜的!”陳觀潮摸了摸鼻子,總不能告訴他電視劇裏都是這麽演的吧。


    “這也能猜?”樸刀一愣,深深看向陳觀潮。


    陳觀潮一臉真誠回望。


    片刻後,樸刀躲開陳觀潮的眼神幹咳一聲轉過頭,似是害羞。


    他突然覺得此時及其氛圍不對,不經意間碰到了腰間錦囊。


    “這是什麽。”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真誠無價嗎,陳觀潮接過樸刀隨手拋來的錦囊一臉震驚。


    繼而他的內心狂喜,他如今可是窮瘋了,正要再次施展方才真誠目光打動樸刀。


    卻發現樸刀不知何時已經來開了兩人間的距離。


    樸刀眼神怪異,自顧自的說:“你這樣的性子,是怎麽活這麽久的,什麽秘密都給別人說?”


    想起了剛才手賤送出去的儲物袋,心頭一陣滴血。


    他突然間懊惱無比,道:“那頭蠢狼全身上下就這麽一個袋子,窮得很,我急需妖丹,所以隻能將這儲物袋留給你做紀念,就此別過。”


    說罷,將黑臉漢子的令牌一並塞入陳觀潮懷中,樸刀轉身大步離開。


    沒幾步,停下腳步的樸刀,向身後揮了揮手。


    “你可千萬別死啊……朋友!”


    這是黑衣少年有生以來是第一次說出這兩個字,更是第一次向人袒露心扉。不知道為什麽,說出朋友兩個字時,從屍山血海走出來的少年破天荒的想要逃跑。不同於當年那個女孩兒,親口對他說……


    “我是個殺手,我是個殺手……殺手。”樸刀不斷暗暗提醒自己,腳步更快了。


    ……


    翌日,衙門張貼告示,說明了最近的殺人凶手已經伏誅,請大家都安心。


    新的一天,小鎮又是活力滿滿,卻無人在意到趙捕頭何時死的,怎麽死的,屍體有無安葬。


    他就像一陣春風,輕輕地來,又輕輕的走。


    春風年年有,今年卻格外悲傷。


    私塾偏屋。


    一白衣勝雪的儒衫老人,端坐於書案,慢慢品著杯中茶。


    身旁蒲團上,一青衣鵝蛋臉的少女輕輕放下手中的竹簡。


    “齊爺爺,聽說你收留了一位少年郎君,是要收弟子了嗎?”


    白衣老儒士,抿了一口茶。


    “收弟子?”白衣老儒士突然吹胡子瞪眼,“老夫先前是怎麽求你做我的關門弟子來著,你竟然看不上,現在想做我弟子了?”


    青衣少女拉著儒衫老人的衣角連連求饒。


    “哼,柳丫頭,待會兒你自己看,讓老夫瞧瞧那牛鼻子老道都教了些什麽!”


    正在此時,書童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大夫子,陳先生求見”


    噠...噠...噠...


    儒衫老者手指輕扣書案。


    “請他進來。”齊姓老儒士緩緩開口。


    青衣少女嗖的一下起身,三步並作兩步,閃身到老人身後,亭亭玉立,裝模作樣的拿起了扇子替老人扇風。


    陳觀潮走入房間,作揖見禮。


    “大夫子,我是來辭行的。”


    白衣勝雪的儒衫老人抬了抬手,微微一笑,道:“還記得你我的約定嗎?”


    “陳觀潮不敢忘老夫子的教誨,今後不論在哪兒,初心不改。”


    少女詫異,老夫子何等身份,竟然與眼前少年有約定。


    她暗暗掐訣,眼睛一開一合間眸中清光流轉,定睛看去,朦朧之中,少年周身血氣翻湧,直衝雲霄,一絲絲雷電隱隱在血氣中緩緩醞釀,似乎下一刻就要落下。


    畫麵一閃而逝,少女頓時麵色慘白,心中驚起滔天巨浪。


    此人究竟做了什麽,竟為天地不容,一旦踏入修行路,是必遭天誅的。


    少女恍神,她不相信自己會看錯,此法不是一般的望氣術,是自己宗門絕學,乃是至寶,不可能出錯。


    身為天驕的她,體質極為特殊,所以才被天機宗宗主收為關門弟子,可一個隻有幾分腿腳功夫的凡夫俗子,為什麽會有如此異象?


    柳眉渾身顫抖,不可置信,嘴裏喃喃自語。


    “是我學藝不精?還是我功法出了差錯?”


    “不……不是……”


    “到底為什麽,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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