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翔和王燕到廠後,已經很晚,這是個夏天的夜晚,那失去白日威嚴的太陽早已下了山,取而代之的,是皎潔的月亮,懸掛在高高地天空中。


    兩人都無心欣賞夜幕下月的光景,停好車,便都直奔唯一亮著燈的值班室走去。值班室與宿舍同排,是靠廠門最近的那間,陳翔的父親正在看電視,孩子睡在他的床上。王燕忽然覺得,有個老人真的很好。原先自己還反對他來北京,現在想想,幸虧陳翔父親過來幫忙,要不,廠裏這麽多事兒,就憑他們自己,怎麽能顧得上孩子啊。


    “鍋裏還有飯菜,在盤子裏,怕涼了不好吃,放在熱水裏捂著呢。”見陳翔和王燕進來,陳翔的父親說道。


    “嗯,孩子沒醒吧。”王燕問道。


    “醒了,又讓我給哄睡著了。你們快去吃好飯,把孩子抱走,我也要休息了。“陳翔父親道。


    王燕看一眼陳翔父親頭上簇動的白發,心下湧出一絲別樣的感覺,說道:“嗯,你也累一天了,我們吃完,就把小木抱走。”


    兩人緊著到廚房吃飯去了,廚房是個簡陋的四麵牆上刷白了的大屋子,一張大圓桌配幾把破凳子,鍋灶是農村過去用的燒灶膛式的,累了一天,陳翔不想動彈,坐到凳子上看著王燕給他盛飯燉菜。


    吃飯的時候,陳翔說:”你趕緊把公司的網站策劃好了,把宣傳冊做出來,這樣,我好跑業務。咱不能等,要主動出擊,現在網絡很重要。“


    王燕用手揪下一塊饅頭,塞到嘴裏,咬一口說道:”嗯,我從網上搜集了幾個能做網站的,一一跟他們谘詢過了。有一家2800元就能做,我把方案給他們了,他們說一個月就能做好。我約他們這兩天過來簽合同。”


    “嗯,這個價格也差不多。畫冊聯係得怎樣了?“


    “改好了,你吃完飯看下,沒事的話,我明天跟人家確定下來,也能印了。”王燕不緊不慢地夾一口菜,放到口裏,咀嚼著說道。


    “嗯,一會你打開電腦我看下。”陳翔用勺子舀一口西紅柿雞蛋湯,放到嘴裏,將他咽到肚裏,再咀嚼一下嘴裏殘留的西紅柿,說道:“對了,昨天三哥說嫂子要過來。”


    王燕一聽覺得蹊蹺,三嫂一直在家帶兩個孩子,怎麽突然想到來北京了。抬頭看一眼陳翔,問道:“那他們家安安上學誰管?”


    ”我也問了,三哥說安安上高中了,學校可以住校,周末才回來。周末回來讓她去她奶奶那兒吃飯。”陳翔說道。


    “那貝貝呢?”貝貝是陳翔三哥的二女兒。


    “三哥說貝貝還沒上幼兒園,三嫂要帶他一起過來。過來也好,省得她在家老跟她奶奶吵架。”陳翔說,“貝貝上幼兒園倒不用愁,西村倒是有很多幼兒園。”


    “三嫂怎麽突然要北京了?不是想著你開廠子了,怕陳鳳他們跟咱沾光吧。這都還沒好呢!”王燕喝口湯,翻眼看下陳翔說道。


    “那倒不會,咱現在什麽狀況,三哥也不會不跟她說。”陳翔嘴上這麽說,心裏也琢磨沒準三嫂確實是怕陳鳳跟自己太近了,畢竟,自己在一群兄妹間,算是混得好的了。


    “我吃完了,你回頭收拾下,我把小木抱咱屋去,讓她爺爺早點休息。”陳翔推碗說道。


    “嗯。”王燕答應一聲,腦子裏還在想他三嫂要來京的事情。


    王燕跟陳翔這個三嫂沒怎麽交往過。之前,總是聽陳翔父母打電話說這個嫂子在家怎麽怎麽個不好。倒是,她自己跟這嫂子接觸的幾回裏,感覺這個嫂子還是通人情世故的。一回是,她去陳翔家過年時候給安安買了套新衣,三嫂當天便讓安安送了從街頭買來烤串算是還她人情禮。第二回是,她懷老二小木的那回。三嫂知道她想吃黃豆油,特意讓三哥給她捎了兩桶黃豆油,那黃豆油是自家地裏種出的豆子,炒出的菜水黃澄澄的。


    不管別人怎麽議論,這人都是憑別人對待自己的態度去判斷好壞的,在王燕的記憶中,那三嫂做事大麵上是說得過去的,她從不像陳鳳他們那樣,老想沾便宜。因此,她對這個不曾深交的三嫂印象要好過陳鳳他們兩口子。


    王燕也吃完了,她把碗筷收拾進水池裏,留著陳翔父親明兒洗,又搽幹淨桌子,便提兩壺開水到屋裏去了。把水分別倒進臉盤和腳盆,喊陳翔過來一起洗過臉腳後,兩人一起看畫冊去了。


    自從開了廠子,他們倆似乎就沒有了私生活。除了睡覺,幾乎所有的時間都用來談論與工作有關的事情。有時候,王燕一邊給孩子喂奶,一邊還聽著陳翔說車間的幹活情況。


    工廠的煩瑣事不止是關於工作和訂單,還有很多他們想都沒想到的外界因素。次日,陳翔正在辦公室看圖紙,外麵傳來大呼小叫的嘈雜聲。陳翔一看,院子裏停了輛大車,車上下來的三個人正嚷嚷著問廠旁溝渠裏的汙水誰排的,要罰款。那時,王燕正在宿舍給孩子喂奶,她沒出來。


    “什麽事兒?”陳翔問道。


    “丁一呢!跟他說下要交衛生費了。年繳3000元,月交500元。”一個長得尖嘴猴腮的,年齡約有五十的人說道。


    “還有,你們這個旁邊溝渠裏再有汙水的話,罰款五千!”另一個表情猥瑣的穿著製服的村幹部說道。


    丁一是原來租這個廠房的人,陳翔是從他手裏轉租來的。租房的時候,丁一交代過陳翔,這村裏的幹部不論官職高低,個個是吃人不吐骨的白骨精,他們要是知道了,肯定要借機敲詐勒索。


    “丁老板出差了,讓我負責盯著。回頭我給丁老板打電話,讓他過來交衛生費,是到村裏交嗎?“陳翔靈機一動,不動聲色地說道。


    “嗯,讓你們丁老板到村財務科找王主任去。三天內交啊。跟他說下,再排放汙水,要罰款。”尖嘴猴腮的那人說道。


    “嗯,好好。你們貴姓,回頭我跟丁老板說下,他好知道。”陳翔點頭笑著應道。


    “我姓王,你說,他就知道了。”那個尖嘴猴腮的人說道。


    “好的,知道了。回頭我跟老板說下。”


    “趕緊得啊。”來人上車,走了。


    陳翔趕緊給丁一打電話,說了剛才的事情。丁一說:“這幫孫子就是想好處,那姓王的是負責這個村裏租賃廠房的頭,你回頭給他買兩條中華,打發打發就行了。衛生費比去年漲了,也沒辦法,你按年繳得了。”


    “那是我去交,還是你去交,丁哥?”


    “你去吧,我去,不是兩條煙能解決問題的。回頭我再給那姓王的打個電話,跟他說我再外頭出差,讓他別老帶人去搗亂。”丁一的口氣老練,看來已經模特這幫“白骨精”的特性了。


    “好的,知道了。回頭我買兩條煙送去。丁哥,你幫打個招呼。”


    “哎,好的。掛了。”


    “嗯。”


    陳翔掛了電話後,心裏異常煩,他本人不抽煙,也不會那些應酬,沒想到自己一心一意搞生產,隻是租了個場地,還沒掙到錢,已經把那幫吸血鬼給引來了。


    陳翔進屋跟王燕簡單說了下剛才情況,王燕也聽的分清。陳想說:“你喂完孩子奶,去超市拿兩條中華,回頭打聽下,那姓王的住哪,把煙給送去。”


    “我哪幹過這事兒呀。要是以後這幫人老來怎麽辦?咱哪有那麽多錢喂他們的?”


    “先把眼前過了再說吧。強龍不壓地頭蛇,那丁一原也是個厲害角色,他不也得給村裏這幫狗子送東西。你呆這兒,就沒辦法,關係熟了應該就好點了。”陳翔安慰王燕。


    王燕依言打聽到姓王的是主任,專管外來廠子,每年各家廠子都要給他送不少東西,知道那王主任住處後,王燕買了兩條中華,上門給人家送煙去了,那姓王的沒見過王燕,王燕又說是丁老板讓他過來的,王主任聽後,一句客氣話都沒說,理所當然地收了煙。


    送完煙,王燕又去村裏交了物業費。整個一下午的時間,王燕就沒能幹個實事,功夫幾乎全花在“送煙”事情上了。


    這事就算了了,第二天,三嫂來了,陳翔怕生風波。也沒提讓她來廠子幫忙的事情。王燕雖然也沒提,但王燕覺得嫂子跟陳鳳不和,早晚會要鬧出點啥事來。


    陳翔總覺得,這廠子真不是純粹得搞生產那麽簡單,還要對付外麵虎視眈眈等著食肉的狼群,還要處理一堆家庭裏經年累積的麻煩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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