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榮到北京來讀書,她外婆也就跟著來了。榮榮剛來的那天,陳翔去接的,那天一早,王燕便催著陳翔早早去火車站接榮榮。陳翔說:“還早呢,還沒到五點,我去那麽早幹嘛!她們十點多才到。”


    王燕說:“你早點出門,上班高峰期會堵車。”


    陳翔不耐煩:“這才幾點,怎麽就堵車了!”陳翔知道王燕望女心切,他其實也很想榮榮,榮榮是他們的大女兒,是他們愛情的最純淨的結晶。可以說,沒有任何雜念,隻為愛而生她。


    他們那麽愛榮榮,榮榮卻不像他們兩個中的任意一個:陳翔是愛折騰,王燕更是精力充沛型,這榮榮卻打小起,顯得安靜。也就是因為榮榮過於安靜,王燕才更心疼她,常臆想孩子在家會怎麽個想自己,怎麽怎麽個孤獨。


    陳翔把榮榮和她外婆接到廠子時候。王燕父親感冒發燒,去醫院一個小診所打點滴去了。王燕正在廚房做飯,陳翔按車喇叭,她知道他們回來了。趕緊去開大門,王燕叫了自己媽,趕緊去看榮榮。榮榮沒叫她,王燕說:“這娃兒傻了,看見自己親媽也不叫!”榮榮便輕聲叫聲:“媽媽好。”王燕便樂得答應:“哎,趕緊下來,媽給你們做了好吃的。”


    王燕母親問:“你爸呢?”王燕說:“這幾天感冒發燒,去打點滴去了。一會好回來了。”


    榮榮偎著她婆婆,跟著去了緊靠門口的傳達室那間屋,那是為他們準備的宿舍。


    榮榮打開電視自己看著,也不理會王燕,更不去找她爸說話。王燕心裏不是滋味,孩子在家時候,她不覺得怎樣,反正看不著,打電話無非那兩句,關照孩子好好學習的話,說多了,自己也覺得無味。慢慢電話也少了。孩子到身邊,她感覺的榮榮跟他們是有隔閡的,王燕覺得對不住孩子,自己沒出息,沒發展好,害得孩子還要離開爹娘這麽些年。


    王燕心裏酸酸,眼睛不覺濕潤,外頭聽見她母親喊她:”燕兒,你爸呢?“她趕忙用袖子貼在眼睛上,把濕氣吸掉,跑出廚房說道:“有,我那屋在對麵,衣櫃裏多著呢,你去拿去。我要忙著做飯,一會下班,工人要吃飯了。”王燕母親說:“你去忙飯吧,我自己找去。”


    過沒幾天,王姐打電話跟王燕說:“這周五下午三點,帶你家孩子去考試。到了學校,直接到二樓辦公室找教學的張主任,領考試號。”王燕忙應著說:“行,知道了。謝謝王姐啊。”那頭王姐說:“不要謝,叫孩子好好複習下。”


    王燕答道:“哎,哎,這幾天一直讓她看書呢。”周五那天,王燕帶榮榮去了成才小學,她覺得那是她見過的世界上最美最美的小學。雖然,陳翔嫌這個小學在村裏,怕教學質量不好,但,在王燕看來,能讓她閨女上學的學校便是最好的學校了。


    榮榮數學考了80多分,語文考了70多分,被分到了五一班。王燕高興得像是中了大獎,雖然她從沒中過五百萬,可她想,中過五百萬,也不過就她這種心情吧。


    王燕是很不希望榮榮留級的,她覺得孩子還小,這個時候能跟上就往上讀,後麵的知識點慢慢會涵蓋前麵的知識點。這樣,孩子學些總會跟上。留級了,她擔心影響榮榮自尊心,孩子們在學習上多少都是有自尊心的。


    那是2012年,是王燕最開心的一年,這一年她的榮榮能來北京讀書了。這一年她也收到了研究生錄取通知書。


    王燕原來是很希望榮榮在家讀的。但,慢慢她想開了:誰也不知道國家政策怎麽個變換,說不定以後又開放在京考學政策了,誰也不曉得社會將來又是怎麽個發展?既然沒法掌控,也沒能力掌控,索性就把眼前顧好,保證孩子能在自己跟前,能有個健康的心理,她想這比啥都重要。


    陳翔原本是反對調榮榮來北京讀那個他認為的破爛小學的,他怕影響孩子學習,誰知,榮榮開始托王姐幫著辦轉學的事情時候,壓根就沒告訴他。後來,王燕說了上麵那通理,他也覺得孩子在父母身邊總要好,起碼身心會健康。


    榮榮來京讀書了,這在很多讀書不費勁的北京當地家庭根本不算什麽,但,在陳翔和王燕這個家裏,卻算是他們整個家庭發展史上的一個裏程碑。


    不是麽?每個個體,即使是小小的家庭,也都是有其自身的發展軌跡的。隻不過,在這個小小家庭裏,把舵的是父母,孩子們要等長大後才能接舵轉航。


    榮榮來了後,王燕那心事除了白天忙活外,幾乎都在榮榮身上。陳翔平常要外出,通常會喊著王燕幫他把頭洗淨。榮榮來了後,陳翔老喊不動王燕,王燕說:“正跟榮榮背單詞呢,自己弄去。”或“沒看見榮榮正在訂正數學題嗎?”陳翔吃醋:“我看你閨女來了,你也不要老公了。小木你也不管了,就光讓她外婆帶著了!”王燕樂了:“那當然,你父女愛幹嘛幹嘛去,我們要學習呢!”


    這麽多年,陳翔沒見王燕這麽開心過。他自己見榮榮有時候墨墨丟丟的樣子很惱火:”都那麽大的人了,一點都不大氣,你外婆在家怎麽帶你的!“榮榮有點怕陳翔,抬起眼,看看她爸,不吱聲。


    陳翔更火:“看你在老家呆的,都呆傻了!”榮榮更不敢吭聲,看見陳翔在的地方,就躲避開。陳翔喜歡逗小木玩,小木兩歲多點,正是好玩的時候,小木小時候幾乎跟爸爸一起長大的,她不怕爸爸,常要爸爸帶她騎馬,陳翔便樂得哈著腰:“過來,爸爸蹲著,小木來騎馬兒。”陳翔對待小木很細心,真是十足的奶爸。王燕問陳翔:“你咋對榮榮那麽凶,對小木那麽寵?”


    陳翔說:“榮榮多大了,我還抱她不成?她小的時候,我也抱她,她不記了。”陳翔說的也不假,不過,王燕知道,陳翔疼小木更像個純熟的父親,也許跟陳翔年齡有關,生榮榮的時候,他也還是血氣方剛兼心浮氣躁的小夥子,現在畢竟都快四十的人了,經曆過這麽多,他也成長了。小木的單純活潑能給他帶來很多開心。


    晚上榮榮跟她外婆睡,小木睡著了。陳翔和王燕談起了白天車間的事情,談起了手頭的訂單,談起了村裏又來要地稅物業費和水費的事情。陳翔說:“這個村,真他媽事兒多,都是些狗腿子。過年給支書送了兩條中華,村支書不來找事了,下麵那些狗腿子又隔三差五來找茬。前天,張華敲門,來問有沒有木料頭,直接帶個拉車來把料頭都拉走了。”


    王燕說:“可不是麽,幹一行,就入一行。從前咱不開廠子,不知道這些,你做這個了,人情世故還是要懂。你不打點,不行。前年中秋沒送月餅,他們找茬斷水兩周多,把安全生產的人喊來了。弄得都沒法正常生產。下次他們來,你提前備好煙。隻要來,每人就發一包,每次都來那麽多人,發一條也發不起。”陳翔說:“是啊,這幫狗崽子,你交了房租了,他們還老感覺欠他們似的,老惦記著你。”


    王燕說:“那能怎麽辦?好好做,做大了,不在這個村裏幹,租個正規的廠房,把環評什麽的都辦齊了,就不怕他們找茬了。”陳翔說:“哪那麽簡單。老婆,你好好學習,考研後,找個工作,把北京戶口解決了。咱孩子上學就不用愁了。你也不用跟著受這些罪。“這幾年辦廠子,陳翔長出好多白頭發,王燕知道他承受的壓力更大更多:養家、養廠子,一幫人要吃飯,單子不固定,沒睡過一天安穩覺。


    王燕說:”嗯,等我找到好工作。你要是能不開廠子,就別開了。咱少掙點,過點舒心的日子,好好帶孩子,別遭這個罪了。“陳翔說:”你說得輕巧,不幹這個幹啥,幹啥不辛苦?睡吧,明天還要早起。“


    王燕躺在陳翔身邊,陳翔摟著她,他們腦子裏各自想著,想著這一路走來的艱辛,不過,王燕能讀研,總算給了陳翔點慰藉和希望。王燕也盼著能好好讀書,讓讀書改變他們的家庭命運。


    可不就是這樣麽?世界太大,生命體太多。一個小小的目標,於別人來說,絲毫算不得什麽,但,對於一個家庭來說,卻可能是希望,是力量,是新的路標!


    王燕越來越覺得,這個家離不開陳翔了。陳翔也覺得這個家離不了王燕。在這顛簸的生活中,他們共同經營著他們的小家,又不得不顧及著其他,還有想借之發財的廠子。他們在共同的生活裏,各自扮演著,誰也沒法替換的角色。


    王燕的父母親勸過王燕和陳翔:再別開這個廠子了,工人工資高,還不好管。你倆上班掙錢比開廠子還多呢,何必受這個罪!可陳翔和王燕心裏有夢,這個夢說給父母聽,父母隻會擔心,也不能理解的。他們朝著他們的夢,一步步往前走著。他們並不知道:夢是否真能實現。但,唯有按著目標前行,每天疲憊的精神才肯入睡。


    這個世界有人追求物質而一路狂奔,有人追求精神,而一日千裏。那陳翔和王燕就屬於典型的追求精神型。所以,他們的生活過得比別人更加曲折艱辛。然而,就在這曲折的生活中,他們的愛情似乎已發生了轉化。


    是誰說的呢?生活會把愛情凝練成親情。


    而親情,似乎比愛情更加堅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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