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霄的感冒藥起作用了,我終於不再不停地打噴嚏。但是副作用也很明顯,我現在困得厲害,眼皮直哆嗦。所以我說不吃藥呢,我本來就是個睡不夠的體質,高中的時候上著課都能一頭砸在桌子上把老師嚇得要打120。


    但是現在對我最大的折磨不是犯困,是犯了困還要撐著,不能一頭砸下去,因為我麵前還坐著因為我犯賤而過敏吐了一通的可憐孩子,人家今天還是壽星。


    “生日快樂。”我說,我感覺自己說得特沒誠意。淩霄聽了倒是挺開心的樣子,手托著下巴,說,謝謝。


    “你下午想做什麽,我陪你吧。”我又說,我怎麽覺得好像是欠了他的,很不爽,我的大boss啊。


    “去爬山吧。”


    “什麽?”我以為自己沒聽清,爬山?爬山?說實話,我最後一次爬山很有可能已經是小學時候的事了,被老媽揪著去的,她認為作為一名登山愛好者的兒子,沒理由不跟著她去爬山。那之後,我如果再有登山的記錄,估計也就是爬海加爾山了。


    “知道你不愛動,”淩霄看到我有點誇張的反應笑了,“開車上去。”


    開車能上去的山,就是有盤山公路的山,有盤山公路的山,市區隻有那一座,就在我們學校後麵,也就是我跟著我媽半死不活爬的那座。關於那座山,威哥跟我有過討論。他說,喬公子,聽說咱學校後麵那座山挺好玩的。我說滾。他說我們去爬一次吧,據說能鳥看全市。我說滾。他說上麵還有個道觀吧,還有山泉,老子還沒見過泉水呢。我很熟練地繼續說,滾。他說,喬楊你他媽的就宅死得了。我說嗯。


    “嗯。”我說。


    我腦子肯定是進水了。站在馬路邊上等著淩霄去把車開過來的時候,我給自己做出了診斷。


    淩霄把車停在我麵前,長腿往地上一撐,偏頭看我,樣子很帥。


    我裝著一腦袋水想,老子豁出去了!我一抬腿跨了上去,真操蛋。


    淩霄戴手套的工夫,我在後座上找了半天,也沒個能抓的地方,這要是開車開猛點,老子就得從後麵給呼下去。我心想這前麵的如果換個人,換成徐少,威哥,哪怕是陳誌遠,他媽的我也就扶個腰什麽的了,可前麵的是淩霄,淩霄啊,跟他又不熟,何況他紅果果的表白現在還像霓虹燈大招牌一樣在我腦子裏閃著。


    淩霄手套都戴好了,我還沒想好我應該如何固定自己。我頭一次發現,原來坐摩托車也有這麽大的學問!我就日了!


    他回頭看我一眼,像是看出我的煩惱,嘴角往上挑了挑,以電光火石般的速度,嗯,起碼在我看來,他動作很快,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往前一拽,我貼到了他的後背上,然後他很熟練地把我的手往他衣服口袋裏一塞,說了句:走了。一腳油門,車就竄了出去。


    mb啊,什麽啊,什麽就走了!我腦子裏的水都沸騰魚鄉了,我就這麽半抱著他,鼻子都能碰著他脖子了。本來挺困的,這下全清醒了,再讓小風一吹,簡直是清醒得像一輩子都沒睡過覺。


    “你他媽開慢點!”我說。我看到前麵的碼表一下就蹦到80了,我們學校門口這條路限速牌子大大的,40。


    “這路沒監控。”他側過頭對我說,臉距離我超不過3公分,我都能看清他的睫毛。


    “操,看前麵!”我怒罵。我心髒承受不了這麽近距離的接觸,這會正萬馬奔騰地胡亂蹦著。


    淩霄轉開頭,我鬆了口氣。現在我們距離還是很近,但起碼老子眼前的是他的耳朵,而不是嘴和眼睛。我的視線隨意地掃了一下,從他耳朵上略過,愣住了,等等,我數一下,一,二,三,四……我操!六個洞!雖然沒戴東西,但真真切切是六個,從耳垂到耳廓整齊地排列著。


    這是右邊,左邊呢。我探過去看了一眼,媽的,四個!


    “我操,你做帳呢!”我忍不住罵了。老子最煩的就是耳朵弄得跟活頁帳本似的。


    “又沒戴東西。”淩霄回答,居然知道我說的是什麽意思。


    “不戴你打這麽多眼幹蛋。”我有點不理解。


    “疼。”。


    我愣了一下,沒想明白淩霄這個疼的意思,因為疼才去打這麽多眼?還有這麽神奇的人。於是我給他也下了個診斷,我說,淩霄,你就是個m。


    車已經開上盤山路,車速卻還沒降下來,三三兩兩登山的人都看我們,我用還塞在他口袋裏的手碰了碰他。


    “你玩刺激呢,出點意外咱倆就是風箏了。”


    淩霄笑了,側過頭看我,想說什麽。我怒了,你他媽的看前麵!


    “我發現你乍毛挺逗的。”


    “你大爺。”


    這座山海拔是1000米,開到一半的時候,我耳朵有點不爽,我湊在淩霄耳邊喊了句,老子高山反應了,你他媽的開慢點!車速終於慢了下來。


    “我右邊口袋裏有口香糖。”淩霄說。


    我的手自打放進他兜裏開始,就處於僵硬狀態,一直沒敢動。現在動了動右手,碰到了,我拿出一片塞到嘴裏,問他:“你要嗎?”


    “嗯。”


    我又剝出一片來,想遞給他,但又猶豫了,這盤山路基本上沒有直的時候,始終在拐彎,一麵是山,一邊是懸崖,我一想到淩霄鬆開一隻手開車就肝顫。操,好吧,我承認我就是怕死。


    我拿著口香糖往他嘴裏塞。淩霄張嘴咬住,嘴唇碰到了我的手指,我像觸電一下把手縮了回來,整條手臂都好像麻了。


    “怕我咬你麽?”淩霄說。


    “別扭。”我實話實說了。


    淩霄笑了笑,沒再說話。


    這山上其實沒什麽可玩的,給開發得太厲害,唯一還讓人有點興趣上來的,就是快到山頂的天賜泉,加上威哥說的,可以鳥看一下腳下的城市。


    淩霄在通往山泉的小路邊上停下了車。我想我終於他媽的解放了,連滾帶爬的從車上跳下來,腿站到地上的時候都有點發軟了。


    “車就這樣沒人偷嗎。”我看他隨便把車一支就準備走。


    淩霄抬腿在車牌上踢了一腳,淡淡地說:


    “這車沒人動。”


    我看一眼車牌,一串8,8多就牛b麽,操,還沒人動了。我在心裏惡狠狠地想,最好出來的時候車沒了,老子寧願走下去。


    天賜泉正式的泉眼在一座叫白雲觀的道觀邊上,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給很沒創意的做成了水龍頭的模樣,並且建了個小房子,把泉水都封閉起來,這樣雖說比較幹淨,但是心理感覺會很怪異,打山泉的同誌們,一人拎著幾個桶排隊,看起來完全就像是在接自來水。


    淩霄在前麵,並沒有往道觀那邊走,看來也是對水龍頭沒興趣。泉眼還有很多,常來的人就能找到。我因為老媽的緣故,知道離得不遠還有一眼,淩霄很熟的在前麵帶路,估計也是知道。


    就是這山路太他媽不好走,確切地說,沒有路,就得沿著溪流在草和石縫裏鑽。爬了一會我就不想動了,我找塊石頭坐下,提醒他:


    “我說,你是不是忘了老子是個病人。”


    “我背你吧?”淩霄停下,回頭看著我,很認真地說。


    “滾蛋!”


    我跳起來,幾步越過他,在前麵走。沒多遠了,再撐撐吧,我已經聽到水聲了。


    這是最近的一個泉眼,泉水從石壁上滲出來,麵前積了一個小水潭。我一看到水潭,立馬衝過去,往水潭邊一坐,不打算再動,真他媽累。


    淩霄走到泉眼邊看了看,其實這眼泉想接水不方便,水是直接沿著石壁上流下來的,所以那些要大規模打水的人都在水龍頭那排隊。淩霄轉身往水潭邊的竹林走過去,邊走邊往自己褲腿上摸,褲子上有很多的兜,他把最長的那條拉鏈拉開,掏出……一把刀。


    我操,我真沒想到這人會隨身帶著刀,而且不是什麽瑞士軍刀水果刀之類的,而是一把真正的刀,我是說,他掏出來的絕對是管製刀具,一尺來長,陰森森地閃著光。


    “你真他媽的……”我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淩霄沒說話,開始砍竹子。砍下一截竹子,然後順著劈成兩半,把一頭削尖,再插|進石縫裏,泉水就這麽順著竹子流下來了。


    “趴上邊用手接著喝口兩不就得了,還費這麽大勁。”我們沒帶瓶子,也不打算打水走。


    “你不是病人麽。”淩霄在竹子下麵喝了兩口,說。


    我突然有點說不上來的滋味,我發現他做這些照顧人的事就好像是理所當然,讓你沒法提前拒絕,隻能滿心感動的一古腦全接受。我要是個女的,估計已經撲倒在他腳下了。


    淩霄走到水潭邊蹲下,沒再看我,也沒再說話。


    我站起來過去喝水,我渴了,就算不渴,我也得去喝兩口。小時候我媽總說,天賜泉為什麽叫天賜泉呀,因為它老天爺賜給我們的,喝了包治百病。我想到我媽這話就樂,做為一名光榮的人民教師,我媽說出包治百病來,是相當喜感的。


    “你知道嗎……”我回頭想跟淩霄說這泉水包治百病。


    淩霄沒出聲,像是沒聽到我說話,就那麽蹲在水潭邊上,盯著水麵出神。我看看水麵,實在沒什麽可以讓人入定到這種境界的東西。我往他的方向走了兩步,又停下了。淩霄其實經常發呆,經常說完一句話就沉默,不過這次有點不同,雖說沒見過他幾次,但這種狀態我還是第一次看到,至少是第一次我說話他沒反應。


    整個人看上去都不太一樣,他蹲在那裏的身影,給我一種強烈的感覺,是的,不知道這感覺是不是準確,但我的確感受到的,就是悲傷。


    我覺得有點茫然,我在想我是要過去打斷他,還是就這麽看著。


    “喬楊。”他突然叫了我一聲。


    “啊,”我有點不知道怎麽辦好,因為我發現,他的聲音有點顫抖,透著明明白白的悲傷,“你怎麽了?”


    我讓他弄得有點手足無措,走到他身邊,卻著實想不出該說點什麽,我都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會這樣,上山的時候還好好的,砍竹子的時候也還好好的。就我喝兩口水的功夫,他就成了這樣子,我完全沒有了頭緒。


    淩霄站了起來,跟我麵對麵的杵著,距離很近,我甚至能感覺到他的呼吸,就那麽暖暖地撲在我臉上。我想退開點,但想了想又沒動。


    “那什麽,你……”我想說你怎麽了,但是被他打斷了。


    “對不起。”他說。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對不起誰?對不起什麽?


    “你說什麽?”


    “對不起。”他又說。


    然後他抓著我的胳膊往他懷裏一拉,緊緊地抱住了。


    被他攬進懷裏的那一刹那,我覺得我頭都炸了,天涯在網吧門口的那一抱立馬像病毒一樣浮現在我腦海裏,我抬手想把淩霄推開。


    “別動,”他手上緊了緊,低頭把臉埋在我肩膀上,“別動。”


    他聲音有點發抖,就像個孩子在企求什麽。我像是被念了咒一樣,就那麽舉著手定下了,但我的腦子裏如同沸水,耳朵嗡嗡直響,這是什麽意思,這是什麽情況?我和淩霄,就這麽站在海拔800米的泉邊,相擁無言?


    淩霄把臉轉向外麵,枕著我的肩,我呼吸有點不暢,我覺得再這麽下去我要缺氧致死了。我又抬手,我想拍拍他讓他放開我。


    這時淩霄的身體輕輕顫了一下,很輕,接著又一下,我有點不敢相信我的感覺了,抬起的手往他臉上碰了一下,我愣住了。


    我的手指碰到了淩霄的眼角,濕潤的觸感一下把我驚呆了。


    是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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