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性屍體一具,死亡時間為淩晨三時左右。屍僵已解除,背部有紫紅色屍斑,其餘皮膚蒼白。眼白混濁,口鼻腔未見異常分泌物。胸廓對稱,胸前皮膚僅有一小孔,無血漬,內部心肺組織均被絞碎,瞬間死亡。死亡原因和前麵十二人一模一樣。”


    閃金鎮最高行政長官站在屍體前,仔細地聽著驗屍官的屍檢報告。市政廳的地下室裏光線陰暗,低矮的天花板下兩支慘白的冷光燈管,映照著不鏽鋼操作台上的十三具屍體,他們的胸、腹腔均被剖開,露出裏麵細碎的黑紅內髒。


    “一夜之間,這是第十三個?”行政官不停地用手搓著長滿胡茬的下巴。


    “是的。”治安官綱守回答到,熬了一天一夜,嚴整的軍團製服仍然一絲不苟地穿在身上。


    閃金鎮位於西部一片開闊的平原上,因其方便過路人歇腳,補充供給,便慢慢發展成為一座繁忙的西部小鎮。這裏駐紮著一支小型軍團,防禦外敵的同時也負責維護當地的治安。到了晚上,軍團的哨兵也就順便充當了守夜人的角色,綱守是他們的指揮官。


    死者胸腹前僅有一枚指甲大小的孔洞,外表看不出詭異,但隔著皮肉,竟將他們的內髒全部絞碎致死,死者沒有反抗,也沒有流出一滴血。


    “這隻有魔鬼才幹得出來。”綱守氣憤地咬牙切齒。


    “難道是什麽動物或者毒蟲?鑽進他們的體內,又跑掉了?”驗屍官想不出其它的可能。


    “不會是什麽毒蟲,這些人沒有任何的抓撓或反抗,內髒雖然攪碎,但並沒有噬咬缺少,體表也並無血跡,毒蟲什麽的至少會留下痕跡。”鋼守隊長感覺到胃腹有些不舒服。


    “亨特探長,你怎麽看?”行政官看向小鎮的執法官、斜坐在操作台邊上的亨特,鎮上出名的神探。隻要有機會坐著,他就不會站著,即使旁邊躺著一排屍體。


    “看不出有什麽動機,殺死這些不值錢的村民。”亨特夾著雪茄的手一直放在嘴邊。“好像也沒有什麽目的。”


    “我調查過,他們隻是普通的村民而已,大都是販夫走卒,在小鎮的各個角落裏,沒錢沒姿色,誰殺他們幹什麽,真是蛋疼。”牛仔褲子太緊,探長順手抓了抓褲襠。


    “難道是殺人取樂嗎?真是魔鬼!”綱守將視線從屍體挪向天花板。


    “你相信魔鬼這種東西嗎?”探長斜眼看著站立筆直的綱守。


    “沒親眼見過的東西。但是,如此殘暴的手段,連魔鬼都不如。”綱守隊長無法直視這些屍體。


    “魔鬼都不如…”探長皺著眉毛沉吟了一遍。“把修道院裏的那個老修士請過來吧,說不定能夠給我們一些啟發。”


    “要找那個老神棍嗎?我可不相信他。”綱守抓住了腰上的劍柄。


    亨特探長沒有說話,叫人馬上去把修士斯旦找過來。


    小鎮不大,一會兒時間,駝背的老修士便站在了這裏,又黑又瘦,像塊硬石頭。在他的身後,跟著一個瘦高的黑袍人,蒙住了臉麵。


    “世事無常啊,他們都在鎮子上住了十幾年了,我都認得他們。”年老的斯旦聲音有些嘶啞,揉著昏花的老眼,湊到屍體的臉上,挨個看了過去,他好像並不討厭這些死人。


    “逝者已逝,死者已矣。創造萬物的神啊,寬恕他們的罪孽吧,種種貪欲、世事輪回…”老修士瘦骨嶙峋的兩手,捏住了中間兩具屍體的額頭,祈禱起來。


    “他們能有什麽罪孽…”隊長綱守輕蔑地哼道。


    “每個人都有罪孽!”修士斯旦突然聲音放大,昏花的老眼凝成兩個黑洞。“每個人,每個人都在等待著死神的寬恕…”


    “那你的罪孽…”綱守隊長向前邁了一步。


    “斯旦修士,這些屍體是什麽情況?”亨特探長及時打斷了綱守的爭論,以免和老修士爭執起來,浪費時間。


    老修士斯旦收起祈禱時高昂的情緒,看著地上的十三具屍體,黯淡地說道:“他們,是被人殺死的。”


    從神棍的口中說出這句話,幾位官員都吃了一驚。


    “魔鬼要吃靈魂,不然就會湮滅,妖怪要吃心髒,否則就會餓死,死者的腦子心髒都在,這些人,是被人殺死的…”


    老修士已做完了祈禱超渡,說完了想說的話,不想繼續留在這裏,轉頭便向通往外麵的小鐵門走去,和他一起的黑袍人也跟了過去。


    “等等!”亨特探長說道。


    “這位黑袍朋友,我好像沒見過真麵目,不如過來認識一下吧。”探長脫下了外套,露出了腰間的警徽和插在胸下的兩把轉輪手槍。


    “你沒見過的事情,嗬嗬,可多著呢。”老修士繼續推開鐵門,用嘲諷的語氣跟探長說到,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綱守見黑袍人也沒有停下腳步,便攔在了黑袍人麵前。


    這個黑袍人和綱守差不多高,但是極瘦,突然抬起頭,看向麵前的綱守。


    綱守渾身一顫,差點將劍拔了出來。


    “他得了怪病,不要動他!”斯旦喊道。


    黑袍人黑布蒙著口鼻,隻露出蒼白的額頭和金色的眼瞳,像死神一樣,直直地看著綱守,然後慢慢地回頭來,看向探長。


    “噢,是白化病啊,難怪捂得嚴實,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病。”說完話,探長感覺有些冷,隨手又將外套穿上了。“好吧,我認得你了。”


    綱守將地下室的鐵門讓了出來。


    老修士帶著黑袍人穿過地下室的鐵門,慢慢地走上了台階,突然頭也不回地說到:“不過,據我所知,他們都是十五年前才來到這裏的。”


    扔下這句話,老修士帶著黑袍人,不緊不慢地走了。


    “十五年前?快去把十五年前,來小鎮定居者的名單列出來。”


    名單很快就列出來了,十五年前小鎮還不興旺,風沙又大,很少有人來此定居。當年來到小鎮的共有二十二個人,躺在市政廳地下室裏的十三具屍體,他們的名字都在其中。修士斯旦的名字也在其中!


    “把地圖拿過來!”亨特探長喊道。


    地圖鋪開,綱守將這二十一個人的住址圈在閃金鎮的地圖上,鎮長朝地圖上看去,不由得一震,原來,這二十一個人的住所,竟將修士斯旦的修道院,圍在了中間!


    “追!”三個長官相互看了看,異口同聲地喊了出來。


    ------


    十五年前定居到閃金鎮的二十二個人,除了修士斯旦,其餘十三人已暴斃,剩餘八人全部失蹤。老修士到市政廳留下一句話,馬上帶著修道院裏的一個自閉症兒童,和黑袍人驅車向南方飛馳。


    “事情總有些怪異。”綱守坐在馬車裏,和亨特探長說到。“有幾個疑點,這十三人的死因,一定和老神棍有關係。但是斯旦最後為什麽要指點我們?”


    “十五年前這個線索,不是輕易能夠摸到的。”探長點上了雪茄。


    “他逃跑帶上了一個孩子,這孩子一定有著重要的作用,說不定還是案情的關鍵。”綱守補充到。


    修士斯旦在閃金鎮的名聲很壞。


    老修士精通各種法律、行政手段,通過合法的手段,他負責的修道院不但不做施舍,反而到處斂財。同時,他的大部分時間都在到處尋找自閉症兒童。不過,他尋找自閉症兒童也不是為了慈善,而是非常奇怪地,通過精神治療、行為監護之類的合法途徑,將自閉症兒童關進自己的修道院裏,不與外界聯係。


    “斯旦這個神棍,誘拐自閉症兒童,不知有什麽勾當,我一直在調查。”探長和綱守閑聊著。


    “據說有一戶人家的孩子是學者症候群,即白癡天才,自閉症患者中僅有百分之一的幸運兒。那個孩子有認知障礙,不會說話,但在記憶和繪畫方麵,卻有超乎常人的能力,他隻要看一眼周圍的景色,便能夠一絲不差地在紙上畫出來。孩子的父母不願意把孩子送到修道院,硬是被這個神棍用各種手段,把孩子搶走,孩子的母親都被他逼瘋了。”綱守隊長十分氣憤。


    “老神棍精通法律,用的都是合法手段。”探長靠在飛奔的機器馬車上,閉上眼說道。


    “這個老神棍真是太惡毒了,專找自閉症兒童下手。”綱守隊長氣得咬牙切齒。


    “自閉症兒童大都有語言障礙,問也問不出什麽來。目前還沒查出背後有哪些肮髒的勾當。”探長閉上眼睛,嘴角有一絲的興奮。“不過,是狐狸,尾巴總會露出來的,這次就是機會。”


    “這幾個問題解決了,案子就清楚了吧。”隊長綱守也閉上了眼睛休息。


    探長皺起了眉頭加了一句,“還有斯旦身邊的那個黑袍人。”


    機器馬車可以在非鋪裝路麵上飛奔,懸浮車廂能提供很好的避震,亨特探長和綱守隊長坐在磁懸浮車廂裏,後麵跟著機器騎兵隊,他們幾乎是直線追往南方,斯旦逃跑的方向。


    東陸的宗教政治十分地發達,也可能是某種其它原因,導致了一群偉人的缺席,相對論在這裏並沒有被發現,整個東陸停留在經典力學的水平上,不過機器工業和其它科技卻有著突飛猛進的進展。由於宗教的製衡,除了神職人員外,人員的遠距離流動是被禁止的。


    汽車和公路已經不符合時代的審美,人們更喜歡自由奔放的草地,和更優雅的機器馬車。但是同每個時代一樣,都會有貧富的分化,老汽車和舊公路仍然為窮人提供著便利。


    “他們也快追上來了吧,認識十幾年了,一動屁股,我就知道你們藏在了哪裏…”斯旦修士坐在他古董黑皮汽車的副駕駛位置上,黑袍人正扭著方向盤,行駛在已經廢棄的公路上,朝著前麵的樹林裏晃去。車後麵坐著的孩子,一言不發,隻是盯著前麵的路看。


    反光鏡裏,已經看到了機器馬車和騎兵隊。


    “三叉星的本茲汽車就是靠譜,已經三十多年的老夥計了,跟著我跑遍了大陸,幾乎不會出岔子。”修士斯旦難得和黑袍人聊起了天。也許是為了緩解自己緊張的情緒。


    “可惜了老夥計,你沒出岔子,我自己卻惹來了麻煩。隻是苦了孩子了,你說是不是啊,小家夥?”修士斯旦從後視鏡裏微笑著和那個自閉症兒童說著話,一邊從扶手箱取出了一個手套,套在了右手上。手套很長,把老頭子的整個前臂都包住了。然後將一個機器綁在了手套上麵。


    這個機器有個奇怪的形狀,就像一隻沒了翅膀的大蚊子,有一支細細長長的管在最前麵,像蚊子吸血的口器,細管後麵接著一個半球形,共同組成蚊子的頭部,胸部貌似是用晶石製作的空腔,後麵是和蚊子腹部一模一樣的黑色金屬容器,上麵有著密密麻麻的進氣孔。蚊子腿兒般的皮帶,將機器固定在老頭子幹瘦的手臂上。


    “停車!就停這裏!”車子停穩後,老修士斯旦盯著路旁的樹林。仿佛一陣風吹過,樹林裏的樹晃了幾下。


    “是斯旦修士嗎?下來休息一下吧?”探長站在懸浮車廂上喊道。騎兵隊已經追上了黑皮小汽車,並將它圍了起來。


    老修士仍然穩穩地坐在車裏,仿佛什麽也沒發生,黑袍人仍然被衣服裹得嚴嚴實實的,看不出表情。


    “怎麽走得這麽倉促啊,斯旦修士,是不是忘記打招呼了?”探長下車後,慢慢地走到了汽車的前麵,隔著玻璃和老修士對話。老斯旦這時候閉上了眼睛,嘴裏念念有詞,用左手在胸前劃著十字,把探長和騎兵隊當作空氣一般。


    “既然這樣,那我親自請你下來吧。”說完,探長便轉身走向車門。


    當探長把手伸向車門時,突然,一道藍白尾線飛速地射向了探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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