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


    青黎君怒吼一聲,勉強抬起蛟首,一點點,頂著沉重無匹的力道,把自己撐了起來。


    “你敢辱我?!”


    一尊千丈長短,每一片鱗甲都璀璨發光的狂暴無垠大蛟,正震怒發出大吼。


    他身上迸發出無量光明,照徹萬萬裏的浩然強光,小世界裏的天地在蛟吼響起的同時,都齊齊黯了一刻,隨及,如同天神在冥冥虛空灑下第一顆火種般。


    整個世界,突然都亮了起來!


    澎湃浩蕩的真轟隆炸開!虛空都呈現一種詭異的扭曲和顫抖,仿佛要被巨大青黎君身上的強光燒灼、熔毀!


    “你敢辱我?!”


    青黎君的吼聲如神雷刺破天宇,在大地上投下淵海般的聲浪。


    他身上的光明洞穿層層虛空,一寸寸最細微處,激蕩無窮元,正要將排除千裏之內一應有無形的物質。


    “辱你?”王秋意微微笑了笑:“又不是一次兩次了,也該習慣了罷。”


    在一瞬間,遠比青黎君身上更強橫百倍、千倍!至純至粹的血氣如大日一般,從王秋意身體每個穴竅轟然炸開!


    萬裏之內的空間,無數被青黎君攪亂,潰散狂暴的虛空亂流以王秋意為中心,驟然向四方暴退潰散。


    在無休無止的血氣簇擁下,麵上掛著笑意的男人抬起腳。


    隨及,重重一踏!


    轟隆!!!


    在數千米大地不堪重負的爆響和哀鳴之中,漆黑的裂縫迅速蔓延開來,深不見底,虛空一層層扭曲坍塌,狂暴無匹的力道以青黎君蛟首蔓延開來,以蹂躪一切的姿態粉碎爆裂。


    小世界劇烈顫抖,如同在王秋意一踏之下,似要顫抖解體一般。


    剩存的山巒成片成片炸成劫灰,江河改道,湖海逆流,


    “吼!”


    青黎君剛剛發出吼叫,那聲音便戛然而止。


    蕩開的風波讓小世界一切都停滯了刹那,隨及更加猛烈的餘波,以傾覆一應有無形之物的態勢,更遠擴散開來。


    那方才還綻放無量光的魔蛟聲音一頓,此時的他,卻連慘嚎,都已來不及發出了。


    每一寸皮肉都如同被神象沉沉踏中,撕裂一切的無匹力道驟然降臨。


    虛空還原成混沌的本來形狀,氣、形、質三者渾然一體而未分離的迷蒙形狀,無有東西,不分南北。


    被一腳踏中的青黎君懵懂了刹那,連神智都陷入了暫時的昏昏,飄忽如飛絮的神意茫然轉動,卻是一無所得。


    而後……


    便是撕裂元神的莫大痛楚!


    痛!痛!痛!


    千丈長的古老蛟軀在踏中的瞬間,便轟然炸開!


    天生神紋的蛟鱗齊齊粉碎,碎成無比微小的事物,又在沉重力道的碾壓下,再次分解。


    晶瑩如溫玉的蛟龍骨滿布著深深淺淺,大大小小的碎裂痕跡,下一次刹那,又驟然碎裂成粉末。


    刺目的灼灼血液如天河決堤,四下傾斜開來,繼而,又化成漫天的血霧。


    青黎君的痛呼聲還未響起,便已悄然無蹤。


    “好像把你骨灰給揚了。”


    一陣罡風鼓蕩,將粉塵和血霧都統統消弭,絲毫不剩。


    收回血氣的王秋意看著這一幕,遺憾聳聳肩。


    “我不是故意要揚你骨灰的。”他麵上笑意不減:“老泥鰍,趕緊起了,別給我裝死。”


    他話音落下時,便有一道神音迸發,朝一顆小小灰埃處落去。


    嘭!!!


    青袍竹冠的男人踉蹌抬手,化解了王秋意發出的神音,他被擊得後退數十裏,兩臂微微顫抖,嘴角也沁出血來。


    青黎君麵上毫無一絲血色,慘白如紙。


    他死死盯著王秋意,眼裏洶湧竄出滔天的殺機來。


    “金蟬九死術。”


    王秋意對青蛟的殺機視若無睹,他輕輕擊掌,眼底罕見流露出一抹讚歎之色。


    金蟬者,九死方得一生。


    在絕地天通之前,金蟬,也是天地間少有的一種異數。


    金蟬九死,九死便是九劫,度過劫波後,便是一方天地神聖,古老至尊。


    遠古先民曾觀摩金蟬度劫的變化,創出了《金蟬九死術》這門大神通,流傳後世。


    活了無盡歲月的青黎君,曾苦心孤詣,細細探訪過每一處古老遺藏,也僥幸得到了這門,遠比左家替死術高明了不知千百倍的無上大神通。


    在王秋意的注視下,隨著一聲清越的古怪蟬鳴,青黎君一身的氣機瞬間上漲,隻是短短一個彈指,他慘白的麵皮便再度紅潤,血氣鼎沸如天海。


    在那聲清越的古怪蟬鳴過去後,本被一腳踏死的青黎君,竟詭異回到了全盛的清形。


    長達數千丈的大蛟蜿蜒著蛟軀,盤踞在混亂虛空之上,如同一尊威赫無比的太古天龍,他自灰雲裏垂下比山嶽更龐大的蛟首,每一寸鱗片都銘刻有天生神紋,閃爍森森冷芒。


    那兩輪如魔湖般的眸子俯瞰著虛空下,那個渺小的人影。


    青黎君沉重的聲音響徹小世界每一寸虛空,帶著刺骨淒寒的殺意。


    “王秋意,你怎麽還活著?!”


    “或許。”笑意溫醇的男人聳了聳肩:“是吉人自有天相吧。”


    “千年前,少丘山上,我,鬥僧空法,南華宮老宮主還有鄭國那尊黑天子,我們四人……”


    天龍般龐大的蛟軀在虛空中緩緩劃動,如同一座太古神嶽般沉重,將虛空都壓得微微顫抖。


    “我們四人,明明已將你殺在少丘山上了。”


    青黎君的聲音帶著一絲疑惑,他俯視著那個渺小的人影,語氣不解。


    當時少丘上那一戰,是前後兩千年內,最巔峰無過的一戰。


    他,最古之仙的名號,從來都真實不虛!


    而餘下三人,也各有不凡,曾霸絕一個時代,屹立在武道巔峰。


    南華宮老宮主,是史上唯一一個將《清淨道體》修煉到圓滿,更憑此證就長生金身的無上存在。


    他曾單憑肉身之力,不閃不避,硬接了王秋意三十招,毫發無損,一時震動天下。


    而鬥僧空法,出身自金剛寺內,修行《枯寂心經》,一身所學神通無數,融貫百家所長,淬萬法於一爐。


    鬥僧空法的威名,曾逼得當時的北宗爛陀寺聞風遠避,絲毫不敢與之攖鋒。


    他晚年曾創出金剛寺最強的攻伐神通轉輪印。


    號稱殺伐無雙,能轉輪生死,劈分法道。


    在那個時代,鬥僧空法的威名,絲毫不弱於現今修成神足通的神足僧廣慧,甚至在殺伐一道上,還猶有過之。


    而他創出的大神通轉輪印,時至今日,也無人能有所超越。


    一直是金剛寺藏經閣中,殺伐一道的魁首。


    鬥僧空法在少丘山圍剿一戰後,回到金剛寺裏,便號稱傷重不治,早早身死。


    而鄭國黑天子,這位隱居幕後的至尊者,也是鄭武王膽敢舉事的依仗。


    也是四人之中,唯一能穩壓王秋意一頭的人物。


    四位當世的無敵人仙,在少丘山的那一戰上,還有不少聖地之主,世家老祖的參與。


    神鴉宮、大魔墳、辛桐梅氏、長縉謝家、青神觀、摘星宗、龜城、枯祠、折兵山、……


    天下三國,世家聖地,這是一場少丘山上的絕殺。


    鄭國黑天子曾被宣文君評點潛力已盡,終身無望上三境,而在他之後,橫空出世的王秋意,便頓時為天下人矚目。


    前宋覆亡,已在各方勢力的推動下,成為了無可更改的定數。


    而作為力要挽前宋天傾的王秋意,也成為眾矢之的。


    少丘山上,是三國分化以來,唯一一次,也或許是最後一次,各方勢力的齊齊聯手。


    人仙隕落如雨,少丘山被各色血液浸透,那方古老的巨嶽,早被巨力打散成齏粉,連山根都暴碎,隻留下深不見底的巨大凹坑。


    最後一刻,是南華宮老宮主冒死擋住王秋意的驚世一擊,鬥僧空法以轉輪印劈開了他的六陽魁首,黑天子粉碎了其肉身與元神,青黎君再施展釘頭書,以咒殺之法,絕了天上地下,王秋意的一應生機。


    一應人仙再齊齊發動絕陣,拘禁了少丘山千裏內的所有變化,使這方古老巨嶽所在,徹底淪為死地,寸草不生。


    青黎君作為那一戰的目睹者,是親眼所見,王秋意已死得不能再死了,全然死透。


    可眼前的一幕幕,又無不提醒他。


    那個千年的亡魂,似乎又在地淵裏爬了出來,瞥見他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情,青黎君心頭一顫,一股寒意油然而生。


    他先是一呆,而後,心頭殺意更是大盛。


    “誰救了你?是鬥僧空法?”


    他瞥見王秋意的小世界外,正一掌鎮壓了無數龍宮老臣的神足僧廣慧,冷笑開口:


    “難怪他回金剛寺後,就早早病死,我還以為空法真是受創不輕,才無力回天,沒想到啊,還有這一層緣由。”


    “該死的金剛寺,竟還心向前宋?!”大蛟發出雷吼的暴烈聲音,眸光幽暗:“當真不知死活!”


    他鼻尖呼出風雷,鱗甲上神光凜然,燦燦生出輝光,天龍般的神聖造物圍著王秋意轉動,目光不善。


    “王秋意,我若把你還活著的消息說出去。”青黎君眼神戲謔:“這天下三國,世家聖地,會不會齊心協力,再上演一遭少丘山的故事呢?”


    “不會。”王秋意麵色淡淡:“若不是夫子和宣文君警告我,真以為,你們能安穩活到現在?”


    “夫子?宣文君?”盤踞虛空的大蛟目光一凝:“兩位聖人見過你?”


    “再說了。”王秋意負手而立,大修翩躚。


    “南華宮那個老烏龜,他就算還活著,也隻是苟延殘喘,艱難度日罷了,至於黑天子……”


    他聲音一頓,似想起千年之前,那個唯一能壓下自己一頭的男人。


    “看如今的鄭國時勢,其糜爛之狀,三國中為最勝者,世家、聖地把持朝綱,大權早早旁落。”


    王秋意聲音帶笑:“如此來看,黑天子,想必早早就死了罷,他若還活著,這鄭國也不會是今天這般模樣。”


    大蛟冷笑連連,卻是也未曾反駁。


    “但前宋,是真切的滅了啊,王秋意。”


    青黎君的逆鱗處,微微生出光輝,而此刻,在小世界外,那無可記數的龐大殺陣,終於被呼喚牽動,也隱隱生出光輝來。


    他心頭一鬆,底氣也更足了幾分。


    看著麵前的男人麵無表情,大蛟眸中升起戲謔的神色:“看著前宋亡在眼前,王秋意,你……”


    一聲巨響當空爆發,大音希聲,大象無形。


    在無法用言語形容的震怖爆響聲中,貫日長虹的無量光輝裏,虛空四裂,如同被摔碎的琉璃鏡子。


    大蛟眼神剛剛一動,身軀便再度碎成漫天血霧,那無窮殺陣還未啟動,便再度被小世界禁絕。


    伴隨著清越的蟬響,再度顯化身形的青黎君既驚且怒,他盯著平靜收回拳頭的王秋意,怒吼連連。


    “怎麽會?怎麽會?!”


    千年過去,自己竟在他手下,連一合都走不過了嗎?!


    “還剩七條命。”


    王秋意眉心裂開,一隻璀璨的金黃豎瞳就憑空出現。


    他兩眼早已金黃一片,像是萬鈞的黃金都熔化在眼瞳之中。


    《婆稚阿修羅王觀想法》


    豐山寺無懷從荒祠裏,共拿到了包括《婆稚阿修羅王觀想法》在內的三門大神通。


    而那方荒祠,本就是王秋意的衣冠塚。


    魔神般的男人淡淡抬起頭,被三隻金黃的瞳孔直視著,青黎君身體微微一顫。


    而小世界外的無窮殺陣,任憑他如何催動,卻都再無分毫響應。


    “還剩七條命。”王秋意聲音淡淡:“那我就再殺你七次。”


    如若一尊真陽滾落大地,無數滾滾熱浪伴著聲浪驟然炸開,萬頃的煙塵激蕩,虛空如破布一般被隨意撕揉,發出嘩啦啦的巨響,不斷滾炸、哀嚎!


    金色的血氣淹沒了天地,天地之間一切色彩都黯淡了下去,唯有那抹金光。


    寸寸脆響聲接連響起,聲音雖輕,卻一聲聲,都清晰響徹在虛空中。


    那方小世界,至此,終於瀕臨破碎。


    一掌鎮住龍宮群妖的廣慧歎息一聲,他揚起僧袍,伸掌朝虛空的不可知處按去。


    嘭!!!


    隨著一聲巨響,廣慧身軀顫了一顫,往後倒退出數十步,麵色也微變。


    而這時,此戰的結果,也終於見了分曉。


    塵土喧囂之中,小世界內的六氣徹底混亂,風雷相加,沸騰的火水逆流而上,如同飛瀑。


    在深深的凹坑裏,身軀被打成數截的大蛟喘息不停,他艱難挪動身軀,欲要重組肉身,卻終是難以為繼。


    “饒恕我……”


    大蛟重重咳血,朝那個麵色冰冷的男人苦苦懇求,“我還有用!”


    現在,是他最後一條命了。


    “你有什麽用?”王秋意笑了笑。


    “我可以幫你複國!”青黎君掙紮抬起山嶽般的蛟首:“我桐江無數……”


    嘭!


    他話還未完,整片蛟身又再次炸成血霧,在慘呼聲,隻剩下蛟首的青黎君目光瞬間黯淡,連氣息都似有似無。


    “複國……”王秋意沒有理會他的慘呼,他輕輕捏起五指,沉默了片刻:“複國……”


    “我和其他妖仙互相立了法契,我若死了,他們必有所察!人道與妖道之間,便再無個中間人維持!”


    青黎君勉強開口:“這天下亂局,你非得讓它更亂嗎?!”


    在四大妖仙亂世時,青黎君曾被推舉為妖皇。


    天下妖仙,或多或少,都與這尊最古之仙沾親帶故。


    人道與妖修之間,大多的聯係,也是通過這尊最古之仙傳達。


    見王秋意依舊不為所動,青黎君猶豫了片刻,終是憤然開口。


    “我有一個消息,用來贖命!”


    “什麽消息?”王秋意淡淡抬起眼。


    “黑天子。”青黎君吐出血來,大吼出聲:“黑天子,他還活著!”


    而這時,一直麵色淡漠的王秋意,終於第一次神色動容。


    青黎君神念微動,便把無數訊息傳了過去,而王秋意的眼神,也驟然冰冷。


    在漫長的等待中,青黎君僅存的蛟首死死盯著麵無表情的王秋意,心頭始終惴惴不安。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王秋意微微抬首,一道殘缺的小巧金印,便從青黎君的泥丸宮內飛出。


    青黎君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神道符詔飄遠,被王秋意捏在掌心,雖心頭不甘,卻也隻得無奈低下頭。


    “此事過後,你要約束一眾妖修,不得有絲毫妄動。”


    高遠淡漠的聲音從上空傳來,在青黎君忙不迭點頭下,王秋意接著開口:


    “青黎聖地,封江千年,無論內外,都不得有擅自進出者。”


    王秋意盯著粗大如山嶽的蛟首,微微一笑:


    “龍君,可服了?”


    “小蛟……”


    青黎君深深歎了口氣,把頭又低下幾分:“小蛟服了……”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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