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赫被那辰大頭衝下扛下了台子,跳下去的時候猛地一顛,臉在那辰後腰上撞了一下,安赫覺得自己舌頭差點兒被牙給切斷,整個人都因為腦充血而發暈,再看到那辰看上去翹彈緊繃的屁股時,他感覺自己酒勁兒全上來了。


    那辰把他扔到沙發上,桌子邊上幾個人笑得不行,馮妮一個勁兒拍著桌子,聲音又尖又亮:“哥哥,你是我見到過的被拽上台之後最鎮定的人!衣服都被扒了還這麽鎮定,太牛了!”


    鎮定?安赫拿過自己的襯衣飛快地穿上了,他大概是平時麵對著一教室的學生習慣了,被這麽多人盯著沒有手足無措,但也談不上有多鎮定,剛要是那辰再不上來,他是打算喊那辰救命的。


    “壓壓驚。”那辰遞過來一杯酒。


    “不用了,被你肩膀磕了幾下現在就想吐。”安赫接過杯子放到桌上,靠在沙發上把襯衣下擺往褲子裏塞。


    “用我陪你去廁所整整麽?”那辰靠到他身邊小聲問,聲音裏帶著笑。


    “不用,”安赫轉過頭,那辰靠過來的時候,身上帶著暖暖的氣息,讓人覺得挺舒服,“你喝不少吧,剛沒把我扔地上得謝謝你。”


    “沒喝多少,”那辰彎起一條腿踩在沙發上,“我要喝多了,直接扛廁所給你扒光了。”


    安赫沒出聲,那辰從開始的那個笑容到現在挑逗的話,讓他一直有種說不上來的躁動。


    “你這個疤,”那辰還是靠在他身邊,手指從他袖口點點劃了進去,“怎麽弄的?”


    細細癢癢的感覺很快地順著胳膊向全身爬去,安赫覺得自己應該抽開手,但他沒動,過了一會兒才很簡單地說了一句:“摔的。”


    “哦。”那辰笑了笑。


    “哥哥!”馮妮旁邊的姑娘估計也喝高了,本來一晚上都沒怎麽說話,這會兒突然伸手在安赫麵前的桌上拍了一掌,“來玩!數7!”


    一桌人都是喝瘋了的,神智不清,40之前的人全都是邊敲杯邊喊出聲的,那辰沒出錯,安赫雖然有點兒暈,但努力把腦子裏的酒甩幹了也掙紮著沒出錯。


    喝到兩點多,四周已經一片狼藉,人也散了不少,這桌的人也倒了,趴的趴,躺的躺,倆姑娘一直在唱歌。


    “走吧,”那辰站起來,“去我那兒。”


    “他們怎麽辦?”安赫拿過外套穿上,跟著站了起來。


    “不用管,一會兒醒了自己爬回去。”那辰頭也沒回地跨過桌邊的腿們,往門口走。


    那辰走得很幹脆,安赫也沒多管,跟著往外走。


    出了門,兜頭的夜風讓安赫全身都張開了的毛孔猛地一收,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冷?”那辰轉過頭,把一直拿在手裏的圍巾扔了過來,幾步跳下了夜歌門口的台階,“帶你玩把熱血沸騰的。”


    “玩什麽?”安赫把圍巾繞在自己脖子上,聞到了淡淡的香水味兒,正要跟著往下走的時候,他看到了那辰跨上了停在旁邊的龐巴迪,“你還開車?”


    “不能開?”那辰腿撐著地坐在車上眯縫了一下眼睛,路燈照亮了他的側臉,帶著一絲不屑。


    “你都不是酒駕,是醉駕了。”安赫走到他旁邊。


    那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上來,路口有個停車場,我把車停過去。”


    安赫看了看路口那邊大大的p字,跨上了後座。


    “扶好。”那辰發動車子之後背過手在他腿上摸了一把,然後把剛才從車後的皮箱裏拿出來的風鏡戴上了。


    安赫剛想問就開到路口為什麽要這個打扮,沒等開口,車已經發出巨大的轟鳴聲,像箭一樣衝下了人行道,竄到了空蕩蕩的大街上。


    安赫身體隨著慣性猛地往後一仰,顧不上別的,趕緊伸手一把摟住了那辰的腰。


    車並沒有往路口的停車場開,而是反方向衝了出去,沒幾秒鍾,安赫就隻覺得整個人如同置身在狂風四起的山頂上,眼睛都有點兒睜不開了。


    這小子根本不是要去停車場!


    “你瘋了!”他湊到那辰耳邊喊。


    “算你倒黴!”那辰偏過頭笑了起來,前額的頭發在風中飛舞著,“不想摔了就抱緊我!”


    “停車!”安赫不知道是自己喝多了還是嚇了一跳,怎麽看那辰的笑容裏都帶著瘋狂,這讓他非常緊張。


    他不想第二天報紙頭條登出來《兩男子酒後飆豪車身亡》,副標題再來個有目擊者稱二人生前曾出入同吧。這還算好的了,換到小報上就得是二男酒後車禍身亡,知情人稱具是基佬,要不就是基佬約炮酒後駕車把家還,世事難料車毀人亡何等慘……


    “晚了――”那辰突然揚起右手大喊了一聲,食指衝上指著大概是月亮還是星星什麽的,安赫沒敢抬頭看,也有可能指著路燈。


    夜風從耳邊帶著尖嘯瘋了一樣地掠過,摩托車的轟響在半夜安靜的大街上傳出很遠,如同在昭告天下這會兒有倆瘋子正呼嘯而過。


    安赫眯著眼,把臉埋在那辰後背上,他沒敢抬頭往前看,現在這車速,他要把臉擱風裏,估計能吹出一臉猙獰的表情來。


    圍巾勒得都快趕上自縊了也擋不住冷風一直往外套裏灌,他現在樣子應該挺像個剛被撈上來怒不可遏的河豚。


    但不算冷,一是喝多了感覺不明顯,二是嚇的。


    安赫現在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車速上,他沒機會跳車,隻能祈禱那辰沒喝多。


    “爽麽?”那辰吼著問他。


    “不爽!”安赫悶在他後背也吼,“你有病吧!”


    “被你看出來了,”那辰開始笑,笑聲特別大聲,這是安赫頭回聽到他這麽大笑,笑得特開心,握著車把的手都抖了,“眼光不錯!”


    “要就停要就把好!”安赫喊了一嗓子,汗毛都豎起來了。


    “飛吧!”那辰大喊了一聲。


    車猛地騰空了,突然失去重力的感覺讓安赫一身冷汗,五髒六腑都收縮成一團,他迅速地往前看了一眼,車已經開到不知道哪條路上,一個巨大的陡坡讓摩托車騰空而起從空中掠過。


    而在安赫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那辰的手鬆開了車把,雙手都舉了起來向上指著,發出了一聲嘹亮高亢的尖叫。


    “我――操――”安赫一聲破了音的驚呼終於爆發了出來。


    落地時的震動讓車身晃了晃,安赫已經做好了翻車以及跳車的心理準備,那辰的手在這時放回了車把上,車恢複了平穩,繼續向前衝去。


    幾分鍾之後,車速漸漸降了下來,耳邊的風聲也小了,夜的寂靜開始慢慢回到身邊。


    安赫的河豚外套回到本來的狀態之後,車停在了路邊。


    那辰沒動,坐在車上點了根煙叼著,安赫在他身後坐著回了半天神才跳下了車,跑到路邊一椅樹下靠著,老半天才感覺到心跳回到了正常節奏上。


    “刺激麽?”那辰問,聲音沒了之前那種亢奮,變得很低落。


    安赫聽到他的話,火竄了上來,指著他:“以後找死自個兒死,別他媽拉個墊背的。”


    那辰沒什麽反應,臉都沒扭過來,盯著自己手指上夾著的煙:“我最喜歡這條路。”


    安赫沒理他,看了看這條路。


    這條路很陌生,安赫從來沒來過這兒,隻能大致從方向和時間上判斷這條路是東邊出城的某條路。


    兩邊已經全是荒地和空著的農田,除了隔著百十來米一盞的路燈,沒有別的燈光了,估計白天這條路也沒幾個人。


    從高速的刺激中脫離出來之後,這路的靜謐被憑空放大了,截然不同的感受讓安赫有些調節不過來,整個人都像是被扔進了夜霧中,一路往下沉。


    這時他才發現了那辰變化了的語調,抬起頭往那辰那邊看了一眼。


    那辰已經躺在了車座上,一條腿曲起踩在油箱上,嘴裏叼著煙,手臂垂下來,輕輕晃著,指尖在地上來回劃著。


    “你一直往前跑,往前跑,”那辰看著黑沉沉的夜空說,“抬頭的時候就看到星星了。”


    “什麽?”安赫沒聽懂他這沒頭沒腦的話。


    “我媽說的。”那辰說。


    “哦,是麽,”安赫笑笑,隨口應了一句,“什麽時候說的?”


    “她開始想殺人的時候,”那辰狠狠抽了一口煙,慢慢噴出來之後坐了起來,拍拍後座,“上來,馬上到了,我慢慢開。”


    安赫站著沒動,想殺人的時候?


    “不騙你,我每次都隻飆到這兒。”那辰把煙頭扔到地上踩滅了。


    再往前開,依舊是荒涼,安赫不知道這種感覺是因為現在的時間還是這條路本來就這樣。


    當那辰把車開進路邊一個很大的舊車回收場時,安赫又有點兒回不過神了。


    舊車場有個挺大的門衛室,聽到摩托車的聲音,門衛室裏的燈亮了,那辰停了車,車燈對著門照著。


    “回來了?”門開了,裏麵探出個頭發亂蓬蓬的花白腦袋。


    “陸大爺,吵醒您了,”那辰從兜裏掏出包煙扔了過去,“趕緊睡吧。”


    “我幫你弄了火,還以為你不回來了呢。”陸大爺接住他扔過去的煙。


    “謝謝陸大爺。”那辰揮揮手,往車場裏開了進去。


    車場裏沒燈,很黑,車燈照亮的地方全是拆成了空殼的各種車,大大小小,完整的,剩半拉的,壓扁了的,時不時還能看到堆放在一起的廢車胎。


    這些奇形怪狀的黑影在車燈裏隱隱綽綽地起伏著,讓安赫莫名其妙覺得到了另一個時空。


    “你住這兒?”安赫在那辰背後問了一句。


    那辰沒出聲,把車一直往裏開,車場很大,他們在各種廢車鐵皮和輪胎之間穿行,拐來拐去一直往車場最深處不斷前行。


    過了老半天,那辰在一小塊空地上停下了,車熄了火,四周立即陷入了濃濃的夜霧裏。


    那辰在黑暗裏下了車,走了幾步,聲音從前麵傳過來:“歡迎來到小辰辰的秘密基地。”


    安赫也下了車,這什麽扯蛋的看都看不見的秘密基地?


    前方突然亮起一片燈光,暖黃色,劃破了夜色,有一瞬間耀眼得讓安赫有些睜不開眼睛。


    那辰站在離他幾米遠的空地中央張開了雙臂。


    安赫看著他逆光中的黑色剪影,站在原地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


    那辰身後有兩節被拆下來的大貨車廂,很大,並排放著,門對著這邊。車廂被全部噴成了黑色,看上去就像兩個臥在燈影下的怪獸。


    一開始安赫以為這些暖黃色的燈光是那種led串燈,現在才看清,是一個個的燈泡連起來,墜在車廂前的空地上方,車廂上也掛著不少,像一個個發著光的桔子。


    “進來吧,”那辰轉身走到車門前,掏出鑰匙打開了門,“脫鞋。”


    安赫慢慢走過去,跟在那辰身後脫掉鞋進了車廂裏。


    迎麵撲來的暖暖的空氣讓他全身都放鬆了。


    那辰打開了車廂裏的燈,燈就掛在車廂的正中間,一個估計是手工做的鏤空鐵皮燈罩,裏麵是一個普通的燈泡。


    燈光從鏤空的燈罩裏灑出來,在車廂裏投下大大小小的光斑。


    這裏就是那辰的秘密基地。


    另一個車廂裏是什麽樣安赫不知道,這個車廂裏鋪著挺厚的灰色羊毛地毯,踩上去溫暖舒適。


    靠牆有台電腦,對麵一張木板搭出來的床,牆上是安赫那天視頻時看到的各種顏色的塗鴉,還掛不少無法總結出是什麽的東西,鏈子,塗得亂糟糟的畫,掛毯,照片,吉他,還有把二胡。


    中間靠門的地上有個鐵皮桶,火已經滅了,蓋著蓋子,但還帶著暖意。


    車廂的頂上開了兩個天窗,大概是放煙用的。


    “還冷麽?”那辰踢過來一個充氣坐墊,上麵墊著厚厚的毛毯,看上去很舒服,“坐吧。”


    安赫猶豫了一下,脫了外套,坐了下去,整個人都陷進了坐墊裏,軟軟地靠著,酒勁一點點地包裹上來。


    今天晚上到現在他都沒有完全回過神,感覺一晚上都在混亂當中起起沉沉,那辰帶給他的各種衝擊似乎一直沒停過,現在他被酒精泡過的腦子相當亂,嗡嗡地跟排風扇似地響著。


    那辰脫了外套,又一抬胳膊把裏麵的t恤也脫掉了。


    安赫的目光從他身上掃過,停在了腰間的蠍子文身上,視頻裏看得有些模糊,現在他能清楚地看到蠍夾和蠍尾上的鉤子。


    蠍尾似乎有點立體的感覺,是凸起的,安赫還沒研究明白是怎麽文出來的立體感,那辰轉過了身,彎腰從旁邊地上的箱子裏拿出一盒牛奶。


    他後腰跟蠍尾相同的位置,有一條傷疤。


    安赫突然明白了蠍尾的立體感是怎麽回事。


    對穿?


    “喝麽?”那辰把牛奶遞到他麵前。


    “謝謝,”安赫坐直身接過牛奶,抬了抬下巴,“那個是刀傷?”


    “嗯,”那辰低頭看了看,勾勾嘴角,“性感麽?”


    “什麽?”安赫沒聽懂他這是問刀傷還是問文身。


    “我。”那辰垂下手臂,手指勾住了他的下巴,指尖慢慢地從下往上劃到了他嘴唇上輕輕點了一下。


    “還不錯。”安赫笑了,往後靠了靠,躲開了那辰的手。


    對於那辰的挑逗和暗示,安赫沒有準備,之前那辰說的“要玩就玩通宵”他並沒有多餘的解讀,如果他一開始知道那辰的玩通宵裏還有這層意思,他不會同意過來。


    他從來沒想過跟一個隻認識這點兒時間,算上偶遇一共就見過四回的人上床。


    這人還是個學生。


    “你平時都呆這兒?”安赫換了個話題,盡管他原則上不想跟那辰上床,但不否認他現在因為那辰的挑逗而有點兒燥熱,他得打個岔。


    “不一定,不排練的話一星期兩三天吧。”那辰拿了盒牛奶坐到了另一個充氣坐墊上,腿很隨意地伸出來搭在床沿上。


    “都自己弄的麽?”安赫又來來回回地看了看屋裏,雖然有些淩亂,但還是能看出花了很多心思布置。


    “嗯,材料就上外邊兒弄。”那辰從地毯上摸了盒煙,抽出一支點上叼著,把煙盒扔到了安赫身上。


    安赫有點兒上頭,暈得很,拿了煙叼著沒點。


    沉默了一會兒,他還是覺得氣氛太曖昧,於是沒話找話地又說了一句:“你家在本地?”


    “嗯。”那辰吐出一口煙,撐著額角看著他。


    目光很直白,上上下下地在他身體上掃著,安赫能清楚地感覺到。


    他動了動,調整了一下坐姿:“你爸媽是不是以為你住校呢。”


    那辰突然沒了聲音,安赫看了他一眼,發現那辰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眼神也冷了下去。


    安赫有些尷尬,今天他是喝多了,要不按他對學生的了解,那辰這樣的性格,不穩定的情緒和行為,加上他在這裏的這個“秘密基地”的風格,他早就該想到,這人的家庭十有八|九不太正常,這樣的話他就不會問出口。


    安赫沒有再說話,那辰也沒開口,就那麽冷冷地盯著他,屋裏本來因為鐵桶的餘溫而一直暖烘烘的溫度一點點下降著,最後開始讓安赫覺得冷。


    他站了起來,拿過自己的外套穿上了,那辰還是沉默著。


    他站了幾秒鍾,往門口走過去:“要不我回去吧,走到大路上應該還有夜班出租?早班出租也可能已經出來了……”


    手剛摸到門,那辰從坐墊上跳了起來,兩步跨過來抓住了他的手:“回去?”


    “是,”安赫抽出手,“喝多了想回去睡覺。”


    “你玩我呢?”那辰靠到門上,抱著胳膊瞅著他,眼睛眯縫著。


    “什麽意思。”安赫雙手插兜看他,他不知道那辰到底怎麽回事,這是說錯話了要打一架?


    “安赫,”那辰放低了聲音,沙啞的嗓音跟之前的冷漠的樣子有了完全不同的感覺,“你覺得我帶你來就為聊天兒麽?”


    “不然呢,”安赫笑笑,那辰的態度和這句話,他心裏一直藏著的角落被完全沒防備地鑿開了一個洞,隱隱的疼痛讓他也眯縫了一下眼睛,“是要上床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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