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城內荒涼一片,亂軍過後街麵上的鮮血混著白雪和泥漿融成暗紅色的水,一些麵無表情的人兩兩推著板車,亂軍手中的馬鞭劃裂陰冷的空氣不時的抽在他們身上,他們也感覺不到疼痛,看到地上的遍布的屍體,已經麻木了,機械式的把屍體丟向板車,寒冷的天氣已經讓實體硬的像塊木板,撞擊到板車的聲音顯得那麽沉悶,像是這些屍體表達對亂軍的沉默,一個士兵聽到這個聲音打了個激靈,好像是為了掩飾自己的恐慌,一邊大聲的咒罵,一邊將馬鞭重重的抽在搬運屍體的人身上,毫無人性可言。


    幽州刺史府內充斥著女人的淒涼沙啞而又無力的嘶吼與求饒,正堂上懸掛幽州刺史的人頭,他的眼睛還沒有閉上,怒目圓睜的隨著寒風擺動,好像看著幽州的一切不甘心一樣,正堂之上一個亂軍將領光著身子,身體下壓著一個衣衫不整的美婦人,將領趴在她的身上不停的聳動,美婦人眼神空洞,像個活死人一樣任由擺布。


    這時,一群人走進大堂,為首之人,氣宇軒昂,隻是左眼上一道豎著的疤痕讓人覺得瘮得慌,眼中透著陰鬱,他是李巢,自稱河北王,李巢原本是山東義軍梁榮的部將,梁榮在德州被裴嶸誅殺後,李巢領著殘部逃到河北、遼東交界地帶,楊度、裴嶸離開河北後,李巢聯合秦川、許駿殘部再一次橫掃河北,這是剛剛清掃完幽州殘部準備在幽州刺史府議事。他看著部下的行為十分厭惡,揚起手中馬鞭直接抽在那人的屁股上,屁股立時就裂開一個口子,那人吃痛正準備回頭罵娘,隻看是李巢麵容由怒變成齜牙咧嘴的笑,諂媚道:“不知是大帥來了,小的知錯了!”


    李巢揚起馬鞭皺著眉頭不耐煩的說道:“要玩就滾遠點!別在這丟你們秦將軍的人!”而後指著美婦人說道:“這是誰?”


    “是,是,是,稟大帥,這是幽州刺史的大女兒,兄弟們都好久沒開葷了,就是想解解饞。”


    “是個男人就在戰場逞英雄,在女人身上算怎麽回事!來人!把這裏的女子集中關押在後堂,不許再對她們生事!違令者斬!”


    說完,就有兩個親軍把美婦人扶起拖向後堂,其他的親軍主動的就開始收拾大堂,李巢見那名軍士瑟瑟發抖的樣子,更加的厭惡,怒聲道:“滾!”。


    李巢抬頭看著幽州刺史擺動的人頭,過了一會兒轉身說道:“去請秦將軍和許將軍來大堂議事!”


    “哈哈!大帥,俺老秦到了,小馬駒也在後麵!”傳令兵還沒出門就聽見一聲粗野的聲音傳來。隻見秦川大步跨進院子。秦川,梁榮舊部,屠夫出身,長相凶惡,殺人如麻,嗜血如命,作戰強悍,憑著不服輸的性子衝出楊度的包圍逃到朵顏部,麵對草原騎兵也不露懼色,殺的朵顏部退守百裏,聽聞李巢又起兵,立刻回應並合兵一處。


    “老秦,你他娘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你再敢叫我小馬駒老子弄死你!”一個爽朗戲謔的聲音從院外傳來。


    李巢聽到這個聲音皺起眉頭,許駿本是齊州捕快,長相甜美柔弱,膚色如女子,私下大家都叫他小馬駒,但武藝、兵法不輸於自己,李巢很不喜歡許駿,因為梁榮在時就經常勸說梁榮投降朝廷,若不是因為許駿盤踞在萊陽郡,手中兵馬強盛,他並未打算和他合兵,剛拿下幽州的時候,許駿就開始勸說和朝廷和解,接受招安,若不是如此,他也不會默認讓秦川屠殺幽州,現在還需倚重他,待奪了天下再處置他。


    打定主意後,李巢笑嗬嗬說道:“二位將軍來的挺快,兵馬都安頓好了吧?”


    “我是安頓好了,老許的兵馬還在城外不進來,說什麽不願擾民,他娘的,整個幽州城都快被殺光了,哪來的民,真他娘脫褲子放屁!”秦川不屑的說道。


    “老秦!我們是義軍不是土匪!大帥的兵馬都規規矩矩的,就你的部下到處殺人防火,四處劫掠,跟他娘的土匪有什麽分別!我們好不容易打下來的幽都,你把人殺光了,我們拿什麽養兵!”許駿強勢回應。


    隻見秦川“噌”的一下彈起來,一腳便踢碎了剛剛坐的椅子,許駿也不弱,拔起佩劍指著秦川,李巢見此情況,趕緊安撫道:“二位將軍不可如此!秦將軍性烈,圍困幽州許久,部下火氣都大;許將軍說的也有道理,我們是在打天下,沒有民,哪有兵,我們的敵人是朝廷,不可因為這點小事兒傷了和氣。”


    秦、許二人見李巢出來做了和事老,也不好再發作,便各自尋了位置坐下,隻是眼睛中充滿火氣。


    李巢見二人安坐,自己也坐在正堂上說道:“碧落皇帝又把楊度派來了,還讓慕容烽做了幽州刺史,二位有什麽應對之策?”


    “來了打回去便是,當年楊度和裴嶸都在河北老子都沒怕過他們!”秦川先出聲。


    “不怕他們,還不是被打成了喪家犬攆到長白。”許駿譏諷道。


    秦川正要發作,見李巢抬手壓下,氣呼呼的瞪著許駿。


    “我們義軍中以許將軍最為足智多謀,宋博也算是當世名將,許將軍與宋博在山東周旋多年未嚐一敗,倒是讓宋博吃了不少苦頭,這次楊度複返,許將軍怎麽看?”李巢問道。


    “大帥,我有上中下三策。”


    “哦?看來許將軍早有計策,說來一聽。”


    “上策便是與朝廷和談,保存實力,以圖後事;中策便是退出河北,劫掠山北之民財充實河東,而後南下淮泗;下策便是固守幽都,力抗楊度。”許駿直言道。


    李巢一聽到與朝廷和談就麵色陰鬱,許駿明白李巢一直排斥與朝廷和談,但是為了義軍前途著想,許駿還是毫無顧忌的說出來自己的計策,當日李巢來信讓合兵一處,不是沒有過考量,以自己的能力能夠在山東與宋博周旋,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李巢是梁榮的義子,統軍作戰都有帝王之相,在天下義軍中有很高的聲望,若是李巢能聽取自己的建議,自己甘心為人臣下,做一代名臣也能光宗耀祖。


    李巢隱忍著心中的火氣,說道:“許將軍上中下三策能否細細說來,畢竟關係到義軍未來的前途和各位義軍兄弟的命。”


    許駿先是站起來向李巢抱拳作揖,而後坐下說道:“謝大帥能夠耐心聽在下胡言亂語。”


    “這上策是與朝廷和談,碧落朝廷這些年連年征戰,朝中又都是屍位素餐之輩,各路諸侯各自為政,國庫早就入不敷出,為了和我義軍作戰,稅都征收到元貞四十年了,天下民怨沸騰,此次都啟用了蠻族人和我義軍作戰,由此可以看出來朝廷已是強弩之末,如若此時我們與朝廷和談,為了安定民心和防備慕容烽做大,且現在幽州和山東之間的聯係被我義軍打通,朝廷定不會立刻收回幽州和山東,朝廷還需要我們牽製慕容烽、宋博還有遼東,趁此機會我們義軍可以休養生息,經略好幽州和山東,至多五年,便可一爭天下,隻是有些委屈了大帥。”


    “若是朝廷不允許我等在幽州、山東,調了別的人怎麽辦?”秦川悶聲問道。


    “不會,朝廷能主管河北、山東的,除了楊度、裴嶸以外沒人可以接手。”許駿反駁道。


    “萬一皇帝小兒就派他二人中一人來怎麽辦?”李巢質問道。


    “大帥放心,絕無可能,蠻族賀魯部在北方肆虐無度,朝廷先前派去的將領不是被殺就是逃回,要不然皇帝小兒也不會讓裴嶸任長安令,要知道裴嶸的主要勢力就是關中地帶,可見皇帝小兒這也是無奈之舉;至於楊度,不管是身份地位還是名望亦或是實力,都已經功高蓋主了,這次啟用慕容烽為幽州刺史據說是楊度的舉薦,他這是在避嫌,皇帝能采納他的舉薦也是擔心楊度勢力過大,要不然不會任命裴嶸之子為幽州長史,這是在相互牽製。至於其他人的能力還不足以鎮守河北地帶。”


    李巢陷入了沉思,不一會兒,李巢說道:“許將軍繼續,中策又是為何?”


    許駿心中一沉,有些失望,李巢還是不願意與朝廷和談,也許是李巢骨子裏的驕傲不願低頭,輕歎一口氣,說道:“說到中策就是,我們此次攻打幽州,趁朝廷大軍還未抵達,將幽州民財盡數掠奪後充實山東,而後義軍一部固守山東,隻有我們退入山東,慕容烽便不會再盡力與我義軍作戰,我義軍可迅速南下淮泗,打宋博一個措手不及,待驅趕宋博拿下淮泗後,我義軍便可南下,以江東之富充實義軍,繼而爭奪天下,隻是~~~~”


    “隻是什麽,許將軍單說無妨。”明顯李巢對中策比較感興趣。


    “有三不定,如若我們退守山東,慕容烽不用心,但楊度定會襲擾山東,誰可阻擋,此為一不定;宋博與我在山東相拒多年,此人性情堅韌,雖數敗與我,但從不氣餒,反而越挫越勇,若是不能將其一擊而退,我們義軍將會深陷淮泗,此為二不定;江南多世家,首當其衝的便是謝、蕭、孫、宋、王五家,這五大家族在江淮、江南地帶根深蒂固,如此我義軍取下西江後,必須要得到他們的支持或默許,若是得不到他們的支持,我們義軍與山東世家的關係也會受到打擊,此為三不定。”


    “媽的,不服打就是了!”秦川憤憤道。


    許駿正想爭執,隻聽李巢斥道:“老秦,沒那麽簡單,這些老家族的威望不是我們一時間能打壓的,你不懂其中道理,好好聽許將軍分析。”


    “哦,我好好聽,好好聽。”聽到李巢的訓斥秦川,再看看秦川悻悻的樣子,許駿還是很開心的,隻不過深思李巢的話,許駿又有些失落,“嗬嗬,老秦,許將軍,李大帥果然還是更在乎粗鄙的秦川。”


    “許將軍,前兩策我已知曉,那這下策是不是更加艱難。”李巢問道。


    “是的,下策全憑我義軍的毅力和精力,撐不下來,我義軍兄弟將會萬劫不複,撐下來我義軍將名聲大振,但也將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短時間內很難恢複。”


    見李巢陷入了沉思,許駿也不再繼續,一陣淩厲的寒風席卷過大堂,幽都刺史的人頭被木箱被吹得嘎吱嘎吱的響,隻見李巢猛地站起來,掏出佩劍,伸手擲向幽州刺史的人頭,立時木箱落地碎裂,人頭滾向堂外,淡定的說了句:“聒噪!”


    這一舉動把秦川著實嚇了一跳,倒是許駿依然安坐著,因為他知道李巢已經做出了決定。


    隻聽李巢果決的說道:“秦川,我命你為先鋒大將,率部即刻越過河東,迅速擊潰宋博夏州大營!”


    秦川聽到後立刻抱拳領命,剛走到堂外,隻聽李巢說道:“不許你在濫殺,每到一處必須安民為先,若有人不聽軍令,立斬不赦!”


    隻見秦川身體一震,領命而去。而後,李巢盯著許駿,說道:“許將軍,拜托了!這幽州之事,我全權托付給你,可否?”


    許駿確定李巢選擇了中策後,雖有不甘,但總比孤注一擲好,立身領命道:“謝大帥信任,駿定當不負大帥所托!”


    “好!我即刻聯絡鍾晗、傅子期,許將軍可固守德州,令鍾晗鎮守滄州襲擾楊度,傅子期領兵在清河抵擋慕容烽,許將軍為中軍大將!”


    這一安排讓許駿大驚失色,他從未料到鍾晗、傅子期還活著,這兩位當年在梁榮兵敗後便失蹤了,此二人乃是梁榮大謀士,若不是當年梁榮一意孤行,以二人之謀,楊度、裴嶸根本不可能如此順利平定河北,看來李巢夾袋裏的還有很多,想到這裏便一身冷汗,急忙拜道:“謹尊大帥之命!”


    李巢看著許駿的臣服,心中一喜,執筆入牆:“寒香一粒落紅塵,熾燃萬騎碎穹蒼。姹紫嫣紅滿園殤,迎風鬥雪九州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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