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元貞十三年初,將夜,本應該是將到新年歡慶的節日,但河間縣卻是緊張的戰鬥氣息,巡街將士的衣甲上盡是刀斧的痕跡,衣甲內罩著的衣服已經被鮮血染的看不出本來的顏色,顯然是經曆了不止一場惡戰,見為首的將士中氣十足的大聲說話,讓躲在房間的民眾心中稍稍安定,這是敵人的血,河間還在朝廷手裏,有人說往冀州逃難,可是也聽說去冀州的必經之路肅寧不比河間安全,大家也就絕了逃難的心思,關著門的酒館裏坐了不少河間的百姓,一個年老者說道:“大家不用太擔心,前些日子我給縣衙送過吃食,這次守河間的可是裴大將軍的兒子。”


    “裴大將軍?哪個裴大將軍?”一個年輕的小夥子問道,剛問完就感受到了來自四麵八方的鄙視,小夥子瞬間臉便紅了,隻是不願承認自己無知,還硬扛著,結巴的說道:“朝廷姓裴的多了,我哪知道是哪個裴大將軍。”


    老者看出了小夥子的尷尬,笑道:“你還小不知道也情有可原,這裴大將軍便是當年把梁榮趕出山北的裴嶸大將軍,現在守城的便是他老人家的獨子。”


    “老丈,這裴大將軍遠在長安,就算是他的獨子又能怎麽樣?”一個中年男子反駁道。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隻見老者四處環顧著,壓低聲音,示意眾人向他圍過來,謹慎的說道:“那日我在縣衙聽說守肅寧的是國丈的二兒子,國丈的一部分兵馬已經過了雁門,快到涿縣了,國丈親率大軍已經快到清苑了。”


    眾人聽到後,都挺直了腰板,一副安心的樣子,隻聽那年輕人不合時宜的問道:“國丈是誰,國丈很厲害嗎?”


    眾人對他的鄙視更是加深了,隻見那中年男子豪氣的把碗中的酒幹了說道:“狗子,你他娘的活該被李巢殺了,連國丈都不知道,國丈就是楊度楊大將軍,當年梁榮亂和北的時候除了裴大將軍就是楊大將軍了,他們兩個把梁榮斬殺,這次朝廷能讓楊大將軍帶兵來,李巢定逃不了!”


    眾人都點頭同意他說的對,那小夥子依然不死心,“可是上個月那個裴小將軍入城的時候,我見帶的兵馬不多啊,這都打了一個月了,恐怕他也沒剩幾個人了吧。”


    “不會,你沒看到進城的時候,小裴將軍身邊圍著的將士穿的衣甲都是銀色,跟別的將士不一樣嗎?那是天下聞名的四象衛!”老丈信心滿滿的說道。


    那小夥子聽的有些興趣了,搓著手說道:“阿滿伯,你見多識廣,快說說。”


    阿滿伯看了看周圍的人都是這個意思,等著聽他說下去,便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啜一口酒說道:“要說咱這碧落,現在是亂糟糟的,但你要說這些亂軍想翻了天是不可能,咱剛才說了裴大將軍的四象衛,那可是能橫掃河北的軍馬。”隻見阿滿伯衝著洛都方向抱拳道:“第一個咱就要說陛下的禁衛營,那可是天子親軍,清一色的明黃甲;再說楊大將軍的十三騎,全是墨色衣甲,殺的賊人那是心驚膽寒;襄王爺的王衛軍白披風、青銅甲,荊襄道這些年誰聽說過有亂子;成都刺史蔡缺將軍的拓荒營一身蜀錦,替陛下把守西南;九江刺史趙崇信的嶺南軍青色衣甲鎮著南蠻子。”阿滿伯一口氣說完,見大家聽的認真,臉上的喜色也不隱藏。


    “阿滿伯,照你說的咱碧落那麽多厲害的軍士,為啥咱河北還這麽亂?”小夥子的發問總是不合時宜。


    阿滿伯也不生氣,見眾人都有疑惑,便說道:“你還小不知道也不怪你,你可知陛下這皇位是兄終弟及的,要說怪,隻能怪嚴納、李進亂了朝綱,陛下繼位後在酒宴上斬了這兩個奸臣,這些年咱河北雖然亂,你可聽說餓死過人?洛都那邊連糠都吃不上,陛下都沒停了咱們河北的糧,咱們陛下繼位後可是日日殫精竭慮的,宮裏也是樸素的狠,那龍袍都有補丁,聽說皇後的娘娘的裙子都蓋不住腳麵,皇後娘娘那可是神仙一樣兒的人,我們得相信朝廷,咱河間的人得幫著小裴將軍守住這河間城,李巢要是來了,我們就和幽州城的人一樣要死絕了,所以啊,隻有守住了河間城咱們才有活路。”


    小夥子和眾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小夥子正要接著問,隻聽外麵傳來梆子聲,大家都支著耳朵聽巡街將士吼道:“長史有令,各家各戶各安本分,天黑後不得在街上行走,如若發現,就地正法!”


    眾人一時間迅速走出酒館,如做鳥獸散。


    河間縣衙內一片空蕩蕩,裴澤一臉凝重的落在正堂大案前,左手拿著油燈,右手食指在地圖上指指畫畫,突然停頓在一點上,而後說道:“去請巴雅將軍和裴揚將軍過來。”


    陰影處閃出一人,低聲應諾後又迅速閃出去,大堂瞬間就恢複了死一般的寂靜,好似剛才隻有裴澤一個人自言自語。


    沒過多久,一個棱角分明的青年率先到了縣衙,見裴澤坐在台階上,有些不悅,喊道:“你們這麽照顧的少將軍的?!”立時陰影處便閃出來八個人,單膝跪地,抱拳不語。


    青年的一句話將裴澤從沉思中拉回現實,裴澤抬頭見是玄武衛統領裴揚,四象衛,是父親親手所創,除了父親的親衛從不離身外,其他四衛前身均是親衛中的四個親衛,隨著父親不斷的征戰,四象衛不斷壯大,父親便以四象之名命名了其他四衛,這四象衛其實由五隻兵馬組成的,其中親衛為首,朱雀衛、青龍衛、白虎衛、玄武衛為其他四衛之名,各衛統領都是跟誰父親征戰沙場多年的老人,這裴揚十五歲就跟著父親南征北戰,能做到這玄武衛統領,可見他戰功卓著,因為與他年齡相仿,所以這次到河北任職,父親就讓自己帶了玄武衛一部分人,自己理解父親的用意,父親就自己一個兒子,四象衛早晚要交到自己手中,這是父親在給自己找下一任親衛的統領。自打到了河間一直不停受到亂軍攻擊,若不是裴揚自己估計早就交待在這了,見袁揚發火,趕緊說道:“鬆山不要生氣,跟他們無關,是我自己坐在這裏想事情的。”


    裴揚見裴澤站出來解釋,也不多少,一揮手,八個人便退下,然後一臉嚴肅的對裴澤說道:“少將軍,以後不可如此,你為一軍統帥怎可如此大意,便是老將軍在此也會留兩名親衛在兩側。”


    見袁揚較真,裴澤笑著說道:“鬆山,我好歹也是領軍的將軍,你多少給我點麵子。”


    “少將軍,這是咱四象衛的軍規,老將軍定的,您要是覺得不合適,請老將軍下令。”裴揚並沒有讓步的打算。


    見裴揚堅決的態度,裴澤也不好再爭,四象衛有一個算一個都是死腦筋,為避免尷尬,裴澤說道:“鬆山,本以為亂軍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可這次亂軍的指揮調度很有軍家味道,你說會不會是李巢親自指揮?”


    裴揚略作思考,說道:“不大可能,當年我隨老將軍征戰剿滅梁榮之時,這李巢是梁榮身邊的一個將領,四象衛和他交過手,這不像是李巢的風格。”


    “亂軍中的將領,秦川不可能,那就是一個悍將,指揮作戰不會那麽有章法,若論軍家,亂軍中除了許駿我想不到別人,但是許駿在幽州駐守啊?這會是誰?”


    “少將軍,看這幾日軍情通報,感覺許駿有退出幽州,返回山東的意思。”裴揚沒有正麵回答裴澤的話。


    “恩,我也看出來了,昨日肅寧的楊烈也送信過來說到許駿意欲退出幽州,可就算許駿要退出幽州,也定不會在滄城和我們糾纏,所以我判斷在滄州指揮亂軍的絕不是許駿。”


    裴揚沒有回話,一時間大堂內再度恢複寧靜,突然堂外傳來一個狂放的聲音,“長史大人!巴雅到了!”


    兩人向大門看去,一個身高八尺,虎背熊腰,滿臉絡腮胡子的將領走進來,兩人走向門外相迎,雖說這巴雅是冀州天狼軍的人,又是蠻族將領,一向與自己不對付,但是這一個月的作戰中倒是多了幾分情誼,少了一些敵對。


    “巴雅將軍,請你過來就是想和你商量一軍情。”裴澤這麽多接觸下來知道他的性子,所以也就免了俗套。


    “長史大人請講。”


    裴澤把心中的疑惑又重新和巴雅說了一遍,巴雅聽完說道:“長史大人,巴雅是個粗人,但是聽你這麽說,我也覺得不對,這幫混蛋跟咱們打了一個多月,一直咬著不鬆口,這仗打得憋屈!”


    “二位,請隨我來!”


    兩人跟著裴澤走到地圖邊,裴澤指著地圖上一個地方說道:“這是樂壽,襲擊我河間、肅寧的亂軍均是從這個方向來的,根據冀州傳來的軍報,南皮那邊並沒有受到太大的騷擾,自是一直龜縮在南皮城裏不出來,而主要的兵力大多集中攻打河間、肅寧,所以我與肅寧的楊司馬有個想法。”


    “長史請說,若是能揍這幫混蛋,巴雅供長史驅使!”


    裴澤看著兩人,深吸一口氣,“我與楊司馬決議,三日後偷襲樂壽!”


    “裴揚願領此令!”裴揚聽到裴澤的決定後立刻回答。


    “巴雅也願領命!”巴雅不滿的看了袁揚一眼,這種事情當然要自己去最合適,誰想這裴木頭比自己快。


    裴澤搖搖頭,堅決說道:“兩位將軍都不去,我親自去!”


    “少將軍不可!你為一軍主將,不可輕涉險境!”裴揚急忙攔道。


    “此為軍令,不可更改,此次巴雅將軍點兩千兵馬隨我前去,裴揚將軍堅守河間!”裴澤正色道。


    見裴揚還想反駁,裴澤直接走出大堂,邊走邊說,“巴雅將軍,請盡快準備吧。”


    “哈哈!有膽色,將門果然出虎子!”巴雅衝著裴揚哈哈大笑,一是欣賞裴澤,二是對著裴揚得意。


    裴揚也不理他,見裴澤走出去,急忙跟上去想再去規勸,後麵傳來巴雅的得意之音:“老子終於不用憋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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