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貞十三年的七月北方的天氣早早進入酷暑的狀態,許駿這個剛剛出爐不久的濟北郡侯卻在這炎熱的天氣下不停的發抖,豬隊友啊,許駿已經在破口大罵將近一個時辰了,嘴角的白沫和噴濺的唾液讓人覺得惡心,就連身邊的親衛都在下意識的避開飛來的口水,許已經問候到那個新鮮出鍋的左相的不知道多少代祖宗了,李巢讓自己領濟北、清河、館陶、平原四郡獨自麵對除碭郡屯田衛的其他四衛,可見十分信任,誰知道左相傅子期以吏部名義將德州府君宮銘瑄和濱州府君邵新互換,邵新是個什麽東西,斂財是把好手,濱州大戶被他敲詐勒索的都不敢在濱州居住了,宮銘瑄是當年自己向李巢推薦的善守之人,雖是幽州官軍投降過來的但實在有真本事,自打義軍退出幽州後宮銘瑄駐防的德州已不知道擋住了多少次遼東軍馬的騷擾了,他媽的!這該死的傅子期竟然以降將不適合與官軍打交道太多,可能會背叛,背叛你妹啊!他宮銘瑄手上不知染了多少官兵鮮血了,要背叛早背叛了,這不過是傅子期見德州有利可圖把自己人安排過去,這天下還沒奪取就想著爭權奪利,許駿實在看不過去便委婉的上報邵新不適合駐防德州,誰料傅子期竟然回複他:“許侯還是多操心西路四郡和四大屯田衛的事情吧,魏郡三縣的得而複失許侯不想想怎麽和王上交代嗎?”這把許駿這個謙謙君子氣的在大堂上破口大罵。


    罵歸罵,該扛的自己也要扛,“既然北部大門已經洞開,就算是為了自己部下的生死也要做一番準備了,你傅子期看不上宮銘瑄,那我就上書王上,請調宮銘瑄為將軍駐守平原君,一旦德州失陷,首當其衝的便是平原郡。”許駿平複心情好內心盤算道。


    許駿在想補救措施的時候,還在發燙的日晷已經發揮了作用探聽到亂軍德州主將已經換人,楊烈心中大喜,安靜太久了該聽點響聲了,要不然大家的肉都該鬆了,日晷的人退下後楊烈命已經退在外圍的夜魂召集了在鄴城商討屯田新政的楊湛、盧氏兄弟以及渠從前來議事,日晷雖是可以發揮自己的力量了,但在軍情上和夜魂還無法比擬,要動兵還是需要夜魂發揮作用的。


    不多時眾人相互致敬後落座,“楊長史,屯田新政的事情你們商議的如何了?”楊烈沒有直接說出自己的打算。


    “稟將軍,我等的商議的是秋收後將邢州臨清和本郡的邱縣以及大名設成軍鎮,三縣百姓西遷至武安和鄴城。”


    “百姓遷動首要的武安和鄴城的土地夠分嗎?如果沒有足夠的土地百姓會罵娘的。”


    “我等已經計算過武安本就是屯田大縣,現在還有不少土地,至於鄴城是郡治所在,周邊村莊因戰亂荒蕪了不少土地再加上各大豪門獻出來一些山林坡地,足夠內遷的百姓分配,而且鄴城這半年來恢複了商道,各地往來的商人也不在少數,吃飽飯肯定是沒問題,東郡裴將軍夫人的不言客棧在鄴城就有三家分店,這也能說明鄴城的商貿逐漸在恢複。”楊湛很有自信的說道。


    “嗯,你們做的不錯,我有個建議,楊先生聽聽?”


    “將軍言重了,將軍請講,我等必定照辦。”楊湛趕忙回敬道,和楊烈這麽久接觸下來後已經知曉他的本事,既然他這麽說必定是有把握的,他算是看出來東郡、魏郡幾乎已成一體,對於民政方麵楊烈獨特的見解基本是來自於東郡裴澤的嘴中,軍事上裴澤不如楊烈殺伐果斷,民政上楊烈不如裴澤和風細雨。


    “楊先生我意欲讓你為魏郡長史的身份拜訪滄州、冀州、東郡屯田衛和邢州府君,由北至南將滄州海豐、南皮二縣,冀州景縣、南宮二縣,東郡範縣、前縣,邢州巨鹿、廣宗二縣,再加上臨清、大名、邱縣,共計十一縣全部變成軍鎮,每鎮八千人,把亂軍死死釘在山東境內。”楊烈說的足夠詳細,意圖也足夠明顯。


    “嗯,將軍果然有遠見,如果能拉上河洛、淮州、碭郡和徐州就更好了,這樣山東的亂軍除了投海一隻蒼蠅也別想想飛出去。”楊湛顯然更有野心。


    “你可知若想與淮州、碭郡連成一線繞不開汴州的長垣、韓陵二縣,先生有把握搞定長孫譽?”楊烈滿眼戲謔。


    這時候楊湛才發現自己居然忘了楊氏、裴氏與長孫譽之間從來就沒有和諧過,更不用說淮州蒙珙了,長孫譽提到蒙珙就恨不得千刀萬剮了,想吃掉長垣、韓陵二縣簡直是異想天開,看到楊烈的嘲笑的眼神隻能硬著頭皮假裝有把握的說道:“長孫譽若是還想著他主子的名聲也應當將長垣、韓陵讓出來。”


    “既然先生這麽有把握楊烈這裏就拜托了,隻是這麽長的軍鎮線協調之事先生可有精力協調?”楊烈由衷的想為楊湛樹個大拇指,既然他楊湛想去和長孫譽打交道,自己也應當鼓勵這種飛蛾撲火的行為,這樣各屯田衛的協調之事就放手吧,剛好把壓製許久的關琛放出來做點事情,關琛善謀就讓他發揮特長吧,水字軍的權力也該交出來了,如此一箭三雕的事情自己著實要感謝楊湛的好意。


    楊湛打腫臉充胖子的話說出來之後就後悔了,他知道楊烈已經不是以前的楊烈了,但沒想到楊烈竟然能算計到如此,本想借著軍鎮之事重新站到權力中心,沒想到自己卻毫不猶豫的跳進了這麽大一個坑,跳都跳了,楊湛這點胸懷還是有的,假裝淡定的說道:“軍鎮之事楊某恐是精力不夠,還請將軍另擇他人,以免誤了將軍大計。”


    “楊先生身為我魏郡屯田衛長史,身負重任,這種協調之事,”楊烈故做沉思,“將關琛從臨漳調回來吧,魏郡還缺一個司馬。”


    楊湛苦笑,這並不是他的本意,但楊烈這麽一玩,不論是何種原因他與關琛的關係短時間內都不會太友善,已經到了這一步了,閉口不言是不可能的,“關將軍一向善謀,協調各屯田的事情非他莫屬!”


    “嗯,楊先生你去河洛會見長孫譽的時候通知關將軍吧,順便通知魏將軍回來,魏郡屯田衛還缺一個參軍,別讓他在武安為難了,至於臨漳、武安屯田之事由傅粲將軍暫領吧,傅粲將軍做我魏郡屯田衛的副將也是不錯的。”楊烈很滿意楊湛的態度,聰明人就是好,知道是掉進坑裏了就非常有覺悟的配合挖坑之人。


    “如此甚好!魏郡屯田衛的班子就算是定下來了,那將軍各處的屯田將士該怎麽辦?”楊湛也是老江湖了,此刻的發問就是對楊烈的反擊。


    “先生這是要考我?”楊烈眯著眼睛,突然楊湛感受到淩厲的眼神刺向自己,周身一顫,自己拚著多年的定力硬生生的扛了下來,隻聽楊烈說道:“各處屯田衛由各縣校尉統領,不戰耕田勞作,戰時披甲上陣!”


    楊湛這次是真的覺得年輕人的大膽的思維自己已經無法理解,這樣的做法等同於藏兵於民,這樣發展下去整個魏郡之民都有可能變成他楊烈的部下,不對,隻要魏郡敢這麽做,那麽其他屯田衛必定效仿,這河北之地還能有一日安寧可言嗎?他更是為亂軍擔憂,這麽搞下去,山東定會成為密不透風的孤地,不需要大規模的戰爭隻要一步步蠶食,不出三年亂軍必將陷入絕境,到時群起而攻之,結局可想而知。


    楊湛失神的離開後,屏風後麵轉出來了章柔凝,她為重新衝了一杯茶遞給楊烈,“你這又是何苦,楊湛是有些倚老賣老,不過他終歸還是你楊氏族人,十三騎發展到今天他是有功勞的,你這麽逼他剝奪他的權力,你就不怕他一怒之下聯絡長孫譽站到皇上那邊嗎?”


    “他已經老了,都到了如此境地還在我擺老子的譜,若不是你時常規勸,他已經在晉陽養老了,若他還知道自己是楊氏族人,是十三騎的人就不會做出格之事,不過我倒是巴不得他背叛,這樣我就有理由清理那些不懂事的人了。”


    “你倒是想的好,我看這楊湛難遂你願!”章柔凝沒有因為楊烈這種毒辣的心思覺得害怕,反而很是平靜的和他對話,楊烈此刻更是覺得章柔凝適合做他的當家主母,至於愛這個事情本就是虛無縹緲的,對當下的自己無甚所謂。


    “好了,咱們這對狼狽為奸的夫妻就別在這當什麽名士品茶了,準備一下我們去拜訪一下李公吧。”楊烈心情不錯一副調侃的口味。


    “那誰是狼?誰是狽?”章柔凝也不生氣,順著他的玩笑繼續下去。


    “哈哈!當然我是狼在前拚殺掠食,你是狽在身後指點江山!”楊烈突然把章柔凝緊緊摟在懷裏。


    章柔凝吃痛在他的胳膊上狠狠的扭了一下,嗔怪道:“我本是書香門第出身,看看跟了你才幾日卻是滿嘴殺戮,你陪我夫子教我的禮儀廉恥!”


    “嗯,賠,一定賠你,那就過兩年滅了李巢賠你兩個孩子吧,一男一女可好?”楊烈壞笑道。


    雖說章柔凝是鐵定嫁給楊烈的,但畢竟還是未嫁之身,這時候一副小女兒姿態羞的臉上通紅,掙脫出楊烈的懷抱狠狠踩了一腳頭也不回的小跑回後宅,至於楊烈是否疼的齜牙咧嘴這並不在她的關心範疇。


    與楊烈現在喜悅的心情不同的是裴澤的愁容不展,他已在內宅的門外不知蹲了多久,內宅進進出出的侍女從一開始的驚訝到現在的無視,就連廚子都知道最近堂堂屯田大營主將喜歡在內宅門外吃飯,有時候是一個人,有時候寧歸統領也會陪著將軍一起用飯。


    裴澤在以章柔言的名義開了第六家不言客棧的時候一直等著裴澤解釋的章柔言終於爆發了,以待嫁的身份拒絕裴澤往內宅跑,甚至將裴澤指定的侍衛侍女全部撤換,現在濮城裴府的後宅已經姓了章。外界傳言裴澤去青樓被章柔言抓個正著,其實章柔言對不言客棧的是否以自己的名義開設又或者私下做著什麽勾當都不關心,也知道裴澤現在的作態是為了取悅自己,順便在幫自己立威,隻是哪家姑娘還未出閣就被人傳出來母老虎的名聲好聽,經過裴澤這麽一鬧,他落了個懼內的名聲好得清淨,自己卻是聲名遠揚,就連洛都的長姐都笑話自己,一直不溫不火的皇帝竟在早朝後與臣下玩笑道:“誰料這章家最為乖巧天真的幼妹竟是如此有主張,雍城侯一世威名可是要被笑話了。”據傳雍城侯在西北前線知道此事後勃然大怒,這一怒雖不至於威懾天下,但震懾狼戎部還是綽綽有餘的,結果就是狼戎部血流成河,雍城侯老當益壯親自斬殺十餘名狼戎士兵,致使狼戎退卻四百餘裏,順便俘虜了狼戎王的親弟弟和三兒子,不日就要進京獻俘。


    這種狀況已經快一個月了,終究還是女子臉皮薄,再加上外麵的風言風語,便讓人將門打開放裴澤進院。裴澤進來後看見章柔言賭氣般的背對著自己以示還是很生氣,裴澤使了個眼色,侍女們便捂著嘴憋著笑緩緩退下。


    “言兒,差不多了吧,我堂堂大營主將統管東郡數萬將士已經被笑話到大街上了。”裴澤假裝委屈的說道。


    這不說還好一說章柔言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轉身伸手抓起桌上的東西就丟向裴澤,身手如此的矯健敏捷,便是久經曆練的江湖人士也不過如此,“這都是你自找的!是我讓你蹲在門外的嗎?你自己丟人就算了偏偏要拖上我!”


    “我這不也是出於無奈,我若是以自己的名義開設這不言客棧,遠的不說就在咱們隔壁的李岩也不會善罷甘休,我不過是為了自保而已。”裴澤越說越帶著些許的悲哀。


    “現在沒有人,你跟我說句實話不言客棧的人到底是什麽人,是密諜嗎?如果是我甘願頂著悍婦的名聲。”章柔言畢竟還是個不到雙十,見到裴澤的窘狀還是動了惻隱之心。


    “是!我本打算整個密諜可以運行的時候再將實情告知於你,我沒別的意思,這是我和你將來保命的。”裴澤坦然的說道。


    “好,你既坦誠相待,我也不為難你,你現在是一營主將,以後必將繼承整個四象衛和雍城侯的爵位,也就是說不出事情的情況下,長安令的身份也是你的,關中關西也會以你馬首是瞻,你的身份太耀眼不適合經營密諜,這不言客棧以我的名義開的那就交給我吧。”章柔言毫不客氣的索要不言客棧的掌控權。


    這回輪到裴澤傻眼了,他本以為自己吃透了眼前這個未來妻子,誰竟想這小女子一席話把自己吃的死死的,章柔言說的話是自己一直為難的事情,自己掌控這不言客棧當然最好,可是自己的身份太尷尬,交由他人掌管又不放心,章柔言的確是最合適的人選,不是沒有考慮過,但是他以為章柔言雖然聰明伶俐但對這種黑暗中的動作會嗤之以鼻,現在這小女子竟主動要權,確實讓自己猶豫了。


    “你當我跟隨父親身邊隻學習了經史子集嗎?你可知父親有五絕,世人隻知詩書畫,誰人知曉教與謀?父親最為驕傲便是自己教授的門生大多已是獨當一麵的朝臣或者封疆大吏,還有便是這謀算之術是他老人家最為得意的學問,父親雖從未主動教授我們兄弟姐妹用謀,但與我們鬥心眼的時候陽謀陰謀卻發揮的淋漓盡致,我敢斷定二姐在魏郡定會勸說楊烈養士用諜。”章柔言細聲娓娓道來。


    裴澤用異樣的眼光看著眼前的章柔言,他開始重新審視自己這個婚約在身的妻子,回想起父親的話,終於明白父親為何一定要讓自己娶這章氏女兒,這一個賽一個的深藏不露啊!


    見裴澤用怪異的眼神看自己,章柔言更顯淡定,“不必這麽看我,你若不信盡管讓你的不言客棧探查魏郡是不是出現一批神秘人物。”


    聽到章柔言的話裴澤這才回過神來,邪魅的一笑,“娘子,楊氏夜魂名滿天下還用新組建密諜嗎?我是因為與父親表麵不和才需要將裴氏血衛改名的,不過據探報這夜魂的行事風格與以往卻有不同。”


    章柔言搖搖頭,“楊氏夜魂名滿天下不假,但那是楊度在世時所用的,現在楊烈雖是楊氏家主,但正牌的晉陽郡公可是楊磊,再說還有楊毅、楊舒,自打楊烈被奪情回東郡後你見他與洛都的晉陽郡公還有聯係嗎?所以我斷定這些人一定是新組建的密諜。”


    裴澤驚歎章柔言的分析能力確實勝自己一籌,想了一下幹脆全盤托出,“還有一事我說你來聽聽,近日碭郡蒙琰的未婚夫人盧玥在淮州蒙珙和廬州盧晨的支持下在蕭縣段園創辦了一個紫華書院,吸收天下落魄的寒門士子學習,此舉不但得到你父親的支持,就連朝廷都撥付了一筆銀子供書院的開設,不過我總覺得哪裏不對?”


    “嗬嗬,你在想這亂世之中還有閑心思開辦書院?搞什麽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的舉動是不是在沽名釣譽,內裏卻在做著不為人所知的事情?”


    “說的不錯,若是淮州蒙公這麽做我倒是真不懷疑,隻是這種事情竟是他的兒子兒媳操辦,雖然有你父親的支持,但我打心底不信。”裴澤坦白道。


    “我這個同胞妹妹不簡單,她或許也在做著和我們一樣的事情,我這麽說你是不是覺得通透多了?”章柔言有些苦惱,她不是懷疑,她幾乎已經能確定盧玥就是在做這種事情。


    裴澤倒吸一口涼氣,這三姐妹那是嬌柔的女子,不到雙十的年紀心思竟是這樣的深沉,世人都以為這“軍司三少”能娶到章氏女和盧氏女是因為三人能力出眾,章氏和盧氏上杆子巴結的,可誰又知道以這三女的才華應是下嫁才對,再想到剛到東郡時章懷遠對自己的幫助,突然覺得這酷暑的天氣也敵不過這房間的陰冷,身體不由的打了個冷顫,心道幸虧自己與這章柔言是真心相愛的,還掙紮什麽,這不言客棧就算自己不主動交出去,以章柔言的能力想要掌控不過是旬日之間的事情,但畢竟是男人不能丟了麵子,笑道:“既娘子有此心,不言客棧就讓娘子多費心了。”


    “好惡心!你娘子餓了,我要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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