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貞三年中秋節,雍侯裴嶸在東郡迎前太傅章懷遠第三女為子婦,朝廷以酬裴嶸安北之羊城郡公功爵,帝以限裴嶸之力使之帶四象衛去,增置嶺南大都督之職使領嶺南十八州五十四郡之地,一則可以製蜀之蔡缺、湘之權遜及九江之趙崇信,二曰全勝四象衛之,三曰可斷裴嶸在中之風。


    ——《碧落本紀》


    元貞三年中秋節,碧落情司五大屯田衛中之澤與蒙琰同日娶,上為謝烈、澤、蒙琰克複之功,特賜烈為鄴縣子、蒙琰為虞城縣子,許澤為羊城郡公世子,世襲罔替,亦即從此時起,三人遂起為之能左右天下,製朝局之人物。歎三人即之族與勢自是之近百年中示天下有風,莫能及者。


    ——《通鑒錄·列侯傳》


    又是一年北風呼嘯,今年的河北之地在這冬日裏竟顯得暖洋洋的,遠看郊外落戶的流民新建的房舍,煙囪中飄出了陣陣炊煙好像是在訴說著生活還算如意,楊烈騎在馬上慢慢悠悠的審視著魏郡的現狀,雖說在民力上和東郡差點意思,但整體還算比較滿意,剛從郊外大營回來之後看著鄴城好像處在煙霧繚繞的仙境一般,楊烈就有了巡查一番的心思,走近城門的時候,百姓見是楊烈一行人紛紛駐足向楊烈恭敬的問好,不錯,不過問楊將軍好就行了幹嘛還非得問章二小姐好,看來這章二小姐的名頭在這些百姓心中比自己要強不少。剛踏進鄴城主街就聽到喧囂熱鬧的聲音不絕於耳,楊烈皺著眉頭不用想就知道是自己小姨子的不言客棧,這原本小小的客棧現在竟然成長成一棵大樹,南北貨物的預售寄賣,來往的商旅文人,甚至是在吃食上都有它自己的特色,再想到另外一個小姨子搞得一個書院網羅兩淮、山東流落的寒門士子時楊烈心中不禁感歎道:“這章家女兒沒有一個簡單的!父親的眼光果然是毒辣的!”


    一行人就這樣晃著不知不覺的已經到了重新裝修過的鄴城縣子府,也不知是什麽時候天空中已經飄落著雪花,隻是落下的姿態頗為懶散,府邸門口隻見章柔凝一身素雅的裝扮在來回踱步,侍女幾次想把手爐遞過去都被拒絕了,當看見楊烈後從侍女中搶過一件雪貂披風疾步走來。


    楊烈看著章柔凝的樣子,再回想起今日看到的景象,心想人生不過如此,得妻如此夫複何求!想到這便迎上去,寵溺的責怪道:“這大冷天的,你最近身子本就不清爽還在外麵做什麽?你們這些人都是死人嗎?!”


    眾人見楊烈發火都害怕的低下頭,隻見章柔凝笑嘻嘻的說道:“哪裏有那麽誇張,前些時日李公送來的藥材我吃了已是大好了,今日是我自己做主出來等你的,和他們無關。”


    章柔凝親手為楊烈係好披風,楊烈毫不避諱的拉起她的手大步走向內府,身邊的侍衛和侍女已經習慣兩人這種親密的關係,便非常有眼色的與兩人保持著距離,楊烈嘮家常似的說著今天所聞所見,神采飛揚的神色好像又恢複到當年洛都的貴公子一般,這兩年的磨難給了他太大的壓力,難得的有這樣的心情,章柔凝看在眼裏也是滿心歡喜,所以在侍衛侍女的眼中總覺得兩人不像是還沒成家的人卻像是已婚多年的伉儷夫妻,讓人滿眼的羨慕。


    “快過年了,各家的年禮準備的怎麽樣了,尤其是關中的裴叔父,不可怠慢了。”楊烈突然有些囉嗦。


    “早就準備好了,已經讓不言客棧行走的關中商人一起過去了,不過你還是要和敏行多多交往些,朝廷此舉真是讓天下人心寒,更是讓裴氏在中原更加難過了。”


    “夫人當日告訴我裴叔父會被遷調嶺南我是真的不信,誰想這皇帝竟在敏行大婚之日宣旨讓四象衛在開春後攜河洛、洛都周遭數十萬流民填嶺南,若是我這勞什子的羊城郡公不做也罷,裴氏在中原的力量一瞬間全部被抽空了,這皇帝一向都是容不得他人的。”楊烈言語中對朝廷對皇室非常不屑。


    “還不是你做的孽,你對朝廷也太不在意了,洛都都知道屯田衛收複失地了你的軍報還在偃師躺著睡覺,你想讓皇帝怎麽辦?動你們屯田衛嗎?剛好裴叔父功勞過大皇帝不剛好拿他老人家做法。”章柔凝並不認同他對朝廷的態度。


    “嘿嘿!”楊烈有些尷尬,“我哪裏想到皇帝這麽大膽敢去動四象衛,就不怕關中自立嗎?”


    “你想多了,四象衛雖然實力強橫,在關隴地帶也是一言九鼎的,但是關隴世家在關隴地帶根深蒂固,又與皇室和其他世家之間盤根錯節的,關中裴氏這幾年呼聲比較高,但畢竟裴氏的根基在河東,你信不信隻要裴叔父露出一點想要自立的舉動,關隴世家會立刻做出對立的反應。”章柔凝頭頭是道的說著。


    “那不管我如何做事,裴叔父終究會被壓製的,我隻不過是提前了這種情況的發生,他已經動了收權的心思了,四象衛隻是個開始,你看吧,四象衛在嶺南落腳之時也就是他大肆收權之時,我們得提前做好準備不能讓他有可乘之機。”


    “你欲如何?以我們現在實力和朝廷對抗定是兩敗俱傷的局麵,別為他人做了嫁衣。”章柔凝若有所思的說道。


    “所以我們就要在李巢身上作文章了,隻要李巢一日不滅,屯田衛就是安全的,四象衛前腳離開關隴西北異族必定會有異動,那麽離得最近的兵馬就是三晉的十三騎了。”楊烈撚著拇指和食指說道。


    章柔凝聽完後很是驚訝,眼神中帶著恐懼,“你打算和異族聯係進抵關隴嗎?!”


    楊烈搖搖頭,安撫道:“我雖然想奪取關隴地帶,但還不至於做出拿百姓做利益交換的畜生行徑,我隻是想讓西北的大決戰提前爆發罷了。”


    章柔凝這才放下心來,心有餘悸的說道:“隻要你不去拿百姓的性命作為成功的賭注,別的事情我都會盡心盡力的幫你,若是有朝一日讓我知道你做出人神共憤的事情我一定會不遺餘力的阻止你,然後我們一起下地獄就是了。”


    楊烈對章柔凝一向的耿直很是尷尬,這女人真的是一講到正經的時候真是一點女人味都沒了,“你放心吧,我楊烈發誓不會做那種事,快進去吧,冬天的第一場雪濕氣很重。”


    雪一旦落下便不再受到控製,不過兩個時辰的時間,河北、山東之地已是銀裝素裹,李巢的行宮中的大殿上卻是火氣十足,隻見玉階下跪著憔悴不堪的黃永,垂頭喪氣,一副任人宰割的狀態,傅子期滔滔不絕的向李巢指責著黃永的無能,一旁的鍾晗氣的麵色蒼白的如同殿外的大雪一般,當傅子期間斷喘息的時刻,李巢終於開口了,“黃將軍,你就沒有什麽想要辯解的嗎?”


    黃永隻是低頭不語,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李巢輕皺了一下眉頭,“鍾相、傅相,孤覺得現在當務之急是不是應該議定如何對付屯田衛,不是在這裏對黃將軍責難呢?”


    李巢聲音不大,但是給人的壓力卻是不小,聽到這話後角落一直閉目養神的許駿突然睜開雙眼,李巢似乎發現了許駿,略帶慵懶和不屑的說道:“濟北侯以一己之力麵對屯田衛,可有對策解決眼前的情況?”


    這時玉階下除了依然呆傻的黃永外,幾雙眼睛都盯著許駿,許駿大大方方的用眼神挨個回敬,“王上,臣下覺得這件事也怪不得黃將軍,黃將軍駐防任城四郡時日不久,對四郡的防務都做了調整,東郡裴澤敢逾越大河天險直撲定陶換做我也想不到,不過還好隻是靠近東郡的東明和臨濮遭到突襲,定陶還安然無恙,至於曹州和單城確實是守將校尉大意和能力不足,黃將軍得知消息好第一時間就率部趕往成武與碭郡蒙琰糾纏,至今成武還在我們手中,所以臣下認為此事不能全怪黃將軍。”許駿抬眼看了一下李巢沒有任何不滿接著說道:“至於將來該如何打算,臣下認為應當固守定陶和任城,無論屯田如何挑釁均不可上套,而後加緊練兵,為日後東進河北做準備。”許駿說的很是公平,隻是他忘記了他的公平對於傅子期卻是一種傷害,傅子期攢足了力氣準備反駁,而後李巢搶先說道:“濟北侯說的不錯,黃將軍你先起來吧,不要喪氣,現在你要想的是怎麽好好練兵!”李巢對曹州三郡的局勢是什麽樣子並不擔心,本來守在那裏就是個苦差事,隻是想借黃永的兵敗敲打一下鍾晗,不曾想傅子期先站出來大放厥詞讓自己的想法落空了,對於傅子期的行為李巢也很不齒,剛好姐許駿的言辭把這事了結了。


    黃永站起來依然是渾渾噩噩的還能站回鍾晗的後麵,這就讓李巢不爽了,冷冷道:“不過敗了就是敗了,若是不罰怕是各路將領不服氣,這樣吧,爵位是你拿命換來的我不動,先讓你戴罪遷定西將軍仍駐守任城,屬征南將軍麾下,受其節製,加緊練兵,做好東進河北的準備。”李巢看了一眼憤憤不平的傅子期,對於傅子期的自私自利著實反感,衝著鍾晗說道:“鍾相,傅相我決意效仿碧落增設軍情司,由濟北侯和蘭陵侯為左右副使,各路將領的任免以後由軍情司直接報於我,不勞二位費心了。”說完轉身就走,把這一幫老大人撂在殿上不管了。


    沒過多久傅子期率先忍不住了,冰冷的神色,咬著牙憤恨的向許駿說道:“濟北侯好算計!一場大敗居然被你輕描淡寫的說過去了,你就不怕戰死的兄弟們找你算賬嗎?!”


    “傅相,我隻是實話實說,若是有所不滿你大可麵見王上,不必在此和我做無畏的爭執!”許駿早就因為宮銘瑄的事情對傅子期不滿了。


    見傅子期還要爭吵,許駿甩了甩衣袖,衝著鍾晗等人一拱手,大搖大擺的走了,這一舉動讓傅子期感覺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氣不打一處來,正想破口大罵又想到自己堂堂宰相在大殿上大罵封疆大吏的行為會遭人笑話,硬生生的給壓了下去,緩了緩準備找黃永麻煩的時候他才發現鍾晗帶著黃永的背影已經走出了大殿去追許駿了,掃望過去整個大殿隻有他一人了。


    緊趕慢趕還是追上了許駿,鍾晗氣喘籲籲的說道:“許侯不愧是我大齊軍中之麒麟,下官多謝侯爺回護之情。”說完便拉著黃永行了一個大拜禮。


    許駿見狀趕緊托住兩人的胳膊說道:“鍾相不可,許某隻是照實說話罷了,援軍未能及時趕到還請黃將軍見諒!”


    “許侯言重了!我這學生實在是難堪大任才導致這如此慘敗,許侯路途遙遠遭到魏郡屯田衛的襲擾還能分兵救援已是大恩,鍾某感激不盡!”鍾晗清楚許駿的人品,在義軍中許駿算是特殊的存在了,做事公道但卻耿直,為人正直但又不迂腐,李巢對他又愛又恨,所以對於黃永的救援不是出於某種目的而是真心的。


    “黃將軍,許某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講?”


    “侯爺請吩咐,末將定當銘記於心!”黃永總算是從失落中回魂了。


    “你雖已歸屬秦侯麾下,但隻要做好王上要求的練兵固防即可,其他的事情大可不必理會。”許駿的言語有些隱晦,不過他也隻能說到這,說的太明白會為自己樹敵更多,他實在不想再招惹麻煩了。


    大雪一連下了五日都沒有停下的意思,剛剛收複的東明和臨濮二縣還沒從上一場大戰中緩過來又遭到了猛烈的大雪,兩縣的百姓麵臨雙重的災難已經有的家庭開始流離失所了,裴澤站在東明的城牆之上看著拖家帶口想在大河沒有冰封之前逃難道東郡的景象很是憂傷,最近的他的心情非常波折,大勝和大婚讓他有些得意忘形的喜悅,當沉浸其中的時候朝廷的一道旨意讓關中裴氏的百年的努力化為泡影,直接發配到嶺南墾荒去了,想都不用想父親開春後將會有何等的艱難,不說當地的百越蠻族有多煩人,就說趙崇信和蔡缺都不會對父親友好,本是兩人對抗的局麵現在強行的變成了三足鼎立,更可氣的是旨意下達之後正支的聞喜裴氏竟然一點波瀾都沒有,裴澤想不明白這是為什麽?關中裴氏雖是偏支但總是裴氏一支吧,這麽冷淡的對待對他們有什麽好處?


    寧歸看到神情落寞的裴澤實在不忍心打攪,但是大雪造成的流民越來越多了,總要有個對策解決眼前的窘狀才行,終究還是下定決心了,“將軍,兩縣的流民越聚越多,如果放任他們去東郡,東郡那邊會出亂子的。”


    裴澤聽完後仰頭看著大雪肆意的落下,心中做出了這一生最重要的決定,若想說話有人聽,那就必須得讓人聽得到自己的聲音,深吸一口寒氣凝重的說道:“開倉放糧!”


    “將軍三思,這可是軍糧,沒有朝廷的旨意私自放糧可是殺頭的罪名,我們現在沒必要得罪朝廷!”寧歸急忙勸道。


    “百姓的命才是最重要的,我是東郡的主將,即刻放糧,並且告訴兩縣屯田校尉,開春後在流民征兵,東明和臨濮二縣作為我東郡的軍鎮,轉告李岩,這件事他必須執行,如果膽敢陽奉陰違我不介意親自砍下他的頭顱!”


    裴澤突然的轉變讓寧歸有些害怕,這還是那個溫文爾雅的裴澤嗎?不過這樣裴澤不正是自己希望看到的主公的姿態嘛!既然將軍做了決定執行就是了,至於李岩他若想死誰還能去攔著呢?


    裴澤看著領命而去的寧歸,原本清澈的目光逐漸變得淩厲起來,拳頭狠狠的砸向城牆,鮮血立時順著城牆的溝壑流下去將城牆的堆積的大雪融化,“天道不公,我裴澤便要和這天鬥一鬥!去你的天命所歸!去你的君權神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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