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之上,龍鷲宮外依然大雨滂沱,仿佛剛才兩大妖神那曠世一戰的餘波仍未平息,大雨漫天,似要將一切殘留的殺氣衝刷殆盡,北廣寒宮外一座高台上聳立著三根擎天磐龍大柱,大柱圍繞著當中一池幽藍的海水,一個白影靜靜的跪在那水池前一動不動,好似泥塑一般,任憑雨水的衝刷和擊打,那一雙冰冷的目光定定的望著身前那池海水,白皙的臉上看不出來一絲表情,她就這麽跪著……


    蘇靈風望著那在雨幕中漸漸模糊的背影,心中一陣苦澀,她的命運為什麽和自己如此的相像?而蒼天卻好似開了個玩笑,讓這兩個命運多舛的人卻一正一邪水火不容。


    於是他心中一動緩緩的走到了她的身後,當年落霞川河畔那一幕浮上心頭,那種似有千言萬語卻無法傾訴的無力感再次襲來,讓他如鯁在喉,一隻蒼白無力的手向著麵前的背影伸去,卻忽然覺得她竟是那樣的遙遠。


    終於他的手放了下來,歎息一聲驀然道:“前不久,田叔叔也已不在人世了!”


    此言一出,那孤獨的背影似乎微微顫抖起來,好久好久,隻聽一個淒冷如在冰窟中的聲音傳來:“師父的錯我來認,師門的仇將來也由我來報!”


    “你一定會做到的……”


    蘇靈風言罷遲疑片刻,終究一咬牙關伸出手去扶住了她的臂彎,觸手間卻如一塊玄冰讓他冷到了心裏。


    她終於緩緩的站起了身來,麵對蘇靈風轉過身來,那一張俏冷的麵容充滿了決絕,這一生這一世便為這仇而活,從此她再不是她自己,蘇靈風能夠從她的眼中看出來這份執著與堅持,那是能舍去一切的堅決。


    冰冷的纖手死死的攥住了蘇靈風兩邊的臂膀,這份痛讓他們這兩個命運相像的人向著不同的方向漸行漸遠,也許今後這人生的軌跡永遠也不再可能重合。


    “對不起!”


    月海清猛地鬆開了雙手,低下頭來,便默然向著北廣寒宮內緩緩行去,蘇靈風明白她此刻第一件事要做什麽,她既然承擔下來師父的過錯,自然就要勇於承認,坦然麵對,他靜靜的望著那白色的背影漸漸消失在漫天的雨幕當中,不禁抬頭望向那一片灰霾的天空,任憑淒冷的雨水流淌在他的心中,隻是他卻沒注意到,此刻角落中正有一個少女的心情正和他一樣,良久她才走了出來,來到蘇靈風的麵前,想要伸出手去握住眼前這個令自己朝夕牽掛的人,可是她終究放棄了這個念頭,隻仰起一張充滿苦澀的笑顏道:“蘇靈風!我知道你和她很像,你很同情她對不對?”其實她的心中卻十分明白,這種同情意味著什麽。


    蘇靈風卻搖了搖頭道:“罷了,不說了,咱們還是快趕回青竹山吧,我放心不下他們!”言罷便轉身向著殿外迤邐行去。


    阿古娜當即怔在當場,望著蘇靈風那孤冷的身影,自家落寞的眼眸當中終於落下了淚水,隻是一瞬間便被雨水衝刷幹淨,喃喃道:“蘇靈風,上天安排你我的一場相遇我到底應該高興還是難過呢?”


    …………


    青竹山中的萬千竹海皆披上了一片銀裝,天空中仍然飄著零星的雪花。


    柳素素凝望著眼前一望無際的銀色竹海,似是思緒萬千,就連襦裙外朱紅大氅上也落滿了雪花。


    “娘!我回來了!剛才在火雲閣向二位前輩商討一番事情,聽門中弟子說你出來散心這才找到這裏來!”


    柳素素忙轉過身來,望著趕來的蘇靈風,一顆心總算是落在了肚中,不禁用一隻有些冰涼的手撫上了蘇靈風的臉頰和藹笑道:“平安無事就好!找到你的朋友了嗎?”


    蘇靈風歎道:“此去一言難盡,縱然是借助了妖神狡靈之力也才堪堪與那應龍拚的兩敗俱傷,小玉倒是找到了,可是她的神魂卻被應龍攝去,現在身在碧落劍派那《碧海觀山圖》中!容我日後再想辦法吧!”


    柳素素點了點頭,不禁擔憂道:“孩子,我知道你現在已經長大成人,能夠獨當一麵了,可是為娘還是不得不說一句,也許你不愛聽……”


    蘇靈風忙道:“娘說的卻是什麽話,孩兒尊聽教誨!”


    柳素素一字字道:“這世間恩怨情仇,冤冤相報,一念執著到頭來怕是一場空,我知道你為人以義當先,可是在有些境遇之下千萬不要強求!”


    蘇靈風聽罷仔細品味著柳素素的話,思忖良久方才一笑道:“娘,你是不是擔心我與那妖神狡靈有交集?若是如此您大可放心,畢竟我體內的七煞玲瓏心本就源自那狡靈身上之物,他不會對我如何!”


    此言一出,柳素素一臉驚愕的望著蘇靈風喃喃道:“原來你早已知道……”


    “娘!孩兒還有一肚子的話想要問你,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告訴我……”


    柳素素的目光隨即再次轉向那一片白皚皚的竹林深處,卻無法望穿,隻幽幽長歎一聲道:“縱然我不願意告訴你,你遲早也會知道的,風兒,陪娘到竹林中走一走吧!”


    蘇靈風點了點頭,攙扶起柳素素的臂彎,二人踏著三寸多厚的雪花便向著竹林深處迤邐而去,偌大的竹林間一片靜謐,一入其中便恍若隔世,令人忘卻了心中一切憂愁,那林海間飄零的雪花好似碎銀一般被風吹的漫天飄起,好似能勾起一件件讓人惆悵的往事。


    “風兒,你想問什麽就問吧!娘若知道一定會告訴你!”柳素素看到前方林間似有一塊青石露出雪麵外,蘇靈風忙上前替她拂去了積雪扶著柳素素坐在青石上,聽到柳素素如此一說,心中一時間竟是一團亂麻,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也許是因為自己想問的事實在太多太多了。


    看到蘇靈風遲遲不語,柳素素不禁莞爾一笑,伸出水蔥般的手指一刮蘇靈風的鼻梁道:“你的心思難道娘還能不知道嗎?算了還是由我來說吧!”


    蘇靈風聽柳素素如此一說,當下便不再說話,靠在身邊一株碗口般粗細的青竹上,靜靜的聽著。


    “我和你爹的相識也許原本就是一個錯誤……三十多年前血煉童子與你爹自大漠巫月族前往中土煉血堂,帶來了七煞玲瓏心,他二人依仗七煞玲瓏心的邪煞之力殺了當時的堂主裘雲鶴,使得血靈四煞除了你爹外的三人反投血煉童子的麾下!”


    蘇靈風聽到此處,這才想起火鴉上人在那巫月族天狼城所聽到長老所說,自己身有巫族血脈之事,忙問道:“難道說煉血堂的堂主和爹都是巫月族人?”


    柳素素點了點頭道:“不錯!血煉童子和你爹本是親兄弟,血煉童子原名蘇查克,你爹原名蘇木克裏,都是大漠異族人,血煉童子年長你爹是哥哥,後被推崇做了煉血堂的堂主,而你爹則成為血靈四煞之一,而當時煉血堂前任堂主裘雲鶴麾下僥幸生還的弟子為替自家原先的堂主報仇,不惜冒著被誅殺的危險逃到碧落劍派當中向陳太真師兄告知了一切,陳太真師兄在得知此事之後便令我在內的所有碧落七仙同門齊聚望天峰商討剿滅大事,畢竟有此危險的的邪煞之物流落中土,勢必會後患無窮,更是對三大正道造成極大的威脅,其後碧落劍派協同靈雲禪寺與龍鷲宮一同前往煉血堂,那一戰真可謂驚天動地,當時的煉血堂糾集了荊無影的竹山教,與我三大正道廝殺在血靈淵前不遠處的烏雲嶺當中,雙方皆各有死傷,其麾下的弟子更是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當時我的對手便是你爹蘇木克裏,我二人鬥的昏天暗地,一時間修為相當,竟是誰也未曾占得上風,不料那竹山教的荊無影竟趁我不備偷襲於我,荊無影素來習練令人不齒的邪煞陰功,我一不小心卻著了他的道,身中邪毒,無力再戰,眼看便要遭到那荊無影的毒手,卻是你爹不知為何竟與荊無影相鬥起來,二人相持不下,那荊無影便氣急敗壞的離去了,後來我體內陰毒發作,隻覺得神情恍惚,渾身一絲一毫的力氣也無,後來在我失去意識最後一刻,我隻隱約感到你爹將我抱了起來,這之後便什麽也不知道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待我醒來這才知道,你爹為了解毒救我,我已然失貞,當時為了此事我連想死的心都有了!”


    聽到此處,蘇靈風心中不由冷哼一聲,對當年自己爹爹的行徑有些不齒,他如何不知道,先前已經聽那竹山教的弟子說起過,荊無影的陰煞魔功隻對男子傷害極大,對女子卻是無礙,隻會被他一時製住,失去抵禦之力,無法反抗而已,隨即納取女子陰元為己所用。


    他不相信當年自己的爹爹不明白這一點,他這樣去做難道就是因為愛上了娘嗎?


    隻可惜這些都已經是陳年往事,蘇靈風也不想再多做探究,如今卻是事已至此,隻整理一番思緒靜靜的聽柳素素說下去。


    看到蘇靈風有些異常的神情,柳素素也不由奇道:“怎麽了風兒?我說的有什麽地方不對嗎?”


    蘇靈風趕忙搖了搖頭道:“沒……沒有,娘你繼續講吧!”蘇靈風自然也不願意再去揭柳素素當年深藏在心中的傷疤,更不願意將此事說給她知道,當即隻一陣敷衍,便又催促柳素素快點講來。


    柳素素的思緒又再次回到了當年,在當時那個令她感到又愛又恨的男人身上。


    “自那之後,我便在煉血堂中居住,這一住便是數年,剛開始我幾次欲尋短見,卻都被他攔了下來,自覺已經沒有麵目再回到劍派中去,而你爹他卻出乎意料的對我關愛有加,用心嗬護,就連我有一次對他劍鋒相向,他也絲毫不還手,看著他血湧而出,我實在沒辦法下得去手,直到我發現自己已然有了身孕就是懷上了你,這才終於打消了任何抵抗的念頭,心中也知道此生與師門再也無緣了!”


    “發現我有了身孕之後,你爹對我更是無微不至的關懷,讓我覺得他倒不失一個托付終身的人!”


    蘇靈風聽到此刻這才明白,當年為何一個堂堂正道的碧落七仙,雲端一般的女子卻與一位魔頭結了伉儷,原來這一切竟是如此這般,不由歎息造化弄人,每個人命運的交集似乎真的有冥冥之中的定數。


    柳素素自身旁的青石上捧起了一簇潔白的雪花,放在掌心當中一邊把玩著,一邊繼續說道:“我原本想也許自己今生也就這樣隨他過去,可是一切卻在你出生時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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