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川走到昔日小區, 三月春的夜晚寒涼。


    金子陽分外忐忑:“川哥, 你這樣去給人家送錢,會被人家打出來的。”


    畢竟對於趙芝蘭來說, 霍旭不光彩肖想貝瑤,裴川也是肖想人家女兒, 沒什麽不同。


    趙芝蘭接受誰的錢心裏都膈應, 裴川說:“我知道。”


    “所以你還要去?”


    裴川搖頭:“不去。”


    “那……你不和霍旭爭啦?”


    裴川眸子暗了暗, 夜風吹在他們身上, 寒涼得不得了, 裴川一腔心事, 光與暗交織。趙芝蘭不要霍旭的錢,更不會要自己的錢。


    裴川清楚極了, 就像金子陽說的那樣,趙芝蘭如果連霍旭都瞧不起,又憑什麽瞧得起他這個坐過牢的殘廢呢?


    讓趙芝蘭接納他很難,非常難。


    裴川說:“你回去吧, 我有辦法。”


    “川哥你這個臉色,搞得我很緊張,你不會做什麽傻事吧?別呀, 我很慌。”


    裴川說:“不要亂猜, 回去!”


    金子陽摸了張卡:“這裏三十萬,要不?”要不把那張五百萬的先收著,這張卡先給趙芝蘭他們。


    裴川眸色漆黑:“不需要,今晚我不會送錢過去的。”


    金子陽不明白裴川要做什麽, 一步三回頭。到底還是走了。


    裴川抬眸,貝瑤家燈光亮著,他在暗夜裏靜靜看著那個方向,男人背影挺直如鬆。冷風並沒有把身體吹涼,心在岩漿裏翻滾。


    半晌,貝瑤家燈滅了。裴川給她發了條短信——


    【瑤瑤,我在你家樓下】


    貝瑤收到這條短信時,還以為自己看錯了,震驚無以複加,裴川不是還在刑期麽?


    然而號碼確實是他以前用過的號碼。


    她很有危機意識地悄悄從窗外遠眺,看見暗夜處一個看不真切的身影,她認出來確實是他。


    貝瑤心中震驚,連忙穿了外套輕聲下樓。


    趙芝蘭這兩天籌錢還錢,現在好不容易睡下,貝瑤怕吵醒媽媽,腳步很輕。


    春風料峭,貝瑤走到他麵前,裴川低眸看她。


    半年不見,他每次見她都不容易。


    他藏了心事,對她笑了笑。


    貝瑤說:“你……你不是還有幾年嗎?”


    裴川低聲說:“減刑,結束了。”他說這話時,掌心沁出冷汗。怕她質疑為什麽不提前和她說,也怕萬一這段時間她已經喜歡上了那個富家子霍旭,從而聽到他出獄的消息感到失望。


    她似不敢相信,歪著腦袋想了想。


    他沉默,等著她最後的判決。


    時間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緩慢,她突然撲進他懷裏。男人身上帶著春夜的寒氣,微微涼。


    她笑得很開心:“以後都自由了嗎?”


    心中冰冷的地方一點點化開,他伸出雙臂抱住她,嗓音幹澀,低聲道:“嗯。”


    貝瑤說:“那真的太好了,你早告訴我,我可以來接你。我聽說出獄要放鞭炮去去晦氣是不是?我們明天去辦?”


    他緊緊抱著她,說道:“好。”


    貝瑤沒有和他提霍旭的事,在她眼裏,這是個很大的麻煩,筆記裏提到霍旭時憎恨,諱莫如深。裴川才出獄,一無所有,她不敢讓裴川因為這件事再出事了。


    貝瑤說:“以後有什麽打算?”要回裴家去住嗎?


    裴川黑瞳映出她的模樣:“我找個正經工作,努力上進好不好?”


    她點點頭,非常高興:“嗯!”


    裴川沉默了片刻,盡量平靜地補充道:“工資不會太低的。”


    她想了想:“這些都沒有關係,工作要安全,別太累,我們慢慢來。”她知道裴川是個很拚命的人。


    貝瑤有些遺憾,裴川沒有上大學。她不知道監獄裏是怎麽樣的生活,貝瑤並非嫌棄他,而是心疼他明明是高考狀元,人生卻平白缺失了一段,往後變成灰色。


    貝瑤前兩年被室友們說多了,也擔心他找不到好工作,這些都沒有關係,她可以養他。可是她的裴川本來就自卑,她怕他難過。


    裴川喉結動了動:“瑤瑤,你明年畢業,有什麽打算嗎?”


    她想了想:“想去當兒科醫生,畢業先去實習,轉正以後再說。”


    他抿唇,她未來幾年的計劃裏並沒有和他……結婚。


    二十一歲,對女孩子來說太早了,怎麽也不會想在這個年紀就結婚。年輕時喜歡打拚和自由,她這樣的年紀,肯定不會喜歡被婚姻束縛。


    他聲音微澀:“瑤瑤,我以後會對你很好的。”


    她不明白裴川問什麽會突然說這樣的話,然而貝瑤眼裏亮亮的,有些害羞,輕輕點點頭。


    他被這樣單純的眼神看得心裏發疼。想到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裴川愧疚又恐懼,他低聲道:“如果有一天,我做了你沒那麽喜歡的事情,你會不會怪我?”


    貝瑤疑惑道:“什麽是我不喜歡的事?”


    裴川說:“比如……幹涉你的未來。”


    她認真想了想:“如果很嚴重,那我會生氣的。不喜歡的都會生氣,所以你不要做讓我生氣的事好不好?”


    他沉默片刻,摸摸她頭發:“好。”


    夜晚的風有些涼,他凝望著她的眼睛,心中既期待又酸楚。


    他這輩子,隻騙她最後一次。


    霍旭讓他有了很嚴重的危機感,金子陽問他,不爭了嗎?不可能不爭,不會不爭!


    他不僅要爭,還會直接爭取最後的結果。


    他要和她結婚。


    可是貝瑤暫時並沒有想過結婚,她的想法很單純,和大多數女孩子一樣,畢業實習了找工作,最後再戀愛幾年,選擇合適的人結婚。裴川想,幾年後再讓她選擇,或許她就不會選自己了。


    畢竟像他以前說的,人的一輩子會遇上許多事,可以有很多選擇,會動心,會變心。他本想給她了解世界的機會,可是現在有人告訴他,他可能會失去她。


    他高二那年,下定決心不再卑鄙對她,永遠尊重她最後的選擇。


    可是霍旭的事情,讓他心中蟄伏的恐懼感頓生。


    他等不了,不能等,甚至害怕給貝瑤時間去做選擇。


    是,裴川不完美,他沒有高學曆,不會哄人,現在的積蓄也不多,甚至有不堪的身體和過去。可是那又怎麽樣呢?


    那又怎麽樣……他是個男人,他得爭一爭。


    如果正常發展,趙芝蘭一輩子都不會接受自己。可是霍旭這件事,利用好了,卻是裴川絕地反擊的機會。


    裴川承認自己卑鄙,但他得逼趙芝蘭做一個選擇,讓她把她家寶貝交給自己。


    外麵待久了冷,貝瑤感受著男人懷裏的冷冽,不知道他吹了多久風。


    她說:“我們明天去買鞭炮慶祝你出獄,我很快就回學校了,到時候見好不好?這幾天我家忙,不能陪著你,過幾天和你一起。”


    她想了想,怕裴川沒錢住宿,又不敢把人往家裏帶——趙芝蘭這兩天火氣大得很。


    貝瑤在自己外衣口袋裏摸了摸,摸出所有的錢遞給他:“先將就一下住賓館,明天我們去找房子好嗎?”


    他沒要她的錢:“我身上有錢。”


    貝瑤知道他敏感,便也不勉強:“外麵冷,很晚了,裴川你好好休息。我也回家了。”


    裴川猛然握住她手腕。


    她眼裏很溫柔包容,帶著笑道:“怎麽啦?”


    裴川抿抿唇:“我能不能……親你?”


    她臉頰發燙,到底害羞,手指交握,半晌點點頭。這種問題……為什麽要問出來呀?


    他抬起她下巴,低頭,唇落在她唇上。


    裴川捧著她的臉,喉結滾動。


    風很冷,他的唇卻很燙。


    今夜天上無月,男人寬厚的手掌下移,停在她柔軟的脖子上。女孩子的肌膚溫溫的,很柔軟。讓人想狠狠觸碰,他手指的力度便也重了些。粗糙的指腹摩挲,讓人在他掌下微微顫栗。


    貝瑤暈乎乎地想起,大一有一次撞見秦冬妮和男朋友激吻,那時候自己悄悄感歎,好激烈啊。


    可是今晚……今晚……


    久久她喘息著,裴川拇指輕輕給她擦唇角。


    男人啞聲道:“回家。”


    她臉紅透,走路輕飄飄的,等回到房間關上門,她用被子捂住自己,才感受到砰砰亂跳的心髒,在黑夜裏分外清晰。


    貝瑤第二天去買了鞭炮,悄悄和裴川一起放了。


    裴川暫時住在賓館,看著貝瑤放完鞭炮,又急匆匆回家。他始終很平靜。


    金子陽像熱鍋上的螞蟻,摸不準裴川的想法,金子陽急死了。


    “川哥,趙姨應該很急吧,你現在不送錢過去,難不成真要等霍旭捷足先登啊。”


    裴川擦了擦手指:“嗯。”


    “臥槽!你說什麽!”


    年少時,所有人都知道裴川多喜歡貝瑤,這次……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裴川說:“讓他逼趙姨。”他沉默了會兒,“金子陽,你有沒有聽過,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金子陽:“……我雖然沒文化,但是這個我還是聽過的。”


    裴川點頭,平靜道:“趙姨和貝叔不會讓我娶瑤瑤的,今年不會,明年不會,這輩子都不會。我要是有女兒,也不會讓她嫁給一個殘廢。”


    這麽耿直地……說自己是殘廢真的好嗎?


    金子陽咳了咳,有些尷尬。


    裴川瞳孔漆黑:“所以,我要讓他們不得不同意。”他說這話時,其實不那麽平靜,也知道自己的卑鄙,害怕現在就讓貝瑤沒了選擇,會被貝瑤討厭,所以目光低垂,落在牆角那株生氣蓬勃的植物上。


    金子陽:“……”


    他有些怕了。


    搞什麽飛機啊?認真的嗎?有什麽辦法,是可以讓人家把女兒現在就嫁給你的?沒病吧!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有二更,很晚,所以別等。二更感謝霸王票。


    求一波營養液。愛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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