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


    老頭張開的嘴巴像根水管,潺潺鮮血從水管中湧出,直至將老頭徹底掏空。


    清冷夜色中,老頭仿若泄氣的皮球,身體漸漸癟了下去。那殷紅鮮血,落在平整草坪上麵啪啪作響。隨著鮮血滲入泥土,豔麗血花又得到滋養。


    恐怖……


    所有人不約而同向後退卻。


    眼前畫麵如此詭譎,許硯不寒而栗。忽然周遭幾個瘟疫患者哭出聲來,因為他們曉得,臨到最後自己也將是這樣一副慘狀。


    “啪嗒!”


    不知過去多久,老頭終於將體內血液悉數吐出。他隻剩一具幹涸軀殼,仿若枯死的樹木那樣頹然栽倒。


    太可怕了……


    接下來足足五分鍾時間裏,先來的後到的瘟疫患者都沒有說話,隻是間或能聽到斷斷續續的啜泣聲,老頭剛才那遭遇,他們感同身受。


    “哇!”


    有個女人突然精神崩潰。原本她走過來尋找駿馬,可現在雖然見到棗紅馬,卻又轉過身,朝無邊無際的黑暗跑去。


    她徹底崩潰了,實際上血花穀很多人時時刻刻處於崩潰邊緣。


    ……


    暴斃的老頭倒在血泊中。之前與他共行的孩童,蹲下來折斷周圍幾朵血花。然後孩童將血花鋪在老頭放空的軀殼,接著雙手合十念叨起什麽。


    刹那,周圍所有瘟疫患者同樣雙手合十,同樣呢喃跟孩童一樣的符咒言語。


    看上去他們正在進行某種儀式,祈禱亡靈超度的那種儀式。許硯雖然不懂,卻也默默低垂腦袋,也算對死去老頭的尊重。


    “願你來生平平安安,長在一個富貴人家。”孩童緩緩放下手臂,儀式結束。


    超度完死亡老頭,大家注意力又集中在棗紅馬那兒。或許因為老頭身死,他們想要宰掉棗紅馬打牙祭的念頭愈加強烈。


    “見者有份,我們悄悄包圍,撲過去逮住它。”


    “看著好大好厚一坨肉,叫人垂涎欲滴。”


    “真乃天賜美食矣。”


    “對,它的確從天而降忽然閃現在血花穀。”


    “不可能吧!你親眼看到的?”


    “新來那人親眼看到。”


    議論中,所有目光轉而投向許硯。許硯正愁該如何說服這幫人放過棗紅馬,這下機會出現定要好好把握。


    他再一次描繪起棗紅馬現身之場景,同時誇張地講到:“我剛從甬道落地,頭頂月亮突然刺下一道白光,緊跟著發現這匹駿馬,渾身泛著金燦燦光芒。”


    “啊……”最初的孩童張大嘴,眼神裏邊充滿向往。


    “你確定自己沒看錯?”某個中年男人問。


    “非常確定,當時我還嚇了一大跳,但駿馬身披祥瑞之光,我就不再害怕。”許硯繪聲繪色地編織謊言。


    講完,那些吵著要吃馬肉的瘟疫患者陷入沉思。如今他們窮途末路,倘若真有天降駿馬這種吉兆,說不定,末路成坦途,將來還有希望?


    “為什麽我沒看到月亮刺下白光?”某個婦人高聲質疑。


    “你沒看到,人家看到,這不是很正常嗎?”另外一個中年男人針鋒相對。


    顯然,血花穀的瘟疫患者已經分成兩派。一派要在死亡前最後享受一次美味;另一派卻護著棗紅馬,保留心底最後的那份幻想。


    許硯見狀趁機提出個方案:“反正此馬身處血花穀之中,大家都曉得,血花穀隻能進不能出,所以幹脆等幾天再下決定,倒看此馬是否真乃血花穀的救星。”


    哦?


    聚攏的瘟疫患者再次陷入沉思,必須得說,許硯這個方案恰到好處。


    “我讚成。”孩童脫口而出。


    “但誰能保證這個新來的家夥不會偷偷吃獨食呢?”婦人持懷疑態度。


    她這話可謂正中下懷。許硯即刻道:“倘若誰敢偷偷背著大夥處死這匹神馬,那麽大夥就一人掄一腳踢死他。因為偷偷處死神馬,就是斷絕我們最後的希望。”


    聞言,中年男人若有所思地點頭:“你講的好像有點道理,如果今夜天降駿馬拯救我們大家,數日內定可看到某些成效;如果沒有成效再殺掉它也不遲。”


    “數日究竟為幾日呢?咱們總不能無限期地等下去,無限期看著這匹馬在血花穀吃草吧。”婦人吃了啞巴虧,當前也唯有認可許硯提出的方案。


    “至少觀察一個禮拜。”孩童脫口而出。


    荒謬!


    他的話頓時引來陣陣反對聲音。最後還是中年男提議兩日為限,總算勉強化解了這次危機。


    ——就讓棗紅馬在血花穀徜徉兩天吧,總之看當前情況,這些瘟疫患者應該不會殺它了。


    許硯抿抿嘴唇,忽然問:“你們有誰認識一個叫邢鳳傑的年輕人?”


    邢鳳傑?


    月光下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滿臉茫然。茫然過後,大家紛紛散開,從哪裏來回哪裏去。


    關於棗紅馬的小插曲,也算告一段落了。


    “喂!喂!”許硯見沒人搭理,急忙提高音量:“邢鳳傑,來自新平郡的患者,難道誰都不曾認識他,或者聽說過他嗎?”


    “在血花穀這種地方,姓名之類的根本不重要。”中年男人緩緩搖著腦袋。


    許硯皺眉,正思考該如何處理時,最初的孩童用稚嫩童音道:“那個邢鳳傑,什麽時候來的血花穀?”


    “應該在三年之前吧。”許硯旋即回答。


    哈哈!


    話音剛落,四散開來的瘟疫患者紛紛大笑。婦人更陰惻惻地說:“三年前?你怕是不明白自己還能活多久。想找三年前流放血花穀之人,去翻屍體吧。”


    她的話雖然不中聽卻也沒啥問題,許硯低頭,不再說些什麽。


    周圍慢慢沉寂,許硯今日趕路很是疲憊,因此找了個相對幹淨的地方躺下,很快進入夢鄉。


    他好像做了很多的夢,夢見焦土大陸無數賤民感染瘟疫,大限到來的那天,賤民們紛紛像之前死去的老頭那樣,鮮血如泉湧。


    ……


    許硯睡醒時,天邊已經晨曦微露。周圍是綿延的綠草,摻和著鮮豔的血花。忽然他看到昨夜那個孩童,三步並作兩步地跑來說:


    “邢鳳傑,我可能知道他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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