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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麟淵的車在路邊停著, 隻要她同意,他們就可以一起去前邊的高檔西餐廳。】


    楚殷當然完全不願意, 所以她把“停”改成了“燒”。


    其實“炸”也可以, 不過危險係數太高,而且太引人注目。


    “沒”也可以——陸麟淵風度翩翩地邀請女孩乘車去共進晚餐,一回頭, 車沒了。


    嗬嗬:)多有意思啊。


    但楚殷並不想和他有什麽意思,所以她選擇了最輕便有效的方式。


    陸麟淵大概也懵了, 他的車性能頂配就不用說了, 出於他的安全性考慮,一直以來也是重金保養著的。


    怎麽會燒了?


    司機和特助也是一臉懵逼, 急急忙忙地打著電話叫人來處理。


    陸麟淵倒是很快恢複了表情,露出一個略帶無奈的笑容:“怎麽辦, 我的車生氣了。”


    不知道身份的時候,憑他這張臉,再加上這種神態和說話方式, 甚至會讓人覺得有點撩。


    但現在, 楚殷隻想大喊一句:裝nm裝!給爺爬!!


    她看了看遠處,然後禮節性地笑了一下:“我家的車來了,明天我們就要期中考試, 我得回家複習了, 再見。”


    陸麟淵如果再邀請她,就顯得太過刻意了,他自然懂這個道理。


    於是他從善如流地點點頭, 笑道:“那晚上自己吃好點,別太累。”


    楚殷笑笑不答,轉身上了自己家的車子,揚長而去。


    陸麟淵遺憾地揮了揮手,一直目送車子離開。


    特助走到他身後,微微躬身:“實在抱歉,陸總,車子故障的原因還在排查,請您稍等,另一名司機已經在路上了。”


    陸麟淵可有可無地應了一聲,忽然問:“上次車檢是什麽時候?”


    特助:“兩周前。”


    陸麟淵眉梢微微一揚,然後揮揮手:“接著去檢查吧。”


    “是。”


    陸麟淵原本以為,這個叫楚殷的小姑娘,最突出的優點就是好看——唔,近距離打量,的確是很漂亮。


    但是短暫接觸一下,他覺得非常有意思。


    這小姑娘對他完全不為所動。


    陸麟淵的唇角輕輕勾起,看來不能把她當普通小丫頭看啊。


    ……


    楚殷在回家的路上,琢磨了一下陸麟淵這個人。


    她隱隱約約感覺到,陸麟淵對劇情的參與度,要比她想象得深。他和陸縝母親的關係,以及他和陸縝的關係,都有很多她上輩子沒關注到的細節。


    陸麟淵又是因為什麽來接觸她呢?有什麽目的?


    不會是幫著陸縝來找她搞事情吧……


    但楚殷又搖了搖頭,以她對狗男人的了解,追人這種事,他甚至都不會和別人提起,更不會找別人幫忙。


    ……但不管怎麽說,這對叔侄要是敢來搞事情,她一鯊鯊一串!


    當晚,楚殷並沒有因為陸麟淵的出現而擾亂節奏。畢竟眼下對她來說最重要的就是考試,她還和常靜庚打了賭。


    校園榮譽什麽的、熱血不熱血什麽的她倒是沒有感覺,她打這個賭的初衷也是因為常靜庚太傻逼,她被常靜庚嘲諷韓初瑩的話惡心到了。


    這次全市聯考,她考下全市第一名,獲得的獎勵是一個單句權限。


    學習姬摳是摳了點,但這件事側麵表明兩點——1,她的學習水平與日俱增,係統對她的評估也日漸增高。2,考全市第一絕對沒有那麽難,否則獎勵的權限會更大。


    學習姬圍觀了一下楚殷的反向思維,不得不說,這個宿主是真的很敏銳也很聰明。


    因為平時穩紮穩打,所以考前不用臨時抱佛腳。楚殷踏踏實實地背完自己精簡過後的核心筆記,又掐點刷了套數學卷子,然後早早地上床睡覺。


    她對自己很有自信。


    第二天,全市聯考終於來臨,薈文和一中兩校的競爭擺上了台麵。


    這天早上,一中的企鵝群還在活躍地討論:


    [隔壁那個楚殷其實我有印象啊,之前演講比賽的小姐姐,賊漂亮]


    [真的嗎?那我有點舍不得她被庚神吊打了]


    [常靜庚,庚神,賭約有多大把握?]


    常靜庚:跟我打賭,不自量力


    [放心了233]


    [666不愧是庚神][一中雄起!]


    而對麵薈文的老師們都發現,考前這一段時間高二的學習氣氛格外好。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學生間興起了一種必須要打過一中的架勢。


    這幾日兩校的網絡間諜戰也進入了白熱化階段,雙方的貼吧都有對方學校的人在瀏覽,時不時就會發生掉皮、掐架,還有一些隔空喊話的情況。


    畢竟對門這麽多年,薈文和一中的學生交流本來就很多。楚殷和常靜庚的賭約是所有人關注的重點。


    早自習最後一點複習時間,五班教室安安靜靜地抓緊看書,就連宋兆霖都忙得不行不行的。


    楚殷被他難得燃燒的學習之魂逗笑了,早自習結束之後問他:“你就這麽怕你哥的組合拳?”


    “是啊!”宋兆霖的眼睛戀戀不舍地從書上撕下來,然後才說,“但我不光是因為怕挨打!這次不是榮譽之戰嗎!你還和隔壁的傻逼打著賭的,作為你最愛的同桌,我怎麽可以拖後腿!”


    楚殷鼓掌:“感動,落淚了。”


    宋兆霖指出來:“一滴眼淚都沒看到!!”


    楚殷笑著收拾書包,準備去考場。


    宋兆霖也收拾了東西,一邊大聲哀歎道:“本來我這次可以和縝哥一個考場的,可惜啊啊啊!”


    上學期末陸縝隻考了兩科,雖然數學第一,但總成績隻不過是從倒數第一考場挪到了倒數第二考場,剛好和宋兆霖在一起。


    “本來還想著數學靠他帶飛,唉,可惜縝哥不來考試。”


    楚殷:“……哦。”


    想想的確有好幾天沒見過狗男人了,怪不得感覺日子非常平穩。


    她不問,宋兆霖自己接著逼逼道:“也不知道縝哥最近怎麽了,狀態好像很不好的亞子,聽壇子說,他就一直在家睡覺,也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


    睡覺?


    楚殷微微蹙起眉,一時也想不到原因。


    走出教室,往考場走,樓道裏碰到不少別班同學。


    一看到楚殷,他們紛紛給她加油:“殷姐別有壓力啊!放輕鬆!”


    “相信自己,不用怕!”


    “你是在我們心裏已經是墜棒的!”


    顯然同學們對她能不能考過本市著名學霸毫無自信,態度完全是鼓勵向的,楚殷哭笑不得。


    進了第一考場,這裏邊坐著的一多半都是輔導班裏的同學,大家都很熟了。


    “班長衝啊!”“吊打隔壁不要face的常靜庚!”


    “衝衝衝啊啊啊啊——”


    楚殷無奈了,任他們嗷嗷了一會兒,然後拍了拍手:“安靜。”


    全班三秒之內立刻安靜了。


    班長之威可見一斑。


    考場裏有沒進輔導班的,一看這架勢全都驚了。


    楚姐太帥了吧qaq!!


    我們也想被她管啊啊啊啊啊——


    上午第一場語文,全市聯考的題風格和學校自命題風格明顯不一樣,難度不小。


    楚殷坐在第一個位置上,做得很用心。


    考完語文,薑研和韓初瑩立刻緊張兮兮地過來問她:“殷殷,感覺怎麽樣?”


    楚殷:“還行,和我預想的難度差不多。”


    韓初瑩立刻鬆了口氣:“穩了穩了穩了!”


    楚殷笑起來:“還沒考數學呢。”


    數學才是重點。


    中午午休時間,很多薈文的學生也在雞血地學習。楚殷看了會兒書,忽然想起一個不太確定的知識點,於是起身去了辦公室。


    王姐不在,辦公室裏隻有一個數學老師,楚殷沒和她打過交道。


    她猶豫了幾秒,還是走了過去。已經有一個同學在問題,楚殷就站在她後邊安靜地等。


    但老師和同學都停了下來,一個回頭、一個抬頭,眨著眼睛看她。


    楚殷被看得有點不好意思了,抬手摸摸鼻尖,解釋道:“我有一個知識點想問……行嗎?”


    不行的話,她去問顧秋澤也行,剛才還看到他了。


    誰知老師和同學立刻道:“可以可以沒問題!”


    熱情得都有點嚇人。


    楚殷連忙按住那同學:“沒事的,你先問完你的。”


    “不用不用不用!”那同學把頭搖成撥浪鼓,“殷、楚同學你來你來——”


    她算哪塊小餅幹!她能為校爭光嗎她不能啊!


    學校裏誰不知道楚殷和對麵打賭——要是姐真輸了去給一中擦校門,她就哭給老天看!


    楚殷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全校的保護對象。


    有人濤過,說楚殷是建校以來身份最千變萬化又莫名和諧的人。開始她是高冷校花,後來變成絕美校霸,現在麽,現在是金貴的校寵。


    總之,人人愛姐!


    ……


    全市聯考曆經兩天,終於結束。


    全市的考卷被統一上交掃描,所有學校打亂判分,成績會很客觀公平。


    這還是薈文的學生第一次這麽重視平均分,各項都拿來和一中比。論壇裏到處都是討論成績的,每過一會兒就會有人通風報信。


    這天上著課,宋兆霖在桌子底下玩手機,忽然把頭一壓:“臥槽?”


    論壇裏有個新帖子:【報!!!我表弟一中的,他說cjg數學149!!】


    帖子頓時炸了,盡管是上課時間,還是瞬間多出來好多回帖。


    1l:艸,他是怪物吧?!


    2l:這都能將近滿分,啊啊啊啊氣死我了


    3l:啊啊啊我不要殷姐擦校門qaq!我要鬧了!!


    常靜庚的數學成績很快傳開了,說實話這個分對理科生來說都很強。


    薈文的數學成績還沒公布,目前楚殷的英語文綜都很高。但如果數學沒考過常靜庚,她就還是輸了賭約。


    宋兆霖頓時憂心忡忡。


    韓初瑩一下了課就跑過來,焦慮地叨叨:“他能那麽裝逼,確實是有他的資本。”


    全市聯考的數學卷真的蠻難的,有大概三道大題的最後一問都趕上競賽水準了,能考到149已經是非人的水平。


    “怎麽辦,要不是我在外邊逞口舌,殷殷也不會出來打賭。”


    韓初瑩為了打常靜庚的臉,這段時間也真是前所未有地拚了。但她還是覺得是自己連累的楚殷。


    薑研抱了抱她:“別自責,他那麽說話,換我我也忍不住。”


    宋兆霖也說:“是啊!我看完截圖都想穿越回去罵他,這傻逼!”


    話雖如此,幾個人臉上都是愁雲慘淡。


    楚殷無奈地笑了:“你們能不能對我有點自信。”


    三張臉頓時刷地轉過來,眼巴巴地看著她。


    “殷姐,你……”他們小心翼翼地問,“你能考得比149高?”


    楚殷笑而不語。


    為什麽不能?她全都會啊。


    ……


    一中的特培班。


    好多人都在膜拜常靜庚的卷子。


    這次考試,他文綜287,數學149,語文和英語也都很高,依然是當之無愧的庚神。


    “隔壁漂亮小姐姐真的要來擦校門嗎?”


    “哈哈哈,那我要給她遞抹布!”


    特培班都是學霸,有男生大度地說:“算了,庚神,她一個女生,咱們男人讓著點有什麽的?你說呢。”


    常靜庚冷笑一聲:“我當時本來也沒罵她啊,她自己跳出來非要跟我打賭。估計又是不知道哪家的千金大小姐,在外邊刷存在感。”


    “女生不都這樣嗎,說不定她是特意博你的關注呢?”


    常靜庚笑了,也不是沒這個可能。


    如果楚殷和他認真道歉,那這個賭約他可以作廢。常靜庚拿出手機,正打算在那個數學群裏一下楚殷。


    就在這時,特培班門口忽然氣喘籲籲地跑進來一個人——


    “臥槽,全市排名出了!”


    “楚殷數學一百五!!”


    這一聲石破天驚,常靜庚猛地抬頭:“什麽?!”


    一中特培班的所有人也震驚了:“搞笑呢!?”


    誰知道來報信的那個人一口氣沒喘完,下一句更勁爆!


    ——“楚殷全市第一!總分731!!”


    ……


    與此同時,薈文全校陷入狂歡。


    在這次全市聯考中,楚殷一個人單抗三科第一,數學、英語保持了逆天的水準——全部滿分!


    她用分數狠狠地、無情地、瘋狂地打爛了隔壁那個直男癌學霸的臉。


    [不!愧!是!殷!姐!!]


    [我代表全校小0為殷姐送上愛的玫瑰!!]


    [啊啊啊啊我好爽啊就好像我考了全市第一一樣!!]


    [我也是!!!就一次考試為什麽這麽熱血!]


    雖然薈文的總分平均分仍然差了一中一截,但是第一在他們這兒啊!


    現在所有人都已經迫不及待想看常靜庚過來擦校門的畫麵了!!


    全市排名麵向所有學校公布,成績一出,常靜庚在的那個數學企鵝群頓時湧出無數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對不起]


    [哈哈哈哈哈哈哈,就是有嘲笑的意思[呲牙]]


    [薈文-高二文科-楚殷,熱烈恭喜楚同學代表我們女孩子奪得第一!!]


    [一中-高二文科-常靜庚,來吧大佬,願賭服輸?今晚就去擦吧]


    常靜庚根本不相信,楚殷居然能考過他?!


    他從來就沒想過要擦什麽校門——怎麽可能啊?


    常靜庚從出生就在本市,從小到大都是出名的天才學霸,讓他去給薈文擦校門?!


    常靜庚:[我說我接受打賭了嗎?]


    [搞笑,從頭到尾都是你們在找麻煩好吧]


    [差一分而已,我這次的確失誤了,不代表楚殷就比我成績好]


    群裏立刻有人罵他:[你是不是輸不起?!]


    [這會兒怎麽不顯擺自己的男性地位了?現在反悔是不是男人?]


    聊天記錄被po到了薈文的論壇裏,群情激憤,所有人都在罵常靜庚軟骨頭沒擔當。


    事情傳到楚殷耳朵裏的時候,常靜庚已經徹底破罐子破摔了。


    韓初瑩給她發微信:[快看這個不要臉的男的!!今日恐男成就達成了!]


    【常靜庚:反正我不會擦薈文校門】


    【常靜庚:誰想擦,我可以出錢買洗滌靈,嗬嗬】


    楚殷:“……”


    傻逼不愧是傻逼。


    她思索兩秒,然後打開了劇本。


    【……聯考成績公布後,楚殷贏得了賭約的勝利。常靜庚狂妄慣了,直接反悔,引發了薈文全校的不滿。……】


    收拾這種人還不好辦。


    楚殷抓著光筆,把“直接”劃了,改成“沒有”。


    ——直男癌的氣節,涐來守護√


    當天,薈文學生罵了常靜庚一天。


    放學時,卻在校門口——


    看到了提著水桶、拿著抹布、一臉悲憤的常靜庚。


    ——“臥槽。”


    “哈哈哈哈哈哈哈。”


    “媽的我要拍下來哈哈哈哈”


    “錯怪你了,兄dei,想不到你還挺有骨氣!”


    韓初瑩拉著楚殷在扒著窗戶欣賞了許久常靜庚擦校門的身姿,笑得都快從窗戶上栽下去了。


    楚殷把她拉回到安全區,然後才笑笑:“解氣了?”


    “太解氣了!”韓初瑩道,“嗚嗚嗚不愧是我女神!”


    以後殷殷一定要一直第一!不光在全市第一,省裏也第一!最後高考再考個狀元!


    走上人生巔峰!


    常靜庚來擦薈文校門的事被沸沸揚揚地傳了好久。


    等大家終於吃累了瓜之後,有人感歎了一句。


    “可惜啊,要是縝哥也考試了,是不是cjg數學隻能第三?”


    “有可能哈哈哈”


    “那他就更悲憤了~”


    ……


    “話說,我怎麽覺得好久沒見到縝哥了?”


    “不瞞你說我也。。”


    ……


    陸縝低頭看了看手機。


    楚殷考了全市第一,打賭贏了隔壁學霸,全校都在誇她。


    陸縝勾著唇角笑起來。好棒啊。


    少年坐在床邊,身上的白色體恤鬆鬆垮垮,露出的皮膚很蒼白,能看到皮下淡青色血管。


    他猶豫了很久,還是忍不住,給楚殷發了一條祝賀信息。


    [恭喜啊]


    消息發出去,一點雀躍還來不及爬上心尖,更深更慘烈的悶痛就再次浮了上來。


    陸縝摸了摸心口。


    這樣很好,這種痛苦,和她毫無關係。


    到今天為止,陸縝已經數不清自己夢到過多少碎片。


    數不清的人臉,看不完的情緒,紛雜得像一地的碎玻璃。而他跪在地上撿,手指被割出無數血口。


    在剛才的最後一場碎夢裏,他看見了……母親。


    美貌凋零,神情恍惚,喃喃地重複著什麽。


    陸縝在驚悸中醒來,忽然意識到,他似乎找到了第二場夢的門票。


    就像那一天他在月亮底下告白之後,迎來了第一場夢。陸縝有種預感,他可以在母親那裏找到答案。


    在痛苦裏找到最痛,然後……明白一切。


    陸縝起身,脫下皺巴巴的衣服,赤.裸著上身從衣櫃裏扯出外衣。


    潛意識裏有一道聲音在問。


    ……要走進去嗎?


    走進那黑洞裏。


    如果不深究,不知道,裝聾作啞地過下去。


    現在他就可以,簡簡單單地,等喜歡的女孩給他回消息。


    雖然沒有什麽希望,但他仍然可以追下去。


    陸縝扶著衣櫃的手指收緊,手背繃出兩三根青筋。


    那天晚上那道冰冷的、叫他去死的聲音,再次浮上腦海。


    他還能自我欺騙嗎。在知道那有可能是真的之後。


    陸縝捏著衣角,套上了衣服,鬆散黑發底下雙眼半闔。


    就算知道了會死。


    他也得承擔。


    ……


    療養院外。


    護士看到陸少爺從夜色中走進來時,有一絲驚訝。


    陸縝輕輕頷首,沒有打招呼,也沒有驚動任何人,像過去無數次那樣,悄無聲息地上了樓。


    蘇毓敏還沒休息。


    陸縝隔著病房門的玻璃,看到她坐在床頭,搖搖晃晃地看著窗外的月亮。


    從很多年前她開始表現出抗拒之後,陸縝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走到她的麵前過。


    但今天,陸縝扶著門把手,慢慢地推開了門。


    蘇毓敏開始並沒有發現他。


    等到她發現時,陸縝已經走到了她的床邊,沉默高大的少年,投下一片陰影。


    蘇毓敏睜大了眼睛,然後忽然開始往後縮,她身上的恬靜被打破,神情顯得很驚懼、很抗拒。


    往常,陸縝一旦看到她露出這樣的神色,一定會躲避。


    可這次他忽然伸出手,攥住了母親細弱的手腕。


    夢裏一閃而過的畫麵,和此刻女人的臉緩慢重合。


    陸縝吸了口氣,低啞地問:“您,到底,在怕什麽?”


    蘇毓敏的手忽然一顫。


    陸縝用了最多的耐心,靜靜地等。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陸縝覺得一輩子都快過去了,他才忽然聽到蘇毓敏的低語聲。


    喃喃的,低切的……是陸縝在夢裏沒能聽清的。


    現在,終於聽清了。


    深夜,楚殷做完作業才看到陸縝的那條信息。


    沒頭沒尾的,她反應了兩秒才明白過來,說的是她考全市第一這件事。


    楚殷心底哼了一聲。


    狗男人,狗了吧唧的。


    楚殷忽然掃到他的微信名,之前猜不出意思,現在卻忽然無師自通。


    四個字母,對著她的微信名。


    原來從很早開始,陸縝就已經在暗示了啊。


    ……個狗男人。


    楚殷隨手回了倆字,然後扔了手機,上床睡覺。


    現在來看,狗男人雖然還沒徹底放棄,但的確和上輩子很不一樣了。


    如果這輩子陸縝不再長歪,不再變成後來那個偏執瘋狂的模樣,那這一輩子,他們大概會漸漸相忘於時間。


    她可能會在自己日漸豐盈的人生裏徹底遺忘掉這個……曾在她生命裏留下最濃墨重彩一筆的人。


    而他在被悄無聲息地鯊了那麽多次之後,終究一無所知地走了下去。不記得過往情仇,也不知道此生恩怨。


    這樣,一個人慢慢忘掉介懷,一個人不再走上岔路。


    所有熱烈變成灰燼……也算一種現世順遂。


    就著今晚格外明亮的月色,楚殷莫名想了很多事。


    然後在種種情緒當中,漸漸睡了過去。


    許久後,房間裏響起清淺綿長的呼吸,少女窩在床上睡熟了。


    就在此時,她的大腦深處,忽然響起一聲熟悉的“滴——”


    “滴——”


    淩晨時分,陸縝從床上睜開眼睛。


    世界靜謐。


    而他的雙眼,深黑,空洞,像一片荒原。


    陸縝躺在那裏,許久沒有動,像是一具屍體。


    終於把那場夢做到了結尾。終於從黑洞裏走出來了。終於得到你想找到的結果。


    但也終於,撕心裂肺,體無完膚。


    ……背叛,傷害,精神折磨……


    那些慘痛的身不由己,言不由衷。


    無數個夜晚抱著她時痛苦無聲的嘶吼。


    自控與失控。深愛與痛苦。


    還有那一年她走以後,很多年的行屍走肉,直到獨自終結。


    一刀一刀,劃破血管和骨肉。


    ……17歲這一年,初夏的夜晚,陸縝知道了往後一生的軌跡。


    或者說,那個窮途末路的男人,終於跪著,回到了自己17歲這一年。


    沒有死而複生的喜悅。也沒有重來一次的幸運。


    他隻是在一片灰燼中,肝腸寸斷地想——


    這輩子原來她過得很好。


    聰明。優秀。明媚得像一道光。


    她不需要我。


    真好啊。


    ……


    第二天清晨,楚殷推開家門走出來。


    對麵的牆沿底下,站著一個黑衣少年。


    陸縝兩肩的布料深黑,被露水打濕了,竟像是在那裏站了一夜。他的臉頰冷白,眼尾那顆淚痣紅得發燙,額發擋住視線。


    楚殷皺眉片刻,到底走到他麵前,問:“怎麽了?”


    聲音一如當年。


    陸縝渾身戰栗,克製著自己的目光,從骨髓裏滲出寸寸渴望,連眼睛都幹澀灼痛。


    鮮活的,好好的,她啊……


    他的指尖顫了許久,也不敢抬起來輕輕碰一下她。


    楚殷等不到回答,不耐地抬眼:“你——”


    話沒說完,卻忽然看見,陸縝的右眼下,滾落了一滴眼淚。


    ……他哭了。


    陸縝哭了?


    少年很快大步離去。


    而從那天開始,楚殷發現,陸縝從她的生活裏,


    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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