錚!!


    琵琶發出一個亂音。


    刹那。


    整個暖閣內銷魂奪魄的美妙韻律,被打破。


    所有人如夢初醒,卻是意猶未盡。


    徐昊不動聲色,冷靜如常。


    隨著琵琶的亂音,翟娘身後的蠍尾和毒鉤,也頃刻消失。


    一切就像是朦朧幻相,了無痕跡。


    “妾身技藝不足,向各位貴客賠罪了!”


    翟娘抱著琵琶,滿麵歉意,盈盈欠身施禮。


    “此曲隻應天上有!妙哉,妙哉!”


    “翟娘子手彈此曲,令人陶醉,實乃洛都一絕!”


    “些許瑕疵,卻更是奈人尋味,我卻逾發期待‘琵琶會’上,翟娘子如何將此曲圓融,驚豔四方!哈哈哈......”


    客人們交口稱讚。


    花魁翟娘嫣然歡笑,起身拈起酒盞,遙遙相敬。


    “一曲盡,良宵足矣!”那位長眉黑須的中年男子,起身告辭。


    他身邊的另兩位客人,也是隨同而起。


    吳倫也是趕緊站起身來。


    王鐧戈和徐昊互看一眼,再才知道,原來吳倫與這三人,居然是相邀一起而來。


    翟娘含笑抱著琵琶,款款裙搖,下階送別。


    “小友,你所作的兩首詩,堪稱驚豔,著實令我欽佩!”


    長眉黑須的中年男子,經過徐昊的案幾,轉頭,帶著一絲矜持的笑意:“不知小友如何稱呼?”


    “徐昊。”


    徐昊拱拱手,示以禮數。


    “徐昊,好,杜某記下了這個名字。以後若有緣,再行一聚。”


    長眉黑須中年男子,極有深意地凝視徐昊一眼,隨即被眾人簇擁著出門離去。


    暖閣裏,頓時隻剩下王鐧戈和徐昊,你看我,我看你。


    “是個大人物?姓杜?我怎麽沒見過......”


    王鐧戈捏了捏了額前的凸起,搖頭,起身道:“走吧,天色也不早了。”


    徐昊平靜起身,也不用和誰打招呼,隨同王鐧戈下樓。


    出了如意坊的院門,不遠端牌樓下,吳倫正在那張望等待。


    見到王鐧戈和徐昊出來,他趕緊小跑過來致歉道:


    “我真不知道有這麽巧!”


    王鐧戈斜瞥一眼:“你居然吃獨食?”


    “冤枉啊......”


    吳倫立刻臉色一垮,叫屈:“有位長輩到來,我自然是要傾力陪同。”


    “姓杜的是什麽人?”王鐧戈好奇的問。


    吳倫猶豫片刻,再才低語道:


    “長安京城太子東宮,長史杜正德。”


    “咦?”王鐧戈眉眼滿是詫異,打量吳倫,“你小子居然還有京城太子東宮的親戚?”


    吳倫嘻嘻的含糊一聲,也不多作解釋。


    他立刻又轉眼瞧著徐昊,滿是敬佩的說道:


    “徐兄,大才啊!你寫的詩,杜長史也是讚不絕口。”


    徐昊微微一笑。


    “隻不過,杜長史說,最後那句‘滿城盡帶黃金甲’......有些不妥......戾氣太重。”


    吳倫話音剛落,王鐧戈就滿不在乎地擺手:


    “什麽戾氣不戾氣,寫得好就是好!白嫖了花魁的一曲琵琵,今夜是賺到了!”


    徐昊不想在這裏多待,直接壓低聲音:“我有重要發現!如意坊不是那麽簡單!”


    “哦?”


    吳倫和王鐧戈都是一驚。


    畢竟徐昊的份量,在二人心中已經逾發重要,此刻聽到這句,頓時來了精神。


    “什麽發現?”吳倫搶著問。


    “找個安全所在再談。”徐昊搖搖頭。


    王鐧戈臉色一正,左右手分別抓住吳倫和徐昊。


    嗖~~


    風鳴掠響。


    徐昊覺得眼前一花,等到視線恢複清楚,居然已是移形換位,到了瀟晗坊區域最邊緣的偏僻處。


    此地幽暗,僅有幾叢雜草和石堆,廖無人煙。


    “說吧,無人可以偷聽。”王鐧戈抱著膀子,表情嚴肅。


    徐昊定了定神,低語道:


    “花魁翟娘,是蠍妖!”


    “什麽?”


    吳倫極度詫異,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王鐧戈眉頭緊皺,摸了摸下巴,竟是緩緩點頭:


    “嗯,有這個可能。雖然你說她是蠍妖,暫時沒有證據,但我也覺得這女子有些特異之處。”


    “什麽特異?”吳倫又再好奇。


    “她的琵琶彈得太好了,甚至影響了我,令我五感迷失,時不時想到上官雪琴。”王鐧戈嚴肅道。


    “彈得好也有古怪?”吳倫撓了撓頭。


    “若真是個凡人女子,隻是色藝優於常人,自然是沒什麽古怪......”


    “但她以凡人之身,彈出的曲子,卻影響我近五百年道行。你說,是不是有異?”


    吳倫聽了,還是覺得說得太武斷。


    但他對徐昊是深信不疑,問道:“你是如何察覺的?”


    徐昊想了想,緩緩道:


    “她彈的一曲,應該是為了‘琵琶會’準備的。可能新譜之曲,並不熟練,自己也沉浸其中......”


    “所謂意亂情迷,她露出了破綻,不自覺的顯出了一絲真形。我當場看見她身後的蠍尾和毒鉤!”


    “僅僅隻是一眼之後,她或許也是驚醒自己沉迷,手彈亂音,再次掩蓋了真形。”


    徐昊把自己見到的一幕說出。


    吳倫看向王鐧戈,嚴肅道:“徐昊發現了朝花館有蠍子妖怪,翟娘也是出身朝花館。那麽必然有關聯!”


    “蠍子......”


    王鐧戈皺眉琢磨,緩緩道:


    “死的那些伎館客人,全是肚脹流水而亡。此刻這個翟娘,又號召舉行‘琵琶會’......”


    “她到底想幹什麽?”


    吳倫也想不明白,卻也不想,直接說道:“司卿,抓不抓?抓起來拷問,自然得知!”


    王鐧戈搖搖頭:“抓不了,難!”


    “為何抓不了?”吳倫頓時驚訝。


    徐昊也是瞧著王鐧戈,有些不明白。


    奉仙司的司卿親自動手,難道還抓不了一個蠍妖?


    王鐧戈捏了捏額前的凸起,解釋道:


    “第一,如意坊的靠山,是洛州留守右都督宋廉仁。咱們去抓他的頭牌花魁,他豈能坐視不管?”


    “第二,翟娘的聲勢已經大噪。你們沒有注意她錦榻後的懸畫,我注意到了。上麵全是洛州名流仕子官員的簽字,扶持她舉行‘琵琶會’。”


    “如今正值洛州重新劃歸東京洛陽,數萬長安京城富戶貴族猶豫不決。洛州急需一場興盛的表現,來壯聲勢!”


    王鐧戈咂了咂嘴,“她站在風口浪尖上,輕易不能動她!”


    “可她是妖怪啊!咱們奉仙司,還不能抓一個妖怪??”


    吳倫氣得發笑。


    “證據呢?”王鐧戈盯著吳倫。


    吳倫頓時語塞,望向徐昊。


    徐昊的眉頭也是一皺。


    確實是沒有證據!


    他所見的,隻能代表他所見。


    吳倫和王鐧戈,都隻是信他,也並沒有看見蠍妖。


    “就算你我都看見了她的蠍子尾巴,也需要證據。”王鐧戈緩緩道,“她隻要不現形,就不能說她是妖怪!”


    “況且,從她彈奏琵琶的特異來看,她若真是妖怪,其境界實力,並不在我之下!”


    吳倫頓時嘶了一口冷氣,一個將近五百年道行的妖怪,確實是棘手......


    徐昊沉吟片刻,問道:“如果她當場現形呢?”


    王鐧戈嘿嘿笑:


    “隻要她當場現形,咱們奉仙司就能動手!”


    吳倫立刻聽出徐昊的意思,驚喜追問:“你有法子?讓她當場現形??”


    王鐧戈也是好奇瞧著徐昊,經過接觸,他已經對這個年輕人,有著欽佩和信任。


    “蠍子最怕什麽?”徐昊笑道。


    吳倫和王鐧戈互看一眼,頓時異口同聲:


    “大公雞!!”


    但隨即吳倫就大搖其頭,覺得荒謬。


    “你想對一個將近五百年道行的妖怪,放出大公雞嚇唬她?”吳倫不禁是失笑。


    徐昊笑而不語,看向王鐧戈。


    王鐧戈捏著額前的凸起,沉吟,緩緩道:


    “世間之物,必有相生相克。除非她是天仙金仙,跳出五行之外。否則,還是會有克製她的東西......”


    “大公雞是克製蠍子的天敵,徐昊說的這個法子,也不是不可以......”


    吳倫萬般詫異:“真要抓幾隻大公雞去當眾嚇唬她?”


    王鐧戈突然想到什麽,猛地拍一下額頭,笑道:


    “尋常的大公雞肯定不行。要找,自然是找接近通神的異類!”


    “我卻想到一個地方,或許有世間罕見的大公雞!”


    “什麽地方?”吳倫和徐昊都好奇。


    王鐧戈望向遠方,低沉聲音道:


    “寶瓶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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