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安想要重新喚醒阿平的時候,也沒放鬆對照骨鏡的防備,他同樣注意到了鏡裏影子的戲虐詭笑。


    就在這個時候,身旁的紅衣傘女紙紮人動了,她無法坐視不管,無法做到不理會阿平死活,但這也恰恰掉進人骨鏡靜心布下的圈套裏。


    紅衣傘女紙紮人眸光寒冷看著人骨鏡,身後一條條的陰氣勾魂鎖鏈和血光勾魂鎖鏈,如萬箭齊發,猛的刺殺向眼前的人骨鏡。


    打算當場打破人骨鏡。


    然而,這些勾魂鎖鏈的攻擊,卻盡數落空,沒有一次成功攻擊到人骨鏡。


    這就好比是人站在湖岸上看到的遊魚倒影與水下看到的遊魚倒影位置不一樣是一個道理,這房間裏布置太多鏡子,層層光影反射如波光嶙峋的湖麵,看似平靜,卻令人難以窺見人骨鏡在房間裏真正位置。


    紅衣傘女紙紮人麵罩寒霜,身上陰氣爆發,背後那些鋒利無比的勾魂鎖鏈在房間裏展開無差別殺傷,可即便如此,依舊無法攻擊到人骨鏡的真正位置。


    這才是人骨鏡的另一麵可怕之處。


    人們日常所用的鏡子之所以照見人的另一麵,是因為鏡子可以層疊空間,八棱鏡、十六棱鏡就如同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的原理,在一方空間裏可以映照出無數空間,你永遠不知道眼前所見的一切是真相?還是虛幻?


    一而再攻擊失利,紅衣傘女紙紮人臉上寒霜愈發冰冷,這次撐開手裏紅傘,紅傘表麵爆發起血光符文,映照得房間血光熾盛,陰氣大漲,牆壁、家具、房梁、腳下地麵、簾布上全都布滿一枚枚陰氣森森的血書符文。


    但凡是被血光所照見之處,都在消融,茲茲冒煙。


    她這是打算強拆了整個鏡房。


    隻是,她很快停了手,因為這些血書符文是無差別攻擊,離她越近,血光越熾盛,還不等她找出人骨鏡位置,近在咫尺的晉安和阿平首先受不了。


    此時,人骨鏡裏倒映出的影子,看到晉安和阿平皮膚寸寸開裂,傷口深可見骨,按照這個場景,不用等她先找出人骨鏡位置,離她最近的兩人最先承受不住崩潰。


    紅衣傘女紙紮人不管不顧身邊兩人的痛苦模樣,依舊在以血光照遍房間,無差別攻擊。


    但隻堅持了三息,她歎息一聲。


    她最終還是無法狠下心,她不敢賭兩人崩潰的場景是真實還是虛幻,晉安是她最羈絆的人,阿平則是她最關心的人,少一個都不行。


    這正是人骨鏡玩弄人心的高明之處。


    讓你明知道希望在眼前,卻一次次的以善為餌,讓你做出不由衷言行。


    紅衣傘女紙紮人收起紅傘,踏出第一步,然後是第二步,第三步,她穿過一排排跪地不動的陳氏族人,打算親自過去破了人骨鏡。


    就在她走到一半時,人骨鏡照出身後阿平徹底完成了黑化,開始失控去殺晉安,晉安沒有反抗,還在試圖喚醒阿平心智,但已經完成黑化的阿平徹底被三個小惡魔操控心智,不顧往日感情,開始對晉安下殺手。


    晉安一步步被逼入絕境,依舊不想對阿平動手。


    在危急關頭,晉安一個不察,不小心以後背對向人骨鏡,就是這一刹那的疏漏,終於讓住在人骨鏡裏的邪神抓住機會。


    雖然晉安已經馬上轉身,可一切還是遲了。


    人骨鏡裏晉安影子,露出殘忍冷笑,它兩手插入胸膛狠狠扒開兩排胸骨,露出鮮血淋漓的五髒六腑……


    “哎……”


    這是紅衣傘女紙紮人的第二次歎息,全程看到鏡內倒映的她,最終還是忍不住轉頭看向身後,打算去救晉安,不管是真是假,她都賭不起。


    而有句話就叫關心則亂。


    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心戰為上,兵戰為下。擅玩心計者,最擅長利用這點。


    紅衣傘女紙紮人這一轉頭,看到晉安和阿平都安然無事,晉安安全守在阿平身邊,正目光錯愕看著自己,然後變成焦急表情的朝她大聲喊叫著。


    看到自己最羈絆的人安然無恙,紅衣傘女紙紮人想努力作出一個笑容,可對於紙紮的人,一張臉整天都是冷冰冰,無法做出任何一個細微動作,對活人而言很小的麵部肌肉動作對她來說卻是無法做到,最後,她眼眸微微一笑,那一笑如百花綻放,這次是她第一次笑,一笑傾城,六宮粉黛無顏色,帶著百花刹那凋零的淒美。


    她做了一個微微搖頭動作。


    示意晉安別來救她。


    隨後,她做出了和阿平一樣的選擇,打算犧牲自己,拖住人骨鏡,給晉安和阿平爭取到足夠的逃脫時間。


    這一次,她全身爆發出無與倫比的磅礴陰氣和血光,身體寸寸肌膚開始燃燒,一片片灰燼如瓷器般剝離,飄散,她這是打算燃燒自己,義無反顧殺向人骨鏡。


    此時此刻,人骨鏡裏除了晉安影子,阿平影子和紅衣傘女紙紮人影子都露出邪魅笑容,陰謀得逞的人骨鏡邪神,根本就不給紅衣傘女紙紮人接近的機會,雖然鏡子裏沒有照見紅衣傘女紙紮人的心髒和腸胃五髒,但這並不能延遲人骨鏡的殺人速度。


    眼睛是心靈之窗,這一刻,四目相對,紅衣傘女紙紮人眼裏光芒一暗,出現迷茫神色,雖然她已經在努力反抗,可手中的紅傘還在一點一點抬起,逐漸調轉槍頭,打算轟碎自己。


    住在人骨鏡裏的邪神,此刻笑得更加得意,與冰冷了,鏡子裏的影子用冰冷目光看向房間裏唯一清醒的晉安,當麵對著所有同伴都陷入絕境,它想知道晉安會做出怎樣舉動?


    是獨善其身?


    還是救紅衣傘女紙紮人棄阿平?或是救阿平棄紅衣傘女紙紮人?


    人性越是到這一刻越是脆弱,人性的破綻才會越大,自責,內疚,愧欠,無力感,悲哀,憤怒,傷心,絕望…所有人性負麵情緒都會在這一刻同一時間爆發,那股黑暗力量足以摧毀一個人的所有信念!最後的結局不是毀滅,便是墮入阿鼻地獄永世不得翻身!


    這是一個沒有第三種結局的死結!絕境!不管晉安做出哪一種選擇,都足以誅心!


    人世間最大的惡,也莫過於此了吧。


    這些邪魔早已摒棄掉人世間的所有善,隻剩下最純粹無比的惡,以愚弄人心為樂。


    這人骨鏡邪神算盡了一切!


    但!


    唯獨算漏了一點!


    晉安並非普通人!


    不能以常理論之!


    這一年來的種種經曆,棺材寺廟,鬼域,龍王墓裏的騰國人龍國主,山神殃氣,哪一個不是生死劫數,他這一年所踏平的鬼門關又豈是一般人所能想象到的?


    日日夜夜都在五雷大帝雷法大道溫養道心下,日日夜夜都在六丁陰神六甲陽神滋養精魄,壯大神魂下,他的一顆道心又豈是一顆小小邪神就敢窺覬的?


    身懷五雷神法,六丁六甲神法的他,走的是真武大帝神威無敵之路,身上正氣如雷火凜空,問心無愧的他,心中光明正大,不懼邪神入住心神,在如此絕境中,他沒有獨善其身的逃跑,也沒有膽怯退避,他既要救阿平也要救紅衣傘女紙紮人,不管能不能救到兩人,他隻需要做到問心不愧!


    當初他在福壽店許過承諾,既然是一家人,哪個也不能缺少,於是,他做出了令人骨鏡都沒想到的第三種選擇!


    身影拔長,雙目炯炯有神的踏出第一步。


    第二步。


    第三步。


    ……


    他憑借記憶,在心中一遍遍反複觀想五雷大帝神法與六丁六甲十二正神神法,他自問這一生沒有做過對不起天地良心的事,真金不怕火煉,得道者多助,德必有神,舉頭三尺有神明,隨著他心中觀想神法的速度越來越快,他腳下跨步幅度也越來越大,腳步落地鏗鏘,擲地有力。


    一身凜然正氣。


    如雷火當空。


    感應到天地至陽霸道的雷法大道與陽神大道。


    舉頭三尺有神明。


    心中養著浩然正氣的晉安,跨過一排跪地不起的陳氏族人,他眼眉一低,終於明白這些陳氏族人為什麽一直長跪不起了,原來是早就沒了人心,每個人的心口位置都多了一個黑洞。


    人若沒有心,於死何異?


    這些把邪神當作神靈祭拜的人,早在一開始就丟掉人心,成了受邪神操控人心的行屍走肉。


    在鬼母噩夢裏,晉安一路見過良心、人麵獸心、貪心、行屍走肉的無心,這些都是鬼母幼年時曾遭遇過的經曆,她把幼年記憶通過一顆顆幻化的人心來表達自己的曾經經曆。


    晉安隻是低眉看一眼地上的無心之人,便不再多看一眼,繼續二目炯炯有神,腳步鏗鏘有力的堅定走向人骨鏡。


    當他路過紅衣傘女紙紮人時,兩人目光對視,前者隻是稍稍清醒片刻又馬上陷入混入,與自己做抵抗。


    晉安清楚,要想救人,唯有打破掛在牆上的人骨鏡,他關心看一眼紅衣傘女紙紮人後,繼續堅定不移走向人骨鏡。


    現在隻剩下他不受人骨鏡影響,他已沒有退路,唯有激流勇進,心揣人德與神道,才有一線希望救二人。


    哪怕隻是一線生機,他亦願劈荊斬棘而上。


    就如阿平、紅衣姑娘一開始亦是義無反顧的出手救人。


    他誰也不願丟下。


    兩個人都想要救。


    忽然,晉安察覺到手腕一緊,是紅衣傘女紙紮人抓住他,難得清醒的眸子裏,沒有求救,而是關心與牽掛,讓晉安離開。


    晉安給對方一個寬慰眼神,踏平一路險阻,繼續身姿挺拔的朝人骨鏡走去。


    人骨鏡裏的影子,看著朝自己走來的晉安,臉上譏笑更甚,晉安不管是選擇一個人逃跑還是選擇救人,在它眼裏都是與死人無異了。


    隻不過是一個死得快點一個死得慢點的區別。


    如果晉安選擇逃跑,或許還能多苟延殘喘一時半刻。


    ……


    就當晉安一步一步逼近牆上人骨鏡時,通過鏡子看到身後的阿平終於完成黑化,失去理智的臉上出現那三張小畜牲的咆哮麵孔,仇恨瞪向紅衣傘女紙紮人,然後手提黑鐵刀朝其砍去。


    這三個小畜牲想要讓當年的慘案再現,用手裏同一把菜刀,活剖開紅衣傘女紙紮人的肚子。


    若說這三個小畜牲最恨的人,莫過於晉安和紅衣傘女紙紮人兩人了,甚至還遠在對阿平的仇恨上,若非這兩人,他們也不至於下場這麽慘,每天都經曆著被扒皮抽筋並吃下自己肉的極刑。


    正是因為如此,這三個小畜牲又怎能不怨恨上眼前兩人。


    所以一有機會就癲狂殺向紅衣傘女紙紮人。


    那既瘋狂又仇恨的目光裏,藏著最麻木無情的冷血,他們要用這世上最殘忍的方法,折磨眼前這對狗男女。


    雖然明知道這很有可能是人骨鏡又一次以善為餌所布下的陷阱,但是他無法做到漠不關心紅衣姑娘和阿平的安危,他做出了同紅衣傘女紙紮人一樣的選擇,眸光淩厲的轉頭看向身後二人。


    因為。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善念。


    他的良心與道德譴責無法做到完全漠視生命。


    當看到身後二人都還安全,二人都還在艱難支撐時,淩厲的眸光稍稍變得溫和,此時恰好是紅衣傘女紙紮人的目光恢複了短暫清明,她看到晉安轉頭關心看向自己二人時,便什麽都明白了。


    沒有痛苦表情,沒有撕心裂肺喊叫,唯有眼裏的烏光越來越甚,如烏雲蓋住黑月,爆發出讓人顫栗的殺氣。


    哢哢!


    哢哢!


    她背後那些鋒利勾魂鎖鏈在空中舞動,在虛空中擊打出一圈圈陰氣漣漪或血光漣漪,如一條條懾人奪魄的大蟒,不停突破身體極限,一點點朝人骨鏡逼近刺去。


    隻是這次強行掙脫囚困的攻擊,依舊落了空,沒有攻擊到人骨鏡本體。


    在這個遍布大大小小鏡子的特殊房間裏,這人骨鏡的位置虛實不定,就是無敵的存在。


    而這麽片刻時間掙脫囚困,對紅衣傘女紙紮人的心力耗費極大,下一刻,她陷入更深的精神混亂中,再也無法幫到晉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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