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之詠、路驚樓兩人走上彭城雲龍湖碼頭旁的一條巷子。柳之詠從未見這樣的巷子。路麵坑窪不平,地上積水橫流,牆麵肮髒不堪。這樣的巷子不可思議居住密集的人群之。魚腥味、苦力的體臭味、牲口糞便味混做一股說不清的味道。幾塊木板、破瓦搭成的簡易房密密麻麻布滿山坡。


    柳之詠問:“神偷門會在這種地方?”


    “神偷門祖師乃春秋‘盜聖’柳下蹠,以輕功、易容而名傳江湖,以解救窮苦奴隸為己任。神偷門到今日有四大弟子:妙手摘星司空舒、銀絲飛渡蘇飛、月下盜帥段雲、千麵飛狐離虹。這司空舒的弟子皆奴隸貧賤之輩,在雲龍湖以撐船、苦力、腳夫為業。”


    一名瘦削漢子帶領陸長風、柳之詠二人走進一所院子。這院子石頭砌牆歪歪扭扭。便看見幾名光膀子的大漢在賭博,個個汗流浹背。一名屠夫在殺狗,一口大鍋不知道熬製著什麽。


    那漢子滿口黃牙,滿麵堆笑,道:“跟我走,我們老大就在裏邊等你。”


    二人走上條狹窄的樓梯,樓梯盡處破門框掛著破布簾子。陸長風推開房門,裏邊卻別有洞天。屋內金碧輝煌,地上波斯地毯十分柔軟,黃花梨木的桌椅上放著象牙杯和美酒,一張精巧軟塌舒舒服服躺著一個瘦削男子正在吃一個嬌小美女遞到嘴裏的櫻桃。


    男子笑道:“陸鏢頭,坐。”


    陸鏢頭道:“司空老大好享受啊。”


    “我名字叫司空舒,舒服的舒。快活也是一天,痛苦也是一天。人活著就要舒舒服服,能躺著千萬別坐著。”


    “司空老大如此舒坦,我長風鏢局卻上下不安啊。”


    司空舒道:“一個多月前,我在金陵如意賭坊輸光了,就在大街上尋點錢花花。正碰見一公子哥出手闊綽購置金步搖,花了五貫錢卻麵不改色。我尾隨那公子哥進入一家客棧,他與房中女子歡好之際偷盜了包裹。哪知包裹之中竟是一塊美玉。我剛出去幾步便被一紅袍大胡子老頭攔住。那老者自稱來自波斯的僧侶。他說那美玉是他失竊的寶物,還請我歸還給他。他願意以100兩黃金做酬謝。我不願給他,轉身想走。誰料我一轉臉便看見另一個大胡子,就好像那大胡子老頭一直在那裏站著一般。我還以為是那老頭的雙胞胎兄弟。後來我無論朝哪裏走,隻要一步便會撞見另一個大胡子老頭說著同一句話:‘百金酬謝,還請歸還。’我這才知道大胡子老頭的輕功到了移形換位、鬼神莫測的境界。我司空舒的輕功不如他,隻好給他。那大胡子自稱僧侶卻不是光頭,一身紅袍,黃色腰帶,眼窩深陷,高鼻梁,兩耳垂肩,簡直就是一個山鬼。我感覺此事十分有趣,做客聚賢莊時便講給刀老爺子聽。我描述那美玉模樣,刀老爺子說那就是傳國玉璽。”


    陸長風臉色鐵青道:“那年輕公子哥可是國字臉,左眉間一顆黑痣?”


    司空舒道:“正是。”


    陸長風長歎道:“那是陸某長子陸藝。”


    司空舒道:“必是那妖女魅惑公子。”


    陸長風問:“那女子樣貌如何。”


    司空舒道:“那妖女滿身刺青,口音吚嗚不清,應是吳越女子,兵刃是傘中劍奇門兵器。”


    陸長風道:“司空老大可知江湖何門派使用一種長劍,劍長二十多寸,劍寬兩寸,劍脊內凹。”


    司空舒道:“我未見過。但此種規格長劍易折,必須緬鐵築造,這緬鐵築造要求工藝極高,天下少見。竹林寺下有一鐵匠鋪,據我觀察這老頭鑄劍術乃是天下少有,陸總鏢頭可以去請教一下那老鐵匠。”


    “如子貢贖人,不取其金,孔子哀而歎:賜失之矣,自今以往,魯之不贖人矣!取其金則不損其行,不取其金則不贖人矣,而子路拯溺得牛,孔子樂而讚之:魯人必拯溺者矣!”司空舒坦然受金。


    彭城乃當年西楚霸王羋布國都,彭城三麵環水,樓堞之下以汴河、泗水、穀水城池,隻有南城門可通車馬。南城兩山,一處曰戲馬台,一處是安處翠林之中。竹林寺乃尼姑出家的寺院,淨檢法師出家的道場。淨檢法師以佛法度人,威望極高,被稱為天下第一比丘尼。


    竹林寺香火旺盛,通往寺院的道路形成了一條繁華的街道。那無名鐵匠鋪距離竹林寺不遠,隻是一間破瓦房,正中是個大烘爐。一名鐵匠徒弟正卯足了勁拉風箱,風進火爐,爐膛內火苗直躥。鋪內滿牆的犁、耙、鐮、斧、鋤。貨架上菜刀、鍋鏟、剪刀、門環、泡釘、門插樣樣俱全。柳之詠與陸長風來到時,鐵匠鋪一個管家模樣的正在在催貨。


    管家道:“金老頭!十副馬掌,兩幅馬鐙,說好的今日交貨。怎麽回事,還沒打好。”


    焦爐旁一個老漢正赤膊打鐵,揮汗如雨。老漢笑道:“昨天喝了兩杯老酒,所以……嘿嘿!”


    “金老頭,你個萬人揍的,誤了我家少爺打獵,瞧我不把你胡子拔了。”


    金老頭憨笑道:“您老放心,一袋煙的功夫。保證打好,保證好使。”


    “你個老憨熊,看在你這貨實在的份上,我就多等會。”


    金老頭笑道:“劉大管家,你老等著瞧好吧!”


    老鐵匠在一大鐵墩旁左手握鐵鉗翻動鐵料,右手握小錘叮叮當當鍛打。這老頭專心打起鐵來,如同換了一個人,神情專注,頗有神采。


    陸長風一邊拿起剪刀、菜刀觀瞧,一邊觀察老頭打鐵。


    陸長風道:“老師傅淬火和回火的功夫了得,果然是老鐵匠。這菜刀鍛造非同尋常,若是用於江湖也是一把利器。”


    金老頭道:“這位大爺過獎了,世間三苦:搖船、打鐵、磨豆腐,混口飯吃,。”


    陸長風道:“在下遊走江湖,需要一把長劍防身,二十三寸,寬兩寸,劍脊內凹。”


    金老頭道:“老漢隻懂打造農具、廚具。大爺到城裏購置兵刃吧!”


    “在下尋遍彭城,無人能鍛造如此規格之劍。”


    “老漢也不知道誰能打造。還請大爺別處問問。”


    忽然門外打鬥起來,有人大喝道:“番僧休逃!”


    有人用生硬的漢語道:“貧僧對付你們幾個還用逃麽?”


    隻見那番僧大胡子,紅袍黃腰帶,深眼窩,高鼻梁,陸長風和柳之詠相視大喜,出門觀戰。


    怒蛟七雄中的丁勉、賀天齊與那番僧纏鬥不已,卻被番僧左右兩掌火焰刀打翻在地。


    番僧用生硬的漢語問:“竹林寺是左走還是右走?”


    柳之詠用手一指山頂,番僧施禮道謝,自顧到不遠處酒館吃飯,想必是餐後就要上山去。


    柳之詠查看丁勉傷情,竟是被霸道內力封住經脈,若是不及時解救即便不傷殘,功力也必然大損。幸虧柳之詠的內丹術爐火純青,為其調息,二人得救。


    丁勉道:“柳少俠,滿江湖的人都在找你,你為何還在彭城?”


    柳之詠道:“小弟身受不白之冤,還須查清幕後真凶。此時數來話長,兩位為何與這番僧爭鬥?”


    丁勉道:“實不相瞞,這番僧忽然到我總舵挑釁,擊敗少幫主以及數名好手,說我怒蛟幫浪得虛名。我和賀天齊實在氣不過,跟到彭城意欲偷襲他,沒想到反被著了人家的道。”


    賀天齊道:“我們怒蛟幫這個跟頭栽大了。”


    “勝敗乃我武林中人常事,兩位兄長何須掛懷。此人是解開小弟冤屈的關鍵人物,小弟還需前去料理,就此別過。”


    丁勉道:“我兄弟向幫忙也是有心無力,少俠一切小心,異日到了廣陵(揚州),我兄弟再請柳少俠喝酒。”


    兩人狼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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