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李壞在東市見有藝人表演戲法,隻見吞刀、吐火、飛丸、疊案倒立、魚龍曼延等,尤其一名彩戲師的戲法精彩。一日彩戲師表演骷髏幻戲,彩戲師戴襆頭、穿長袍,席地而坐,左腿曲折著地,左手按左大腿,右腿弓起,右肘支右膝,坐姿十分舒適自便。右手提控一小骷髏傀儡,上下牙列開張不停,四肢舞動,栩栩如生。


    那骷髏唱到:“沒半點皮和肉,有一擔苦和愁。傀儡兒還將絲線抽,尋一個小樣子把冤家逗。識破個羞那不羞?呆兀自五裏已單堠。”


    忽然彩戲師打了一個噴嚏,竟是臉皮脫落,長袍墜地,原來彩戲師也是一個大骷髏,透明紗衣可見白骨森森,關節以線穿連,眾人驚愕之際,隻見真正彩戲師在高台而坐。


    李壞尾隨彩戲師而往。彩戲師問:“臭小子何故尾隨我?”李壞道:“拜師學藝!”彩戲師道:“臭小子,我當初為了學習彩戲法幾乎傾家蕩產,如今一句話我便教你啊?”李壞跪地道:“求師傅指點!”彩戲師道:“我那戲法,需要訓練柔術和鎖骨術,你可吃得苦。”李壞道:“師傅有命,赴湯蹈火。”


    彩戲師收之為學徒,訓練鎖骨,蜷縮木箱陰影之中,氣悶酷熱,也不敢稍動,終有所成,彩戲師時而帶他表演,分一些銅錢給他。


    彩戲師有時一連幾天不見人,李壞便帶領著略微大些大孩子,在西市街頭表演最基礎的耍些雜耍,勉強尋些賞錢。不料就有潑皮前來砸場,這些潑皮劄左膊曰“生不怕京兆尹”,右膊曰“死不畏閻羅王”,將幾個孩子皆被打得呼天搶地那潑皮道:“這裏是涇陽幫的地盤,豈容你們白白掙錢。”“想要在這裏混飯吃,還得問問我們言爺?”李壞隻得將當日的銅板交給涇陽幫惡霸,當日眾孩子皆無什麽收入,眾人餓了一天。


    寒冬來臨,眾人都無棉衣,年幼的白清兒病倒了。一名江湖遊醫可憐他們孤兒,為白清兒診病,開了藥方,道:“這閨女,再耽誤幾日就沒命了。可惜老身也是身無分文,勉強度日,無能為力。”


    秋細君憶起昔日捐資救助孤兒院的商賈,便一家一家前去跪求,但眾商無一人施舍。眼見白清兒病重一日勝一日,眾人毫無辦法。眾孤兒跪在藥店掌櫃前苦苦哀求,藥店掌櫃是個四十歲左右的男子,他板著臉道:“並非我無情,而是開了這個例,不知多少窮苦人要擠破我的門檻。”眾孤兒無奈。


    春節即將來臨,大雪紛飛,白清兒忽然感染風寒,竟是病重起來。一群孤兒無錢抓藥。秋細君數次來到藥鋪跪求賒賬,皆不可得。


    十日後,白清兒已經病的一會兒糊塗一會兒清醒。她小臉慘白道:“我是不是要死了。我都看見死去的爹娘了。諸位姐姐、哥哥不要擔心我,我死了就不怕了,就可以和爹娘團聚了。隻是你們在世間受苦,清兒擔心你們,放心不下!”


    盧小蝶奔出房間,跪在就在雪地裏大哭起來。


    秋細君怕她亂跑拉住她道:“你如此哀傷,豈不是讓大家更加難過。”


    盧小蝶道:“秋姐姐,你把小蝶賣了吧!小蝶曾到牙市去看,像小蝶這樣的還值五百錢。”


    蘇小渾道:“不能賣小蝶,要賣就賣我。小渾的力氣大,能賣一千錢。”


    高翔也道:“賣我吧!賣我吧!”


    秋細君年紀最大,已經是眾人的主心骨。她看到幾個孩子都跪在自己周圍,心中悲痛卻不敢哭出來。因為她是秋姐姐,是這些孤兒們的大姐。


    秋細君笑道:“你們都別哭了。姐姐記得翁伯伯去世交代我,如果走投無路,可去安邑坊尋找他的一位故人。我這便去尋他救濟,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他必是肯的。你們幾個都別哭了。”


    秋細君勸眾人回屋,便去房間打扮。秋細君穿了最好的衣服,戴了老嬤嬤留下的發簪,對諸人道:“你們乖乖在家照顧他們,看護好清兒,姐姐去去就回。”


    小蝶道:“姐姐為何換了女子裝束,我陪姐姐去!”


    秋細君道:“翁伯伯那位故人最討厭人多吵鬧。你們幾個搗蛋鬼在家裏好好呆著。”


    天已經是黃昏,大街上春節的氛圍十分濃厚,春聯桃符、大紅燈籠、爆竹聲聲、紅幡飄飄。行人不時肅拜恭賀,口中直呼:“福延新日,慶壽無疆”“福慶初新,壽祿延長”之類賀詞。


    藥店掌櫃乃是鰥夫,一人在藥鋪喝悶酒。忽然風雪之中,有人前來敲門。藥鋪老板瞄了一眼來人身形,就知道是數日來一直跪求賒賬求藥的秋不棄。


    藥鋪老板罵道:“又是你,是不是又要借錢為要病死那個丫頭治病啊?大過年的,晦氣!老子死裏討生活豈是白送於人!”


    秋細君取掉鬥篷,道:“我可是帶來藥資的。”


    “哼!翁同方去世數月,你哪來藥錢?”


    秋細君撫了一下鬢發道:“你看我的身子可抵得藥錢?”


    藥鋪掌櫃楞了一下,隻見秋細君十七八歲年紀,正是女孩芳華正茂,隆起的胸脯顯示著她的青春健康,再加上她刻意打扮了下,衣服雖然半新不舊卻也十分合體,臉上薄薄的胭脂令她更加迷人。


    藥店掌櫃中年喪妻,不由呼吸急促,咽了口吐沫道:“幹瘦如柴,又怎知抵得過藥資。”


    秋細君挺了挺胸脯,道:“沒有試過,你又怎麽知道不如意呢?”


    藥鋪老板一把拽住秋細君,撕開她的胸衣。


    秋細君道:“稍等,我要喝些屠蘇酒。”


    藥鋪掌櫃此刻無所不從,連忙給她倒上春節專門飲用的屠蘇酒。


    秋細君渾身哆哆嗦嗦,握住酒杯滿滿飲了一大杯,似乎膽子大了些。她長吸一口氣道:“好了,你可取走你的藥錢了。”


    春節的長安,大雪飛舞卻難掩春節的喜氣。大街上演春的鬧社火隊伍舞龍弄獅,尋常人家齊湧街頭。富貴人家則搭戲台,自有戲班子開鑼唱戲。皇城之內,長安駐守臣工則向秦王朝賀新春之喜。長安大街小巷一派喜慶氣氛;


    晨光照在雪地之上映得窗戶紙發亮,秋細君走出大門隻見對麵牆角石頭一般蹲著一人,正是李壞。看到秋細君,李壞立刻站了起來,一言不發,將秋細君背起來就走。李壞腳踩積雪吱吱作響,秋細君無力伏在他背上,雙手摟住了他的脖子。秋細君輕聲道:“不許他人知道,去買點酒肉給孩子們過年。”李壞心中告訴自己:李壞,你不能流淚。弱者沒有資格流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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