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憂公主正在三子永樂寫字,她穿著一襲深綠色百葉紋絲綢裳,梳著瑤台高鬢,以潔白玉簪固定,顯得清秀美麗,雖已年過四旬,卻美貌依舊,魅力自能勾人魂魄。


    適逢初晴,春雪消融,忘憂公主道:“日曬雪消,簷滴無雲之雨。”


    永樂撓撓頭,思考如何對答,恰逢老仆甘延年手持掃帚打掃中庭,急中生智道:“風吹塵起,地生不火之煙。”


    忘憂公主道:“尚可,以後勤加學習中土文化。”


    張鬱青上前數步,長拜作揖:“匜朝校尉張鬱青,見過公主!”


    張鬱青心中對忘憂公主十分尊敬。忘憂公主是牧野無傷的妹妹,也算是牧野鉉的遠親。牧野家族本是斝朝之臣,牧野無傷為逢迎斝朝皇帝,自願以牧野無憂遠嫁和親。斝朝滅亡,匜朝和西楚爭霸,牧野無傷背叛牧野鉉投靠羋布,牧野鉉的軍師蕭道成以反間計誘羋布誅殺牧野無傷。牧野無憂也就沒有中原的依靠。河西李信聯絡忘憂公主夾擊匈奴,以圖西域,不料兵敗,李信身死,涼國滅亡。匜朝恢複河西卻不出玉門關,處境艱難的無憂公主是多麽堅韌不拔。


    忘憂公主見到安息使團中的中土人,有些驚喜而又有些驚訝:“曼餘目以流觀兮,冀壹反之何時?鳥飛反故鄉兮,狐死必首丘。信非吾罪而棄逐兮,何日夜而忘之?我已經多年不見中土人了,真是親切啊!”


    這時幹活老仆、織布的仆婦也都圍過來,遠遠瞧著張鬱青、風過庭。他們都頭發斑白,議論紛紛。“這是中土使者麽?怎麽沒有節杖?是從鹹陽來麽?不知過隴西否?……”


    忘憂公主道:“我們與中土斷絕十多年,陪嫁的舊人越來越少,很少見到中土人了。化作黃鵠,展翅返鄉,還請見諒。”


    張鬱青道:“我們是北宮錯大將軍的屬下,兵敗浚稽山,輾轉逃亡至此。”


    “斝匜兩朝有別,但是我們都是中土人,而且我還是牧野家族的宗族之女。諸位皆是我的客人,這裏都是跟隨十幾年的親人,有話但講無妨!”


    “我們想借道返回中土,避開匈奴。”


    “匈奴繼任單於索要黃金良馬,貪婪無度,並新封匈奴昆彌王,圖謀伊犁河穀之意昭然若揭。此事並非難事。”


    張鬱青、風過庭連忙拜謝。


    忘憂公主道:“甘翁,準備饗宴,中土人吃不慣異域飲食,多準備些中土口味。”


    仆從之首甘延年須發斑白,皺紋密布的老臉堆滿笑意,大聲道:“是!是!吾等都老了,好不容易碰上中土人士,一定拿出最好的手藝。烏孫的羊肉是西域最好的,配上咱們苗圃裏地道的中土菜,還有咱們咱們親手釀的糜子酒,包管賓客滿意。”


    這是來自家鄉人的熱情。張鬱青、風過庭再次拜謝。張鬱青道:“還有幾位斝朝的故人,也欲拜見公主。”


    劉平國、孟伯山曾經護送忘憂公主至姑墨城,忘憂公主更加欣喜不已,聽聞兩人率軍駐守黑岩山之事,更是淚花閃爍。


    劉平國見忘憂公主麵前食物,連忙道:“公主殿下,馬肝有毒,不能吃!”


    “食馬肉不食馬肝,乃是咱們中土的規矩。但是在烏孫卻是信仰,貴族之宴必食馬肝以示尊卑有別。我乃王室中人,自然要守這個規矩。”


    甘延年道:“是啊!當年公主殿下騎馬遊獵遷徙,一切烏孫的風俗樣樣皆通,不向匈奴那位老夫人。所以烏孫人都信任公主是烏孫真正的昆彌夫人。”


    張鬱青眼前突然閃現出婼羌王的模樣,入鄉隨俗看似簡單,實則非意誌堅毅而不能為。


    忘憂公主道:“當年皇帝賜乘輿服禦物,為備官屬宦官侍禦數百人,贈送甚盛。至河西便有人染病去世十多人,沙漠之中又死了二十多人,翻越北山時又被山神詛咒死了十幾人。這幾年水土不服而逝者八人。如今隻有四十多個了。原本以為此生再難見到中土人,沒想到又遇諸位,真乃天神之賜也1”


    甘延年道:“我是天水郡成紀縣人,當年離鄉義無反顧,如今是不忘入酒泉,隻望生入玉門關了。這次回去一定要給我等稍幾封書信,如果吾等家人還活著話。”


    張鬱青道:“我會一一送到!”


    劉平國道:“我和孟伯山以及五百士兵就不回了,尚無戰功,也不知能否免罪。”


    張鬱青道:“諸位守衛邊疆,功莫大焉!”


    孟伯山道:“畢竟我們是斝朝士卒,我們就投奔公主殿下,效犬馬之勞。若是能輔助公主殿下有功,得匜朝皇帝的大赦,再議返回中土吧。”


    忘憂公主道:“軍須靡與匈奴左夫人生子泥靡,封為岑陬王,居於夷播海。統有數萬戶部眾,自主為政。如今匈奴左夫人又伺奉昆彌翁歸靡,生子烏就屠,任右大將,居於七河。他們都與昆彌分庭抗禮。諸位若是能留下助我,昆彌一定很高興!”


    甘延年道:“是啊!他們都是匈奴的鐵杆,烏孫為匈奴所迫,昆彌也是無可奈何。”


    忘憂道:“草原除了匈奴雄鷹,還有北海的丁零蜥蜴,鮮卑山上的角鹿,烏桓山的蟒蛇,南山的小月氏黃羊,最重要的是伊列河穀的烏孫狼。”


    “向北過呼揭王牧場,翻越金薇山便是匈奴右地。北有私渠比鞮海(烏布蘇湖)和稽落山(汗呼赫山),東有甘薇河(紮布汗河)和西海(吉爾吉斯湖)。匈奴右賢王王庭在河雲,民眾二十萬,牲畜百餘萬頭,有溫犢須、日逐、溫吾、夫渠王柳鞮等八十一部。近年翻越涿邪山(阿爾泰山脈東段),占領了小月氏部的蒲類海為日逐王庭,伊吾廬為盧屠王王庭,”


    張鬱青道:“我等敗軍,亦是有罪之人,不敢為諸位作保。諸位切襄助公主立足烏孫,待我等返回中土,定會設法再返西域。”


    風過庭道:“馬邑之謀,匈奴大震。匈奴與大匜朝必有一戰,就在兩三年之間。若是得以烏孫聯手,大匜朝必定求之不得。”


    安陽壽、商丘成、濮陽興等皆深以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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