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音臉上當然不是愉悅和開心,僅僅是平靜心態的呈現。


    “有冥火、陰懂之壯舉在先,又有百鬼先生謀算在後,談什麽一步之失?”


    她捧高了旁人,卻把幽離撇在一邊,隨即目注李殉,微微搖頭∶“一直不願與先生為敵,哪知仍不遂所願……好一枚破魂梭,我從水蝶蘭手裏接過血吻之時,絕沒有想到今日。”


    她不再多言,牽著無憂的手,徑直轉身。


    後麵,妖鳳的''c息倏然遠去,隻有玉散人上前來,用一個極體貼的動作,輕攬住古音的腰身。乍一看去,那既不是傀儡與主人的樣子,也非是叔叔與侄女的關係。


    明知道那是為了通過外層封禁而做的準備,李殉仍為之汗毛倒豎。


    強烈的不適之下,他更覺得心中不安,占音真的就此認輸,在損失一個絕大戰力之後,她竟然會這麽“脆?


    或許是與他的心思相印證,古音忽然回眸,莞爾一笑∶“世間諸事,有得有失,今日我以身證之。倒是先生或是神君,該好好思量才是。”


    不等李殉品出味道來,古音己在傀儡的挾抱之下,衝天飛起,直入灰暗的天空裏去。


    結束了?


    湖心島上。貓兒的進食仍在繼續,半空中,冥化神術猶自運轉不停。然而,如此場而,突然就沒有了震撼人心的力量。好似布景、絲竹猶在,旦角卻離了台,說不出荒誕怪異。


    李殉看向幽離,而幽離也正盯著他。


    事情就是這麽奇怪,兩個先後與幽魂噬影宗脫離幹係的人物,卻做了最多的事。占了最多的戲分。


    二人視線相接,也不知該說什麽才好,隻能將目光錯開。


    李殉遙望湖對岸的情況,幽離則是先看了下冥化神術的進度,又四處遊移目光,將破敗不堪的鬼門湖,盡收眼底。


    湖對岸。閻夫人正用複雜的眼神看過來。李殉衝她微一點頭,徑自騰身,越過臨近幹涸的湖麵。來到湖心島上,去看貓兒的狀況。


    一落地,背後幽離忽地開口∶“你有什麽打算?”


    李殉稍怔,才知道幽離是與他說話,他轉過身。笑道∶“我做什麽,與神君何幹。”


    他對冥火閻羅假托信任,實則暗度陳倉,勾結幽離的作法仍未釋懷,語氣中便很不客氣。


    幽離也不惱,疤臉上笑意微微∶“小家夥很不錯,比當年的鬼老三也不差。如今鬼門湖這邊是不成了,要不要跟我去混?我許給你長老的位子,憑你的本事,以後宗主尊位,不也是手到擒來?”


    幽離用的是玩笑的語氣手機訪問:.1.可其中不乏認真。


    李殉瞥他一眼,冷笑道∶“神君還是想想,怎麽接下古音後麵的手段吧。鬼門湖繭是破敗了,總還比離恨天多個罩子。”


    幽離哈哈大笑,笑罷,他仰起頭,目注由冥化神術揮發出的氣芒,嘿然道∶“嗜鬼宗裏,未必沒有第二個陰飾……老子自認為,比冥火那廝還要強些。”


    他笑聲又起,也不再與閻夫人等交談,就這麽飛騰起來,穿透天空封禁,遠遁而去。


    李殉哼了聲,對幽離的做派還真有幾分佩服。


    他不清楚幽離和冥火之間究竟是怎樣的交易和謀算,不過。想要以一宗之力,抵擋散修盟會的衝擊,談何容易。


    搖頭著,李殉走到魔羅喉的殘軀之前。以貓兒的快嘴,這妖魔的軀殼也真的隻能稱之為殘軀了。


    隨腳踢開小家夥吃剩的殘肢,李詢石到貓兒的肚皮己經鼓脹溜圓,顯然魔羅喉肢體的巨量元氣什血,讓她好好進補了一次。


    “嘀,貓兒,好久不見。”


    李殉伸出手,打了個招呼。貓兒先瞪眼石他,確認他的身分後,也不管剛貪了嘴,用仍沾著魔羅喉體液的鼻頭,輕觸李殉掌心,模樣1分親熱。


    久遠的記憶回流,李殉胸口一暢,低笑起來。


    “好啦,我們也該走了……”他手指內合,想將小家夥抱回。出乎意料的是,貓兒腦袋後仰。眼睛盯著他,竟搖搖頭,身子向後縮。


    李殉初時還以為小家夥沒吃過癮,但兩次三番之後,他忽地明白過來∶被禁錮了近百年之後,這天性自由的小家夥,已經不允許任何人幹擾他的生活了。即使是曾經的朋友、如今的恩人也不成。


    她的態度是如此堅決,李殉難道還能用強不成?嘟哦一聲“忘恩負義”,但李殉最終還是苦笑著拍拍貓兒的腦袋,直起了身。


    李殉回想一下,在這場亂戰中,他真的就是個傻子,在複雜因素的驅使下,完成自己的那份角色。他也許是唯一一個沒沾到任何好處的勝利者,真正的舍己為人。


    帶著這個荒店的念頭,李殉也決定離開了。他不指望再從這廢墟中得到什麽,隻要不再惹上什麽麻煩就好。


    湖對岸,閻夫人分明想說話,可是李殉冷眼瞥過,便將她滿腹說辭都化銷幹淨。


    不願再多做停留,李殉招呼了貓兒一聲,確認小家夥有能耐破開封界,便不再多言,身形飛上半空,臨至觸及封禁,他心有所感,居高臨下,舉目眺望。


    曾經的鬼門湖,蒼涼破敗,到處都是陷沉的坑洞,大片叢林被夷為平地,隻有“地氣連柱”的餘光,還給人幾分希望。


    隻是,他認識的人裏,能有幾個留存下來?


    冥璃?鬼機?還是葉如、閻采兒?


    不管與他們之前存得多少情分,李殉忽然發現,要讓他毫不顧惜地與之決裂,未免不近人情。更何況,還有冥火閻羅、陰崔這一對可恨……又可敬的老東西。


    這時候,閻夫人的目光又投射過來。


    李殉**嘴角,向她招了招手∶“近日我會將《幽冥錄》送回……夫人。後會有期。”


    言罷,不等l’n夫人開口,他返身上衝手機訪問:.1--.整個身子都沒入滾燙的封禁中去。


    以血影妖身的速度,避過封禁內的亂流還是輕鬆,李殉大約就是飛行了數百尺,壓力陡然減輕。緊接著,清晨微涼的氣息透過毛孔。洗滌他身上的火操氣味。


    他閉上眼盼,微抬起頭,開始吐納久違的空氣,心情也慢慢舒張開來,過了一會,才記得去觀察下方的情況。


    從高空下看,整個鬼門湖都籠罩在一團灰黑色的雲霧中,一眼看不到邊際。若強自比擬,大約和雨季時也差不多。


    不過,映著初升的朝陽,雲霧外層煙氣卷動,擴出一層極淡的光暈,光線愈是強烈,光暈環也就越發明顯。像是一層琉璃罩子,頗具質感。


    李殉想了想,降低高度。探手去摸暈環外層,當他的手指插入其中,立時響起一片極微弱的“味味”聲。


    灼熱麻痛的感覺沿著手指迅速上竄,吃驚之下,他忙縮回手,但就是這麽一刹那,手指已經塗上一層焦黑顏色。


    這點小傷當然不算什麽,血影妖身自發運轉,很快將其修挺,可是其中的變化,卻是他始料未及的。


    “陰火層層封鎖,每層均與九幽之域相接,所引地氣之流動,竟是以方向為準。由裏向外時,僅由封禁本身含蘊的陰氣相阻;而由外向裏時,則步步都要牽動九幽之域。引斥、正反、陰陽變化……是單向封禁,出來已是不易,要再進去,怕是要難上百倍!”


    他半停在虛空中,一時有些愣神。如此強度的封禁,別說是他,就是妖風這種級數的,想要強行突破,也很可能像青奄那樣,給卷進九幽之域裏去。


    若“九幽噬界”的法門,是個真一宗師便能出入自如,以內裏的情況,隻要其稍有壞心,什麽重振宗門之類的宏願,也就是笑話一場了。


    隻是,李殉完全沒準備,現在想來,他之前聲稱的送回《幽冥錄》的承諾,豈不抽上自家的臉?


    “怎麽,還想進去?”


    聲音突兀地響起,李殉卻並不吃驚。他知道幽離隱在一旁,肴起來也沒什麽惡意。他拍手起來,轉身與幽離正麵相對∶“想不到封鎖得如此嚴密。話又說回來。神君難道不想嗎?”


    幽離麵上微曬,搖頭道∶“出得去,進不來,這種玩意,也隻有冥火、彌玄蒼這類廢料才拿它當寶貝。隻是,還有那麽一群連廢料都不如的貨色,想破腦袋要鑽進去看個究竟,哈,寶藏,寶藏,寶個鳥藏!”


    初時幽離語氣還好,然而兩句之後,便漸次激烈。最終破口大罵,情緒激動至極。


    李殉石得啞然失笑,目光又瞥向遠處某個方位,隨口道∶“有了今日之事,他們死了心,也未可知。”


    幽離掃他一眼,冷然道∶“你是個聰明人,可天底下有你這肚腸的。也沒幾個。便是有你這肚腸,想的事情也絕不與你相同。”


    李殉知道幽離的意思,無論是羅摩什還是古音,所關注的均不是玄海幽明城的寶藏,而是由這寶藏引發的通玄界震蕩,而其最終目的,又有不同。


    前者大約是考慮本宗門的利益消長,而後者……


    他暗歎口氣,卻又聽得幽離冷笑∶“天底下就是那麽一群耗子,一門心思鑽牆打洞,以為天底下的宅院,都是土石泥瓦。卻不知道,世上終究是有銅牆鐵壁的。”


    他聲音宏亮,保準數十裏外都聽得清清楚楚,李殉正要說話,半空忽傳笑語∶“神君話裏,可有不盡不實之處。月前水鏡


    大會,透出的消息,可與神君所言,有所抵觸呢。”


    二人聞聲,都是皺眉。


    這回,李殉可真有點兒吃驚了。難道古音臨到頭來,又覺得後悔,返身來尋他和幽離的晦氣?


    正想著,高處,古音拾綴裙袂,步虛蹈空。緩緩降下。或許是陽光更好,她的臉色比剛才好很多,頗顯得紅潤健康。天風吹蕩,衣帶飄飛,監盈如舞飛天,不類凡俗。


    抬眼看她光彩煥發的容顏,一時無語。卻沒想到,古音隻與幽離說了一句,便將清澈目光,直視過來,停駐在李殉臉上,久久不動。


    李殉麵皮下,血脈微跳,態度卻頗為冷淡。


    氣氛刹那間變得詭異起來。


    一旁幽離怪眼翻動,冰刃般的目光在兩人臉上打個來回,忽爾笑道∶“難得古宗主的好膽色,卻不知此時,古宗主身邊的保命玩意還在嗎?”


    笑聲中,周邊大氣驀地停止流動,其中灌滿了來自幽離身上的殺氣。李殉毫不懷疑,隻要古音稍給出一星半點的機會,幽離便會立下殺手,將這禍害從世上除去。


    可惜,古音不會露出這種破綻。


    幽離話音方落,耳邊就響起一聲清越笛音,音雖短促而餘韻不絕,已經是最明顯不過的宜告。


    幽離身體微微前傾,似乎什麽都沒聽到,古音距他不過幾尺。以兩人修為的差距和身體狀況。他完全有可能將古音一擊致命,就算辦不到,也沒什麽損失不是?


    而對幽離教毫未受影響的殺意,古音從容依舊。她笑容不變,隻是抬起一隻手,在虛空中劃了個圓,圈起一片水光。


    “水鏡之術……打什麽啞謎?”


    李殉正奇怪之時,便見水鏡上麵,人影閃動,清楚地顯出十餘名修士正在高空飛行,觀其禦氣法門,倒是幽宗一脈。


    影像一出。空氣中的殺機陡然更埔數分,幽離便如一隻行將撲食的獵豹,瞳孔中散出的。都是慘綠的幽光。不過,在殺氣最濃烈的時候,幽離反而笑了起來,笑聲中,殺氣散得幹幹淨淨,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時間耽擱得太久了,就此告辭。他日有閑,百鬼你不妨去離恨天做客。我以上賓之禮相待。”


    幽離極是爽利,說走便走,冷眼警了古音一記,他身子晃了晃,就不見蹤跡。


    “又是這招……”


    李殉簡直是無奈了。


    之前冥火與幽離合謀,運出宗門典籍,應該是為f九幽噬界”留的後手,卻刁‘料古音隱身在旁,己經盯上這波人馬。


    幽離投鼠忌器,就此罷手也是情理中事。


    隻是,此事與妖風母女之事同出一轍,古音來來回回使用,難道就不煩麽。


    古音容色不變,似乎剛剛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隻微笑道∶“先生大名,仰幕己久,今口在封界內,終於見識先生的手段,幸何如之。”


    李殉眼皮亂跳,古音在唇上塗了**,想必肚皮下也放了利劍了吧。他實在不願與這女人虛虛實實地交手,便冷道∶“古宗主當前,不敢言大。而且,某家也不覺得,與古宗主作對,是什麽幸事。”


    “妾身與先生之感仿佛。”


    古音的自稱真是禮貌到了極處,她莞爾笑道∶“與先生作對,絕不是我的木意,況且,先生在其它方麵,麻煩也不小。


    “我南來時,聽聞天垣翁己舉全宗之力,一路南下,來尋先生晦氣,同時也發出f化星劍帖”,昭示四方。共除血魔。而此界躍躍欲動者,不乏其人。觀其舉動,誓要將先生除之而後快。”


    “哦,是嗎?”


    聽古音透露的信息,李殉麵上不以為意,心中卻轉得飛快。


    星鞏劍宗木身倒沒什麽,隻要小心不被其禁法困住,就算三個天垣翁齊上,也攔不住他。倒是“化星劍帖”十分討厭,揪著他血魔的身分不放。難道是讓他在此界變成過街老鼠?


    古音告訴他這個消息,又是什麽打算?


    李殉打量古音,古音卻像他之前所做的那樣,目光瞥向遠方某處,繼而輕笑道∶“有些人確實討厭得很……百鬼光生,若有空閑。可否同車而行,妾身有事請教。”


    見她姿態放得如此之低,李殉的警戒心立時又提升了級別,稍一思索,便冷拒道∶“道不同,不相為謀。我與幽魂噬影宗畢竟還有香火緣分,古宗主一手策劃火宗之舉,與我本就是兩樣人,想必也談不到一塊去,何必到最後鬧得不開心。”


    “道不同……先生此言,倒是實話。不過,若說先生與我是兩樣人,妾身卻不敢苟同。”


    她臉上笑盈盈的,可眸光中卻冷徹入骨。李殉毫不示弱,與之對視,半晌亦無勝負。


    最終,仍是古音柔聲續道∶“先生是不以為然麽?可是你我都是活在仇恨中的人。先生的心思。別人不知,我卻能設身自處,了解一二。”


    古音的語氣柔和之至,然而落在李殉耳中,卻如驚雷炸響,也虧得他是掩飾情緒慣了的,隻是眉頭微皺,沒露出太多破綻。


    稍一定神,他正待組織言語反擊,古音第二次發出邀請∶“這裏耳月太多,不是深談之所。若先生不嫌棄,不如登車再敘,如何?”


    李殉並未輕動,隻是盯著古音的臉,估摸她的心思。


    對李殉這不禮貌的行為,古音仍是笑吟吟的,隻仲手虛引,做足了姿態。


    李殉真想甩頭就走,離這女人越遠越好,可是這念頭方起,便被掐滅。他現在越發明白了,占音也許是天下有數的智者,可她更是此界獨一無二的瘋子。


    若是拂了她的麵子,天知道她會做出什麽事來。


    遲疑片刻,李殉終於還是低了頭,他哼了一聲,當先跳空飛上,古音也不多言,靜靜地跟在他身邊。


    李殉升上雲端,一眼便看到古音的雲車座駕,同時也看到,正在雲車上蕩腳丫玩的林無憂。小姑娘百無聊賴的表情十分動人,可是,隻要記起她在鬼門湖中被禁錮元神,行屍走肉的模樣,李殉心底便是陣陣發寒。


    “百鬼先生,請!”


    古音再次伸手,清李殉登車。


    李殉正要邁步。忽地記起,這雲車怕是不方便吧……眼前的雲車正是他在星河外與古音的那輛。那時坐兩人己經夠擁擠的了,更何況還要加一個林無憂?


    雖是這麽想,李殉卻不能遲疑。以免落了風度。當他趨前時,林無憂生出感應,抬頭見了古音,嘻嘻笑道∶“表姐,你回來啦。”


    小姑娘己盡狂l日日靈動,然而這沒肝沒肺的模樣,似乎對妖鳳與古音的決裂沒一點概念,甚至對青鶯身隕,都沒什麽感堂。


    古音的反應也很平靜,隻是淡淡地道∶手機訪問:.1~.“怎麽還沒跑掉,那算了,擠一擠吧。”


    隨著她的話音,雲車側沿擋板打開,李殉皺了皺啟,還是登上車去,端坐一旁,古音也跟上來,挨著他坐下。


    兩人的姿勢都端正得很,卻仍不免肢體接觸。李殉隻覺得一股涼意從肢體相接處透過來,立知古音的狀態絕不如她表現的那麽良好。


    “喃。”


    無憂小妮子吐氣開聲,雙腳一跳,也落在車裏。就站在兩人身前。雲車狹長,總算還有立腳的地方,隻是前方的視野完全被擋住,顯得十分局促。


    雲車微震,開始緩慢的加速,四周自動生成氣流屏障,擋住高空大風。李殉偏頭。見兩側雲氣倒流甚速,不過,與當日往返星河、北海的速度相比,又不算什麽。


    當日,雲車是魔羅喉拉動,如今魔羅喉已死,拉車的又是何人?


    李殉腳掌輕擊車板。感覺著其下的暗格,倒是生出些好奇之心。


    “喂,百鬼道士,聽說你和明心靈竹是死對頭?”


    林無憂百無顧忌的聲音把他從走神的狀態扯回來。李殉抬眼看她,想表現出冷漠的樣子,可是想到她的不幸,那張冷臉便擺不出來,隻能**唇角,淡淡回應∶“宿敵而己。還算不上你死我活。”


    一側,古音俏臉微向外撇,似乎是微笑起來。李殉用餘光掃她一眼,冷聲道∶“古宗主請我上車,我也上來了。有什麽話,直說便是。”


    古音側過臉來,似笑非笑,正要說話,前麵林無憂已經不依不饒地叫道∶“表姐妹等會啦,我還沒問完呢!”


    “哦,那還真抱歉呢。”古音溫和地笑起來,便在李殉以為她會繼續沉默下去時,她忽地纖指飛動,在林無憂反應過來之前,點在她眉心處。


    在李殉驚訝的目光下,無憂晶亮的眼眸瞬間黯淡下來,身子亦軟軟跪倒,上身傾伏在古音腿上。


    若不明就裏,乍看倒似是承歡膝下的孩童,又似是懶洋洋發困的愛寵,一派派和樂融融,然而從李殉的角度看過去,恰好見到無憂木然的麵龐,以及大睜的幽寂空洞的眼睛,其中沒有半點生氣。


    他抿住嘴唇,按住心中翻湧的情緒,搖頭道∶“古宗主何必與她較真,她還是個孩子。”


    古音聞言笑出聲來∶“雖說此界無年歲可言,可是這“孩子”一詞由先生說出來,也實在有趣。”


    f知道我有多大?”


    這句話在李殉胸口盤旋數周,還是給壓了回去。


    樸他冷硬的表情,古音無聲一笑,伸出手,在無憂柔順的秀發上輕撫而過,像是撫摸心愛的寵物。


    如是數遍,便在李殉以為她走神了的時候,古音方輕聲道∶“一著廢棋,臨收官之時,忽成絕妙,滿盤皆活……說起來,如此事情,便是我,也遇得不多呢。”


    李殉知道她是指林無憂之事,本還以為她在自誇,但觀其神情,又覺得不像。隻能應付道∶“古宗主神機妙算,我自愧不如。”


    他有口無心的模樣,自然瞞不過人。古音唇角微勾。低語道∶“是麽,我卻不信。先生應該有這種感覺吧,看著自己布下的伏線越藏越深,深到自己都無法觸及的地方,突然有一天,有機會扯動它,一轉眼,就是天翻地俊。”


    李殉眉頭幾乎打了死結。他有一種強烈的感覺,此時的古音。並非是與他說話,而是透過他。與另一個無法觸及的影子交談。


    字音流動間,起伏波蕩,幾如幻夢……


    他心中不安,咳了一聲,打斷這妖異的氣氛,淡淡地道∶“古宗卞要交心,換別人去,本人擔待不起。”


    古音倒也不生氣,反而失笑道∶“交心?算是吧。可是話說到這兒。倒真想請先生猜一猜,我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麽?”


    李殉隻是冷笑,根本不接話。


    古音等不來他的回答,容色不變,繼續道∶“我一直在想,抽出這根伏線之後,我究竟能做些什麽?棲霞已恨我入骨,偏又不能拿我怎樣,甚至還要受我節製。有些事情我想了很久,一直沒機會去做。不知道現在能不能成。比如……”


    她語音稍頓,清亮的眸光照在李殉麵上,忽爾燦然一笑∶“比如,若我以無憂為質,要扶棲霞為先生侍寢,先生以為,她會答應麽?”


    音猶未落。高空雲氣之,忽有一道灼然殺氣當頭罩下,刺人肌骨。


    李殉此時才發現,原來妖鳳一直跟隨在側。


    也是在這短竹的失神之後,他才真正理解了古音話中的意思,那簡直比妖風的殺氣還要震撼百倍{


    李殉毫不懷疑,若他話語稍有輕薄之意,頭頂上那位羞憤至極的大妖魔,必會痛下殺手,不死不休。


    他瞬間做出了最理智的選擇∶“士可殺,不可辱。棲霞元君畢竟是一代宗師,就算古宗主與她有天大仇怨,也不好如此折辱於她……”


    “是嗎?”


    古音的眸光直刺入李殉眼底深處。


    在其明鏡般的映照下,李殉才猛然發覺,他的肌體活動,絕非是表現出來的那麽平靜。麵對古音似話問,又似確認的話語,他一時間竟然難以應付。


    然而不等李殉再度表態,古音便收回目光,輕抿唇線,笑了起來∶“看來先生仍然心有顧忌,也罷。”


    她似是要換個話題,然而下一刻,她的手指便輕按在林無憂的後腦處,雲車內寒氣陡升。這時,她朱屬微啟,輕聲道∶“棲霞,勞駕,離我們遠些。”


    高空中透來的灼熱殺氣幾乎可以將雲車掀翻。周邊雲氣甚至已經透出了火紅顏色。可在最終噴發之前,還是無可奈何地退去。


    李殉抬頭,恰見到一線虹光遠蹈百裏之外,最終不見痕跡。


    摯友身死。仇不得報∶女兒受製於人,堂堂絕代妖魔,竟然落得如此下場。


    李殉並不是憐憫什麽,叮確確實實為她感到悲哀。同時,也俱然於古音的膽色,或者說,是瘋狂{


    她自己發瘋也就算了,可她真想把妖風也推下去,真要如此,發了瘋的妖風,又會是怎樣的一種景象?


    李殉想了這些,不可避免又走神了。最後還是古音的話音將他驚醒過來∶“士可殺,不可辱……先生以為,何為士?”


    李殉感覺到自己此時狀態不佳,貌似是有些亂了陣腳,便漫道一句∶“有能者為之”


    這回答模糊得很,本就是為了調開古音的注意力。


    古音似乎真的上了當,暫時陷入思考,李殉暗籲口氣,借此機會調核心態,正覺得心神漸定之時,忽聞古音低語∶“林閣可為士乎?”


    話音有如電光長鏈,猛抽進李殉腦內。


    在這瞬間,李殉周身肌肉緊繃,梅一個汗毛都倒豎起來,尖利如針。然而他的意識卻在同時流動開去,驅使嘴唇上下開合,喃喃道∶“林閣?”


    古音的語氣沒有任何變化,就像是正常地討論問題∶“不錯,林閣。曾經的連霞七劍之首,明心劍宗二代弟子第一人,也是棲霞曾經的夫君,他,可為上乎?”


    同樣的問題第二次擺在李殉麵前。他目光垂下,無意識地看著下方古音素白的裙袂,靜默片刻,方道∶“應該是吧。”


    “那麽,林閣被棲霞倒懸在水鏡洞天之前,赤身**,示眾三日,觀者如堵,如此,也算是“士可殺,不可辱?”


    古音的語調轉折中,終於流露出些許嘲弄味道。


    李殉終1“抬眼看她,眼神冰寒似雪,語氣卻是異樣的平淡∶“原來古宗土也是相信因果報應的。”


    “非也,最多隻是相信,“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而己。”古音漫聲回答,說著又是失笑,“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古人言∶“一之為甚,豈可再乎”,我卻說,甚之過也。再做也無妨……先生以為呢?”


    先前的情緒波動終於沉澱f來,李殉不能確定古音提到林閣,究意是有意或無意。他實在沒心情迫逐古音跳躍的思維,免得一時衝動。將這女人活活掐死在這,故而沒好氣地道了一句∶“請古宗主直言。”


    “先生不明白嗎?我剛剛使講過,我與先生是同一類人,我之思慮作為,亦應是先生之思慮作為,僅此而已。”


    “豈有此理。”李殉本能地排斥這種說法,也不管古音是刻意來套近乎,又或者別有所圖,他拂然道∶“古宗主這話是越發奇怪了,難不成宗主煉成了他心通,可照人肺腑?”


    對他不客氣的言辭,古音不以為件,依然笑道∶“先生何必動怒,我如此說法,也是有根據的。就在日前,我那夜摩天裏,走失了一人。讓我好生不解。”


    聽古音繞來繞去,李殉真想拂袖便走,可是耳邊繚繞的嗓音似乎有某種魔力,勾魂攝魄,將他定在座位上。


    古音也看出了他的躁動,眉目間笑意宛然,輕輕側過臉來。在此狹小的空間內。這一個小動作,便讓打破了兩人間的合理距離。


    她豐潤的唇瓣幾乎就貼在李殉耳根處,幽冷的體香伴著微微吐息,撫過李殉感官,也讓他躁動的心髒再繃開了一根弦。


    便在此時。古音柔聲續道∶“那人是個囚犯,我明明用了絕息竭元之術。禁錮其修為,隻要無外界精氣注入。便是再修煉十萬年,也聚不起半點真息……


    “可就在五日前,此人竟然修為盡魚,掙開烏金鏈,衝出寒室,從北海海眼逃生,真是令人氣煞。百鬼先生也是當世高人,


    不知能否為我解惑?”


    語音悠悠散盡,古音微笑看去,身邊男子僵得像一具石像,無論是肌體還是思維。


    請繼續期待幽冥仙途 第二部 精采續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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