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著腦袋,額前的碎發在眼前打著陰影,讓他顯得有一絲脆弱。


    “她以前也這麽不設防。”尚時沉深深看著胡桑:“到最後卻......”


    他突然把臉撇開,隻留給胡桑一個顫抖的背影。


    “是我當年太小了......是我沒有能力......救她......”


    尚時沉緩緩彎下腰,兩手撐著膝蓋,在那抹影子裏落下一滴一滴的水坑。


    理智上,她不能去探究他的隱私,理論上,她應該淡漠一旁看著他整理情緒。


    可實際,她卻不由自主的伸出手輕輕拍打著他顫抖的肩膀,心口被那一滴滴砸在地上的淚珠弄得心顫。


    “沒事了,沒事了,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都過去了......”


    她不清楚他的姐姐發生了什麽,卻心疼於他的自責。


    這也能夠解釋,為什麽他會對她暗巷施救,對她屢次手軟,對她多家照顧。


    比起解釋為男孩對女人的好感,不如解釋為他把對姐姐的感情投射到自己身上。


    他對自己的調侃生懟,其實是普通弟弟對姐姐的挑釁。


    想明白了,胡桑覺得鬆了一口氣。


    尚時沉也平複了心緒,他站直身默不作聲接過胡桑手中的購物袋掛在車把上:“天黑了,我們回家。”


    胡桑有點鼻酸,她拉低了帽簷,低聲應了一聲好。


    她像來時一樣岔坐在後座上,扯著他的運動外套,額頭自然得抵著他的背。


    天黑得很快,尚時沉騎得很慢。


    這是她這些年來第一次擁有的安逸的時光。


    自行車叮叮當當,搖搖晃晃。


    來往的車輛成了她眼裏流動的線條。


    一側一隊又一隊暴走隊伍,成了她眼底最美的風景,還有晚那廣場舞、交際舞交織一派的嘈雜聲也成了胡桑耳邊最可愛的樂曲。


    沒有s市的繁華新潮,卻有著老城最常見的人情味兒。


    她多想在這裏停住,就像父親遺書中所說,成為一個再平淡不過的人。


    自行車拐回了小區,一路兩人默契的沒有再提有關尚時沉姐姐的問題。


    就在要拐進他們那幢樓時,胡桑卻不經意的看到賈老頭做進一輛警車的副駕中。


    “小老頭......”胡桑低聲輕呼一聲。


    尚時沉背脊一緊,腳下卻沒停下來,直接把車拐進樓下。


    自行車剛停住,胡桑就蹦了下來,等她跑回那棟樓時哪裏還有警車的影子。


    “你怎麽了。”尚時沉也跑了過來,他順著胡桑視線方向望去,隻看到黑漆漆一片:“你在看什麽。”


    “你看到賈大夫了沒?”胡桑輕飄飄的問:“那天,那些討債的人去了春來診所,是小老頭.....是賈大夫幫了我。”


    都怪她睡了那麽久,並且隻顧著應付尚時沉完全把幫著她的小老頭拋在腦後。


    尚時沉垂眸看著一臉憂慮的女人,一道浮光從眼角閃過。


    “春來診所嗎,聽說歇業了。”尚時沉眯著眼抬頭看著賈大夫所住的那幢樓,黑暗裏,他的嘴角勾了勾。


    “歇業?”胡桑猛地轉過頭,有些急切的問:“是不是那些人找上門了?我剛才看到賈大夫坐進警車裏麵了。”


    尚時沉看著一臉自責的女人,眼中透著一股暖意,他伸出手拍拍她的肩膀安撫:“明天我去問問。但是既然你看到他坐進警車裏,至少說明,他人沒事兒。”


    胡桑低下頭,寬大的帽子遮住她滿腔的自責。


    “是啊,至少,他人沒事兒。”胡桑垂下肩膀自嘲的說。


    離了宋三爺的庇護,她本就自身難保。更何況她是從宋三爺那偷了鑰匙,更算是一種背叛。


    現在的她自身難保,更沒有能力去保護小老頭。


    眼下,她要養傷,要拿到證物,要應付尚時沉,要賺錢還錢......


    進了門。


    胡桑一聲不吭得換了鞋,拎著自己那袋東西朝客房鑽。


    被撂到後麵的尚時沉眯著眼,口氣有些不爽:"胡桑,收拾好後,到廚房來幫忙。"


    “嗯。”胡桑點點頭,情緒依然因為小老頭的事低沉。


    胡桑換上了大紅色暗格子居家棉衣,腳上踏著那雙毛茸茸的紅兔子,怎麽都覺得自己像在過年一樣的喜慶兒。


    廚房裏正在洗菜的大男孩瞧著她進來,手上的洗菜籃掉在了洗菜池裏。


    “嗬嗬。”


    尚時沉眼睛彎成月牙,嘴巴咧著老大,那月光照皓齒的模樣,直看著她臊得慌。


    “尚時辰,你別笑啊。”胡桑抽抽鼻子:“你選的家居服,難看也得睜眼好好看著!”


    他關了水龍頭,在圍裙上擦幹了手,隻是那笑聲沒停過。


    “沒有,挺好......挺喜慶兒。”他朝胡桑招招手,示意讓她走近一些。


    胡桑以為是讓她幫忙洗菜,直接忽略他的笑容,直直走向水池低頭認真洗菜。


    尚時辰站在她的身後,修長的大手落在她的後頸。


    一陣涼意蘸在後頸,酥麻電流從後頸直擊她的心窩。


    “哈......”曖昧的輕喘從胡桑嗓眼兒裏溢出。


    她剛想揚手打開他的手,隻聽他低沉低喝:“別動。”


    哢嚓。


    衣服的吊牌也同時被他剪掉。


    胡桑低頭咬著下唇,尷尬得想原地爆炸。


    而尚時辰像是沒事人一樣把吊牌扔進垃圾桶,轉身站在她的右側,開始切今天買的五花肉。


    胡桑看著少年把一整塊肉分成好幾等份,留下今晚炒菜需要的量,其餘的分別用食品袋包好放進冰箱冷藏。


    銳利的刀在他雪白的手指和紅色的肉塊中起伏,很快肉塊被切成整齊的肉絲。


    胡桑這個打下手的很快就被他擠到邊兒上。


    他一手磕開雞蛋,斜著碗筷翻打著蛋花。


    她突然明白,為什麽以前父親總喜歡靜悄悄的依著廚房的門前,用她看不懂的享受眼神看著廚房團團轉的母親。


    叮叮當當,哢哢嚓嚓。


    炸開的油花白色的煙,漂亮的手掂著鍋,他眼裏又溫暖的火焰,鍋裏又誘人菜香。


    胡桑隻知道,染了塵煙的漂亮的居家男孩讓她移不開眼睛,白得的煙霧把他陰柔的麵部勾勒得模模糊糊。


    她竟然看到一個從九天之外墮入凡間的仙兒,眉目專注,盛滿柔情。


    胡桑像被迷住了,她不舍得動一下。


    女人呆呆傻傻的樣子,讓尚時沉的嘴角微翹,丹鳳流轉之間,看著她的臉頰染了紅霞,他的笑意更加明顯。


    “胡桑......”他把她的名字撚在舌尖,又隱沒在叮叮當當的炒菜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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