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槍法!”尹溫烈再難按捺心中激動,爆出一聲喝彩,不禁為葉藏鼓掌叫好。可那側著臉的葉藏顯露出一抹詭異的微笑,似乎在暗中琢磨些甚麽,又似乎有些得意。


    且看那葉藏緩步上前,扯住槍尾,輕輕一拽,便將那長槍又攥在手中,單手執槍,別在身後,徐徐轉過身來,似笑非笑的望著那激動不已的尹溫烈,朗聲問道:“溫烈你覺得這槍法如何?”“這套飛葉逐蝶槍果如前輩所說一般,精妙絕倫。”尹溫烈本想好好誇讚一番,奈何一時詞窮,也隻得尷尬的輕笑兩聲,卻極為鄭重的點頭說道。


    “哦?果真如此麽?”葉藏聞言抿了抿有些幹裂的唇,垂下眉掃了一眼那在陽光下大放銀光的槍尖,又輕笑一聲,抬起頭凝視著尹溫烈的雙眼,煞有介事的說道,“不過,若想真切體會這套槍法的精要所在,須得勤加練習,再佐以實戰,方可大成。”


    尹溫烈遂將亂雪槍搭在臂彎中,抱拳拱手,恭恭敬敬的拜道:“多謝前輩指點,溫烈自知,日後定會......”話未說完,忽覺一陣寒意逼近,心內茫然,忽地抬起頭來,驚見一點寒光直奔麵門而來,尹溫烈大驚失色,但很快便回過神來,守定心神,側身躲閃,可那銳利的槍鋒仍蹭著尹溫烈的鬢角而過,挑斷發絲若幹,隨風飄散。


    葉藏毫不留情,並不留手,出手既果決又狠辣,殺氣騰騰,全然不似先前那個謙遜和藹的老者,好似要將尹溫烈置於死地一般。驀然出手,叫尹溫烈防不勝防。


    “前輩,你這是!”尹溫烈劍眉倒立,滿懷憤懣,不知葉藏為何如此。而那葉藏依舊不肯收手,快步上前,又挺身刺出一槍,幸得那尹溫烈眼疾手快,迅速的跳開,回身瞪著那葉藏,希望他給出一個交待。那葉藏卻狡黠一笑,撫須說道:“若非如此,你如何能學得這套槍法?休得再躲閃,快來與老夫對招!”


    “原來如此!”尹溫烈恍然大悟,自覺愚笨,尷尬一笑,但很快便也認真起來,先是偷得閑暇,抱拳行禮道,“既然如此,前輩就休要怪在下無禮了!”葉藏聞言大笑道:“哈哈,那邊叫老夫見識見識你有多少手段!”


    二人目光灼灼,相視一眼,幾乎是同時出槍,那雪白的槍尖在絢麗的陽光之下相碰相疊,大放光彩,二人身形相錯,左右邁步而出,兩杆長槍撕咬,寸步不讓,槍鋒交錯,迸射火花無限,電光火石間,但聞一聲清脆的碰撞聲,槍尖再次相對。


    幾乎是勢均力敵的場麵,但其中大有可究之處。尹溫烈所持乃是歐陽氏所造神兵利器,百兵之王,槍王之王的亂雪槍,吹毛斷發,削鐵如泥,而葉藏所持不過是普通的銀槍,卻能招架那亂雪槍的攻勢而不落下風,自是蹊蹺。細看葉藏神情,目放精光,屏氣凝神,原是在運功提氣,以內力護住手中長槍,才能不至交鋒之際,被那亂雪槍輕而易舉的斬斷槍杆。


    葉藏一槍直刺,卻被尹溫烈橫槍攔住,將槍尖往胸口一攬,又奮力向後一推,將那葉藏擋開。葉藏卻又揚起槍杆,變換身位,斜劈直上。尹溫烈忙側身閃避,也舉起亂雪槍,貼著那葉藏的槍杆極快的落下,朝葉藏胸口要害刺去,偏偏又在暗中使足了氣力,將葉藏的長槍壓在自家槍下,又邁開腿踩住槍尖,免得那葉藏有機會格擋。


    雖說二人交手皆不留情,但心中卻是各有分寸,隨時都準備收手,而不會傷及彼此。


    葉藏見狀暗暗發笑,心裏不禁思忖道:“這孩子果是習武之才,過目一遍,便有如此能耐,若日後悉心培養雕琢,定能成器。孺子可教也!”但想歸想,此時正是“搏命”之時,萬萬不可輕易分神,見尹溫烈一槍已至身前,也不慌張,更不躲閃,竟撇下長槍騰身而起。


    尹溫烈見狀大驚,世間槍法,未見有如此者,為保住性命,丟棄手中兵器,但尹溫烈卻不給他任何機會,左腳猛蹬,轉身斜上,刺出一槍,直追那葉藏背脊後心而去。奈何葉藏已然落下身來,轉身上前,抬起一掌便將尹溫烈的槍鋒撥開,又用腳尖一勾,勾住自家長槍,向上一挑,反手接住,一個轉身,便回槍入手。


    那閃爍著點點寒芒的槍尖在葉藏身周劃出一道銀白的弧線,極為耀眼,將緊追上前的尹溫烈逼退四五步,待看清了葉藏的身影之後,又箭步上前,搖動手中亂雪槍,似要將那葉藏戳出幾個透明窟窿,方才肯罷休收手。若非兩人早已如同忘年之交,情誼匪淺,在外人看來,定會以為此二人有甚麽深仇大恨,血海深仇。


    再看也葉藏,依舊雲淡風輕,不慌不忙,見尹溫烈直撲上前,先是用那槍在身前輕輕一點,止住其鋒芒,又落下槍鋒,橫掃直撥,左攔右截,不想卻被尹溫烈一一化解。葉藏竟舍棄了先前積攢的攻勢,轉為守勢。


    其實練功練武與行軍作戰並無太大差別,正所謂疾如風,徐如林,掠如火,不動如山,動如雷震,難知如陰。這槍法也是如此,臨危不亂,進攻如火,動則如雷,穩則如山,攻守兼備,卻又能神出鬼沒,叫敵人防不勝防。


    見那葉藏,後跳兩三步,輕抖袍袖,將長槍收回,橫在身前,向上一拋,又順勢飛身而起,轉身甩出那寬大的衣袖,掃中槍尾,那長槍一彎,顫抖兩三下便飛將而出。葉藏又使出先前常用的招式,這便是那飛葉逐蝶槍中最為著名的一招,換做百步摘蝶,百步之內,如弩箭一般,取敵人性命如探囊取物,易如反掌。


    一點寒光從天而降,夾在那閃爍的陽光之中,晃得尹溫烈睜不開眼。隱約卻見那一點黑影撲來,下意識的橫槍去擋,漆黑的槍杆正被那槍尖點中,一陣輕顫,嗡鳴不止,尹溫烈隻覺雙手一震,彎折雙臂,斷喝一聲,竟硬生生將那飛槍擋了回去。


    原路折返的長槍又回到葉藏身前,可他並未伸手去接,而是錯開雙腳,後撤半步,運足了氣力,攤開雙掌猛然朝前打去,但見那長槍又極快的旋轉著,竟成了一道旋風,再度朝著尹溫烈撲來。尹溫烈扯住槍杆,仗開亂雪槍,邁步上前,欲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不想這一交鋒,竟覺被一頭迎麵狂奔的野牛撞中,那力道順著亂雪槍蔓延開來,先是虎口一陣,兩臂微麻,緊接著雙掌幾乎都失去了知覺,腦中嗡鳴聲難聽。五髒六腑俱接顫動起來,自下而上湧上一股嘔吐感,叫尹溫烈頭暈目眩。


    可他早已飛出兩三丈遠,重重摔落在地。雙手虎口皆被震烈,顫抖不已,傷口滲出幾滴殷紅的鮮血,可他仍不肯丟棄手中的亂雪槍。刺眼的猩紅順著那漆黑的槍柄徐徐流動著,更為醒目。但即便如此,葉藏還是僅僅用了四五成的功力。若是方才他不曾留手,隻怕尹溫烈早已不在人世。


    但見尹溫烈倒在那軟草殘花之中一動不動,葉藏難免有些擔心,心想莫非真的是自己一時失手,重傷了這尹溫烈,一時間追悔莫及,後悔不已,就要上前查看其傷勢,可不想剛走進七步之內,那尹溫烈便挺身而起,高舉手中亂雪槍,大喝一聲,便照頭劈下。


    葉藏毫無防備,更不知尹溫烈會如此行事。原來這尹溫烈從戰場之上摸爬滾打了十餘年,早已摸清沙場之上的生存法則。故而他在某些事情的處理上並不死板,甚至還很活泛。正所謂兵不厭詐,適時的詭計往往能起到極佳的效果。但他並不想與葉藏拚個你死我活,不過是尋常的切磋學藝,但他還是想有個更好的結果,而不是輸的這般不明不白。


    果不其然,尹溫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出的這一槍,竟叫葉藏都無有多少時間反應,即便他在反應過來後的第一時間躲開那淩厲的攻勢,但仍被亂雪槍所傷,左臂的衣衫被鋒利的槍尖割開,露出殘破的裏衣,並在粗糙的皮膚上留下了一道並不清晰的血痕。


    本以為此乃喘息之機,不想那尹溫烈全然不給葉藏任何機會,又是一槍落下,葉藏抬槍去擋,尹溫烈轉身騰起,刹那間落下七八槍,葉藏堪堪擋住,卻有些力不從心,但他並不心急,甚至還有些欣慰,這尹溫烈果然不是尋常人等,即便是身入困境也能冷靜處理,沉著應對,真不愧是久經沙場之名將,亦不愧是他看中的人選。二人複又戰至一處,打作一團,兩槍緊咬,四步交疊,不肯想讓。你來我往,各有損傷,卻興致高漲,誰也不肯先行收手。


    直從那赤日於頂切磋至日落西山,黃昏時分,不知過去多少回合,二人皆是大汗淋漓,如方淋過一場大雨般狼狽,氣力將近,疲倦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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