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楊雄心中暗暗叫苦,萬般悔恨,可他所悔恨的,並非是自己起了歹心想要置那多年未見的老友的義子於死地,而是悔恨自己錯用了優柔寡斷,婦人之仁的郭賁。仔細回想來,他曾與郭賁頗有緣分,更是對郭賁有救命之恩,這也是郭賁加入天義營,對他死心塌地,誓死效忠的原因之一。這些年來,楊雄對郭賁照顧有加,十分器重,更是提拔他做天義營的千軍左護法,在門派之中乃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故而郭賁對楊雄愈發感激,對他言聽計從。


    奈何這楊雄城府極深,心思頗重,且心術不正。他當初施以援手,救助郭賁並不是出於好心,動機也不單純,他隻是想尋摸一個合適的左膀右臂,為自己所用,好讓自己平安無事的居於大後方,即便有甚麽風吹草動,也波及不到他。他對郭賁如此,不過是為了讓他感恩戴德,對自己言聽計從罷了。正所謂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不想那楊雄養了這郭賁許久,郭賁依舊沒有放棄自己的原則,雖說不敢也不願違抗楊雄,但更不願意違背自己的良心。


    想那楊雄一直遵循著欲成大事者,至親亦可殺的道理,他也一直將郭賁當作自己的一顆棋子,而沒有其他任何感情,更不會將其當成親人,即便郭賁將他視若至親,楊雄也並不動容。郭賁對他唯一的價值便是聽話,可用,但如今郭賁已然不再具備這兩個條件,楊雄心中氣憤難平,便生出一毒計,想著既可以趁此機會拋棄這顆無用的棋子,還可以詐一詐那葉藏及尹溫烈,隨即應對,看看是否有可乘之機。


    心裏暗暗打定了主意,便不再有所顧忌。複又向擂台之上看去,但見那郭賁已然逐漸招架不住尹溫烈猛烈的進攻,眼看就要敗下陣來,那郭賁忽然將銀槍一橫,與那尹溫烈落下的槍尖碰在一處,但聞叮的一聲,二人各退三步,尹溫烈本欲上前繼續鏖戰廝殺,不想那郭賁卻抬起手來阻止他,拱手抱拳道:“不必再打下去了。尹將軍武功不俗,在下認輸。”


    尹溫烈頗為意外,但周圍旁觀者都能看個明白,即便郭賁此時不認輸,也已經落入不可挽回之頹勢,落敗不過是時間問題,更不會超過三十回合。故而郭賁如此識趣的拱手認輸,既是對尹溫烈的一種敬重,更是識時務為俊傑的表現。但眾人還是為了這一場頗為精彩的比武鼓掌叫好,尹溫烈見他認輸,便也不再糾纏,也畢恭畢敬的後退半步,躬身拱手道:“多謝郭護法,若非郭護法手下留情,我也不會僥幸贏下這一局。”


    尹溫烈早已感受到那郭賁不願使用內功,這才讓自己占了上風,否則自己多半難敵郭賁。如今僥幸獲勝,自然頗為感激那郭賁。但郭賁輸了比武是小,違背了楊雄的命令是大,自是楊雄定然會怪罪責罵自己,便提不起精神,頗為頹唐的模樣,長歎一口氣,也隻好作罷。


    再看那台下的楊雄,依舊是一副鎮定自若,氣定神閑的模樣。其實他隻是表揚佯裝鎮定,內心卻是翻江倒海,驚濤駭浪,卻不好當場發作。而身旁的南方劍派掌門楚桓卻又開口笑道:“楊將軍,令郎雖敗,卻是好本事啊。”楊雄也隻得咬牙切齒的點了點頭,苦笑兩聲說道:“啊,勝敗乃兵家常事,比武就會有勝負,不妨事,不妨事。”可心裏咽不下這口氣的楊雄卻是怒從心頭起,惡相膽邊生,趁無人察覺之時,便將左手探出右手袍袖之中,少時便摸出一隻暗鏢。


    細看那鏢,銀白狹長,兩頭尖窄,中部略寬,宛若一片秋葉,卻無有脈絡。而為了讓此事做的更為妥當,他便在袍袖之中暗暗用手指在那暗鏢上刻寫下一個“尹”字,好對尹溫烈栽贓陷害,在殺害郭賁的同時,使那尹溫烈深陷其中,同時也可以威脅扼住葉藏,如此一舉三得之勞,叫那利欲熏心的楊雄再也顧不得許多,趁眾人不備,便將那暗鏢朝郭賁的背脊丟去。


    奈何這楊雄雖然精明,他這些“小手段”在在場一些極為擅長使用暗器的人眼中便是班門弄斧,關公門前耍大刀。尤其是那令狐厭,年紀雖輕,但暗器卻幾乎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而使用暗器者自然也擅長抵禦暗器。發射暗器無非注重兩點,一是眼力二是指力,令狐厭早已將這兩點修行到爐火純青的地步,故而一眼便看出那楊雄的異樣。


    幾乎在那楊雄擲出暗器之前,探出手的那一瞬間,令狐厭便做出了反應,也顧不得自己先前與那沈念星交手之時留下的些許外傷還在隱隱作痛,便飛身而起,連番數個筋鬥,又在空中踏出數步,這才落下身來,正當在那楊雄與郭賁之間,身後追魚劍悄然出鞘,回旋入手,極快的旋轉著,終於將那暗鏢打落,斜插在令狐厭的腳邊。


    在場的所有人都被令狐厭的舉動所震驚,不知他為何如此,還以為是這魔教出身的年輕人圖謀不軌,想要趁此機會痛下毒手,便齊刷刷站起身來,仗開兵器就要上前主持正道。奈何那令狐厭卻將追魚劍收回,彎腰拾起那枚銀白的暗鏢,冷笑一聲,便望向那神情緊張,戰戰兢兢,汗如漿出的楊雄,徐徐說道:“楊大將軍,比武切磋,即便是輸了,楊將軍大可自己上台繼續打擂,又何必痛下毒手,想要殺害自家人呢?”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所有人都是麵麵相覷,不敢相信令狐厭雖說的話,一時間更是將目光盡皆拋向那楊雄,等待他做一個合理的解釋。那楊雄自然是矢口否認,指著那令狐厭便對眾人緊張的解釋道:“諸位!休要聽此人胡言亂語!他乃是天王教的教主,定是惡習不改,秉性難移,在此地栽贓陷害,汙蔑好人!”聽罷楊雄蒼白無力的辯解,眾人心裏卻是將信將疑,礙於楊雄的身份也不好輕易決斷,便打算再觀望一陣。


    “楊將軍,若非是你所為,為何這般緊張惶恐?”淡定自如的令狐厭冷笑著質問那惶恐不安的楊雄,抬手舉起那銀白的暗鏢,回頭望了望滿麵愁苦的郭賁,也為他覺得不值,“可憐如此忠臣良將,卻險些亡於你手。幸好我及時發現,才能及時將你阻止。”眉頭深鎖,雙目含淚的郭賁步履蹣跚的緩步朝那楊雄走去,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這次違抗楊雄的命令,得到的不再是責罵與懲罰,而是當初救他脫離苦海的救命恩人,如今卻想置他於死地。


    “為何......為何如此......”郭賁頗為不解的問道,奈何語氣之中已然帶著哽咽,心內酸楚更是無以言表。那楊雄卻還是不肯承認,奈何在他身邊圍聚的江湖人越來越多,都想讓他給一個交待,可他不僅拿不出甚麽實質性的證據,還反咬一口道:“不!不是我,我乃是堂堂天義營的天命將軍,豈會做出如此醃臢下作之事!定是這魔教中人,誣陷栽贓!”


    令狐厭當即反駁道:“不錯,我的確是魔教中人,也正是如此,我才精通暗器的法門,才能看破你的把戲!你說乃是我栽贓陷害,我與你無冤無仇,更是初次謀麵,為何要栽贓陷害你?若我是栽贓陷害,那這暗鏢,為何是從你那方向飛來?這又作何解釋?”令狐厭一連串的質問可謂是中氣十足,有理有據,合情合理。見楊雄神色緊張,延伸慌亂,支吾不言,周圍的江湖人則是催促他道:“人家說的有些道理,若你問心無愧,為何不敢作答?”“就是,但凡你能答出個所以然來,我們便相信你!”“原來你楊將軍也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見質疑楊雄的人越來越多,輿論風聲也開始一邊倒,還未定論便開始將一些陳年舊事翻了出來用來指責那已成為眾矢之的的楊雄。就連那南方劍派的楚桓都說道:“楊將軍,若非是你所為,你大可沉著冷靜,解釋一二,為何如今這般惶恐?莫非此事真是你所為?還望你能給我們一個交待,回答這年輕人的問題,否則,我們這些武林同道非但幫不了你,還會替天行道,懲奸除惡。”


    話音剛落,那被逼入絕境的楊雄終於按捺不住,心想著即便是自己身敗名裂,也要拉那尹溫烈下水,故而指著那尹溫烈聲嘶力竭的喊道:“魔教中人,行事詭譎,栽贓陷害,為何不可!再者說來,即便不是這魔教中人,那一定是這尹溫烈,一定是他暗下毒手,那暗鏢之上還有他的姓名呢!”可他幾乎已到了癲狂之時,早已失去了理智,哪裏知道自己的話漏洞百出,不但不能成為指控尹溫烈的證據,反倒成了他自己暴露的馬腳。


    令狐厭聞言險些笑出聲來,瞧了一眼那暗鏢之上,果然刻著一個“尹”字,遂對眾人,及那楊雄說道:“諸位!諸位且看這暗鏢之上,的的確確有一個''尹''字,但這字的痕跡卻是新的,定是被人剛剛刻寫無有多久。且不說究竟是如何蠢笨之人,才會在暗器這般隱秘之物之上,刻寫下自己的名字,惹人耳目,平添懷疑?更何況,即便這些都不成立,那為何這暗鏢上刻著尹溫烈的名字,自稱與此事無幹的楊雄將軍竟然知曉?莫非你還要說,是你與他合謀麽!”


    令狐厭聲如驚雷,一聲聲質問皆落在那楊雄的心坎上,幾乎要見他擊潰,楊雄一時鬼迷心竅,聰明反被聰明誤,最終受到了應有的報應。故而那楊雄好似被抽幹了氣力精神一般跌坐在圈椅之上,耷拉著腦袋,自言自語,小聲嘀咕道:“我這都是為了天義營,為了天義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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