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溫烈等人見那令狐厭好似對楊釗吩咐了甚麽,故而問其詳情。令狐厭卻輕笑著說道:“不是甚麽大事,我隻是吩咐那楊主簿暗中找些衙役盯著那鍾離樓,以防萬一。正所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小心些總是沒錯。而且我倒是覺得,這事兒有些蹊蹺,一時間卻又說不清道不明......”可他話還未說完,不想身旁那一直沉默不語的周一竟難得開了口。


    隻見那周一麵無表情,冷言說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來尹大哥如此寬宏大量,不計前嫌,好生對待那鍾離兄弟。也虧那鍾離兄弟不惜北背上叛國的罵名,不惜無法回到故土,也要斬下這劉辯人頭,冒死前來投誠,為我等大破衛軍立下了汗馬功勞,可到頭來你卻還在懷疑他的誠意,豈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令狐厭聞言不覺怒上心頭,他此生最為痛苦也最為厭惡的,便是遭人誤解,故而忙解釋說道:“分明胡言亂語!我何曾懷疑過他?我若真的懷疑他,就該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如今兩軍對陣沙場,稍有差池便會粉身碎骨,須得小心謹慎,方能取勝。此時我隻是派人暗中盯住他,又不是要害他,怎麽就算是小人了?再者說來,我監視他一時,又非監視他一世,甚至還可以在暗中保護他。日久見人心,若日後得知他果然是真心實意來投,不必你說,我自會負荊請罪,請他原諒!”


    兩人剛要繼續爭辯,不想卻被那尹溫烈打斷。尹溫烈反將目光拋向那葉居霜與莫隨風,但見那莫隨風當即表態道:“我同意令狐兄弟所言,他畢竟是漠北異族,防人之心不可無。”可他剛表完態,身旁的葉居霜卻說道:“我倒是以為,既然已然接受了他的投誠,反還要暗中監視,多多少少有些......”葉居霜的話並未講完,但態度已然很明確,而那莫隨風聞言竟然也改口說道:“對!我也覺得有些過分了......”


    令狐厭見三人都不同意他的想法,心中甚為不平,便將目光拋向那尹溫烈,尹溫烈思索一陣,終是長歎一聲,頗為無奈的說道:“雖說如此做的確有些不大厚道,但行軍打仗,兩軍對壘,除了正麵交鋒以外,還有各種詭計對策。諸位說的都有道理,依我看,不如先觀察那鍾離兄弟幾日,若他果真無有二心,我親自登門請罪。此外,還是得派出一隊哨騎,查探查探那衛軍軍中的情形。”令狐厭聞言大喜,眾人見尹溫烈已然如此說,便也不再有其他異議。諸事皆畢,便各自忙活自己的事去了。


    不多時,那原先派出的哨騎便折返來報,尹溫烈這才知曉,那銀鬆坡的虎豹騎駐軍已然撤走,隻留下一座空蕩蕩的營寨,那哨騎曾入營查探,隻見其中並無埋伏,的確是空寨,而這大寨約莫能容納近一萬人馬,與鍾離樓所言甚是符合。那哨騎還回報道,衛軍雖然撤軍,但營寨中還殘留大量的殘燭碎紙,斷香冷食,看樣子是剛剛發過喪事,見這架勢,的確是甚麽重要的角色死了,才有如此陣仗。


    為了查探實情,以防萬一,那哨騎又循著那殘燭斷香沿途追尋,一直追了二十多裏地,終於發現了那虎豹騎的蹤跡。他們皆披麻戴孝,高舉靈幡,原來果真是那“劉辯”身死,首級也被割下,無可奈何,隻能尋來一塊木頭,雕了個大概模樣,草草擱在那具無頭屍首空無一物的脖頸之上。由那軍前校尉文辛扶棺,三軍掛孝,白旗飄揚,馬革裹屍,奏著哀樂朝北撤去。那哨騎見狀,當即回轉,將自己所見的情形盡皆稟報於那尹溫烈。


    尹溫烈聞言,這才確定了那“劉辯”果真身死,虎豹騎果然撤軍的消息為真,尹溫烈也算長舒一口氣,便將此事轉告姚亭楊釗及葉藏眾人。眾人皆大喜,三軍歡騰,欣喜非常,所有人都以為,在他們的努力之下成功將那來勢洶洶的衛軍最為精銳的虎豹騎擊退,守住了元海府,最為歡喜的自然是那知府姚亭,身為甩手掌櫃的他,全程沒有摻和元海府的防務,反倒是三天一小宴,五日一大宴,每日瀟灑快活,不愁不傷,隻管放權給那楊釗及尹溫烈眾人,便“輕而易舉”叫那敵軍退去。


    那莫隨風卻問道:“既然他們已然撤軍,為何我們不乘勝追擊。”尹溫烈則說道:“窮寇莫追,以防有詐。”眾人遂不再多言。三日過後,衛軍已然毫無消息,向來已然是徹底撤回了北麵,一時半會兒不會再貿然南下。而那奉令狐厭之命前去暗中監視那鍾離樓的衙役也已然回報,隻說這三日來那鍾離樓並未有甚麽異樣舉措,隻是窩在家中飲酒吃肉,睡覺吹簫。令狐厭等人聞言終於鬆了口氣,一直提起的防備與警惕也在這一刻徹底解除,楊釗更是撤回了那暗中監視鍾離樓的衙役,一切似乎都已然恢複平靜。


    月黑夜風高,已然臨近亥時,元海府城難得寂靜。家家戶戶也早已吹熄了燈火,安枕歇息。而此時此刻,那鍾離樓家中卻傳出窸窸簌簌的動靜,好似是老鼠鑿牆打洞一般,又見那宅邸的屋頂被人從屋內挑開,一個黑影從中竄出,屋內依舊是漆黑一片,而那黑影卻揚長而去,再也沒有回頭。約莫半個時辰後,尹溫烈眾人正在軍營之中收拾行囊,這難得的三日太平已然讓尹溫烈等人徹底放心,想著還要與那錦帆在南方回合,已然耽誤了三日行程,不能再擱置下去。因此他早已傳令三軍,明日四更起身造反,五更徐徐退出元海府城,三軍撤離駐地,繼續向南進發。他甚至也做好了向姚亭辭行的準備,哪怕從前日裏私下的交談來看,姚亭並不想放走他這一尊保護神。


    正當尹溫烈在中軍大帳之中一麵擦拭著自己的盔甲,一麵思索著如何應付那姚亭的挽留之時,忽聞營外一陣躁動,尹溫烈大為震驚,不知發生了何事,當即站起身來,正要衝出帳外看個究竟,不想那帳外已然有士卒衝入帳中,尹溫烈見此人盔甲殘破,渾身是血,遍體鱗傷,披頭散發,滿身髒汙,大為震驚,當即問道:“你為何如此模樣?”那人站立不穩,跪倒在地,尹溫烈這才發現,他的身後拖著一條長長的血跡,他的左腿早已折斷,是此人一直強撐著才得以來到帳中。


    尹溫烈驚詫之間,那士卒聲淚俱下,哭嚎著跪倒在尹溫烈的身前,已然是泣不成聲,但尹溫烈還是蹲下身來扶著他的肩膀,心急如焚的問道:“究竟發生了何事?”話音剛落,忽聞不遠處喊殺聲震天動地,那被狂風吹開的帳門,隱隱約約透出那帳外滿地狼藉,屍山血海與火光衝天,這畫麵在尹溫烈的腦海中並不是第一次出現,那隱藏在心底的上一次,是尹溫烈這一生都不想再麵對的痛苦。正在此時,那士卒卻又說道:“將軍......大事不好了,西門,西門破了......衛軍已然殺進城來了......”


    “衛軍?衛軍!哪裏來的衛軍?”尹溫烈站起身來拔出腰間寶劍,目光閃動,卻有些茫然,“他們不是已然撤軍了麽?怎麽會突然出現還攻打了我們的西門?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而那身負重傷的士卒強吊著一口氣,哽咽著徐徐說道:“西門的兄弟來報......原來那,那鍾離樓乃是衛軍的細作,他乃是詐降......他深夜潛入西門城樓,殺害了守城的弟兄,隻有一人身負重傷但卻拚死逃回來報信......如今那鍾離樓已然打開西城城門,先前衛軍虎豹騎的撤軍也是假的,都是假的,那被殺的劉辯也是假的......如今虎豹騎已然進城,我們抵擋不住......將軍,快撤退罷......”


    原來那鍾離樓果真是劉辯派來詐降之人,他的確是劉辯的先鋒副將,但同時也是劉辯最為信任的心腹之一,武功高強,機敏異常,由他來做這件事再合適不過。隨機應變,巧言令色,所說的話也是半真半假,如此一來,才能既叫那尹溫烈相信鍾離樓,也不會叫他完全掌握衛軍的動向與消息。而劉辯扶著那裝著假劉辯的士兵的棺材一路向北,並未打算撤軍,而是急行軍到那北麵已被衛軍攻占的廣元府借來五千精兵,與剩下的虎豹騎合兵一處,再度向元海府城進發。


    而他們到達元海府地界後,卻分兵駐紮,不動聲色,隱藏在山林茂密之間,隻等時機成熟,便合兵一處,趁著夜色昏黑,摸到這距離元海府城西門十五裏的寧臨鎮,待到亥時一過,便來到元海府西門外,隻等那早已混入城中,取得信任的鍾離樓著夜行服,蒙麵,懷揣利刃,潛入防守相對的薄弱的西門城樓之上,將所有守城將士一一伏殺,拋屍城下,再打開城門,點火為號。那西門城樓登時化作黑夜之中一朵絢爛的火蓮花,火光衝天,而在城外埋伏已久的劉辯,便率領最為精銳的虎豹騎衝入城中,趁夜襲殺薑軍。而在那劉辯眼中,元海府城州府明知衛軍要剿滅義軍,卻還收留亂賊,城中百姓也犯下包庇重罪,與亂賊同刑,故而無分男女老幼,但凡見到,一並屠殺。


    尹溫烈聞言沒有憤怒,沒有悲痛,沒有任何的表情,手中寶劍卻倉啷啷落在身旁,而此時那帳門再度被人撞開,原來是那披頭散發,滿身血汙的令狐厭,來到帳中,急忙對那尹溫烈說道:“溫烈!快撤退罷,北軍進城了!再不撤退,衛軍越來越多,我們就真的抵擋不住了!葉老莊主已然帶著霜兒,莫師兄與周一奮力拚殺出了一條血路,如今南門的衛軍最少,還可以突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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